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迷迭

  「父王,父王求您,求您就讓兒子看三妹妹一眼吧……」宮朔·璟連連叩首,須臾就頭破血流,連著肩胛上貫穿的傷口,整個人如同血人一般,跪在血泊中猶若厲鬼凄利無比。 

  昭陽王冷眼望向四周兵丁,寒聲道:「不記得孤說過什麼了嗎?」 

  眾兵丁噤若寒蟬,一起垂頭,其中首領模樣的男子恭聲道:「擅闖郡主寢殿者殺無赦。」 

  昭陽王聲音更冷,「那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是要孤親自動手嗎?」 

  「屬下不敢……」那首領神情惶恐,向四下兵丁一打眼色,探手抽出腰刀,率眾奔向宮朔·璟。 

  「王爺,王爺開恩啊……」寧夫人花容失色,急聲叫道:「王爺,璟兒和瑕兒自小感情便好,他只是太傷心,一時糊塗才違抗了王爺的命令,妾身這就帶他回去嚴加管教,還請王爺饒了他吧,他畢竟是您的親生兒子呀……」 

  「親生兒子?」昭陽王陰聲重複,聲音宛若從牙縫中擠出,俯視跪在血泊中的宮朔·璟,神情陰沉不定。 

  寧夫人踉蹌爬前,拉扯宮朔·璟的袍袖,慌恐的道:「璟兒,快跟你父王認個錯,隨娘回去吧……」 

  「娘……」宮朔·璟凄然抬頭,鮮血立時從額角流下,與眼淚混成一面斑駁,眸色痛楚之極,嘴唇顫抖還欲再言。 

  寧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染著鳳仙汁的尖長指甲幾乎刺進他的肉里,眸光凄厲無聲搖首。 

  痛楚之下宮朔·璟恢復了幾分理智,緊咬牙關,再叩首,聲音已經平靜,「兒子傷心三妹妹慘死,一時失去理智,還請父王見諒。」 

  昭陽王沉默的靠坐在軟兜中,神色難以捉摸,眸光閃爍不定,既不表示寬恕也不下令斬殺。寧夫人與宮朔·璟不敢妄動,四下侍衛兵丁更就窒氣噤聲,一時落針可聞。 

  「叔父,您可還好,請恕小侄來遲了……」一把陰柔薄寒的聲音打破沉靜,聲音的主人穿花拂柳,披著滿身陽光走來,卻奇異的予人一種陰涼的感覺。來人是個年輕男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雙眸一深一淺,竟然是罕見的鴛鴦眼,淺色那隻淡若煙羅,深色那隻沉鬱幽暗,卻一樣莫測難辨。膚色陰白薄透,更顯得印堂發黑,雙眉間青氣如煙繚繞而上,與深淺雙眸交相輝映,別有種詭異獨特的格調。 

  時下盛行寬袍大袖,他卻袖管窄小,衣袍合身。煙紫色立領軟羅深衣上綉滿密密匝匝的紋理,雙袖微挽露出腕上紫色貓眼石串成的手鏈,絲鸞腰帶在左右兩側各垂下一束長長的流蘇,隨著他的步伐若隱若現恍如流光。雖身形稍嫌單薄,面相也有些孤寒,但高挑勻稱俊俏風流。 

  頂級美男我見過不少,卻唯有他當得起這一個「俏」字,不是俊美,迥異帥氣,看到他,我才明白何為「俏郎君」,真正是步盈盈俏生生,絕無僅有舉世無雙。 

  「香兒?」昭陽王一滯回首,目注來人,神色稍緩,「許久未見到你了,聽說你一直在養病,可是大好了?」 

  那俊俏男子搖首,神色悲傷的恰到好處,「尚未痊癒,但好了許多,此次便是百草·參兄傳信說得了小侄久未找到的一株珍貴藥草,小侄才來昭陽驗看,卻未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百草·參?」昭陽王皺眉,川字紋深如溝塹,「他的女兒百草·茯苓不是亦……」 

  那俊俏男子點頭,「正是,茯苓是前天夜裡出的事,小侄昨天伴晚才到,所以沒能幫上百草兄什麼忙,甚是慚愧……」 

  「昨天郡主,前天百草·茯苓,如此頻繁……」我嘀咕一聲,咽下後面的話,難道那個香魔欲求不滿? 

  嚴·慎就站在我身旁,聞言低聲道:「說也奇怪,香魔以往犯案,兩案之間最少要隔三四天,這次不知為何破例……」 

  跪在地下的宮朔·璟適時抬頭,眸光閃亮,道:「父王,香弟來得正好,他制香之術天下第一,您讓他看看香魔留下的香爐,也許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昭陽王沉吟道:「破案之事已經交給官府,外人不便插手,且香兒又沉痾未愈,還是不要勞神的好……」 

  那俊俏男子微微躬身,眉積薄怒,眸射冷光,「多謝叔父愛護,小侄已經無妨,瑕妹和茯苓都與小侄自小相識,如今雙雙受辱慘死,小侄自當進綿薄之力。且傳聞香魔制香之術猶勝小侄,小侄亦早就想見識一下哪。」 

  「這個么……」昭陽王眸光閃爍,「還是問一下官府的意思好,孤下令限時破案,你若攙和進去,到時抓不到香魔,恐會把責任推脫給你,致使孤無法判決……」 

  一直靜聽的婆娑·岷突然跨出殿門,點胸施禮,道:「王爺過慮了,迷迭·香大師若肯相助,微臣已是感激不盡,如何能做恩將仇之事?王爺若是不信,微臣可在此立誓,所有責罰由微臣一力承擔,絕不推諉他人。」 

  「迷迭·香……」我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好熟悉,奇怪的是人也越看越眼熟,像是在那裡見過一般。 

  昭陽王神色陰沉,「總捕頭既如此說,香兒你便隨意吧。」一頓眸光更寒,「這裡的人可都聽見了總捕頭的話,到時若抓不到香魔,可休怪孤翻臉無情!」 

  婆娑·岷躬身,道:「微臣曉得,王爺秉公辦理就是。」 

  迷迭·香踏前施禮,「香久聞婆娑大人威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豪傑,希望香能幫上大人的忙。」言談舉止無可挑剔,神色卻薄寒孤高,予人難以親近之感。 

  婆娑·岷眸光如炬,瞭然還禮,道:「香大師客氣了,岷才是久慕大師之名,盛名之下無虛士,大師風采更勝傳聞,有大師相助,必能儘快破案。」 

  「大人謬讚,香不敢當。」迷迭·香淡淡頷首,切入正題,「香魔留下的香爐在那裡,郡主的遺體還在殿中么,我可否一看?」 

  還未等婆娑·岷回答,昭陽王已經沉聲道:「瑕兒死狀太慘,在天有靈必不想讓任何男子看見如此模樣,所以孤要求由女子驗屍,香兒也不要看了。」 

  「哦……」迷迭·香眸光輕轉,隨即點頭,「如此小侄便不看了,但能否一觀驗屍記錄,小侄粗通醫術,也許可以幫上點忙……」 

  「香大師太謙虛了,您若是粗通醫術,這天下除了幻王之外,就無人敢自詡是醫師了。」婆娑·岷介面道:「只是我們也剛找到能驗屍的女子,還未開始驗查,這記錄怕是要等會才有得看了。香爐還在郡主寢殿中未動,大師不妨先進來瞧瞧。」 

  迷迭·香頷首道:「好,正想一觀。」向昭陽王恭敬一禮,轉身向殿門走來。 

  兩側兵丁神情緊張的望向昭陽王,不知是否要上前攔截,昭陽王鷹目橫掃,眾人立時垂下頭去,任由迷迭·香跨過門檻走入殿中。 

  我正站在大殿門口,與進來的迷迭·香打個照面,他一愣止步,雙眸霍然大亮,脫口道:「胡泊?你怎會在這裡……」 

  胡泊與琥珀雖然發音相近,但尾聲平仄有別,我直覺他叫得是胡泊,而非琥珀,不禁一愣,揚眉道:「你……叫我什麼?我們認識嗎?」 

  迷迭香眸色浮動,眼底若光幕變幻不定,薄唇緊抿胸膛起伏,似在竭力抑制著什麼,半晌方微微笑道:「我叫你琥珀啊,我們相識已久,你難道不認識我了么?」 

  這次我聽得分明,他叫的絕對是琥珀,不禁腹誹自己疑心生暗鬼,這世上除了師父和雪無傷,怎會再有人知道我前生的名字?悄悄鬆了口氣,道:「我去年頭部受傷,得了失憶症,忘記了許多人和事,不過的確覺得大師面熟,宛若故人一般。」 

  「什麼,失憶?」迷迭·香驟然揚眉,眸底暗潮洶湧,脫口道:「那你還記得前世么……」 

  「前世?」我心下狐疑,又怕仍是誤會,求證道:「大師您說的是……」 

  迷迭·香眸色轉清,微微抿唇道:「前事,以前的事真都忘記了么?」 

  「哦,是的……」他雖如此說,不知為何我卻難以釋懷,側首深深打量他,只見他眉間的青氣愈加清晰,裊裊如煙雲,跳動若火焰,好似有生命一般,詭異之極卻別樣魅惑。 

  嚴·慎適時道:「琥珀姑娘,請進去內室吧,天氣愈熱,再不驗屍恐怕要腐爛了。」 

  「好……」我這才回神,向迷迭·香禮貌頷首,隨嚴·慎走進內室。 

  郡主睡房精美無比,每件擺設都價值連城,只是味道詭異,刺鼻的屍臭混雜著一股淡淡幽香,香味古雅深幽,極其特別,聞之忘俗。房中有差人在四處查看,只睡塌前支著一架七幅屏風,把郡主屍首密密擋在其後。 

  迷迭·香也隨著我們走了進來,環顧一眼鼻翼翕動,循著香味向窗台上放著的一隻拳手般大小的紫金小香爐走去。款式倒是普通,但精緻小巧,三足六耳,遍鏤花紋,一看即非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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