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打齋
李素娘被他那凶狠的眼神震得手上一抖,染血的帕子落在了地上,她心裏頓時也惱了起來,“三郎,你胡說什麽話呢?我何時和男人勾勾搭搭了?這日頭曬成這樣,總不能人家來了連碗水都不給!你如今可是越發的不懂規矩了,讀個書還能把腦子讀糊塗了不成?!”
她的確是心心念念想讓薛敏之考取功名,但不光是為了能讓他光耀門楣,更重要的是李素娘心中總覺著虧欠他個大好的前程!
“大嫂沒有,難保別人不會有這樣的心思。”薛敏之眸中的情緒陰沉,他緊緊地攥著手,“男女有別的道理,望大嫂記著才好。”
他時常要在書院裏待著,不可能每日裏頭都盯著那張大山的行蹤,即便是沒有張大山,就單憑李素娘這副模樣和身段也必定會招來不少狂蜂浪蝶。
原本李素娘生的就不似這鄉間村婦般的容貌,皮膚白淨細致不說,五官更是精致嬌俏,尤其那雙眸子生的極好,仿佛帶著盈盈水色,僅是一眼掃過去就帶著萬種風情。
唇紅齒白一詞不光是用在男子身上恰當,用在女子身上更是恰當。
“男女有別?怎麽你就不知男女有別?還和親嫂嫂獨處待在這一室內?”
李素娘被他這話氣的冷笑,她猛然拍桌直指著供奉的薛家靈位,“我李素娘敢指天對地,對著公婆的靈位說一句絕無紅杏出牆之意!便是你大哥真戰死沙場,我守著這幾年活寡也對得起你薛家列祖列宗!你和你二哥也是我一手拉扯大,就連娘子都是我親自登門去給求回來的,如今倒是和我論起來這些道理,我看你的聖賢書是讀到了狗肚子裏去了!”
這番話擲地有聲,訓斥的薛敏之啞口無言,眸中泛紅的血色也逐漸褪去,他深吸口氣自知話說過了些。
但麵對眸中漸有霧氣升起的李素娘,薛敏之的心頭頓時就軟了,他忙拱手賠罪道:“大嫂莫氣,是敏之糊塗冒昧了。”
“你也知你糊塗?如今三郎可是好大的威風,我豈有敢得罪你的道理!”李素娘惱的眸中的淚花都要掉了下來,她撿起地上的帕子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主屋。
薛敏之想要攔住她的去路解釋,但卻在剛有意動時,下意識的抬眼望向主屋供奉著的靈牌位,手掌猛地一顫又緩緩收回,閉眼跪在了蒲團上。
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竅!那可是他的長嫂!
再說薛仁剛從山上劈夠了樹枝的量,捆好在扛在背上走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才到薛家的籬笆院門外,累的是腰酸背痛。
他才推開院門就瞧見了從主屋內出來的李素娘,頓時眼神一亮,喜滋滋的迎了上去,衝著地上那捆柴擠眉弄眼的道:“大嫂!大嫂!你看看我今日劈的柴分量可夠?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保準肯定不會再出錯了!”
然而他才說完這話,沒想到被李素娘劈頭蓋臉的就罵了一頓,“我讓你上山砍柴砍的是那些老樹,誰讓你把人家新種的苗兒給砍了?!你是腦子被騾子踢了不成?!”
薛仁被罵的是半點聲都不敢出,他訕訕的站在原地不知是進還是退的好。
卻不想這時他那丈母娘李婆子和李氏正巧帶著人從小道上過來了,李氏一眼就瞄見了站在院裏的薛仁,嬌軟著嗓音喊了聲,“二郎!”
這一聲可也是讓跟在李婆子和李氏身後的那毛算子身子骨都酥了,一雙色眯眯的耗子眼不住地在李氏身上打量,怎麽都不願意離了她。
毛算子今年五十有七,但卻是個沒福的命。
前頭連著克死兩任娘子後,不光是沒了家底,任是誰家寡婦都不敢再和他搭夥過日子,也就靠著平日裏在村裏替人看風水,裝模作樣的說道幾句賺點過日子的錢。
現在被李婆子上門找過來,毛算子還有點暈乎著這事兒呢,說是什麽她那親家兒媳惹了髒東西。
可真到了這薛家院門口,毛算子遠遠的就瞧見了那院中站著的美嬌娘,心都快飛過去了,哪還有別的打算。
“哎呀,親家兒媳,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李婆子也是個素來會做客套麵的人,她拎著手裏頭那竹筐籃子也不等李素娘說話就給倒在了地上,“我這來的著急,家裏頭也沒啥東西,就給你帶了兩頭蒜和幾顆蔥來,你可別嫌棄呢。”
李素娘皮笑肉不笑的掃了眼地上那小的可憐的大蒜和爛成糊的蔥,“大娘說的是哪裏話,都是一家的親戚何須那麽見外,我可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什麽都得掐著算著怕別人占了自己的。”
李婆子原本皺巴巴的老臉上遍布笑意,因著這話收斂了不少,可卻也尋摸不出來錯處,隻是越聽越覺著不是味兒,跟著訕笑了兩聲後,眼神四下尋摸就掃到了那捆柴。
“喲,這是三郎砍的柴吧?”李婆子一想到薛敏之回來的消息,就料準了這柴多半是他砍的,立時就找到了點說道的事兒,嗓門也跟著尖了起來,“怎麽三郎這麽大個人了,連個柴都砍不好?瞧瞧這上麵還有新發的芽呢!我看是讀書把人都給讀傻了,連柴都不會劈,這村裏的三歲孩童都知道砍柴得砍那老樹才對!”
她說的是興致勃勃,卻沒注意到薛仁的臉色是愈發的難堪。
李素娘站在原地冷眼瞧著這一切,直到李婆子把那柴從劈到捆都給懟了遍後,薛仁終於是扛不住了,漲紅著臉粗著聲道:“娘,那……那柴是我去砍的……”
這話不光給薛仁鬧了個臉紅,還讓李氏跟著也紅了臉,她暗地裏拉扯了李婆子一把,小聲嘀咕道:“你說這些幹什麽!平白的給她遞話來罵不成?”
李婆子哪料到這柴居然是薛仁去砍的,訕訕的搓著手,“我這不是沒想到嗎?誰知道你家二郎連個柴都砍不好。”
薛仁哪丟過這麽大的臉,麵色一變咬了咬牙,似是發了狠般提起地上那捆柴,左手抓著斧頭一言不發的往山上的方向步去!
等在籬笆院外的毛算子正踮著腳往院裏那倆美嬌娘的身上瞟呢,沒成想就對上了沉著臉的薛仁抓著斧頭出來,嚇得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摔的是呲牙咧嘴。
但沒想那漢子看都沒看他就抓著斧頭離開了,這才讓毛算子忙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下衣物。
李氏氣的直跺腳,埋怨道:“娘,你看你說的是什麽話!”
還不等李婆子說話,李氏就急急忙忙的跟上了薛仁的步子。
“你說你這——!”李婆子被他們鬧的這出也下不來台,本來還想說幾句嘴可一對上李素娘的視線就立刻咽了口唾沫噤了聲。
她可沒忘了李氏怎麽和她說的話,李素娘性情大變,說不準是撞了邪被髒東西附體了。
縱使是青天白日的李婆子還是感到了一陣陰嗖嗖的涼氣從脊背往上竄,幹笑著也不敢上前。
突然就想到了在外站著的毛算子,立刻就親親熱熱的對著李素娘笑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光顧著和親家兒媳說話了,忘了這回來還想著給親家公和親家母上柱香的!”
李素娘清楚李婆子的秉性,和李氏都是如出一轍的刻薄奸詐,她能有這麽好心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李素娘現如今可是比誰都要清楚。
“大娘有心了。”李素娘抿唇笑的和氣,不動聲色的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果然李婆子就眯著眼,笑道:“有啥心啊,這不也是想著這麽久都沒來給親家公親家母上過香嗎?我這心裏頭也實在是內疚的厲害,所以特意請了個先生來給打齋,親家兒媳可不要嫌棄我這份心思。”
打齋?
李素娘冷眼瞧著李婆子從籬笆院門外叫進來的老頭子,要不是這老頭子長得實在是太過猥瑣且醜了點,她怕是都會以為這是李婆子的姘頭。
尤其是這老頭一進來眼珠子就色眯眯的黏在她身上,那眼神令她惡心作嘔甚至有點想吐,極為嫌棄。
“大娘客氣了,怎麽會嫌棄呢。”李素娘笑著,隻是眼神落在那毛算子身上時變冷了,“但這打齋一向是和尚的事,關這種風水先生什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