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磨礪
暮靄·深藍慢慢轉過頭來望向我,眸底一片空洞,像沒有靈魂的美麗玩偶,忽然合眸向我倒來,我本能的伸手接住,脫口叫道:「殿下……」只見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猝然從他的眼角滑下,在宛如透明般的肌膚上留下道迤邐水痕,美麗得驚人卻充滿了絕望味道。
「殿下,您怎麼了……」暮靄·深藍猝然暈倒,嚇壞了隨行諸人,紛紛圍將過來。藤萳大公伸手想把他從我懷中接過去,卻發現他緊緊攥著我的衣袖,怎樣掰也掰不開,無奈之下只好讓我跟著他們一起上路。
我在剪斷衣袖離開和留下陪伴暮靄·深藍兩者間猶豫片刻,終是不忍心拋下昏迷不醒了無生氣的暮靄·深藍,和幾個侍從一起把他抬上雖被砸破,但清理下還勉強能用的鑾駕馬車。臨行前又請藤萳大公著人去把我留在一線天入口處的行禮馬匹牽過來,球球和圓圓一直在空中盤旋跟隨著我,見我上了馬車,也落在馬車上休息。
隨行醫師說暮靄·深藍是因為頭上創傷才昏倒的,但其實傷勢不重,倒是驚嚇過度,當時緊張不覺得什麼,危難過去鬆懈下來,反而撐不住了。
醫師雖說得很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最大原因是被豸彧的相貌嚇到了,怕他的妻子太女殿下也如此醜陋,一時急怒攻心,再加上頭傷失血,才不支昏倒。
從此處到荒荻國都還有三天行程,暮靄·深藍倒昏睡了一天半,直到第二日中午才悠悠醒來。睜開眼看見了我先是一喜,隨即想起前事,美麗藍眸緩緩透出哀痛絕望之色,眼底繚繞雲霧亦被水汽侵染,直如陰晦欲雨的天空,沉甸甸的壓得我也透不過氣來。
「你醒了,渴不渴,喝口水潤潤喉嚨吧……」我強顏歡笑,拿起準備好的水壺,才想扶起他喂水,便聽「呼啦」一聲,用毛氈做的臨時車簾捲起,豸彧壯碩的身子幾乎填滿了車門,看見暮靄·深藍醒來,雙眼一亮泛起色迷迷的光,咧開大嘴笑得口水四溢,硬生生擠了進來。
「哎呦,殿下你終於醒了,可擔心死我了。渴了么?我來喂你喝水……」豸彧左右扒拉飛兩名跪坐在車門旁的小太監,一把從我手中奪過水壺,伸臂便欲抱起暮靄·深藍。
「啊……」事出突然,暮靄·深藍嚇得驚叫一聲,連滾帶爬的向我懷中躲來。
我幾乎本能的一手攬住暮靄·深藍,一手格擋開豸彧探向暮靄·深藍的手臂。
豸彧臉上橫肉顫抖,向我怒目吼道:「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跟本王動手?」荒荻女族稱呼和七色國不盡相同,王子雖然還喚作王子,但公主叫做王女,十八歲成人後便會被封為王,賞予大批牛羊奴隸氈房,獨立出來自成一個小部落。豸彧蓄意討好暮靄·深藍,同他自稱為「我」,跟我說話便自然又變回本王。
兩國聯姻,茲事體大。我不想生事,急忙笑道:「小女是殿下的箭術師父,一時驚慌,貿然出手,還請王爺見諒。」荒荻女族毗鄰七色國數百年,知道七色規矩尊師重道,我自報是暮靄·深藍的老師,豸彧最起碼不會誤會我們有男女私情。
豸彧神色果然稍見緩和,冷哼道:「既是殿下的師父便算了,你出去,我來照顧殿下好了。」
「……」我心思幾轉,不好反駁,又不能真出去,只好低頭向暮靄·深藍使眼色。
暮靄·深藍雖被嚇到,但一貫機敏聰慧,看我眼色便立時反應道:「多謝王爺好意,但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我還是太女的未婚夫,論起來你是我未來小姨,還是避嫌點好。」
豸彧色迷心竅,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暮靄·深藍,露骨的道:「什麼大姨小姨,我們荒荻女族沒有這麼多規矩,只要兩情相悅便可成其好事……」
暮靄·深藍氣得小臉鐵青,顫巍巍的幾乎又要昏倒,疾言厲色的道:「我不管荒荻女族什麼規矩,我現在還是藍國三王子,就得按照藍國的規矩做事,王爺若要再相逼,深藍大不了一死保全名節。」
我忙趁勢敲打道:「殿下萬萬不可輕生呀,您身系藍國與荒荻聯姻交好大任,若喜事變喪事,兩國必然交惡開戰,那我們如何向兩國君代交代哪?」
經我提點,豸彧才露出遲疑之色,恰巧藤萳大公聞訊趕來,看見豸彧在車中忙躬身見禮,他身後跟著的醫師、隨從、侍衛亦一起行禮,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眾目睽睽之下無法再動手動腳,豸彧只好悻悻而去。
她走後,暮靄·深藍幾乎軟倒,呼吸急促緊緊握著小拳頭,美麗大眼中淚光閃爍卻不肯哭出來,狠命咬住下唇的樣子令見者心痛。
藤萳大公老奸巨猾,不用問也知道出了什麼事,和我交換個眼色,亦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對於暮靄·深藍來講,現在說什麼都是廢話,我感同身受,乾脆閉嘴,只是勸他喝了幾口水,便靜默的陪在一旁。
行至伴晚,在一個避風的山坳里安營紮寨。
荒荻女族人慣於野外生活,手腳麻利的搭起帳篷,又獵來許多山雞野味,架起篝火燒烤,吃喝完畢荒荻女兵們紛紛拉拽藍國的侍衛軍卒想要跳舞狂歡,進而成其好事。可惜她們大都粗壯醜陋,入不得藍國水鄉男子的眼睛,無人響應配合,一時氣氛很是尷尬。
藤萳大公站起來打圓場,說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趕路,不如散了休息吧。藍國眾人如奉綸音,一鬨而散,荒荻女兵雖不願意,但美男都走了,亦只好不甘不願的散去。
是夜我便住在暮靄·深藍主帳旁邊的小帳篷里,嗟嘆惋惜暮靄·深藍活脫脫是紅顏薄命的真實版本,深為他的將來憂心,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好不容易迷糊過去卻突然驚醒,隱隱覺得帳外好像有什麼響動,屏吸側耳再聽,又靜悄悄的只有風聲,但到底不放心,便披衣爬起出帳一看究竟。
這一看卻嚇得我差點沒有叫出來,只見暮靄·深藍大帳外的四名守衛都垂頭靠坐在帳篷上,冷眼望去像是打盹,實際已被打暈或者殺死。帳簾還在微微擺動,顯見有人剛進去不久。
我心思電轉,怕叫起來驚到敵人,傷了十九已落入他們手中的暮靄·深藍。仗著異能魂弓魄箭無堅不摧,吸氣揚手從左右太陽穴中拽了出來,緊緊握住躡足走進大帳中。
大帳里燈火昏暗,我差點沒有踩到被打暈了,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幾名小太監。跨過他們,走至后帳,床前背對著我的身影卻非想象中的妖王迦旃,而是粗壯健碩的豸彧。她正一手捂著暮靄·深藍的嘴,一手胡亂撕扯暮靄·深藍的衣褲。好在暮靄·深藍是和衣而睡,雖被扯破了外衫中褲,露出煉乳一般的大片肌膚,但還沒有觸及重點部位。
暮靄·深藍眸中滿是驚恐之色,眼淚不住的滾下來,卻因被捂著嘴而叫不出聲,額角青筋幾乎都要暴突而出。雙手緊緊抓住最後一件四角小褲,拚命掙扎試圖保全。
我一眼瞧見這個場面,只覺腦袋「嗡」的一聲,氣沖頂門,真想一箭射死豸彧這混賬東西,但終知不妥,強強忍住踮起腳尖走至她身後,狠狠一弓砸在她後頸上,將其打暈。
暮靄·深藍大約是被嚇壞了,雖已無事,卻仍然雙眼發直,保持原有姿勢不動。
我忙拽過被豸彧扔到一旁的毯子,把他密密蓋住,方輕聲道:「殿下,殿下你還好么?沒事了……」
他這才宛如回魂般的嗚咽一聲,口唇顫抖叫了出來,「琥珀,琥珀你怎麼才來……」猛然坐起,張開雙臂向我撲來。
此時那裡還能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我心痛他小小年紀又貴為金枝玉葉卻要遭受如此羞辱,不禁伸手相迎,任他撲進懷中,如受了傷的小動物般顫抖哀鳴。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平靜下來,伸手一指昏倒在地下的豸彧,咬牙切齒的道:「琥珀,你給我殺了她!」
我苦笑,「我也很想啊,可殺她容易,善後難。聽說荒荻女王就三個女兒,老大不喜政事,經常率部出行游牧,與女王難得見面十分疏遠。老二雖是太女,但秉性憨直敦厚,隨其父親,也不大得女王歡心。只豸彧這個小女兒,英勇善戰飛揚跋扈,最受女王寵愛,經常說她像其年輕時候,有老祖宗遺風。現咱們在荒荻女族境內,若冒然殺掉她,女王一旦震怒,聯姻交好成不成另論,只怕咱們大家的性命都難保。」
暮靄·深藍雖然年少,但極其聰慧,知道我說的很對,咬牙切齒的道:「那現在怎麼辦?難道便任她這樣……這樣……」小臉飛紅,再說不下去。
但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眼珠一轉,抿唇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你是太女王夫,現女王一死便是新王正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扳倒弄死個王爺還不容易么?」
暮靄·深藍的眼睛慢慢亮起來,美麗小臉上第一次露出狠厲陰鷙之色,緩緩的道:「好!我便等著那一天,無論多久,必定叫這個醜女人死在我的手裡。」
我微愣,側首望向他,眉目五官依舊,但不知那裡就是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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