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從此不怕了
遠處不時傳來海狡的各種聲音,有怒意、吃痛、狂暴、不甘、痛苦.……粘滯的沉沉海水已是一片赤紅,是海狡的血。
血腥味充斥,趙芙皺了皺眉。
“不習慣?”唐笑注意到趙芙表情。
“還好。”趙芙應著,如此血腥場麵,她還是第一次見識,饒是她接受能力再強,也有點膈應。
“這世間本就是如此,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眺望漸遠的獵場,唐笑說得不甚在意。
趙芙沒吭聲。
“這還是直接的殺戮,算不得殘忍,真正殘忍的,是人心的算計。”唐笑淡淡說著。
“外麵的世界,也是這樣嗎?”半晌,趙芙出聲。
“有過之而無不及。”唐笑的聲音有點冷。
趙芙忽然側頭看向少年,見他神色平靜,像是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趙芙一時有些茫然。
他好像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假話。
若真如此,若自己連現在這樣的場麵都接受不了,又何談將來踏出天魔島?!
船隻緩動,快了速度,漸漸追上獵殺海狡群的四人。
四人狩殺興起,趙芙亦看得注目。
元右雖是煉器師,然獵殺海狡卻沒有使用任何一件法寶,赤手空拳,在肆意凶猛的海鮫群攻擊下磨煉著自己的功法。
憑自己所長取勝不足為道,而以自己所短取勝才是上上之道。元右想走得更遠,就不會隻在煉器一道上專注全部。
憑舷觀戰的唐笑看著這一切,眸色帶了讚賞。
“唐笑,有多餘的儲物袋?”謝遠在遠處喊著。
他們四人配合默契,在海狡群中遊刃有餘,收獲甚豐,隨身攜帶的儲物袋竟都用光了。
謝遠話音剛落,一疊儲物袋破空而去。
“唐笑,你家賣儲物袋的啊。”謝遠哇哇叫著,“你竟然隨身帶這麽多儲物袋!”
“唐笑哥真是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先見之明啊!”崔白飛身接過儲物袋,口吐一長串讚詞。
“想看我出手嗎?”少年忽轉頭看趙芙,眉目蘊笑。
“好。”趙芙眸中閃過好奇。
鬥法的場麵她沒少見,但她的確沒見過唐笑出手,除了唐笑渡天劫那次。
唐笑沒有祭劍,也不像謝遠那般法寶一堆,亦不同之渙、元右功法使喚得得心應手,他身形鬼魅,占據了海狡群另一個點上空。
不見唐笑如何動作,見他半闔眸,見他身上漸起光亮。
趙芙隻覺得心頭沉悶,壓抑得沉沉。
下方的海狡齊齊頓住,無一不張大著嘴,不是之前海狡的各種聲音,而是淒厲,整齊劃一地淒厲,刺耳。
有點點光亮掙紮著,不甘地自狡首中被拔出,升騰著,匯入懸空少年已成半透明的身體中。
失了光亮的海狡們頓時安靜,黑沉沉的眼珠不再精光四射,不再怒意,不再凶狠,不再狂暴,而是呆愣,混沌,仿佛失了魂魄。
而事實是,它們的確被奪了獸魂。
不斷有海狡淒厲,亦不斷有海狡安靜,此起彼伏,綿延開去,一種另類的恐懼!
直到這個點位所有的海狡都安靜,唐笑才睜眼,淡淡瞧了下方海域。
隻一眼,那些行屍走肉的海狡齊齊轉身,張著血盆大口,露著犬錯獠牙,往船邊竄來,行動一致卻呆滯。
趙芙心底忽然打了個冷戰,不由緊了緊身上裘領。她覺得冷,冷得甚至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唐笑?”元右注意到這邊動靜,他搞不清唐笑在做什麽。
往船隻遊竄過來的一張張垂涎獠牙大口,一個個死寂眼珠的狡首,密密麻麻,湧動著,近了,更近了。
趙芙呆愣愣地看著那些海狡一個挨一個,行動笨拙地爬上船舷,一個又一個木訥地擦著她走過。
她站著,一動不動。
她是完全忘記了動,忘記了發聲,亦忘了呼吸。
而唐笑就在不遠海麵上空,沒有絲毫動作。他看著她,靜靜的。
而她看著身邊經過的海狡,目光如海狡,亦呆滯。
“搞什麽!”謝遠毫不猶豫放棄獵場,衝了過來,“唐笑你入魔了?!”
唐笑怎麽看船的!竟然讓海狡上船了!趙芙還在船上呢!
上船的海狡機械地扭擺著後肢肥碩的魚鰭,伸張著鋒利的,可輕易刺破築基修士血肉的利爪,僵硬地打開甲板下的艙室,一個又一個地跳了下去,艙底不斷傳來撲通撲通聲。
“我去,不帶你這樣玩的啊!”趕到船邊的謝遠看得目瞪口呆。
“儲物袋都給你們了,隻好如此。”唐笑聞言一笑。
唐笑開啟了艙室儲物功能,直到這一撥海狡都進了底艙。
“你這是什麽妖法!”謝遠著實震撼,“你這麽輕鬆我還費什麽勁。元右,你幹脆將船整成無底儲物船算了,讓唐笑將這深海裏的海獸統統趕進船裏!”
“隻是旁門左道罷了。”唐笑淡聲,“你還是老老實實狩獵去。”
謝遠不甘,也隻能回到獵場。
遠遠注視著船上情況的之渙和元右,行動沒有謝遠魯莽,早在淒厲後的海狡安靜時他們便瞧出不對勁。他們驚詫過後迅速恢複平靜,比起手撕天劫,唐笑這番又算得了什麽。
找回呼吸的趙芙猛地一個顫栗,卻強忍著,將那持續的哆嗦硬生生壓製下去。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但她不會被嚇倒,絕對不會!
她可以麵對一切,她一定可以!
深深吸了口氣,她抬頭,對上淩空海麵的少年,目光清澈又發狠。
而回應她的,是一雙平靜的黑眸。
……
狩獵還在繼續,屠殺亦在繼續,海狡群的麵積逐漸縮小著。
而趙芙,已麻木。
眉月漸西,潮水的紅漸重。海風吹來的,皆是濃重血腥味。
前頭的海狡群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於是迅猛反撲。
真正的狩獵,獵人與獵物之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海上法光不斷,不斷有海狡屍飛起,不斷有血花在上空炸開。
趙芙手放開了船舷,雖是強撐,但她不想依靠,她要憑自身站著,挺直地站著,站著看完這一切。
呼吸間皆是血腥氣,找不到其他的氣息,仿佛她整個人都浸泡在血腥裏。
她要習慣!她會習慣!
她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握緊拳的手已攥得發白。
八荒極神功曇花一現,唐笑即收手,飄飄淩空。目光路過船上女子,她的臉色同她身上的狐裘一樣蒼白,她的眼神卻堅毅,緊抿著唇是不屈。
若趙芙從此怕了,她就不會再踏出天魔島一步。
若趙芙從此適應這血腥,有朝一日她出了天魔島,亦會在殘酷的血腥中保持清醒,爭取一線生機。
每個人,都有理想。理想不會被他人扼殺,隻會因自身死心而湮滅。
他無法剝奪她的理想,亦不忍。
沒有誰一開始就寵辱不驚,也沒有誰第一次就能去留無意。皆是經曆,也唯有經曆,才能寵辱偕忘,淡定如斯。
經曆,就是一次次的不容易。
他隻希望,她能記住今日這血腥,這震撼,以後無論麵對什麽,她都能活下去,有勇氣活下去,竭盡所能活下去,一如他。
長睫合了又開,再睜眼時,淩空少年的視線已重新回到這方海麵。
被激怒了的海狡群是何等威力,唐笑很清楚。凶獸不是白叫的,海獸榜上的位置皆是血的印證。
此時之渙他們如火如荼,正是關鍵時候。雖熬得辛苦,卻也是對他們自身之道裨益最大時候。
他們酣戰,必然有人護法。
不像獵場裏的四人對這次夜獵充滿期待,對唐笑來說,夜獵比起記憶裏的那些,似沙海裏一粒沙,騰不起沙塵;似汪洋裏的一滴水,翻不起波浪,是微不足道。
他擔任的角色,更似看護。
所以這一場狩獵,唐笑並不主動。
神識全部鋪張開去,籠罩這方天地。
原本參宿兌位二七道附近遠去的海狡群,不知何時竟調頭回過來,來勢凶猛,在海中移動的速度竟似瘋狂,像是在逃命一般。
唐笑忽起了不好預感。
神識拉伸至極致,海鮫群盡頭,遙遠處有海浪突兀,沉沉如山。
心驀然一跳,“快退!”唐笑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