第六十章 棄學
“你說的好似真的一般，你是沒忘著你姓薛，可你連個外姓人都壓不住有什麽用？”李氏毫不留情的譏諷著，她實在是沒了這耐心和李素娘裝乖賣巧，敷衍著做完這頓晚飯後索性說了身子不爽利連飯都沒吃。
三人坐在主屋裏頭吃飯時，李素娘隻是掃了眼薛仁身旁空出來的位置也沒有開口訓斥。
畢竟這薛家五口人分了兩撥，一撥就是二房兩口子，另一撥就是她和薛敏之。
好歹三郎的心還是向著她的，總好過一家子都是白眼狼的好。
“大嫂，我能否跟你商量個事兒？”薛仁扒了口稀粥後，又怕不頂餓伸手抓了兩個高粱饅頭，湊到李素娘身旁幹笑道：“今年都這時候了，咱家還沒請過我丈母娘一家來吃過飯呢，你瞧是不是咱們哪天給安排上？”
李素娘嚼著口中的饅頭，“可我記著咱們年初就請過人，是人家不願來，怎麽？現在改變主意了？”
“大嫂，你這話說的就是肯定誤會了，哪是不願來，是當時太忙就沒顧得上來這處。”薛仁解釋道：“而且咱們家請，哪會有不來的道理，八成是沒把話說明白就鬧了烏龍。”
“我可是真真切切的聽著二弟妹說是不願來，怎麽現如今到你嘴裏是太忙了來不成？”李素娘冷瞥了他眼，“你既是要請你丈母娘一家來吃飯也是正常，隻是這飯食自己安排自己做，我如今要看顧攤子沒空替你搭把手。”
薛仁立時臉上的笑意就不大好收了，“不是，大嫂，這家裏頭就屬你做飯的手藝最好，再說了香蓉那手藝你也是知道的……”
“你自家丈母娘來吃飯還要親嫂子幫你做席麵，說出去不怕丟人？”李素娘的聲音十分平淡且冷漠，但說的話卻是不給薛仁留半分薄麵，“現如今攤子上正是忙的時候，一家人都靠著攤子吃飯，你讓我放著養家的生意不做去給你應付親家？”
說完後她當即放下了竹筷，抬眼掃了下薛仁，“吃完飯你來收拾，我和三郎明日還得去擺攤。”
薛仁立時就瞪大眼，他捧著碗不知如何是好，臉色立馬苦了下來，“大嫂，我一個大男人的怎麽能刷碗？傳出去這不丟人麽？”
“丟人？有什麽好丟人的？三郎還是讀過聖賢書的，卻也沒信‘君子遠庖廚’這種酸話，你連書都沒讀過怎麽學的那股子迂腐酸味？”李素娘眉頭一擰，“我還是那句話，什麽都不做就別在薛家待著吃白飯，我這長嫂可沒能耐養得起你們二房兩張嘴。”
尤其薛仁早就已經成家立業，也算得上是二房家主了，可卻依然如此沒有擔當，也沒有責任心，還是個隻會啃家的米蟲。
若是性子好點也就罷了，偏還是個心思歪的，時刻都打著點見不得人的主意，更別說和那李氏更是一拍即合。
曾經李素娘才重生回來時，心裏頭對著薛仁還有點愧疚，覺著是自個當初一心隻顧著薛敏之，對他失去了引導和照顧，才會有現在這副模樣。
可經過這段時間後，她對於這想法隻剩下了冷笑。
李素娘嫁進門時，薛仁早就是快到了說親的年紀，也因為這點他才不願代大哥成親，生怕傳出去影響了自個的名聲，到最後不得已才選了年紀最小的薛敏之來代兄拜堂。
可以說他和李香蓉那完全就是自個作孽，完全怨不得別人，更何況她初進門時總惦記著公婆說過薛仁體弱，頭兩年對他也是格外的關照些。
想起過往時，薛仁和薛敏之圍著她笑著叫“嫂嫂”的時日，李素娘這心頭上又是一陣犯堵。
“大嫂。”低沉輕緩的嗓音在她的身後響起，李素娘忙抹了臉上的淚，複又抬眼笑著望向薛敏之。
她放下手頭上的繡活，“你怎麽來了？今個在攤子上忙活沒累著麽？”
薛敏之搖頭，又將藏在袖裏的高粱饅頭掏出遞了過去，“我見你晚上用飯時隻吃了點稀的，想必是被二哥給氣著了，所以給你拿了饅頭來，吃點墊底免得夜裏頭犯餓。”
房裏昏黃的油燈映照的他那隻手更加的瑩潤修長，即便薛敏之此刻身上穿的是舊衣衫卻也擋不住他眉宇間的俊朗和儒雅。
李素娘詫異的看向他手上的高粱饅頭，“你是哪來的饅頭？又把自己那份給藏下來了？”
薛家的飯食那都是一貫定時定量的，女眷因為胃口小大多都隻是一到兩個高粱饅頭，而男子的話胃口大些，基本都在三個才能有飽腹感。
但即便如此，薛家的夥食在村裏頭那也算是極不錯的了，許多戶人家的女眷晚上隻能喝碗清湯寡水似的稀飯，別說是高粱饅頭了，就連那醃鹹菜都是不敢夾的。
薛敏之藏饅頭早就並非是一兩日的事兒了，當初公婆才過世時薛家的日子極為難熬，她隻能靠著喝涼水來緩解饑餓，家裏僅剩的那點糧食也都是供著兩個男丁。
那時薛敏之就時常藏起一半的饅頭分給她墊肚子，可如今早就不是那種挨餓受苦的日子了，他卻是還總惦記在心頭上。
李素娘心裏頭劃過一絲暖意，也算是慰藉，讓她心頭上舒服了不少，好歹算得上是她一手帶大的薛敏之還算是懂事聽話的。
“你現如今都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怎麽還想著給大嫂藏饅頭？”李素娘雖說嘴上帶著點訓斥的意思，可卻還是接過了他手裏頭的高粱饅頭如以往般掰成兩半，“這要是讓你以後的娘子知道，還指不定怎麽記恨我呢。”
薛敏之原本要接過饅頭的手一頓，隨後又恢複自如，“大嫂莫要取笑我了，我如今都未曾有功名在身，哪還有心思去論親事。”
說起這事李素娘也是禁不住歎了口氣，要說薛敏之讀書那的確也是格外的努力用功，哪怕是在書院也是院長的得意門生。
可偏偏考了兩三回都落了榜，這才也是二房從前閑話時，她不便開口的原因之一。
李素娘安慰道：“不打緊，今年的春試你定能考上秀才，到時別再緊張就是。”
聽得這話，薛敏之緊緊的捏著手裏頭的饅頭，好半天後才開口喚道：“大嫂。”
“嗯？”
“我不想去書院了。”薛敏之眸中的情緒因為昏黃的燈光而看不真切，他抿著唇道：“家中事務繁多，二哥和二嫂也是幫不上你忙的，你一介女子在既要操持家事又要賺錢糊口，屢考不中我這心中實在有愧。”
李素娘微怔，“你這是……”
“大嫂，這書我不讀了，科舉也不再考了，免得再浪費家中的銀錢。”薛敏之相當清楚他在書院裏的花費，更清楚每次考試所要繳納的費用並不是薛家所能承擔得起的。
他這幾年已經是等於把薛家的內裏全數給掏光了，如今全靠著李素娘在養家，他這心裏又怎能過意的去，早已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可他這話落在李素娘的耳中，卻是讓她瞬時收起臉上的笑意，緊繃著臉怒聲斥道：“你說不讀就不讀？現在若是不考了那從前花費的銀錢又去哪算？薛家省吃儉用供著你不光是為著你自個！也是為了爹娘想要你們兄弟二人能光耀門楣的遺願！”
“你這書是讀到了狗肚子裏不成？現在不考你要做什麽？連個秀才的功名都不在身，你去做個私塾先生怕是都沒人願意收你！難不成還要像村裏頭那幫子人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過這一輩子？”
李素娘氣的胸口都發堵，“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可是爹在世時就教給你的，怎的現在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