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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節解圍

  皇帝當著文武大臣,送了廬陽王痴傻之病已經大好,在京里掀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猜測廬陽王沒好,是皇帝用來轉移視線之詞,好把地龍翻身的罪過推脫幾分。 

  有人則猜測廬陽王真的好了。可到底怎麼好的,更是一番討論。 

  有說是被砸好的,但大部分都說是被顧家七小姐治好的。 

  顧瑾之沉寂了兩年,突然她精彩的醫案,又被翻出來說。 

  傳來傳去,就更加肯定了朱仲鈞的痴傻是顧瑾之治好的。 

  這件事,甚至將建儲大典給擠壓了下去。 

  畢竟醫術關乎百姓平常的生死,而建儲大典沒那麼接地氣。 

  朱仲鈞為了證實皇帝沒有撒謊,他在建儲大典前一天的早朝,去了太和殿。在大殿上,他給皇帝說了自己認為應該組建時疫衙門,派人去居庸關,否則動亂之後可能會造成瘟疫。 

  他口吃清晰,讓人不免大吃一驚。 

  夏首輔卻站出來,問他:「王爺為何會有此提議?居庸關並無瘟疫,太醫們豈有用武之地?」 

  「我哪裡懂瘟疫之事?」朱仲鈞朗朗一笑,大方道,「准妃顧氏精通此道。她跟我說,地龍翻身,死傷無數。家園破碎,有人可能全家被房舍砸死,誰還有心思掩埋屍身? 

  況且死的不僅僅是人,還是牲畜。 

  六月天這樣熱,人和牲畜的屍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毒邪流竄,就進入了人的身體里。存活下來的人,既吃不飽、睡不好,又不知前途,無所寄託,更容易感染病邪。 

  到時候,又是一批死亡的。他們屍體里的毒邪,不污染了人,也要污染水源。災情進一步擴大。到時候霍亂、鼠疫橫行,死傷又是難以預計。居庸關位置上方,水源流到京城,瘟疫一旦擴散,京城也恐難免僥倖。」 

  他說得很淺顯易懂。 

  雖然大家並不知道鼠疫和霍亂是什麼。 

  鼠疫是歐洲的黑死病,在這個時期的中國尚未出現大規模死亡。所以。鼠疫不是個可怕的代名詞。 

  而霍亂,在皇帝內經等醫經里,僅僅是指上吐下瀉等腸胃病。到了清朝後期,烈性傳染病「霍亂」進入中國,一開始的癥狀也是上吐下瀉,所以醫者就直接把黃帝內經的「霍亂」安置到了烈性傳染病頭上。 

  到了後世。霍亂是指烈性傳染病,可現在並不是。 

  所以。聽到霍亂和鼠疫等詞,朝臣沒有出現後世那般的驚恐。 

  他們只是各有沉思。 

  朱仲鈞的話,用了顧瑾之開頭。 

  而顧瑾之的醫術,在京里是有口皆碑的。 

  她能未卜先知,通過宜延侯寧萼的病情就證明了這麼一點。如今她說可能有瘟疫,在場對顧瑾之沒有偏見的大部分朝臣,都相信了。 

  像洪災。災后就會有瘟疫。 

  近幾十年來,沒有那麼大的地龍翻身。朝臣們大部分沒有經歷過。 

  就算經歷過的,也不會把死亡歸結到瘟疫上,只當是餓死的、病死的等。 

  朱仲鈞的話,讓眾人皆沉默須臾。他們沒有開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皇帝。 

  皇帝也在發愣。 

  無疑,朱仲鈞「恢復」情況,比皇帝預想得要好很多。 

  地震山崩后可能引起瘟疫,皇帝也是知道。 

  他覺得朱仲鈞把情況說得太過於嚴重了。 

  朝廷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引起重視。 

  皇帝也是分身乏術。 

  雖然他知道可能會有瘟疫,卻不覺得是大事。朝臣爭吵立太子、立后,讓他太過於分心了。所以,小事都被擠到了一旁。 

  「廬陽王所言,振聾發聵。」皇帝正色,看著滿朝的大臣,威嚴道,「居庸關尚有如此隱患未出,諸公卻只想著立嗣、立后。諸公是為了這天下,還是為了自身的榮華富貴?」 

  朱仲鈞的話,實在太過於及時了。 

  皇帝對這滿朝的大臣,心裡的怨氣未消。 

  他們逼著他立嗣,又逼著他挨罵。 

  如今,可大可小的瘟疫,皇帝就要大做文章。 

  朱仲鈞給了他一個出氣的埠。 

  他對朱仲鈞的戒備,也減輕了不少。 

  「……依朕看,眾卿想不到百姓安危,卻只想著欺君罔上!」皇帝的手,重重擊在龍椅上。 

  「陛下!」夏首輔衣擺也忘記了撩起,噗通跪下。 

  頓時,滿殿的大臣,全部跪下了。 

  朱仲鈞也跟著跪下。 

  皇帝看在黑壓壓跪了一片,大大出了胸口的惡氣。 

  他沒有立刻讓眾人起身,而是沉默良久。 

  皇帝在沉默,內閣大臣在流冷汗;官位比較低的、於己不關的大臣,也是心裡惶惶。 

  最後,皇帝讓內閣立馬著手,令太醫院組建時疫衙門,立馬趕往居庸關。 

  下朝的時候,皇帝帶著朱仲鈞進了禁宮。 

  他看了眼穿著親王品級補服的朱仲鈞,只覺今日的他,器宇軒昂,稚氣全無。和上次相比,整個人變了模樣。 

  其實上次見他,也是幾日之前。 

  仲鈞不可能變化如此之大,是皇帝看他的目光變了。 

  他心情很好,把朝臣給他的惡氣都還了回去。 

  「仲鈞,你如今這樣好,朕很欣慰。」皇帝感嘆道,「朕……朕對你,心裡一直有虧。你小時候變成那樣,是因為看中了朕的坐騎,非要去騎,結果那畜生受驚,你摔了下來。朕每每想起來,總是不安。」 

  朱仲鈞愣了愣。 

  他沒想到皇帝會跟他說這些。 

  錯愕在眼底一閃而過,朱仲鈞很快就掩飾了情緒。 

  他笑了笑。對皇帝道:「皇兄,世事難以兩全。其實除了和小七認識之後的事,前面的我全然不記得了。況且當時我年幼頑皮,自己跌了下馬,是命中注定的,豈是皇兄之過?」 

  頓了頓,他見皇帝臉色很好,繼續道,「皇兄。這也許就是上蒼的安排。若我沒有痴傻,母后又如何會讓小七照顧我?也許我就錯失了她。有小七,我此生已無憾了。」 

  皇帝的臉色,瞬間沉了沉。 

  朱仲鈞的話,讓他久久沒有再開口。 

  他不知在想什麼,似乎有點出神。 

  這讓朱仲鈞對他的好感一掃而光。 

  他仍是對顧瑾之不死心。 

  當年之事。若是拿來做文章,皇帝惱羞成怒,索性不再顧人倫,朱仲鈞就坐蠟了。 

  朱仲鈞見皇帝沉默,心裡就明白:當年之事,皇帝可以用來自責。朱仲鈞卻不能提及去責怪他。 

  這就是皇帝的心思。 

  「仲鈞,小七很疼你。」皇帝笑了笑。看了眼弟弟,「朕……朕有點羨慕你。當年父皇也是那麼疼你。」 

  先皇有六個兒子。 

  可是他對兒子們要求都非常嚴格。 

  除了天縱奇才、過目不忘的仲鈞。 

  先皇最疼仲鈞,比其他人都疼。 

  皇帝那時候就特別羨慕。 

  可父親從未如此疼過他。 

  等到了顧瑾之身上,他看到一個不太通情事的姑娘,那麼疼愛仲鈞,眼裡只有他,皇帝不由自主想到了當年的父親。 

  父親對仲鈞的獨愛。成了皇帝心裡的一根刺。 

  也許,這就是他總想得到顧瑾之的真正原因之一。 

  這個念頭一起。皇帝自己嚇了一跳。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很確定自己對顧瑾之是什麼樣的感情。 

  當年見到她,那時候母親說要賞賜她為郡主,皇帝卻想讓她進宮。而那時候,沒有仲鈞的,他又是因為什麼呢? 

  「……仲鈞,你還記得小七嗎?」皇帝突然問,「你好了之後,還記得小七嗎?」 

  朱仲鈞連忙道:「當然記得!」 

  然後,他就把自己和顧瑾之相處的過程,說給了皇帝聽。 

  皇帝越聽,越覺得煩躁。 

  兒時的記憶,翻江倒海湧上心頭。 

  他最想要的,卻得不到,偏偏仲鈞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如今,他貴為天下之主,仍要讓給仲鈞,憑什麼啊?! 

  皇帝的拳頭就攥了攥。 

  他沒有陪朱仲鈞去坤寧宮,而是從岔路走了。 

  他去了御書房。 

  明日就是建儲大典,祭祀和授金冊、寶印等事,需要一步不錯。 

  內閣代替顧延韜的臨時閣老,是刑部侍郎盧清燦,他拿了建儲大典的事宜給皇帝看。 

  建儲大典,正使兩人、副使兩人。 

  皇帝看了看正使的名單,一個是夏首輔,另一個也是夏首輔的門生孫宇。 

  孫宇乃是吏部侍郎。 

  皇帝頓了頓,沒有批紅,而是道:「把孫宇換成顧延韜吧。朕早就請了顧延韜奪情回朝。如今國有大難,正是他為國效力的時候。去傳旨,讓他和夏首輔一同,做建儲大典的正使。」 

  這就是給了顧延韜奪情回朝的極好機會。 

  盧清燦錯愕。 

  他也是夏首輔的門生。 

  他們都對顧延韜不滿。 

  不成想,皇帝居然給顧延韜這樣的機會回朝。 

  皇帝見盧清燦沒有立刻答話,冷了臉看著他。 

  盧清燦忙道是,轉身要出去傳口諭。 

  很快,他就回來了。 

  「陛下,顧閣老拒介面諭。他跪下大哭,說熱孝在身,不敢奪情。皇上以孝治天下,顧閣老不敢無視朝綱。」盧清燦道。 

  皇帝有點意外。 

  而後,他想了想,倒也不意外。 

  他是叫盧清燦去傳口諭的。 

  盧清燦又是顧延韜的敵對勢力。 

  將來皇帝想秋後算賬,顧延韜拿什麼反駁? 

  他需要皇帝的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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