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心藥

  金髮男子不但長得英俊,穿著亦與眾不同,皮甲上鑲嵌著純金打造的邊綴,在陽光下耀眼生輝,神武不凡。 

  那夜大帳昏暗,我又急於救人,錯把燈暈當發色,以為他眸發自體發光,是純正的金色。如今在陽光下,才看清楚他的眸發實際更接近於黃沙的顏色,通俗點說就是黃金髮光,黃沙亞光,這種內斂古樸的光系,中和了他形諸於外的勇武霸氣,形成一種十分獨特的個人氣質。距離越近,越覺得他無論相貌氣勢都萬中無一,再加上高絕的身手,幾乎可以比擬巫王寂滅、妖王迦旃之流,且他耳上也帶著黃金打造的三骨鮫人耳飾,掩去了真正耳朵的形狀,令我不禁懷疑他亦是半魔族人。 

  「站住!」五步開外,那男子便冷喝,阻止我再向前走,「你們是那個部族的,要去何處做什麼?」 

  我應聲站住,闖帳時我們沒有說過話,倒不怕被他認出聲音,這幾日亦聽多了圖侖回答盤查的話,早就知道應該怎麼說,所以便張開欲言,卻忘了滿臉的馬糞,一路走來已被風吹得幹了大半,糞便中的草梗隨著臉部動作瑟瑟直掉,我又恰巧站在上風處,連氣味帶渣渣一起順風飄向那男子,那男子並其身後幾名女侍衛不禁同時掩鼻後退,眸中大有厭惡之色。 

  我心中雖然也噁心萬分,但對這個意外效果很是滿意,正想要不要再多抖點草梗糞渣下來,讓他們跟我有難同當,圖侖卻已驅車趕來,跳下馬車大聲答道:「我們是烏契部族的,部落中人大都以販馬為生。現要把這批馬趕去白國販賣,還請大人放行。」隨之奉上荒荻女族的行商證。 

  那男子身後一名女侍衛走前接過去,看了看奉給那男子,討好的道:「證件無誤,沙統領您來荒荻日短,大概沒聽說過烏契部,因為人少,又大多在外販馬,所以默默無聞,但的確有這個小部落。」 

  那男子卻不接,只掃了一眼,負手點頭道:「既然無誤,搜下行李馬車,若沒什麼不妥,便讓她們過去吧。」 

  那女侍衛躬身領命,把行商證還給圖侖,招來兩名女兵,讓她們搜查行李馬車。馬車上雖然堆滿東西,但一目了然藏不住人,那兩個女兵也就隨便扒拉幾下,又用木棒捅了捅乾草堆,即回說沒有什麼不妥。那女侍衛頷首,才欲讓我們過去,那男子突然豎手一揮,制止那女侍衛開言,邁步向馬車走來,似乎是想自己動手搜查。 

  我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大急,這男子明顯非那些粗心大意的荒荻女子可比,若被他搜出暮靄·深藍可就前功盡棄。眼珠一轉,忙搶前幾步,爬上馬車亂翻,特意搖頭晃腦的讓臉上草梗糞渣掉得滿車都是,看起來噁心無比。 

  那男子果然皺眉止步,冷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找手巾擦臉啊……」我粗著嗓子,佯作憨傻的回答,特意噴出一大口吐沫星子,合著糞渣濺得到處都是,那個視覺效果和氣味簡直只有「震撼」兩字能形容。 

  圖侖配合的向那男子躬身行禮,賠笑道:「大人您別見怪,我這妹妹小時候從馬上摔下來過,自那以後腦子就不太好使,一貫痴痴傻傻的,還請大人多擔待。」 

  那男子顯然被我噁心著了,生怕給口水糞渣濺到,接連退後兩大步,滿眸厭惡之色的揮手道:「趕快走吧。」 

  我暗暗長出一口氣,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充傻裝楞的對圖侖嚷嚷道:「姐姐,我那條繡花手巾哪?怎麼找不到,是不是讓你給藏起來了……」 

  「我藏你繡花手巾幹嘛,你喜歡得跟什麼似地,早上還看見你拿著了,再仔細找找……」圖侖一面與我應和,一面跳上車座驅馬向前,後面的馬群訓練有素,自動跟了上來,直到完全走出一線天,我們兩才相對長出口氣,一起軟倒在車上。 

  「哎呦,你的臉比真正馬糞球子還噁心千百倍……」圖侖指著我爆笑,好久方才止住,咂嘴道:「嘖嘖,你們七色女子不是最愛乾淨么,居然能為小王子做到這種程度,你是不是喜歡他呀?」 

  我一指車下,豎指於唇道:「噓,別胡說,他都能聽見……」 

  暮靄·深藍恰在此時出聲道:「琥珀你做了什麼?圖侖姐姐為何這樣笑?」 

  我忙答道:「沒,沒做什麼……」 

  圖侖卻瞪我一眼,快言快語的道:「王子殿下你以後若得勢了,可千萬別忘記你這個琥珀姐姐,再沒有對你這麼好的人了。她為了遮掩本來面目,把那麼漂亮的小臉拍在了馬糞堆上,一般女子都做不到,何況她這樣的美人……」 

  我急得推她,悄聲道:「快別說了,他回去藍國還不知會怎樣,你卻說什麼日後得勢,這不是在他傷口上撒鹽么?」 

  「我知道……」暮靄·深藍卻在沉默半晌后,突然斬釘截鐵的道:「圖侖姐姐放心,只要深藍不死,便不會忘記她的好。」 

  「暈死……」我不禁呻吟道:「你們兩再這樣說,我就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咱能不能換個話題?比如找個地方讓我洗把臉……」 

  「算你問對了人。」圖侖笑道:「離開官道向右轉十多里的地方有個小湖,我經常趕馬群在那裡過夜,雖然有些繞遠,但反正已經出了荒荻國境,今晚索性就好好休息休息。」 

  「這個么……」我聽說要繞遠,不禁有些猶豫。 

  暮靄·深藍卻體貼的道:「好呀,就依圖侖姐姐所言,我也正想洗個澡。」 

  二比一,我只好應允。隨圖侖改道來至小湖旁,不由眼前一亮,只見風吹草低現出一弧明珠般的小湖來。雖然不大,但藍色的湖水鑲嵌在綠色草原上,風吹過草浪和水波一起蕩漾,那種動態之美難描難繪。 

  看見了水,我什麼都再顧不得,直奔過去俯身洗臉。圖侖卸車放出暮靄·深藍,讓頭馬帶著馬群自去吃草,她則帶著弓箭長刀去打獵,說晚上要給我們烤野味吃。 

  湖水清澈之極,溫度適中,我十分想下去洗個澡,卻又顧忌暮靄·深藍在旁邊看著,不好意思。我們雖然曾有過兩次赤|裸相對,但仍不是可以隨便在對方面前脫|光光的關係,所以不禁猶豫。 

  暮靄·深藍多麼聰慧,立時明白了我的意思,把身體轉了過去,背對著我道:「你下去洗吧,我不回頭就是。」 

  我不用腦子的時候,一貫直肚直腸,連客氣都省略,馬上眉開眼笑的脫個精光跳進湖裡。我痛快洗完,暮靄·深藍又下去洗,卻久久不見他上來,我不禁有些著急,再顧不得避諱,回頭去瞧,只見他老毛病發作,正拽著小鳥猛搓,才長好的粉紅表皮已經又泛出血絲。 

  我心痛的撲過去,抓住他手臂,喝道:「才長好了,你這又做什麼?」 

  他即像在回答我,又似自言自語的道:「臟,好臟,我要洗乾淨……」 

  我氣道:「那裡臟?已經乾淨得不能再乾淨了。」 

  他眸中不知何時又升起了厚重霧霾,遮去所有光芒,愣愣的道:「那裡都臟,我好臟,好臟好臟……」 

  我咬唇,知道他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若放任不管,日久成痼疾,就難以根治了。 

  「真的好臟,放開我,我要洗澡……」暮靄·深藍奮力掙扎,撲得水花四濺,把我新換上的衣裙打得精濕,我索性便跳進水中,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的道:「我幫你洗,保證洗得乾乾淨淨,好不好?」 

  暮靄·深藍神情獃滯,痴痴問道:「你能洗乾淨?」 

  我用力點頭,「能,你乖乖別動,我便能洗乾淨。」 

  暮靄·深藍傻傻點頭,果真不再掙動,我暗暗咬牙,緩緩俯首含住他粉瑩瑩的小獸角。 

  「啊……」暮靄·深藍脫口一聲呻吟,身體不禁一顫,下意識的伸手捧住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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