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狗肺

  「什麼?」我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的道:「太子要把三殿下送給豸彧?」 

  那宮婢膽子細小的出奇,抖成一團,道:「奴婢不敢撒謊,姑娘要是不信,向外看看便知道了,再過兩三個對時就要到對岸了……」 

  我一驚非小,忙抬頭向窗外望去,雖然是夜晚,但一彎新月高懸,清清楚楚的照出前方山巒形狀,可不正是荒荻女族沿岸的山貌。 

  「這個混蛋,竟然出賣親弟弟,簡直是狼心狗肺禽獸不如……」我不禁脫口咒罵,心思飛快轉動,暗想接下來應該怎麼辦。九死一生才逃出來,而且還不知綠野·穹天有無脫險,付出這麼大代價,沒道理半途而廢,莫說是太子,便是藍王下令,我也不能從命了。對岸已是荒荻勢力範圍,要逃難比登天,現在水上是唯一的機會,因此手下一緊,逼問那宮婢道:「三王子現在何處?」 

  那宮婢向上一望,道:「三殿下就住在姑娘樓上,和太子殿下一層。」 

  這艘戰船共分五層,甲板下兩層,甲板上三層。我這間房在第二層,太子和暮靄·深藍在我樓上自然就是第三層了。我心中已有計較,先把這膽小宮婢用腰帶捆上塞住嘴巴,然後剝下那被我打暈的宮婢的衣裙換上,連頭髮都綰成與其一樣的雙丫鬢,再叫醒已經睡著了的球球圓圓,打開窗讓它們先飛出去等我。我則解開那膽小宮婢的束綁,暗暗抽出一支魄箭,隨心意幻化成一把尖錐形的匕首隱於袖中,頂在那宮婢的腰眼處,道:「帶我去找三王子,你若敢叫,我便殺了你。你若乖乖合作,見到三王子后便放了你。是生是死,你自己選擇。」 

  那宮婢急忙點頭,表示願意帶我去見暮靄·深藍。我在房中沒感覺,出來後方知戒備森嚴,我這層和第三層的樓梯口都有重兵把守,若非我改扮成宮婢,根本寸步難行。 

  進去兩個宮婢,出來兩個宮婢,人數正確,再加上夜晚燈光不足,無人留意我們兩,一路有驚無險的來到第三層。這層雖有四個房間,卻只住著太子夫婦和暮靄·深藍,兩房相鄰,方便監視。 

  「扣扣扣……」來至暮靄·深藍門前,我讓那宮婢抬手敲門。 

  房門應聲而開,探頭出來的卻是一個穿著打扮和我們相同的宮婢,看見這膽小宮婢,馬上悄聲道:「王子還沒睡下,洗完澡在看書,請娘娘放心,瑾兒會好好盯著的……」 

  聞言我立時明白了這個宮婢也是玉妃的人,未等膽小宮婢開言,便猛然一記手刀切在其頸動脈上,然後把昏倒的她拖進門中,並同時把那膽小宮婢也抓了進來,又回身把門插死。 

  眼前開闊,是個大廳,廳中卻沒有人,隱隱有說話聲從裡間傳出。我便押著膽小宮婢向裡間走去,裡間的門大敞著,暮靄·深藍坐在桌案旁,顯然才洗過澡,濃密長發還偶然有水滴落,身上新換了一襲藍紫色重紗界線遍綉折枝蔓長袍,紗質輕柔色澤如夢,襯得他更加膚如凝脂,眼積煙雲,麗色無邊。桌上雖攤開著本書,但他一手托腮,一手輕叩桌面,眸光凝在某處,半晌也不轉動一下,心魂早已不知飛去了那裡。 

  旁側站著一個容貌俏麗的宮婢,手托一條大棉巾,滿面潮紅的偷眼看著他,嬌聲道:「三殿下,您頭髮在滴水,若打濕了衣服,著涼便不好了,奴婢幫您絞乾了吧……」 

  暮靄·深藍也不知在想什麼,眸中霞蒸霧繞變幻莫測,似喜又嗔,似怨又念,並未聽見那宮婢的話,獃獃只管出神。那俏麗宮婢見他不出聲,以為是默許,面上更紅,眼波欲流,上前幾步便要幫他擦頭髮。 

  暮靄·深藍卻如夢初醒般猛地側身避開她的碰觸,眼帶驚恐的道:「你要幹什麼?走開,別碰我。」 

  那俏麗宮婢立時僵住,臉上陣紅陣白,泫然若泣,委屈的道:「奴婢只是想幫殿下絞乾頭髮……」 

  暮靄·深藍厭惡擺手,「不用了,你下去吧。我不想再被任何女人碰……」停了停,靡麗小臉上忽然泛起層暈紅,眼中的喜悅好似要滿溢出來,自言自語般的低聲道:「除了她……」 

  那俏麗宮婢愣了愣,神色凄楚,脫口道:「她是誰?」 

  我正好閃身進來,大步跨前,一掌把她劈暈,道:「你猜!」 

  那俏麗宮婢簡直「暈」不瞑目,白眼翻得老大,軟軟栽倒。 

  暮靄·深藍看見我又驚又喜,猛的跳起撲向我,道:「你怎麼來了,我才還在想你,想去找你,又怕你已經睡下了……」 

  我怕他撲倒,忙攬住他如削細腰,皺眉才想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暮靄·深藍卻見我神色不對,急聲解釋道:「她是玉妃嫂嫂派來的,但我沒有讓她碰到我……」 

  「這個你不用告訴我……」我簡直哭笑不得,雖然非常想跟他說,我不介意他和別的女子怎樣,又怕節外生枝耽誤時間,便打斷他的話,簡單明了的把玉妃如何給我下毒,太子想要送他回荒荻,給新晉女王豸彧做王夫的事告訴了他。 

  「……不會的,不會的,大哥不會這樣對我……」暮靄·深藍如遭雷擊,神情獃滯,滿臉難以置信之色,顛三倒四的念叨,道:「大哥絕對不會這樣對我!從小便只有大哥肯帶著我玩,二哥因為母后對我比對他好,所以非常討厭我,常趁大人不注意欺負我,都是大哥幫我解圍。父王忙,有時候幾個月也見不到一面,倒是大哥常常噓寒問暖,大哥長我十多歲,在我心中他幾乎就跟父親一樣……」 

  我這才恍然,以驕傲任性而聞名的暮靄·深藍,為何總會出席太子的宴會,原來在他心中,太子是亦父亦兄般的存在,但被親近的人背叛更痛,這我在白國時深有體會,便輕拍他安撫,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先離開再說……」 

  暮靄·深藍卻陡然低叫,道:「我不信!我要去問個明白……」 

  那膽小宮婢嚇得「噗通」一聲跪倒,道:「殿下明鑒,奴婢不敢撒謊……」 

  此時這宮婢已經無用,我便如法炮製的把她也劈昏,要暮靄·深藍換上她的衣裙跟我快走。暮靄·深藍卻還是神情仲愣,滿面狐疑。 

  我只好問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你若相信太子便留下,我自己走。你若相信我,便跟我一起走。你自己選擇吧。」 

  暮靄·深藍遲疑了下,還是脫下長袍換上女裝,但他雖還沒有完全長成,也有175cm左右,那宮婢卻個子嬌小,換上她的衣裙,露出半截小腿,只好要他彎著膝蓋走路。我又幫他綰好頭髮,在臉上抹了層灰,遮去傾城麗色,才小心翼翼的開門走出。 

  路過比鄰的太子房間時,暮靄·深藍眸射痛楚之色,使勁一咬粉唇道:「我還是不相信大哥會把我送給豸彧,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我搖頭,道:「我的體質一向極好,方才卻幾乎沒有吐死,若非中毒斷然不會。」 

  正在此時,太子房中忽然傳來說話聲。只聽玉妃的聲音道:「樂兒兩個怎麼還沒來稟告,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應該不會,愛妃不是親眼看見她吃了有毒的飯菜么?」太子的聲音隨即道:「那個丫頭算來還是愛妃的娘家人,卻要愛妃動手剷除,真是辛苦愛妃了。」 

  玉妃嬌滴滴的道:「她算什麼娘家人,北崖太后早就密令我找機會除掉她呢。」 

  「哦?」太子詫異道:「我看每次宴會你都特意請她,還以為你思鄉情切,想與她多加親近。」 

  玉妃嬌笑道:「不是,臣妾只是想了解她,好尋機下手,倒是殿下成全了臣妾呢。」 

  事實竟是這樣,我不禁握緊拳頭。心中彷彿有火在燒,我已經聽北崖太后的話遠嫁到藍國,她卻還是不肯放過我,若有機會定要還她以顏色,方才知道我胡大小姐的厲害。 

  玉妃又道:「殿下,若是父王知道你私自把三弟嫁與新女王,怪罪下來怎麼辦?」 

  太子冷笑道:「最壞也不過是廢除我的太子之位,你看現下王后一族越來越勢大,老二又新娶了廖宇大將之女做側妃,等於變相的擁有了兵權,我便是不把老三嫁給豸彧,還能保住這個位子多久?」 

  玉妃躊躇道:「這個么……」 

  太子狠聲道:「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趁此機會和豸彧結為聯盟,她愛美人,我要江山,以後她助我登基,我每年供給她百名絕色男子。又有老三做王夫,幫藍國說話,邊荒亦會安定下來,一舉數得,何樂不為?」 

  玉妃擔憂道:「你這樣對他,他以後還會幫藍國說話么?」 

  太子狡詐的笑道:「老三心軟性弱,最好糊弄,年少時我和老二對著干,他欺負老三,我便偏要多加維護,沒想到老三便小狗般扒著我不放。時間一久,老三自然就認命了,那時再對他認個錯,說幾句好話,他必定又會乖乖的向我搖尾巴……」 

  聽到這裡,暮靄·深藍的一個身子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咬著下唇的雪白牙齒,不知何時已深深陷入肉里,赤紅鮮血滴答而下,衝去下頜灰塵,露出煉乳般的皮膚,紅白相映,分外刺眼。 

  「咱們……走吧……」他死死握住我的手,眸中萬籟俱寂,定格一般,煙雲都不再涌動,纖細的身子抖得好像隨時都能倒下去。 

  一步兩步三步……,數步過後卻越走越穩,身子亦慢慢挺起,最後標槍一般鋒利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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