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長生劫 (十)
池不群未想到,竟然會有如此多數量的吡摩天人暗藏在津州,莫非他們的大本營就在此處……王適和狄通為躲避黑影的攻擊從棚內撤出,出來的一瞬間也被震驚到——四周居然布滿敵人!
四人毫無遮掩暴露在街中,伏在四周屋脊上的黑影紛紛張開藏在袍中的利刃,一秒似是接到某種命令般,縱身躍下殺向街中。
兩名年輕之輩當即收了橫刀從腰後摸出輕弩,張開一邊向四周射擊,一邊掩護池不群去暫且能夠隱蔽藏身的地方,數名黑影像是鬼魅一樣在屋脊上跳躍前行,手中的兵刃更是辨不清攻擊軌跡,池不群一手抱撐著薑魚,單手提“靈鯤”蕩開襲來的鐵鏽氣息,隻能處於被動防守的狀態,待穿過一處狹窄的巷道,稱對方晃神的不注意,池不群轉身鑽了進去,後麵兩人也陸續掩護進入。
巷道十分的狹窄,僅比一成人的肩寬不了多少,交手十分不便,不過這樣一來,吡摩天人手上如同遊蛇般的利刃也沒有施展的空間,趕來的黑影僅是停伏在巷道附近,轉頭搜尋著幾人的蹤跡,幾人緊靠牆壁躲在伸出屋簷的陰影下,暫且調勻呼吸想下一該如何走。
“少卿,我們,躲下去也不是辦法,遲早會被對方拖死。”狄通邊壓低喘息聲邊小聲說道,剛才為抵擋連續射擊,身上的弩箭在大幅度減少,用不了一時半刻,幾人就隻能近身與他們搏鬥,可對方人多勢眾又詭異萬分,這勝率是微乎其微。
王適也邊喘邊說:“他們是不是都吃過,那個怪東西,那有沒有,可以克製的方法。”
池不群也想知道這一點,蘇摩用人實驗都會給他們喂下,那他們體內多少存在著阿諾姆族中的“聖物”,那些人是因為這個怪異物才變得身手異常,如果能壓製住他們體能的物體,這勝算的幾率也能更大幾分,不過這還要看賀年那邊的探尋的答案,思索之中,疏忽了巷道上方一側突然冒出的一名黑影頭,緊接一道鏈刃遊蛇般飛下直襲池不群麵門,王適頓然發現叫聲“少卿小心”,電光石火之間,一道白光飛過阻攔飛來鏈刃。
薑魚此時睜眼醒來,見利刃來襲,瞬間拔出匕首纏上刃端,用力一扯向旁喊聲,狄通領會同時抬手一輕弩打出,弩箭正穿黑影的眉心貫入頭中,黑影臉上麵具裂開,一人頭插弩箭摔落到地上。
“多謝。”池不群笑著輕聲在人耳旁一語,薑魚眨下眼一瞅,這才發現被對方抱在懷裏,當即跳到地上離遠他幾步,問其餘兩人:“外麵有多少人?”
狄通估摸下道:“僅目前追逐的人數來看大致有五六十人,不過照津州城內的範圍,應是不止。”
“嘖,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真下血本。”薑魚惱火嗤聲,尋思如何能從這麽多人的手下安然逃生,在旁的王適關心問道:“頭兒,你的傷沒事吧?”
“無礙,一時半會兒撐得住。”薑魚一擺手表示現在血已經止住,隨意抬眼一掃,即刻開口提醒幾人道,“不好,他們過來了!”
其餘三人也是一望周圍,見上空不少黑影暗動前行,喘勻氣也不再多休息,緊握手中兵刃遠離已經暴露的地方,為了限製住對方的利刃施展,四人專門挑狹窄的小路前行,如此一來,即使對方發現幾人的蹤跡,能攻擊的範圍也縮減不少,四人更能從容應對敵人,交手之中,擊斃不少吡摩天的黑影。
而或許是看穿幾人的意圖,黑影們進攻中開始有意識的驅趕幾人至更大的空地中,不斷在道路前後堵截,被迫幾人改變奔跑方向,混亂之處,幾人閃身至一處農家院內,和身後幾名追趕黑影錯身而過,聽對方走遠,四人這才稍定心打量周圍,意外發現竟然誤入到那個村婦薛氏的院中。
不過今天沒聽到人聲,她似乎是不在……
幾人走到院子中警惕著襲來的黑影,狄通提橫刀路過房前屋門,背對著門口正在觀望周圍,忽然間身子一震,感覺有一股暖流從身後流出,驚愕回頭一望,那名村婦薛氏竟站在自己身後,一雙空洞無光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前方,而她手中握著一把剪刀,此刻捅在自己背後。
狄通迅疾從薛氏身旁離開,壓著傷口看著對方。
“老狄!”王適見狄通被薛氏莫名用剪刀捅傷,跨步擋在他前方橫著刀怒道,“你這女人究竟藏著什麽陰謀!”
“我,我不是……”薛氏這時眼中才回來一點神色,不知所措的鬆手,驚慌發顫道,“他,他說隻要拖,拖住你們留下,郎就能活,活過來……”
“所以那日你是故意攔住王適的?”狄通緊壓著傷口忍痛問道。
薛氏空張了幾下口,瞬間失了力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說可以讓郎活過來啊,嗚嗚嗚,郎病了許久也不好,實在沒辦法啊,家裏沒有他不行的,嗚嗚……”
“原來你們都是算計好的。”薑魚冷眼拉著坐地哭嚎的薛氏輕蔑道聲,既然她是受蘇摩的蠱惑,想必那名張財主也是,兩人為了拖住他們精心演的一場戲,至於死掉的那名王鐵匠,不管是慘死還是人為,現在這情況都不值得同情。
幾人才懶得搭理聽薛氏神經錯亂的哭訴,已經沒了紗布,便就地扯了衣服壓住狄通的傷口,現在四人已經負傷了兩名,原本占點優勢的情況立刻急轉,再不想辦法脫出,等四人都負傷,那就剩下死路一條,包紮著傷口快速思索,院中薛氏的哭聲突然戛然而止。
四人疑惑轉頭一看,迅疾握起武器防備,又是悄無聲息之間幾名黑影突然出現,其中一名伸出鎖鏈利刃筆直貫入薛氏的咽喉中間,接著抬臂一揮,薛氏整個腦袋劈成兩半倒地而亡。
“你這瘋婦廢話到多,有這下場也是活該自己作的。”張財主從幾名黑影中間走出,唾棄地上人一句,轉而對幾名黑影點頭哈腰道,“神仙,可是我帶你們找到他們四人的,所以這好處是不是也能分我一點兒?”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摩挲的鎖鏈聲響起,一道利刃繞過張財主的脖頸,不過眨眼一瞬,張財主還保持著剛才恭敬的姿勢,而腦袋已經滾落到院中,一臉驚恐正對著薛氏的腦頂。
這些人怕不是還對津州的百姓洗了腦……池不群心中的不妙感覺更加大,若真是那樣,兩方夾擊哪來的生還可能,眼下須臾間也不多想,先行解決了這幾名黑影再說,不容分神提劍衝黑影要害刺去,其餘三人也紛紛應戰,兵刃相交之間,兩方打成一團。院中空場給了吡摩天的黑影不少優勢,飛舞的寒光幾乎分不清來向,隻能憑感覺去躲閃,連池不群都未能幸免的割出幾道傷口,而薑魚和狄通又身上帶傷,閃躲的速度更是慢幾分,身上不僅新添數道傷痕,幾次險些被利刃擊到要害。
閃過橫掃一刃,雙方間出現一時空檔,薑魚點地躍起要縮近與黑影間的距離給他致命一擊,提氣到半分突然身上一陣疼痛——之前包紮止血的傷口因現在的劇烈運動被掙開,血又流了出來。提起的氣虛了半分腳下一晃,從旁一道白光纏住小腿,薑魚心中大叫不好,本想殺掉對方反而被他製住,但看又一道蜿蜒利刃抬起襲來,躲也躲不開,薑魚閉眼將匕首橫在麵前運氣抵擋,默念自己腦袋別開瓢,而呆了一會兒也沒感到任何疼痛,悄悄睜眼一看,纏住自己的黑影已經倒地,而他的背後站著一個自己想揍幾拳的狐狸眼。
“你怎麽會在這裏?!”薑魚脫口驚呼,吸氣又掙裂幾分傷口,擠眉弄眼捂著流不停的血。
徐長雲一挑眉,轉頭向門口的士兵喊道“拿紗布來”,轉回臉又看著院中渾身帶傷的幾人,幾分不悅的調侃道:“天衙寺的人還真是能折騰。”
池不群也是驚奇對方為何會突然出現,還帶了佽飛衛過來,同樣問道:“徐副將為何會在此地?”
“你們問他。”徐長雲眼神一示意進院之人,轉身去吩咐士兵給幾人備藥,四人均是吃驚的看著平靜進來的人,看他毫無表情走到池不群麵前,站住說道:“受靳前輩所托,帶兵前來解圍,此地發生何事?”
沈羽飛帶兵一路加疾奔行,連夜趕到津州城門附近,還未接近城門,就遭到城外的突然襲擊,數名帶麵具的怪人從地下突然竄出發難,好在沈羽飛反應迅速,第一時間組織佽飛衛迎敵,兩方打鬥一番對方處了弱勢,剩餘的怪人一見當即撤退,幾下飛躍進城中,沈羽飛這才上前要開城門進入,卻發現城門已經不知何故從外死活打不開,用圓木撞也紋絲未動,看來城內果真發生不對之事,這才令所有佽飛衛攀牆而上,進入一探究竟。
原來他們是應了靳清平的所托……幾人的心裏都升起溫暖謝意,先前趕來的黑影見幾隊士兵莫名突降,襲擊未得手反而損了不少戰力,暫且隱到暗中觀察,喘息一口醫治傷勢中,池不群回答道:“那名吡摩天的首領現在津州,為困殺我們故布此局。”
“就是你們一直追查的那個幻術組織?”徐長雲這時進來剛巧聽到談話,插嘴問句,池不群點頭,說道:“徐副將應曾見過此人,便是那日玉龍關前同我們一道返回的另一名男子。”
“等等,我記得那人已經葬身在戰火之中,怎會出現在津州?”徐長雲忽然有點搞不清楚,在玉龍關上他明明看到有一個人朝關門的方向跑,然而沒跑幾步就被瘋狂的流民撲倒在地,和地上屍體混成一片,照例應該是絕無生還,怎麽又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世間?
池不群道:“那人服用過一種怪異奇藥可保一命不死,在路中察覺到我的懷疑,借奇藥功效在戰局中詐死逃脫。”
幫忙來人聽了不由眉頭一蹙,這家夥看來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正商討如何在不知敵數的黑影中殺出重圍,王適忽的麵朝著天空指著一處大喊道:“少卿!是旺財!”
旺財?狗?徐長雲也跟著幾人的目光仰頭看過去,當即眼角抖了幾下:這不是一隻獵隼?!這名字是誰起的?見獵隼撲棱棱落到院中停在池不群胳膊上,徐長雲眼角又是一抖:這人的審美真是不同尋常……
旺財落到主人手臂上,意外對著他高叫了幾聲,似乎在發泄心中的不滿,它的兩腿都綁著鼓鼓囊囊的東西,身上的羽毛也輕微炸起,看樣子是拚命飛了頗長路程,池不群玩笑般點點它的腦袋安撫,解下它雙腳上綁的東西展開一覽,閱讀之下不覺讚道:“他們做的不錯!”
“紙上寫了什麽?”其餘幾人也湊過來問旺財帶來什麽消息,池不群這次帶著把握笑容回道:“是賀年他們的來信,上麵說了有關那怪異之物的來源,以及克製它的方法。”
簡要向幾人講述,那物體本是苗人中一奇蠱,是蘆懷仁為了避免被其他人找到另一半才藏在皇宮中太醫令的寢室,此物隻有在陰陽之氣平衡之地才能保持沉寂狀態,而當氣的平衡打破便會活躍,雖然能短暫提升宿主的機能,然也會不斷侵蝕宿主,繼續攝入能延緩侵蝕中痛苦,但速度也會加快,而此時平衡不穩的奇蠱,非常懼怕火焰,賀年他們用動物進行測試,發現那些吃了蠱的動物,靠近火的反應比平常更為敏感和劇烈,上躥下跳逃出數裏,所以幾人推測,可以用火或者剛煆燒的金屬物攻擊那些大量攝入了蠱的人。
“所以宮中大慶的行刺不是衝著聖上,而是將十六衛的目光吸引在大殿,方便華問生潛入皇宮竊取奇蠱。”狄通一語戳破,池不群點頭,想對方的行動確實如此,在玉龍關前蘇摩體內的靈藥失了效,他才讓知情的華問生潛入皇宮拿走另一半。萬幸讓賀年跟了去,想必蘆懷仁講述的前塵往事頗是長,實驗的結果也是折騰了許久才得出,賀年卻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所有信息濃縮成不到兩頁書信,字字精準不多餘,給危機帶來極大扭轉。
“旺財你立功了!”王適激動的伸手要抱住帶來消息的旺財蹭幾下,卻被獵隼躲開,飛到一旁嫌棄的叫了聲,眾人對這個有趣插曲輕鬆一笑,此時門外卻突然跑進一士兵焦急道:“將軍,副將,情況有變!”
兩人同聲問道:“何事?”
士兵回道:“津州城內百姓造反,揚言交出院中一名為‘薑魚’的人。”
池不群幾人一驚,不約而同的看了一眼薑魚,蘇摩果真在暗中策動了津州的百姓,讓他們也加入到這場虛無的鬧劇中,不為別的,就為實現他自我又可笑的夢想,沈羽飛聽後思索幾秒,安排門外士兵道:“準備火矢,將城中黑影趕至遠郊圍攻。”
士兵又問:“將軍,城中造反百姓如何處置?”
沈羽飛眼光一寒,大步流星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內破城門,趕至城外,中有反抗者一律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