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來不怕他
疾馳的破浪聲,呼嘯的風聲裏,忽然混進了異樣的叫聲。
由遠及近,飄飄渺渺的,若隱若現。
趙芙尋找著聲音來源,可惜外麵一片漆黑。
還是黑夜,是黎明之前的黑暗,是過不去的夢魘。
崔白狐疑地觀察著海域,臉色越來越白:“元右哥,海狡,很多海狡!”
一片漆黑裏,一片片地亮起熒光,是海狡在黑夜裏的色彩。
那兩個狡群,慢慢聚攏,融入一起。
那些海狡相互飛竄著,嘶叫著,似交流著什麽。
終於海麵,成了熒光海,嘶叫聲統一成了一個頻調,組成了清晰地異鳴。
在他們耳畔回響,漸漸入侵,在他們識海回響。
“元右哥,是幻音!是海狡製造的幻音!”崔白猛然記起那些他學過的。
就在不久之前,前來狩獵的路上,他還跟趙芙說,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海鮫群,發出的叫聲就有鮫人的“惑音”之效,能使修士陷入幻境。
幻音已存,幻境還會遠嗎?
“閉五感!”元右喝道。
沉喝聲中,崔白不由自主閉了五感,謝遠卻撐著,紅腫的眼猙獰。
他們是修士,可以閉五感,可趙芙呢?
元右正打算將趙芙弄昏,卻見趙芙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笙笙?”元右略詫異,他不確定趙芙是不是沒受影響。
“我沒事。”趙芙搖頭,視線轉向船外,卻歎了口氣,“元九,我們回不去了。”
元右一驚,卻見船隻,不知何時速度慢了下來。
不是船的問題,而是無數海狡,硬生生拖住了飛速的船。
他們前方,亦是密密麻麻無數起伏的熒光,熒光的再前方,就是他們逃亡的終點——北海。
前路已斷,他們船上沒有結丹修士,憑元右和謝遠,根本對付不了這巨大的海狡群,且還是在要不閉五感,要不硬撐抵擋幻音兩者擇其一情況下。
船速越來越慢,最後竟停了下來。再最後,竟是倒退著飛了,朝他們前進的方向逆行。
謝遠忽然笑了,笑中飛著晶瑩。
元右似鬆了口氣,微微勾唇,很是溫文。
趙芙看著迷離熒光的深海,緩緩鬆開抱著的船桅。
這樣也好,他們一同來,自是一同去的,無論去往何處,他們始終都是在一起的。
誰也不用丟下誰…..
曾經遠成流星的光亮,漸漸地又在眼前放大,又成縱橫天地的劍氣,震驚天地的法光。
海麵無數起伏的熒光,以及海狡的異鳴,亦驚動了與蜚獸周旋的兩人。
本以為遠去的船,又重新出現在視野內。
本以為再無顧慮的背水一戰,又重新有了牽掛。
於是失去義無反顧的勇氣?
不,這當然不會是執劍少年的想法!
結丹那一刻,他想,他這一生,就再也不會做“求死”這種愚蠢的事。
戰到最後一刻,流盡最後一滴血,是為了求活!
他絕對不會像某些人那樣愚蠢!
驚愣間一分神,幻音侵入,之渙迷惘之際,蜚獸一個吐息,之渙施展的攻擊法術倒卷而來,回過神來的之渙想側身避過,卻已是來不及。
就在他準備硬抗時,忽有人拉了他一把,他順勢飛了出去,而拉他的人卻跟他調了位。
倒卷而來的強大能量被魔心劍橫劍擋下,唐笑縱身後退,消弱著後勁。
卻聽船上趙芙失聲:“唐笑!”
神識一緊,分外敏感的五感立馬警覺到異常,然再警覺此時也無用。
退無可退!
有巨浪在他後麵升騰,翻山矗天之浪之下,是另一頭蜚獸!
竟是元嬰後期修為的蜚獸!
不再是一頭蜚獸,而是兩頭蜚獸。
所有人,都心下一沉。
心下一沉的同時,眾人亦麻木,除了唐笑。
一頭蜚獸是死,兩頭蜚獸也是死,有何區別!
第二頭蜚獸現身,原先的蜚獸忽停了攻擊,竟慢慢合上巨大的口,與對麵那頭溫柔對視起來。
是的,溫柔,若有人能懂它們。
它好不容易將可愛的小點心匯聚到一起,準備獻給對麵親愛的親親,這群修士竟然敢虎口奪食,竟然敢在它眼皮子底下搶它親愛的親親的口糧!
是可忍孰不可忍!
蜚的雄性尊嚴不能被踐踏,不殺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不足以讓它在親親麵前抬起頭!
兩頭蜚獸之間,巨浪不斷翻湧。
唐笑與之渙,在其中連隨波逐流都艱難。
唐笑忽然踏劍而上,呼嘯而起,飛身至船上。
之渙看著騰空而起的劍光,微微動了動唇,繼而笑了,眸光溫暖。
謝遠有些不敢相信看著踏劍而來的少年。
卻見唐笑一個縱身,抓起驚愕的趙芙,再次踏劍而去,朝兩頭蜚飛去。
“唐笑!”元右急了,不敢相信這一切。
唐笑這是何意,讓趙芙以身飼蜚?還是兩人一起,就算兩人一起送死,也不夠蜚獸塞牙縫啊!
“笙笙,你相信我嗎?”禦劍淩風,破空的風大,趙芙直覺耳邊少年的聲音異常低沉。
她安靜地點頭,看著那兩座開天辟地一般的龐然大物,飛速地在視野裏放大。
“有點疼,你忍著點。”劍光一閃,趙芙忽覺腳下一空,掉下去的瞬間,有人伸手接住住了她。
一串飛紅,飛濺開,來不及掉落,卻被定在空中,有淡淡的銀光散發。
趙芙看著手臂汩汩鮮紅飛出,飛向唐笑那把劍。
她仿佛感覺不到身側之人說的疼,她隻感到冷,以及感覺到他的忙。
怕她掉落,他右手臂彎攬著她,右手又執著劍,左手手印翻飛如影,口中念念有詞。
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抑或是海狡,蜚獸的?
她想,她終究是拖累了他,若她會禦空,就不會讓他忙成這樣,他就不會被這樣束縛。
不過一個呼吸,劍突然從唐笑手中飛出,在趙芙的血中穿過。
隨著劍出,趙芙臂上流血陡然洶湧,呈血線,連接著劍。血線由粗及細,到最後近似於無。
劍身彌漫血光,連帶著這一方天海都成了血色。
恍若唐笑結丹那天,卻又遠比結丹時更肅殺.蒼茫漫起,仿佛來自亙古,沉重而又不可阻擋的殺機!
兩頭蜚獸似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似感應到了什麽,忽然倉皇潛身入海。
“去!”唐笑冷哼。
魔心,挾漫天血勢,九天直落,穿入海中。
極其輕微的破皮入肉聲,在滔天海浪中微不足聞。
趙芙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她沒時間看自己的傷,她看著那帶著她血的魔心劍飛去,她看見了劍光中映現出的唐笑,血紅的眸。
海麵突然安靜,平波不起。
驀然的冷意,不是死亡的冷,是令人直麵死亡的驚懼。不是來自海狡群,不是來自蜚獸,而是來自空中的少年。
毀天滅地的氣息,充斥這方血紅色天海,仿若神明帶著怒意降臨,莫說這海中一切,便是這方天地也驚顫俯首!
忽地,魔心劍長嘯著破海而出,於這黑夜的空中錚鳴長唳!
劍唳聲中,有天光,漸出天際。
“走!”懸停空中的少年突然道,手一召,收了魔心劍。
轉身之際,他閉眸,再睜眼時,眸色已正常。
“怕嗎?”他看著她。
她不知道他問的,是她怕流血,還是怕這從未見過的生死夜獵,抑或是怕他?
趙芙神使鬼差地搖頭。
他笑。
經曆過生死,有人從此驚弓之鳥,貪生怕死;有人是浴火重生,更一往直前!
空出來的右手自然攬緊了她,他飛身帶著人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