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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節用藥裁剪(四更求粉紅票)

  秦申四大約坐了兩刻鐘,有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 

  那婦人雖然衣著光鮮,頭上的戴飾卻簡單,不是主子,應該是個體面的下人媽媽。 

  秦申四站起了身子。 

  果然,這婦人就上前給秦申四行禮:「太醫老爺,我家侯爺在裡頭,老夫人和夫人請您進去說話……」 

  秦申四就跟著這位媽媽,進了內室。 

  一踏入內室的門,秦申四就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臭氣。 

  又用了熏香,各種氣味摻雜,很不舒服。 

  反而胡家的老夫人、夫人和下人在這裡待久了,嗅覺不那麼敏感,體會不到。 

  胡家的正室裡屋,裝飾富麗華貴。 

  進門便是一座十二扇銀屏蜀綉山水畫屏風。 

  繞過屏風,有個小小的梢間,東邊一張炕,鋪了燦燦錦被引枕,沿炕一排檀木太師椅,鋪著墨綠色金線彈墨椅袱。 

  而梢間和裡面的卧間,又用玄金色的錦幔隔開。 

  梢間的大炕上,坐了兩位婦人。 

  其中年長的,穿著遍地金妝花褙子,頭上戴著折枝海棠嵌紅米珠的遮眉勒,目光安靜,可眼窩深陷,人也枯瘦了下來。 

  她應該就是永熹侯的太夫人。 

  看得出這些日子她很操心。 

  而另一個,穿著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的婦人,也瘦的厲害,眼底有深深的淤痕,眼皮浮腫。紅紅的,是累日哭泣所致。 

  瞧著胡家這兩位夫人的形容,是為了永熹侯的病,都操碎了心。 

  秦申四心裡的怨氣,倏然就沒了。 

  他只覺得可憐。 

  永熹侯要是去了,這個家裡就兩代寡婦了…… 

  秦申四給兩位夫人拱手行禮。 

  「下官受命,給侯爺診脈。」秦申四不擅長言辭,也不知道怎麼安慰胡家太夫人和夫人,開口便說正事,「不知……」 

  「不忙。」胡老夫人倏然開口。對秦申四道。「秦太醫請坐。」 

  秦申四就依言,坐到了沿炕的太師椅上。 

  「我們家和秦家不算相熟。」老夫人聲音溫醇,不帶半點哀音,「從前也未請過秦家大夫看病。若說恩怨。更是沒有的……」 

  秦申四就知道這位老夫人想說他大哥的事。 

  他心裡頗不是滋味。 

  他沉默聽著。 

  「……等我家侯爺病好。將來自有重謝。」老夫人輕輕笑了下。而後,聲音倏然一轉厲,「倘或秦太醫行齷齪之事。可就別怪老身無情了!到時候秦家留不下後人,祖宗無人供奉香火,你可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這是威脅他。 

  如果他跟大哥秦微四一樣想害人,胡太夫人就要滅胡家滿門。 

  當面說這樣威脅的話,秦申四是可以甩手走人的。 

  可是他不能。 

  他奉命當差,還要復命。 

  但是他可以回擊幾句,罵一罵胡老夫人狗眼看人低。 

  哪怕他罵得再凶,胡老夫人也不會趕他走。 

  已經沒有大夫願意來了…… 

  秦申四看了眼這位老夫人,想著她兒子卧床不起,隨時生命垂危,心裡居然生出幾分憐憫來。 

  反擊的話,他說不出來。 

  他低聲道了句是:「下官定會竭盡全力,老夫人放心……」 

  胡老夫人這才滿意,點了點頭,心裡很受用。讓丫鬟捲起了錦幔,親自帶了秦申四到永熹侯床前。 

  看到永熹侯,秦申四嚇了一跳。 

  他從前見過永熹侯,記得他的模樣。 

  永熹侯有點胖。 

  如今,永熹侯瘦削乾癟,臉上模糊穢拙,肌肉脫銷,病已造極。 

  他眼睛已經看不清人了,只是低低的哀嚎。 

  秦申四剛要坐下給他號脈,他又拉了一次。 

  胡夫人忙親自過來,替他換了次衣衫。 

  秦申四就看了眼大便,如敗醬般,還有點膿血。 

  等屋子裡清理了一番,秦申四方又入,坐下來給永熹侯號脈。 

  永熹侯說不出話,只是不停的低聲哀嚎,其聲凄涼,胡夫人又哭了。胡老夫人也是緊緊抿著唇。 

  永熹侯全身發熱,脈弱且數,舌頭津液少。 

  「這是體內有熱毒。」秦申四號脈完,出來對老夫人道,「從前的大夫,用了什麼葯?」 

  從前只請過高大夫。 

  胡老夫人叫人把藥方拿來。 

  高大夫用的是《傷寒論》裡面的「白頭翁湯」,白頭翁湯,主葯是白頭翁、黃連、秦皮等。 

  一般痢疾都是以黃連為正葯,所以此方子里,高大夫重用了黃連,黃連用了四錢。 

  秦申四一時間拿捏不準。 

  要是他開方子,見永熹侯熱毒如此之甚,也會加重黃連,卻不敢用四錢,最多兩錢…… 

  到底是不是黃連的問題呢? 

  要是顧小姐在,她肯定能一口氣斷定怎麼用藥…… 

  秦申四是個很保守的人,他這輩子就沒用過險峻。 

  而此刻,他只得對胡老夫人道:「若下官開方子,也會如此此方。白頭翁湯,乃是仲景方子里,最好的治療痢疾之方……下官只怕現在開不了葯,要回去找朋友商榷一番,晌午立馬送方子來。」 

  胡夫人錯愕。 

  哪有這樣的大夫啊? 

  這是治不好,要去求人? 

  胡夫人眼淚就涌了上來:皇帝居然給他們家派了位庸醫。 

  胡老夫人卻見秦申四老實忠厚,半點都不花哨。方才自己警告他,他也只是默默聽著。 

  這樣的人,話還是能信幾分的。 

  胡老夫人就是喜歡聽話乖覺的人。 

  誰在她面前聽話,她就願意相信誰。 

  她道:「有勞秦太醫……」 

  秦申四拿了自己的醫藥箱。轉身告辭走了。 

  胡夫人又哭起來:「娘,這個大夫不中用的。」 

  「那哪個大夫中用啊?」胡老夫人冷冷瞥了眼兒媳婦,「侯爺的病,有我在呢,自然會好。你總哭,喪氣不喪氣?」 

  胡夫人立馬不敢哭了,掏出帕子抹淚。 

  可眼淚怎麼都抹不幹凈。 

  秦申四從永熹侯府出來,立馬到了顧家。 

  他風急火燎要見顧瑾之。 

  顧瑾之也很快出來了,朱仲鈞還跟在身後。 

  秦申四連忙給朱仲鈞行禮,然後把永熹侯的病。講給了顧瑾之聽:「……我是怕了。萬一好不了,那……」 

  這是他翻身的機會。 

  萬一好不了,他估計就沒有下次的機會了。 

  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就不得不謹慎。 

  不過。胡家居然也願意讓他這種中途離開。再去開方子……. 

  顧瑾之猜不透胡老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很認真聽秦申四說永熹侯的病症。然後道:「照你這麼說,應該是熱毒過熾,深陷血分。下迫大腸所致。便有膿血,也是因為熱毒燒灼了腸胃。」 

  「我也是這樣診斷的……」秦申四道,「只是先前的大夫,開的是白頭翁湯,重用了黃連,卻不行。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顧瑾之就微微沉思。 

  「永熹侯病了快一個月了,清熱解毒、涼血止痢是根本……」顧瑾之道,「先用桃花湯,排膿血,療潰傷;再用白頭翁湯……」 

  桃花湯也是《傷寒論》裡面的方子,乃是收濇之劑,能排膿血,生肌。 

  永熹侯的血里有熱毒,下迫到了腸道,燒灼大腸,又膿血淤積。不先清排乾淨大腸里的淤積膿血,後來的葯也吸收不了。 

  秦申四聽了,連連點頭。 

  他心裡急,就忘了桃花湯也有治療痢疾之效。 

  「桃花湯的用藥,也要裁剪。」顧瑾之繼續道。 

  秦申四腦袋也跟著顧瑾之的話轉。 

  他已經想了桃花湯的各種主葯:赤石脂,甘草、木香、人蔘、當歸、白芍、白朮…… 

  額,不對,永熹侯如今很虛弱,白朮不能用……. 

  「要裁去白朮……」秦申四接了顧瑾之的話,「還有,裁去人蔘。補虛不用白朮,人蔘補強不補弱。」 

  顧瑾之就笑了笑。 

  她點點頭。 

  「白頭翁湯也有要裁剪和添加。」顧瑾之道,「白頭翁五錢,秦皮四錢,黃連的一錢,添加一錢五,另外添入苦參。黃連只是清血熱,可永熹侯的病,已經不僅僅是血熱,熱毒下沉,大腸里也有熱毒,苦參……」 

  「苦參有清大腸熱之效。」秦申四也猛然想起。 

  苦參平日不怎麼用,他也沒想起來。 

  這些藥理,他都說記得很清楚的。 

  可等到用的時候,偏偏一個個想不起來…… 

  說到底,還是他的從醫經驗太少了吧? 

  而顧瑾之…… 

  秦申四也沒空再去多想顧瑾之的才能。聽顧瑾之一席話,他對救治永熹侯,從沒有把握,變成了有八成把握。 

  如今,他心裡對用藥,漸漸有了明朗。 

  他連連給顧瑾之作揖:「多謝七小姐指點……」 

  「您快去吧。」顧瑾之道,「永熹侯那邊還在等著……」 

  秦申四沒有在說什麼,拿起醫藥箱,又快步出去了。 

  朱仲鈞在一旁聽著顧瑾之,光憑秦申四的敘述,她就能開方下藥,這份本事,多少人不及呢。 

  「西醫掛瓶水就解決了。」朱仲鈞道,「中醫真麻煩!」 

  「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顧瑾之道,「中醫更重扶正和保養,調和人體機能。西醫是用藥殺死體內的細菌,是用外力;而中醫是用藥,並不是直接治癒,而更多是激發人體自身的機能,去對抗病體。一般中醫治好后,免疫力會更強……」 

  朱仲鈞就不再多言。 

  顧瑾之能講一大套理論,他是說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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