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懲罰
“你覺得本王殺你,還需要跟侯府交代?”
鳳潯生著,骨節分明的右手輕輕執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你的命,輕賤如鴻毛。”
顏卿雅整個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侯府初見之時,顏卿雅隻遠遠看了他一眼,便覺得自己這一生便注定係在他一人身上了。
這些年,顏承銘安分守己,柳氏唯唯諾諾,唯有她,為了想要拚出一個夠得上他的名分,不惜鋌而走險,步步為營,可是最後換來的卻是這般絕情的話語。
輕賤如鴻毛……
原來自己在他心中竟然隻是這般而已。
“就因為她是大伯父的女兒,定北侯的女兒,而我爹隻是個庶子,所以在王爺的心中,我與她便相差這麽多?她重如泰山,我便輕如鴻毛?”
顏卿雅忍著滿腔的悲痛,看著鳳潯生,出聲問道。
“不論你是誰的女兒,都一樣。”鳳潯生淺淺地應著,然後看了一眼淺齲
淺刃立刻意會,上前道,“顏二姑娘,我家王爺一向言出必行,想必您是知道的,若是您舍不得殺了這個無恥之徒的話,那就隻能得罪了。”
淺刃話間,輕叩手掌,一旁候著的人中立馬上來兩個,一左一右死死按住顏卿雅,拿過一旁的繩索就要套住她的腳踝。
顏卿雅眼看著鳳潯生並不是在嚇唬自己,整個人驚得失了血色。
“王爺,求您,求您放過我,我什麽都沒有做,我真的沒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顏卿雅此刻是真的怕到了極點,所以忍不住哀求道,強行地想要撇清關係,可是所有人都像沒聽見一樣,絲毫沒有理會她這些無用的話語。
繩索在她腳踝處鎖緊,然後她眼看著那繩索另一端被人甩過橫梁,一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個侯府嫡女,若是被人如垂掛著鞭笞,最後滿身傷痕,衣衫不整,就算沒被虐打致死,那她也沒有顏麵繼續活著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麽死了。
今日顏卿霜加在她身上的痛楚她還沒來得及還回去,她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顏卿雅想著,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淺刃扔到她麵前的那把匕首。
淺刃眼中閃過一絲輕蔑,輕輕揚起了手,那幾個人便止住了動作,沒有再繼續。
“顏二姑娘,你可想好了?機會可給過您了,若是這次再錯過了,可就沒了。”
顏卿雅捏著匕首,抬頭看向自己的舅舅。
柳家大少爺柳鵬豐此刻也滿眼驚恐地看著顏卿雅。
他不敢相信,他一心維護的外甥女此刻此刻為了保命而竟想親手殺了他。
口腔連帶著舌頭都被燙壞了,柳鵬豐此刻一句話都不出來,隻能不停地搖著頭,不停地扭動著身體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恐懼。
顏卿雅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裏難受得厲害,可是她知道,此刻若是自己不動手,那麽自己也完了。
她捏著匕首,緩緩地站了起來。
淺刃見狀,便讓開了些。
“嗚嗚嗚嗚嗚……”柳鵬豐看著顏卿雅一步步走過來,拚了命地‘嗚嗚’出聲,雙眸爆裂,狠狠地瞪著顏卿雅。
“舅舅,對不起,”顏卿雅走到近前,低聲道,“您已經這個樣子了,橫豎都是活不成了,若是你一命能換雅兒活著,也值了,是不是?”
顏卿雅完,不敢再去看柳鵬豐的反應,一咬牙,狠狠地將匕首在他脖子的位置上劃下去。
鮮血噴濺而出,濺在顏卿雅的臉上,顏卿雅慘白了臉色,倒退了兩步,整個薩坐在霖上。
鳳潯生見狀麵不改色地站起身,徑直向外走去。
“走吧。”
淺刃看著剩餘的幾個人道,完便跟著鳳潯生一起向外走去,其餘人也跟著向外走去,還帶走了這屋子裏所有的刑具,片刻之間,這屋子裏便隻剩下了顏卿雅和一具還殘留著溫度的屍體。
顏卿雅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抬頭看著那具依舊倒掛著的屍體,她顫抖著,連滾帶爬地向著門口走去。
可是門被從外麵抵住了,任憑她怎麽拍打,怎麽掙紮,都打不開那扇門。
血腥的氣息,壓抑的環境,還有近在咫尺的屍身,所有的一切都讓顏卿雅幾乎奔潰。
“鳳潯生,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我隻是喜歡你,難道這也有錯嗎……啊……”顏卿雅靠在門口,雙手抱著頭,大喊了起來。
周圍很安靜,極度的安靜讓顏卿雅產生了各種幻覺。
“別過來,別過來,舅舅,你別過來,雅兒也是沒有辦法,雅兒也是沒有辦法,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就去找他們,去找他們……”
顏卿雅蜷縮在門口,將頭埋了起來,不敢再抬頭看一眼。
而此刻,門外,挽月帶著顏承銘和柳氏匆匆趕來了。
“挽月,你清楚,雅兒怎麽會來這個地方?”柳氏趕路趕得有些急躁,但是最讓她著急上火的還是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到底怎麽了。
“奴婢,奴婢……”挽月低垂著頭,微微顫著身子,根本不敢。
這件事情,是她幫著顏卿雅做下的,若是顏卿雅出了事,那柳氏和顏承銘豈能饒的過她?
“話啊,支支吾吾的幹嘛?”柳氏看著她這個樣子,越發得著急上火,怒聲道。
顏承銘則是在看了挽月一眼之後,便上前去叩門。
“雅兒,雅兒,你在裏麵嗎?”
顏承銘輕叩了幾下,裏麵沒有任何回應,不由得轉身看向挽月,“你確定雅兒是進了這間雅間?”
“奴婢確定,確定。”挽月急忙道,見著裏麵沒有反應,她越加害怕了起來。
“夫君,你看,這門被從外麵栓住了。”柳氏眼尖,看著兩扇門的連接處一個的栓子,出聲道。
顏承銘這才發現了,一把取了那栓子,打開了門。
門才打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洶湧而出,柳氏猝不及防,拿著帕子掩了口鼻,差點吐了出來。
“是雅兒。”顏承銘一眼就看到了此刻蜷縮在角落的顏卿雅,快步上前,“雅兒,你怎麽了?是誰把你關在這裏的?你跟爹爹。”
顏承銘話間,手輕輕搭上了顏卿雅的肩膀。
“啊……不要碰我,不要過來,舅舅,我求你了,不要過來,不要害我,雅兒不是故意的,雅兒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
顏卿雅這一通喊聲讓在場的人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尤其是柳氏,看著不遠處那具倒垂著的屍身,身子一顫,幾乎要暈倒。
“夫人,夫人心。”挽月急忙扶住了她。
柳氏輕輕掙開挽月的攙扶,一步一步向著那具屍身走去。
“夫人。”顏承銘見狀,微微蹙眉,出聲想要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柳氏顫抖著手,輕輕撥開斂在那人臉前的碎發,看清那人長相的一瞬間,一口鮮血便直接從口中噴了出來,一聲從心底發出的悲鳴聲卡在喉間,許久才有聲音。
“鵬豐,我的弟弟啊……”柳氏哭著,一把抱住了那具屍身,然後又瘋了一般地在這雅間裏麵翻找了起來。
“夫人,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顏承銘上前,一把抱住了柳氏,出聲道。
“我怎麽冷靜,他是我弟弟,他是我的親弟弟,你讓我怎麽冷靜啊,他一向安分守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人毀成這個樣子,連死都不得好死啊……”柳氏靠在顏承銘懷裏拚了命地哭喊著。
“夫人,你聽我,你冷靜一點,如今不能聲張啊,不然雅兒可就毀了。”
顏承銘雖然知道自己現在這些話過於殘忍了些,但是在他們進來的時候這雅間之中現在隻有顏卿雅和柳鵬豐的屍身,而且聽顏卿雅的話,這柳鵬豐應該還真是死在了顏卿雅的手上,不然她應當不至於害怕成這個樣子。
隻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會逼著顏卿雅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顏承銘的話在耳邊炸開,柳氏慘白著臉看著顏承銘,“你的意思是,我的雅兒,殺了鵬豐?她親手殺了她的親舅舅?”
柳氏這般著,便覺得整個都要塌下來了。
“我也不敢確定,但是無論到底是誰殺了鵬豐,如今雅兒在這,我們要保全她的名聲,便不能聲張,夫人,我知你悲痛,可是我們已經失去鵬豐了,不能再失去雅兒了。”
“那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柳氏此刻已經六神無主了,看著顏承銘,連聲問道。
“挽月,你帶著夫人和二姑娘先坐府裏的馬車回去,直接回怡月苑,切莫讓旁人看出什麽端倪來,切記。”
挽月看著顏承銘,連連點頭。
“可是,鵬豐,他怎麽辦?”
“這裏我會處置妥帖的,你們快些回去。”顏承銘忍不住催促道。
他不知道那躲在暗處的人究竟想做什麽,所以此刻,他必須快刀斬亂麻。
現在的顏卿雅受驚過度神誌不清,柳氏又因為悲傷失了分寸,所以她們在這裏隻會礙手礙腳。
柳氏沒有再什麽,和挽月一起,扶著顏卿雅下了樓,直往侯府的馬車而去。
顏承銘等她們走了之後,才輕掩門扉,看著柳鵬豐的屍身,濃重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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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親王府,鳳潯生剛放下手中的狼毫筆,門口就響起了淺刃的聲音。
鳳潯生看著麵前的畫作,嘴角輕勾,起身,走到了門口。
淺刃將柒月齋的情況仔仔細細地與鳳潯生聽,完便侯在一旁,等著鳳潯生的命令。
“顏承銘……”鳳潯生輕念出聲,“暫時不要有什麽動作了,派人看著顏卿雅和顏承銘,一定護好了她。”
“是。”
淺刃領命出去之後,鳳潯生走回到書案前,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副畫作。
畫上原本那個拿著糖葫蘆的丫頭已然長開,她笑得明豔,傾國傾城。
鳳潯生看著畫中之人,表情難得的溫柔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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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月齋的事情被顏承銘掩飾了過去,找了人將柳鵬豐的屍身混在運泔水的雜物之中運出了城,然後找了個亂葬崗丟棄了,一切辦妥之後,還將那雅間收拾了幹淨,將那些血漬擦拭幹淨,之後又將被血漬沾汙的布焚燒殆盡,一切做的算是不露痕跡了。
鳳潯生知道他做的這一切,也不阻攔。
而顏卿雅也隻是受驚過度,尋了醫師來看過之後,服了湯藥,又休息了幾日之後,倒也好轉了。
隻是經此一嚇,顏卿雅倒是老實了許多,這幾日除了自己的蘅蕪苑,哪裏都沒去。
但是這樣平靜的日子也就持續了兩日,很快,一個饒到來便打破了這表麵的寧靜,那人便是柳鵬豐的夫人,崔氏。
崔氏來的這一日,趕巧顏卿雅去給柳氏請安。
因著柳鵬豐的事情,這幾日,柳氏都不願意搭理顏卿雅,顏卿雅沒辦法,今日便侯在了怡月苑的院子裏,怎麽都不離開,逼得柳氏出來了。
隻是母女二人還沒來得及上話,就有前院的丫鬟來通傳,是柳氏娘家來人了,讓她去前院相見。
這話入到柳氏耳中,柳氏的臉色瞬間變了。
娘家人,她娘家就剩那麽一個弟弟了,現在連弟弟都沒了。
“娘,娘……”顏卿雅也聽到了,看著柳氏那猝變的臉色,擔憂地喊出了聲,上前一把摟住了柳氏的胳膊,“娘,雅兒出錯了,雅兒真的知錯了,當時那個情況,雅兒不得不這麽做啊,娘,求您了,求您無論如何,保雅兒這次好嗎?”
“不得不這麽做?”柳氏慘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意,“若不是你害人在先,會淪落至此嗎?你害人便罷了,為何要牽扯上你舅舅,柳家已經落魄至此了,你竟還要親手害了你舅灸性命,你讓我如何原諒你?”
柳氏話間,猛地推開了顏卿雅,起身出了這怡月苑,向著前院走去。
柳氏一走,挽月便急忙上前,扶住了顏卿雅,“姑娘,如今可怎麽是好?夫人這般生氣,會不會?”
“不會的,”顏卿雅搖了搖頭,“她若是想,想查,那日便了,她隻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罷了。”
顏卿雅著,歎了口氣,“隻是今日我那舅母尋來,又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情來了。”
挽月聽著顏卿雅的話,不敢多言,隻能扶著她緩步向著蘅蕪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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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鵬豐失蹤了這幾日,崔氏便派人出去尋了,原是遍尋不到,沒成想無意中竟在城外的亂葬崗給尋著了,崔氏隻以為他是被賊人害了,所以這次過來,便是來給柳氏報喪的。
柳氏心中痛苦不堪,卻還是隻能裝作方才知道,與崔氏互相安慰了一番,又去尋了容氏明了情況,便隨著崔氏一起回了柳府,幫著崔氏一起辦了柳鵬豐的後事。
短短幾日,等柳氏再回到侯府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了,眼睛也哭腫了,那樣子當真是悲山了極致。
失了唯一的弟弟,痛苦自也是尋常,容氏安慰了一番,幾個妯娌也各自去安慰過之後,這件事情很快便被人拋諸腦後了。
隻是那日之後,柳氏依舊不願意見顏卿雅,顏卿雅連著幾日去了怡月苑跪著,都沒能見到柳氏一麵,幾日之後,顏卿雅便索性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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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
老遠,鳶落的聲音就傳來了,顏卿霜正在練字,聽著她的那般激動,知道肯定是有事情,便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筆。
“什麽事,老遠就聽到你在吵嚷了,怎的越發沒有規矩了?仔細祖母罰你。”顏卿霜緩步從書案前走出來,看著鳶落道。
“少爺,大少爺,知書,他……”
“你好生話。”顏卿霜一聽事情與顏書疇有關,也激動了起來。
“知書來信大少爺已經完全康複了,已經啟程回京了,不日就能到了。”鳶落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把話完了。
“當真?”
“當然是真的,是信嬤嬤特意來傳的信,還明日要一起去青龍寺還願。”
“好,好,哥哥終於要回來了,”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哥哥在那鄉野一日,顏卿霜多少心中難安,如今哥哥終於要回來了,她心裏安了不少,“隻是哥哥怎麽不等著侯府派車去接,他如今大病初愈,那身子騎馬回京可受得了?”
“姐你就放心吧,大少爺做事一向是穩妥的,若是身子不爽利,他不會冒這個險的,這會他選擇騎馬回來肯定是想早日與您和夫人團聚。”
“是了,哥哥要回來了,終於可以安心了。”顏卿霜想著,心情大好,取了鳥食走到那八哥麵前,“哥哥要回來了,你開心嗎?”
那八哥吃了鳥食,張嘴便是,“霜姐兒吉祥,霜姐兒吉祥。”
“疇哥兒吉祥,疇哥兒吉祥。”顏卿霜看著那八哥,想要教它話。
那八哥烏黑的眼睛盯著顏卿霜看著,張嘴繼續道,“霜姐兒吉祥,霜姐兒吉祥。”
“誒,這八哥,怎的就會這一句?跟我念,‘疇哥兒吉祥’。”
“霜姐兒吉祥。”
“疇哥兒吉祥。”
一人一鳥,互不示弱,對喊著,這場景直把鳶落和香絮笑得岔了氣,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