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撞破
原本晴空,不知何時起了風,捲起地上沙塵,打在臉上生痛。
我目送齊徹·瑜走遠,轉過橫街不見,心知這是最後一面了,無論曾有什麼過節,都將隨著他的死亡而終止。他雖陰險歹毒,但不過才二十歲左右,即將在人生最燦爛的年華如泡沫般消逝,雖是宿敵,但我仍覺不忍。
可是正如歸海·月明所言,這個人是留不得了,因為關係到歸海家族一門千百口人的性命,孰輕孰重,孰大孰小,一目了然,所以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在心裡默送他最後一程。
輕嘆一聲,我收回目光,鄭重的對歸海·月明,道:「我們談一談吧。」
歸海·月明默然頷首,他那麼聰明,見我神色已猜出我想和他說什麼,輕輕抿唇,眸底隱現憂色。
我假作未見,暗暗咬牙,硬起心腸當先邁入大門,領頭向我的住處行去。我不是青春少女,早已沒了可為愛情枉顧一切的勇氣,什麼相愛飲水飽,結婚便是最後的勝利,婚姻是兩個人的事,與父母家庭無關,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是美麗謊言。
年齡不僅僅是數字,而是閱歷的積累,智慧的沉澱,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我非常清楚明白的知道,結婚絕對不等於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而是第二次人生的開始。我相信愛情存在,但不相信存在天長地久、水火不侵、永不變質的愛情。我和歸海夫人已經正式翻臉,彼此勢同水火,以後的關係可想而知,而歸海·月明又是個大孝子,無論多麼愛我也絕不會離棄他的母親,所以只能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短時間內還可用愛情支撐,但天長地久歲月侵蝕難免乏累,那時候母親還是母親,血緣關係永難改變,我則就成了他們的公敵,結果既然已經明了,我若還飛蛾撲火自取滅亡,那就真是白活了兩世,所以不如儘早做個了斷。
走過第一進時,燕舞迎面而來,屈膝向歸海·月明行禮,道:「主子,奴婢正要去找您哪,夫人叫您去見她。」
歸海·月明微微皺眉,看了我一眼,道:「我現在有事,等一下再去見母親,你先回去吧。」
燕舞的眸光在我和歸海·月明之間滴溜一轉,再次躬身行禮,道:「夫人生了很大的氣,吩咐要您馬上過去,主子您不如先去看看……」
我附和道:「你先去夫人那裡吧,回頭我們再說。」
歸海·月明稍作沉吟,聲音雖依舊柔和,但隱隱透著決然,對燕舞道:「你回去稟告母親,我一會過去見她。」
「喏。」燕舞不敢再多說,垂首答應,卻趁歸海·月明轉身之際,抬眸飛快的瞪了我一眼,眸光陰狠,怨毒之極。
我毫不退讓的回視她,眸光鋒利如刀,她驚嚇退縮,垂下眼帘灰溜溜的轉身而去。我輕輕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真是笑話了,歸海夫人畢竟是長輩,我讓她三分是禮貌,一個區區丫頭也想狗仗人勢給我顏色看,真當我是面做的可以隨便捏不成?
歸海·月明一眼看見我的神色,微微一愣,道:「你好像一直不喜歡燕舞,莫非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素來不喜歡背後說人,聞言有些猶豫,但我既然已經決心和他分開,便應為他的將來謀算,燕舞陰狠善妒,絕非良人,若歸海夫人執意讓歸海·月明收了她,後果不堪設想,因此我一邊與歸海·月明向後走去,一邊道:「的確有點事,但既然已經過去,你也就不必知道了,不過你可清楚燕舞對你的心意?」
歸海·月明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直言相問,稍一遲疑,輕輕點頭,「嗯。」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早有心理準備,一點不驚訝他明了。因為近來他的表現顯示,他絕非表相那麼溫柔,而是以柔克剛深藏不露,精於算計殺伐決斷,該狠的時候一點也不會手軟,是真正的腹里有春秋。
歸海·月明眸射深情,道:「以前全憑母親安排,要我收了她也不會反對,現在我有你一個足矣,自然不會再收通房丫頭。」
我搖頭,「沒有我,你也不能收她,她品性不端陰狠善妒,無論你將來娶了誰,她都不會安分守己,必將成為你和你妻子中間的一根尖刺……」
「你這樣說什麼意思?」歸海·月明色變,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除了你,我不會娶別人。」
此時已來至我房中,我借坐下之勢,不著痕迹的甩開他的手,向跟著我們走進來的小六,道:「去沏壺茶來,我走得有些渴了。」
「不用了,我來給你泡茶吧。」歸海·月明叫住小六,拿起桌上的火摺子,作勢要點燃煮水的紅泥小火爐。
我擺手,道:「不用這麼麻煩了,讓小六隨便沏一壺就行,你不是還趕著去見夫人?」
「你平時迷糊又跳脫,常常令我擔心無奈,但實際上卻好似無所不能一般,幫大哥重新站起,撐起傾頹的家,把我從死囚牢中救出來……」歸海·月明打著火摺子,點燃紅泥小火爐中的暖石,聲音溫柔似水,卻難掩深深憂慮,「我真不知道能為你做些什麼,因為你好像都不需要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活得很好。難得你喜歡我煮的茶,更難得你真的煮不好,所以這對我來說不是麻煩,而是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我喜歡看你聞香時陶醉的樣子,喜歡你喝下茶水時滿足眯起的眼睛,喜歡你整杯吞下后把空杯舉到我眼前,大聲說再來一杯,喜歡你喝足后抱著肚子,貓咪般嬌慵的蜷縮在椅子里……」
「夠了,別說了!」我大聲打斷他的話,心痛得難以言表,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我不想被他動搖,用力咬唇,決然道:「聰明如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跟你說什麼……」
歸海·月明垂首望著爐火,半闔的眼帘遮去眼底表情,握著茶壺的手背青筋暴流,卻顯露了他內心的焦慮不安,少有的打斷我道:「我不知道,也遠非你想象的那麼聰明,否則我們就不會開始了,不是么?」
他說得很對,我不禁輕輕嘆息,「是,這次你真的好傻……」
「可是很幸福,我從來沒有這樣開心快樂過,就是什麼也不做,只看著你喝茶,便能消磨一個夜晚。以前不能工作的夜晚最難熬,心空得像沒有一樣,不知道要用什麼才能填滿,只好拚命練字畫畫,所以才有今天的一手好字畫……」歸海·月明慢慢抬頭,與我對視,眸底深情滿溢,卻又痛楚難言,「我知道我選擇了一條最難走的路,披荊斬棘都由我來,你只要跟著我走,別輕易放手就行……」
「月明……」我大受震動,那個表面上溫潤如玉,像天上滿月一樣完美無缺的男子,實際卻活得這樣寂寞彷徨,可那已經成為習慣,要打破歸海夫人用二十多年給他建築的牢籠,實在需要超人的勇氣。他做到了,我卻無以回報。
他珍而重之的托起我的臉,就像捧著一顆易碎的珍珠,眸光郁悴難言,聲音痛楚顫抖,「我知道母親這次做得實在有些過火,我替她道歉好不好?為了我,原諒她一次,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別就這樣離開我行么?所有的阻礙我都會解決掉,再給我次機會,再給我點時間……」
我不忍再聽下去,猛的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他如削蜂腰,低聲叫道:「別說了,這事就此作罷,我們仍依前約好了……」
「當真?」他回臂用力抱住我,暗淡藍眸驟然閃亮,朱唇輕綻,貝齒如編,緩緩俯首向我吻來,口中低喃,道:「琥珀,我愛你,也許不夠炙熱,但我會用盡全部力量……」
「你們在做什麼?」門口忽然傳來一聲歷吼,聲音熟悉異常,充滿難以置信。
我和歸海·月明俱是一僵,飛塊分開,驚慌抬頭,門口站立的不是歸海·夫人還有那個,攙扶著她的燕舞同樣面目扭曲神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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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早上4:26分,才寫完。
月明卷還有最後一章了,雖然早想好結果,可卻寫不出來,卡的要死,好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