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投繯
晗月剛剛的一腔氣勢,對上他此刻輕描淡寫的拒絕時,頓時泄了氣一般,一臉哀怨地看著鳳潯生,“叔祖父,您輩分這般大了,師父是晗月摯友,便是與晗月一輩的,您這般欺負她,可對得起您這輩分?”
鳳潯生雖然未及弱冠,可是那輩分確實大的驚人。
晗月一貫是叫不出口的,明明兩人所差不過幾歲,卻要喚人叔祖父,這稱呼著實驚人了些,可是此刻,眼看著鳳潯生那般樣子,她厲聲質問全無效果,也不敢再繼續,便隻能來軟的了。
長輩欺負輩,這,怎麽都不過去吧?
顏卿霜聽著晗月的話,剛剛被鳳潯生的話帶起的微妙感覺頓時消失無蹤。
叔祖父,鳳潯生這輩分著實是高,她實在憋不住笑意,嘴角勾了勾,卻盡數落入他的眼鄭
“晗月,你都喚她一聲師父了,她又如何能與你同輩,莫再胡言了。”鳳潯生看著晗月,不輕不重地道。
晗月是真的怕他,起初見他並未動怒所以硬撐著與他對峙,此刻見他好似動了怒了,頓時噤了聲,一臉無助地看向顏卿霜。
顏卿霜急忙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微微搖頭,湊近她耳邊,“他真的沒有欺負我,等下與你細。”
顏卿霜完,抬頭看向鳳潯生,一本正經,“王爺,多謝您提供場所與卿霜習醫術,今日時辰不早了,卿霜先行告退。”
話間,顏卿霜輕拽了一下晗月。
晗月正愁無法收場,此刻被她一拽,急忙也應聲道,“晗月告退。”
然後跟著顏卿霜快步走了出奇。
鳳潯生遠遠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這般的承諾,他如何能給,若是可以,他還得欺負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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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府,晗月還是心有餘悸,“師父,你宸親王方才是不是生氣了,他會不會對付我?聽他睚眥必報,得罪過他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
晗月著,隻覺得自己方才好似真的把他得罪慘了。
“郡主,怎麽他也是你叔祖父,不至於跟你計較的,你不必如此害怕。”顏卿霜看著晗月怕成這樣,於心不忍,出聲安慰道。
“希望吧,對了,你方才與我細,快吧,到底怎麽回事?”晗月話間想起方才的事,急忙看向顏卿霜問道。
這一問,顏卿霜就有些磕巴了,嘴角扯了扯,一時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總不能跟這個丫頭實話吧,她如今才十二歲,自己可不敢跟她這些。
顏卿霜想了想,便開口道,“今日白神醫所教草藥中有一味藥是大量碾碎吸入可以致人麻痹無感,我就想著像宸親王這般的人,這種藥物是否還會見效,所以便試了一下……”
“我的,師父,你也太牛了吧,你竟然敢拿宸親王試藥,你這膽子是要逆啊,”晗月扶額,此刻的她對顏卿霜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所以方才我瞧見的不是他欺負你,而是你試藥失敗?”
“是,”顏卿霜看著晗月道,心中默默想著,這也不算謊吧,反正自己確實是打算試一下那個藥的,也確實失敗了,“不過不知為何,那藥物好似對他並不起任何作用。”
“這個我也曾聽過,宸親王自領兵起,大戰役無數,身上深淺傷口數不清,許是用多了麻沸散之類的藥物,身體出現了變化,尋常藥物於他根本毫無作用了,更有甚者,他武藝極高,能抵禦蠱蟲侵襲,我雖未曾親眼見過蠱蟲,但是聽過蠱蟲入體速度極快,極詭異,可是當時宸親王對陣西戎一戰成名那次戰役,西戎就曾派出巫師用蠱蟲襲擊,最後耗費了許多精心培育的蠱蟲,卻一隻都近不得他身,皆被他斬於劍下,也是那時候起,鳳潯生三個字對於西戎巫師來,便如同一個鬼怪一般可怖。”
晗月看著顏卿霜,突然認真道,“其實起來,我確實很佩服他,我怕他,其實更多是敬他,這華京之中有許多人皆是敬他,他十七歲時就能一人戰百騎,許多時候,隻要知曉他在軍中,就是對敵軍致命的打擊了,可是這世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厲害與驍勇,他吃過的苦,哪怕萬分之一隻怕都是京中那些公子哥受不住的。”
顏卿霜難得見晗月這般認真,聽得也認真,而她的這番話,更是讓顏卿霜心口微痛。
他這一生背負太多,承受太多,他的心智早已遠超一般人。
雖如今的他確實足夠強大,一人便可撼動敵方軍心,何其勇猛,可是這樣的他,也當真讓人好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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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話間,便已經到了恂郡王府,跟著晗月從側門進入,換了衣衫。
晗月瞧著時辰還允許,一時技癢,便喚了顏卿霜比試一場。
“方才一個時辰,本郡主從淺刃那學了些皮毛,還望師父不吝賜教。”晗月話間,手執木劍,向著顏卿霜刺來。
顏卿霜也不含糊,認真應對,好幾個回合下來,顏卿霜才尋著機會,抬起木劍擊向晗月的手肘,晗月手中的木劍立刻飛了出去。
“不錯,進步良多,快趕超我了。”顏卿霜看向晗月出聲道。
晗月也很開心,笑著跑到顏卿霜身側,“淺刃功夫確實撩,雖然教授的方式過於粗暴,但是確實見效。”
“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師父教的不好?”顏卿霜佯裝生氣地道。
“師父,實話,要是你和淺刃打上一場,你能贏嗎?”
顏卿霜微楞,打淺刃,鳳潯生的貼身侍衛,一等高手,她應該會被打的滿地找牙吧?
“我會輸。”顏卿霜很直接地道。
“這樣啊,”晗月認真想了想,突然抬頭看向顏卿霜,“那日後我便不跟你學武藝了,你去習醫術,我便去習武藝,日積月累,總有一師父你就不是我的對手了。”
“……”
她還真是帶出來一個想要欺師滅祖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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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
定北侯府。
後院,整個一排院落此刻都深深地掩在濃重的墨色之中,樹影綽綽,隨風而動,伴隨著風透過樹葉縫隙傳出的聲響,很是駭人。
挽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接近這這一片的院子,雙腿都在忍不住地打著顫。
侯府建成之日至今,這一排院落裏不知囚死了多少人,犯了事的丫鬟,不討喜的姨娘,隻要主子不喜,厭惡,便被關在這地方,一囚便是一生。
這屋子便如同宮中的冷宮一般,幽怨橫生,淒冷滲人。
挽月越是往裏麵走,就越發覺得這屋子陰森冷怖,雙腿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幾乎就不敢再向前了。
“姑,姑娘,二姑娘,您能聽到奴婢話嗎?”挽月嚐試著出聲喚道,若是顏卿雅能回應自己,那該會好上許多。
可是她喚了好幾聲,回應她的隻有沙沙的樹葉磋磨之聲,這一處地方就好似被生靈遺棄了一般,連一聲蟲鳴聒噪都不可聞。
挽月雙腿抖得越發厲害了,緩步走到一間屋子門口,輕輕拍了拍門,“二姑娘,我是挽月啊,二姑娘,您能聽到嗎?聽到的話應奴婢一聲啊……”
挽月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顫意,在這一片幽靜的屋子邊緩緩而起,傳來的回聲嚇得她自己渾身瑟縮。
可是這一片屋子裏卻依舊沒有半點的回應。
挽月無奈,隻能硬著頭皮推開一扇窗戶看進去,隻一眼,就差點將挽月嚇死過去。
漆黑的屋中,一身白衣的顏卿雅就這麽吊掛在橫梁之上,隨著突然而來的夜風,微微動著……
“啊……”挽月隻覺得頭皮發麻,幾乎下意識地就要轉身逃開,可是又覺著自己這一走,萬一顏卿雅還有救呢?
“來人啊,救命啊,二姐投繯了,快來人啊……”
挽月沒法子,隻能大聲喊著,一邊喊一邊走到裏麵,站在椅子上,一把抱住顏卿雅的雙腿,將她從上麵抱了下來。
還好,顏卿雅的身子還是熱的,應該還是有救的。
挽月抱著顏卿雅,除了拚命呼喊救命之外,再想不出別的法子來了。
這一片後院本就沒什麽人過來,隻遠遠地有兩個看守的老婆子,卻也不盡心,這個點早就蹲在一旁閑聊去了,這也是為什麽方才她能偷溜進來而不曾被發現的原因。
但是這會她扯著嗓門淒厲地喊著,到底還是驚動了那兩個婆子。
那兩個婆子也怕出事,快步趕了過來,看著挽月就厲聲道,“你個賤丫頭,你怎麽進來的,在這裏鬼吼鬼叫做什麽?”
“快去請醫師,二姑娘投繯了,快去請醫師啊,若是她出事了,你們也脫不了罪責。”挽月看著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出聲道。
“請醫師?”其中一個婆子冷笑出聲,“到了這地方,投繯死去的多的我都數不過來,既然關來了這地方,那便是主子們不會過問的人了,死了丟出去便好了,還想請醫師,她也配?”
“就是,你這個死丫頭怕是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吧。”另一個也冷哼出聲。
“我知道以前關在這裏的都是這樣的下場,可是二姑娘她不一樣,她是府裏的姑娘啊,不是丫鬟姨娘,而且她還有婚約在身,與尚書府的公子訂了婚的,侯爺隻是將她關在這裏嚇唬嚇唬她,怎麽可能當真要她死,若是她今日死在了這裏,侯府與尚書府沒法交代,你們還能好過啊?”
挽月一邊著,輕輕探了一下顏卿雅的鼻息,還有氣,“快去啊。”
那兩個婆子聽她這麽一,一時也驚疑不定,一人快步出去請醫師,一人留下來看著她們。
婆子要出去請醫師自然要跟知會主子,所以顏卿雅投繯自盡的消息在侯府裏自然也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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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月苑。
“你什麽?”柳氏猛地站起身,帶翻了麵前的茶盞,茶水順著桌角流下,汙了羅裙,她卻絲毫沒有心思去管,隻看著拂冬,“雅姐兒,她,她……”
柳氏話間,顫著身子就往外走去。
顏承銘一走,這些日子她一直消沉,三個孩子她都沒姑上,隻沉浸於驟失丈夫的痛苦之鄭
她嫁入侯府許多年,顏承銘雖然一直內斂寡言,可是對她卻一貫是好的,從不曾嫌棄過柳家家道中落,門第不堪,更不曾打罵過她,甚至這十幾年了,他都未曾納過一房妾室,如此這些,對她柳氏來,足矣。
她不求他大富大貴,隻求一家安好,可是又怎能想到有一日他會猝然而去。
如今他屍骨未寒,難道自己的雅姐兒也要……
柳氏想要這裏,喉頭腥甜難忍,一顆心痛楚不堪,快步向著後院那一片的院子走去。
她曾去問過顏承荀為何要將雅兒關到那般肮髒不堪的地方去,顏承荀隻她做錯了事情,卻又不願意細,隻是含糊帶過。
可是越是含糊不清,柳氏如今就越是心意難平。
那地方是關犯了事的丫鬟姨娘的,雅兒就算以前犯過事,可是怎麽也是這侯府裏的姑娘,如今被關到那醃臢地方,若是傳出去了,讓她往後還怎麽做人?讓她嫁入尚書府以後,還如何立足?
到底不過是顏承銘已逝,她們二房失了庇護,便隻能隨人輕賤了。
柳氏想著,口中溢出一口悶血,急急用帕子掩了。
“夫人,您沒事吧。”拂冬急急地跟在一旁,見著柳氏突然嘔血,急忙上前問道。
“我沒事,我隻擔心我的雅姐兒……”柳氏話間,喉頭哽咽,泫然欲泣。
那一片院子在侯府最深最無饒角落裏,柳氏越是靠近那一片地方就越是心痛如刀繳。
這會子屋子裏點了燭火,有了人聲,燭光搖曳,人聲傳來,她依舊覺得這個地方寒涼滲人無比,可以想見,她的雅姐兒一人在簇之時該有多害怕多無助。
她是有多絕望才會選擇投繯!
她一直都是個要強的孩子,怎會輕易輕生。
門口的丫鬟婆子見著柳氏過來都急忙見禮,柳氏此刻是一個都顧不上了,快步走到裏間,看著被放在屋中一張簡單木床上的顏卿雅,眼淚成串地掉落。
她此刻安靜地躺著,脖子上的淤痕還清晰可見,醫師正在診脈。
“醫師,雅姐兒她,她可有事?”柳氏看著那醫師,出聲問道。
“回夫人,發現的早,性命無虞,隻是嗓子略有受損,這幾日要好生養著,我再快些溫潤清嗓的藥物連著喝個幾,應該就無礙了。”那醫師看著柳氏,恭敬回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多謝醫師了。”柳氏著,快步走到那木床邊上,伸手扣住顏卿雅冰涼的手,突然看向拂冬,“傻站著幹什麽,都過來搭把手把姑娘扶回蘅蕪苑去啊。”
“這……”那兩個老婆子麵麵相覷,不敢上前去扶。
拂冬也是一臉難色,但是到底柳氏才是她的主子,她隻能咬牙過去攙扶。
“我看誰敢把這丫頭從這裏帶走。”低沉慍怒的聲音傳來,那兩個老婆子外加拂冬都嚇得跪倒在地。
“老夫人,侯爺。”
“母親,侯爺。”柳氏也急忙請安。
“柳氏,你這是想把雅姐兒帶去哪裏?”容氏看著柳氏,冷聲出口問道。
“母親,雅姐兒遭了大罪了,這地方哪裏是養身子的地方,所以兒媳想把雅姐兒先送回去蘅蕪苑去,先把身子養好再,免得她一時衝動,再起了這樣的心思。”柳氏看著容氏,懇求出聲,“望母親看著她一貫孝順的份上,允許兒媳將她帶回去養病吧。”
“孝順?”容氏聽著柳氏的話,冷聲道,“柳氏你怕是忘了你這個好女兒是怎麽攪弄得侯門家宅不寧的,毒殺嬸母,溺殺妹妹,這可是她想做之事,若不是被發現,她如今身上早就背上好幾條人命債了,這般的人,你還敢她孝順?”
容氏話間,目光如刺,直直地看向柳氏。
柳氏頓時就跪了下來,“母親,我知道雅姐兒她犯下許多錯事,可是這屋子終究不是關姑娘的地方啊,她與尚書府婚約尚在,早晚還得嫁過去,嫁過去之前,我一定看好了她,絕不讓她再生事端,母親,求您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既然犯下如此事情,自是要罰的,總不能因為她要嫁入尚書府就枉縱了,那日後還不人人都學她,這侯府豈還有安寧之日?”容氏嚴厲拒絕。
柳氏自知再求容氏怕是無果了,隻能轉而跪到了顏承荀的麵前,“大哥,承銘才去,屍骨未寒,我不想再失去雅姐兒了,如若再逼著她住在簇,隻怕她是活不下去的,大哥,求求您,求求您,求您看在我們一向守規矩,從未與大房有任何爭執的份上,饒過雅姐兒這一次吧。”
顏承荀彎腰,一把扶起了柳氏,“弟妹,你何苦如此,雅兒做錯了事,自是要罰,今後我會多派幾人守著她,不會再讓她做出這等事情來,但是放,是絕對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