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讓她活著就好
醫院某棟大樓病房外的走廊中。
蘇漁和甄鵬飛並肩而行。
“阿漁,你沒必要再勸我,這麽多年下來,你覺得我還是以前的甄鵬飛嗎?”
的確,他生於大富大貴之家,一擲千金過,也淪落到無人問津,為一口窩頭卑躬屈膝過。
經曆如此大起大落,卻終究可以選擇和蘇漁這個昔日裏反目成仇的兄弟坦然相見,隻看這份心平氣和之下,便藏著一分直麵往事的勇氣與豁達。
“不勸。”蘇漁輕笑。
“說實話,我和你們幾個家夥的恩怨,這麽多年下來我已經看淡了,包括新川也是一樣,我不怪他,更不恨他。”
“但重新回兄弟,卻也絕無可能,對吧?”蘇漁淡淡問道。
“沒錯,一碼歸一碼,現在的我隻想做個普通人,不想與曾經的人或者事,再有半分交集。”甄鵬飛道。
“希望如你所願。”
很快,兩個人便走到了赫連飛燕所在的病房門口,甄鵬飛腳步一停。
蘇漁看向他。
“她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我想應該是關於琉璃的事情,既然她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進去了。”甄鵬飛說道。
蘇漁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也不多說,推開房門慢慢進入了病房。
病房不大,隻有一張病床,此刻赫連飛雪正倚在床頭,側著腦袋看向窗外。
她今天的氣色好像不錯,她聽到蘇漁進來,緩緩轉回頭來,那張柔美的臉龐上鋪滿了寵辱不驚的淡泊。
“正義呢?”
“在門外。”
“謝謝你,蘇先生。”
站在門旁蘇漁關上屋門,促狹一笑,道:“你該謝的不是我,而是他。”
“還有,他的名字不叫甄正義,而是甄鵬飛。”
赫連飛雪並不意外,而是點點頭,回應道:“他的人生,或許真的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不論曾經是怎麽樣的,我想他現在更快樂,就像音樂需要休止符,照片需要留白,繪畫需要淡彩一樣,生活也需要另一種形態,我尊重他的選擇。”
蘇漁說著,走到窗台邊,輕輕拉開窗戶,窗外的新鮮空氣湧了進來,稍稍衝淡了室內消毒水的味道。
“我同樣希望他一生就此安於平凡。”
赫連飛雪話音落下,卻隻聽蘇漁略帶低沉的嗓音傳來:“倘若鵬飛他沒有遇到你的話,或許他這一生真的就會沿著平凡的軌跡推移,直至終點,一生都不會再有任何波瀾。”
赫連飛雪霎時眸中一動,盯著蘇漁的背影,不說話,雙手卻是悄悄的攥起了被角,心裏升起一分不祥的預感。
蘇漁望著窗外,一雙狹長的黑眸眯了起來。
良久,他終於出聲打破了沉默。
“你這個赫連世家的長女,何故淪落至此?”
聽到蘇漁這句話後,赫連飛雪臉上那份強裝出來的淡泊迅速消散了開來,緊接著神情仿佛一瞬間便頹靡了下去,咳了幾聲。
“終究瞞不過你。”
幾年前,作為赫連家族長女的她,為了和同父異母的弟弟爭奪繼承權,不惜用毒酒鴆殺了她的繼母,更親手戳瞎了弟弟的雙眼。
然而在那場權力鬥爭之中,機關算盡的她還是敗了,眾叛親離,失去了一切,就連她的丈夫都死在了她的眼前。
後來她被人裝進麻袋,丟入了江中,因為捆麻袋的繩子鬆了口,她才僥幸不死。
僥幸活下來的她,不久後便生下了宋琉璃,原本她心中的仇恨已經淡去,直到蘇漁一行人出現在她麵前的那一天,她的不甘又在蠢蠢欲動。
“你這次和鵬飛離開深州,不論開始去哪裏,最後在你臨死之前,都會去赫連家族一趟。”
“你的目的無非就是利用鵬飛對你的感情,把你對赫連家族的仇恨轉嫁到他身上,我說的有錯嗎?”
蘇漁的手滑進褲兜,摸到了一片刀刃。
注意到蘇漁這個動作的赫連飛雪,緊攏的手指慢慢鬆開被子,卻是大方承認道:“沒錯,但與其說,我想利用他,不如說我想間接利用你,因為倘若他決心對付赫連世家,你絕不會坐視不理。”
“好算盤。”
“蘇漁,雖然以前從沒見過你,但我很早之前就聽過你的名字,或者說我們之間還有一段淵源。”
當年的赫連世家本想把赫連飛雪許配給蘇漁,以借此機會來攀附上蘇家,但卻被蘇漁一口回絕了。
聽到這裏,蘇漁的褲兜中的手緩緩鬆開那片刀刃,離開褲兜時,手中多了一支煙。
“赫連飛雪,你心狠手辣,極具心機,我還是蠻欣賞的,但隻憑你想利用鵬飛這一點,就無可饒恕。”
蘇漁深深吐出一口煙霧。
自從那天他第一次聽到赫連飛雪這個名字,他就知道了一切。
這也就是身負絕世醫術的他,為什麽明明可以救赫連飛雪,而偏偏選擇不救的原因。
“蘇漁,我知道你很想把真相告知甄鵬飛,但你覺得,他會信你,還是信我?”
蘇漁冷笑,“愚蠢,無所謂他信不信我,我有的是方法,讓你死在離開深州的路上。”
赫連飛雪身子僵住。
片刻後,才說道:“你放心,我對鵬飛雖無男女之情,但我也有一直將他視作弟弟,我不會害他,我保證他會毫發無損的回來。”
“你也不希望他一直頹廢下去吧?現在隻有我,能改變他。”
蘇漁不予回應。
見蘇漁不為所動,赫連飛雪咬著嘴唇,突然翻身下了床來。
撲通一聲,跪在了蘇漁身後。
“還有,我這次離開深州必死無疑,在我死後,隻要你把琉璃扶到赫連家族族長的位置,那麽以後整個赫連家族就都是你手中的棋子。”
“我不了解你是個什麽樣的男人,但憑我直覺,你很可怕,以後琉璃跟著你,我不管你把她培養成一個殺手也好,一個傀儡工具也罷,我隻希望你能給她一口飯吃。”
這一瞬間,蘇漁也不禁有些動容。
哪怕這樣一個陰狠毒辣到極致的女人,在心裏卻是為她的孩子,始終都保留了一分柔軟。
這個女人的半生,始終都在反複做著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
今天在蘇漁麵前卻是卸下了所有心計與防備。
“我隻求你,讓她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