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想見爸爸嗎

  薄荷狼狽不堪地回到小閣樓，身心俱疲的她，臉上的表情怎麼也騙不了人。 

  安安發現母親神色不對，連忙詢問，「媽媽，你這兩天是怎麼了？」昨晚媽媽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 

  「安安，過來……」薄荷這次沒有逃避兒子的問詢，而是伸手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媽媽，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薄荷不禁失笑，安安真是好聰明，她還沒等開口，他就知道了。 

  「安安……你會想見爸爸嗎？」她心痛地問。 

  十年間，她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跟關守恆能再次重逢，所以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讓他們父子相見的問題，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昨晚，在關守恆住的地方，她看到那些嬰兒床和嬰兒物品，看到他深刻的心痛，她也心痛極了，不過她當時仍舊是選擇了極端的方式，選擇繼續隱瞞。 

  可其實，在她搭計程車離開的時候，她想了一路，想了一夜，還有今天也想了一天，尤其是今晚，在公交車上，他對她說的那些話，他說他不會原諒她，但是可以不再恨她，還有他剛剛對自己提出的約會……她動搖了，而且很害怕，很掙扎，她覺得自己這樣隱瞞，很對不起關守恆，也很對不起安安，她心裡很亂，所以忍不住想要問問安安的意見。 

  安安微微一怔，終於明白，原來媽媽這兩天的失常，是因為爸爸。 

  「媽媽，我只要有你就可以了。」 

  薄荷心酸不已，她注意到，安安的措辭，是「可以」，而不是「夠了」，所以，其實他也是覺得不夠，很想見爸爸的吧？ 

  「安安，你跟媽媽說實話，到底想不想見爸爸？」 

  安安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後很為難似的點了下頭，「媽媽，說實話，每個孩子都會想見爸爸的，我也不例外，可是你不是告訴過我，當年爸爸很期待我的出生嗎，說他很愛我，你還告訴過我，你和爸爸不是因為感情不好才離婚的，所以我不會像是別的那些單親家庭的小孩，對爸爸充滿仇恨，我相信媽媽的選擇。 

  「還有，家裡不是還有爸爸以前留下來的手跡嗎，我沒出生之前，那些測心跳的記錄，都是他寫的吧？所以我相信爸爸真的是愛我的，所以我也會愛他，我跟媽媽一樣，也希望爸爸過得好。我沒有什麼遺憾啊，我有爸爸愛，有媽媽愛，已經很幸福了，就算我們一家人不能生活在一起，也沒關係的。」 

  安安的一番話，說得薄荷忍不住想哭，她的安安怎麼會這麼懂事，小小年紀，就已經懂得照顧大人的感受，不但理解她這個做媽媽的，還為從未見過面的爸爸考慮。 

  忽然之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好將兒子抱進懷裡，愧疚地說道，「安安……對不起，都是媽媽沒用，才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那媽媽就努力一點，再去找一份幸福，卓溪叔叔不錯啊！」安安抬頭，鼓勵她說道。 

  薄荷破涕而笑，「你就這麼希望媽媽嫁出去？」 

  「我希望媽媽幸福。」 

  「媽媽有你就幸福了。」她低頭，將下巴靠在兒子的頭上，呢喃說道。 

  「媽媽……」 

  「嗯？」 

  「你是不是還愛著爸爸？」 

  「……是的！」她很肯定地回答。 

  正因為愛他，所以不能連累他，她不知道他到底要在溪海呆多久，但是從現在他負責博覽會的工作情況來看，他未來應該不會再像是之前那樣，只自己出去做同聲傳譯員，未來他很可能會被高翻局推薦上去，進入外交部，甚至成為某位國家領導人的專屬翻譯。 

  博覽會是官方組織開展，他現在做的工作，是為以後鋪平道路，有了這一次的經歷，他以後在事業上會順很多，她的父親曾經就是這樣一路走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條路是什麼樣的了，他必須身家清白，沒有任何污點，可他私生子的身份本來就很不佔優勢，能走到現在這個階段，已經實屬不易。 

  他們那場短暫的婚姻，也是一筆不光彩的記錄，可好在已經年代久遠，十年了，想必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歷史，她想方局長肯定也這麼想，所以方家千金才會那麼落落大方地表示對他的好感，上流社會裡甚至已經傳出了，他將來一定會成為方局長的乘龍快婿。 

  她當然不想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可是即便是現在不會，三年後呢，五年後呢，十年後呢，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夠幸福的，有一個完整的家，有一個愛他的女人，有一個或是兩個可愛的孩子。 

  雖然那樣的話，她會很難過，可是，只要他好，她就都無所謂了。她以前，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會這樣大方，以前的她，只要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就連跟他結婚的時候也是，因為想要幸福，所以豁出了一切。可是後來經歷了那麼多，她才漸漸明白了，有時候，很多東西，是她要不起的。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們結婚後，他帶著她去醫院看她的母親，那是他第一次正式把她介紹給他的母親，那時候他母親已經很虛弱，說不了太久的話，可那一天，他母親特意把他支開，然後很實在地告訴她，她不喜歡她這個兒媳婦，因為她覺得，她會給她的兒子帶來壓力和痛苦，如果不是因為她已經有了孩子，她是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跟她結婚的。 

  她當時聽了那話之後很生氣，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的婚姻所有人都看不好，她高高在上的母親看不好，她朴樸實實的婆婆也看不好，所以結婚之後，她拚命地想證明給他們看，想證明她的選擇沒有錯，想證明他的選擇也沒有錯，想證明她有能力讓他幸福。 

  可是，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不開心的事情，她最後終於領悟到了，是她太天真，是她太自信，她能給他的幸福有限，痛苦更多。 

  婆婆當時還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的婚姻進行不下去了，那麼就請她高抬貴手，走了之後就再也不要回頭，因為她了解自己的兒子，如果不對他狠一點，他就永遠不可能死心，所以再也不要給他希望，然後又讓他失望。 

  安安平靜的小臉上微微露出一抹笑容，點頭，也很肯定地告訴她，「那我也很愛爸爸！媽媽，我真的沒有不開心，我好歹也比吳悠幸運吧，他的爸爸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的爸爸怎麼都還陪了我六七個月吧？我比他幸運多了！」安安忍不住拿自己和吳悠比較。 

  薄荷啼笑皆非，真好，她本還以為安安小小年紀就背負了那麼多，沒有孩子該有的天真呢，可聽聽他這句話，原來也有幼稚的一面啊！這種事情怎麼也跟吳悠比較？真是幼稚！ 

  「你和吳悠怎麼什麼都比啊？」 

  「棋逢對手啊！」他覺得只有跟吳悠說話才不費勁，班級里那些同學都太幼稚了！ 

  薄荷不禁失笑，對這個大多數時候都成熟懂事，但偶爾也會調皮搞笑的兒子完全沒轍。 

  「好了，安安，不說這些了，我們吃飯吧，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去！」 

  「媽……還是不要了……」安安一副為難的表情，你做的東西實在是太難吃了！「媽媽，還是我來吧，你負責吃光就好。」 

  「又嘲笑我是不是？真是過分！」薄荷笑著輕斥。 

  安安輕哼，快樂地走進小廚房。 

  薄荷隨即進了兒子的房間，檢查他的作業。 

  一如既往，安安早已經寫完了所有的功課，小書桌上攤著一系列的圖畫，比起上次她看的時候，明顯又多了很多張，圖畫的風格也有所改變，更成熟了，技巧也更好了。 

  很快，安安燜好米飯，走回房間對她說，「對了，媽媽，我打算去吳悠家住幾天，可以嗎？」 

  「為什麼？」 

  「因為吳悠的點子多，我還有一些圖需要修改，他可以幫我參謀。」 

  「媽媽幫你參謀不行嗎？」 

  「我覺得還是吳悠參謀更好。」 

  「……」好吧，她又被兒子鄙視了。 

  「媽媽，組委會的截稿日就快到了，我得抓緊時間趕緊完稿，不然就來不及了。」 

  「好吧，待會兒媽媽幫你收拾行李。」 

  「我已經收拾好了。」 

  「薄安睿！你又先斬後奏？」 

  「……我去炒菜！」安安連忙逃往小廚房。 

  薄荷笑著搖頭，好吧，安安暫時不住家裡也有好處，因為她答應了關守恆星期天約會，到時候他很有可能會到家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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