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定親
我草草梳洗完畢,便出門向歸海夫人處行去。
晨風拂面,才徹底清醒,恍覺我已不是歸海家媳婦兒,大可不必理會歸海夫人的傳喚,但習慣使然,聽得她叫便巴巴趕去。不過我雖然和歸海·雲開仳離了,卻又與歸海·月明牽扯不清,前景未明將來難測,實在不宜跟歸海夫人鬧得太僵,所以還是維持現狀的好。
俗話說做賊心虛,以往我雖然討厭歸海夫人,但從來不怕她,現在卻有些膽怯,惟恐她是知道了我和歸海·月明之事,要找我算賬。心下忐忑,沒注意四周,聽得小六喚「公子」才抬頭前望,只見歸海·月明一襲立領深衣,寬肩如削蜂腰一束,立在花開正盛的榆樹下,白色小花瓣如飛絮一般,紛紛揚揚的在他頭頂身畔盤旋漫舞留戀不去,映得他更加卓然不凡丰神俊朗。
景似勾描,人如畫中,令我不其然的想起一首古詩「青袍美少年,黃綬一神仙。微子城東面,梁王苑北邊。桃花色似馬,榆莢小於錢……」前塵往事,情景交融,一時間不由看得痴了。
「唉……」歸海·月明見我呆立不動,邁步迎前,舉手在我眼前輕晃,嘆息道:「我就那麼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力么?你何時才能專心於我,不再走神?」
「好冤枉。」我脫口道:「我就是在想你才出的神……」
「哦?」歸海·月明眉如青峰,眼橫秋水,笑意盈盈,「想我什麼?」
「……」我那好意思說出讚美他的詩句,一時張口結舌,不由霞飛雙頰。
他瞭然的溫柔輕笑,並不追問,舉袖為我撫去肩上榆花,「母親也叫你去了么?」
「啊,你也是要去夫人那裡?」我這才想起正事,慌然抬頭,道:「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我們的事,怎麼辦?怎麼辦?死不承認好了……」
「照理說應該不會這麼快便知道。」歸海·月明雙手握住我的肩,與我對視,藍眸清澈澄透卻又深不可測,如海深無底,天闊無邊,一眼望去好似看見了全部,但看不見的地方其實更多,「即使是,也不用慌,母親說什麼你只聽著就好,我自會解決。」
他的眸光如有鎮定作用,我在他的注視下,慢慢平靜下來。四目相對,氣息相聞,我委屈癟嘴,忽然很想投入他懷中埋頭不出,把所有煩惱都交給他處理,女人有時候的確需要一個男人擋風遮雨,無關情愛,天性使然。
歸海·月明如有所感,順勢收臂把我擁入懷中。我一愣,思及伶舟小六都在看著,本能的抬手推他,卻又眷戀那瞬間的溫暖,頓了一頓,依在他胸前深吸兩口氣,吸取些力量,才施力把他推出一臂遠。
不敢看小六和伶舟的大大笑臉,面上飛紅提裙急步當先向前院走去。
來到歸海夫人房中,卻見除了雖已痊癒但還是不愛出屋的長史·曉曉外,其餘長史夫人、平彤和歸海·星河都赫然在座,並在歸海夫人的右手邊還坐著一位貴婦人和一個眼熟的明麗少女。
見我們進來,那少女盈盈立起,向我和歸海·月明見禮,機靈的道:「琥珀姐姐,月明哥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歸海·月明點胸還禮,溫和笑道:「很好,多謝東籬小姐挂念。」
我聽見歸海·月明的話,才恍然想起她便是在太子影妃生日宴上,要我向歸海·月明轉交荷包的那位東籬·菊小姐。
歸海·夫人端然正座,慈愛笑道:「叫什麼東籬小姐,該叫菊妹妹才是,我已與東籬夫人定下你們二人的婚事,先下定,三月後成親。」
那貴婦人亦點頭稱是,滿眼讚許的望著歸海·月明微笑,大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架勢。
歸海·月明昨晚才向我表白,今天就定了婚,逆轉太快,我不禁一愣,須臾清醒,鬆了口氣之餘又微覺酸澀,盈盈躬身向他笑道:「恭喜小叔,得獲如花美眷。」再向東籬·菊一禮,「妹妹大喜,喜得如意郎君。」又轉向歸海夫人和那貴婦人道:「恭喜二位夫人……」
歸海·月明忽然漫聲,道:「琥珀姑娘糊塗了,既然已改口稱母親為夫人,便不該再叫我小叔。」
大家都沒有想到他會在此時說這些不相干的話,一時房中寂靜,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繼續。
東籬·菊最先反應過來,為歸海·月明解圍,道:「姐姐的事小妹都聽說了,姐姐受委屈了,但福禍相依,姐姐天生麗質貌美如花,以後一定會遇見真心喜歡你的人,切不要太過傷心。」
「多謝妹妹開導……」我身份實在尷尬,恨不得立時離開這裡,便順勢佯裝哀怨的道:「我……我有些不太舒服,妹妹慢坐,我先回去了。」深深垂首,假作傷心的向歸海夫人和東籬夫人告辭,「琥珀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歸海夫人叫我來便是想讓我知道歸海·月明已名花有主,現目的已經達到,亦不願我在她眼前礙事,便揮手讓我自去休息。
我一路走,小六一路嘟囔,說完歸海夫人趨炎附勢想借兒子翻身後,又說歸海·月明愚孝無用,一句話也不敢反駁他娘,讓娶誰就娶誰,那幹嘛還要招惹我?
我雖還沒愛上歸海·月明,但畢竟與他有些曖昧,心裡終究不太舒服,回到房間后便說要補覺,讓小六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小六自然明白這任何人指的是誰,咬牙切齒的應諾,發誓連個蒼蠅都不會放進來,讓我安心睡覺。
我心中雖有事,但畢竟昨夜沒睡好,又想歸海·月明訂婚豈不是正遂了我的心愿,幹嘛不高興呢?自己開導自己,過一會兒竟然真的睡著了,且好夢沉酣,隱約聽見門外有說話聲,也未醒來,翻個身又睡死過去,不愧我前世神經大條的稱號。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腹中飢餓難耐,小六便去廚下給我端了碗熱湯麵並幾個小菜來,吃飽后雙眼放光,大有老娘又活過來了一般的感覺。
默念男銀神馬都是浮雲,哼著小曲坐到書案后研究新樓圖紙,卻發現多了一張草稿,雖然只有整體外觀和一樓二樓的內部結構圖,但設計大氣用筆簡潔,頗和我心意。左看右看卻沒有落款,心中不禁奇怪,抬首問正在收拾碗筷的小六,道:「小六,這張圖紙我怎麼沒有看見過,是我睡著時那個匠人送過來的么?」門面樓已基本扒完,現在急需定下圖紙,然後好找工匠選建材蓋新樓。
「呀……」小六恍然想起,「那個是家主……不對,是歸海公子送來的,要給您看,我說您睡著了,他便把圖紙給了奴婢,說等您醒后看。您醒了便說餓,奴婢一忙乎便忘了這茬。」
「哦……」我奇怪的道:「這圖是他畫的么?」
小六搖頭,「不知道,他沒說。只是說您看了要是覺得還行,便去找他,他那還有后三層樓的結構圖。」
「我去找他?」我皺眉,「我不去,小六你去把圖紙給我要來。」
「奴婢十有**要不來。」小六小臉皺成一團,道:「方才奴婢趕他走,已經得罪了他,現在去要圖紙,他能給奴婢么?何況他還特意強調說要您親自去找他拿,若奴婢一要他便給了,還強調那個幹嘛?」
我知道小六說的對,認命的站起來。歸海·月明看著溫柔無害,實則精於算計,他既然把圖紙分成兩份,一份為餌誘我上鉤,另一份便不會輕易交給小六,必然要釣到我這條大魚才會罷休。
不情不願的來至歸海·月明處,果然如我所料的一樣,伶舟早已在門外等候我多時,見我走來,面帶甜笑毫無意外的為我打開房門,候我進去又從外面合死,宛如請我入瓮一般。
「你來了。」歸海·月明正在燈下飛針走線,那些銀針如有生命一樣在他的控制下交替穿插漫空飛舞。
我看著綉案上那異常鮮艷絢麗的花紋,不禁暗自腹誹他的審美觀,這個圖案花色那裡是七十歲的老太太穿的?給我穿,我都嫌花,不知道王太后如何能滿意。
歸海·月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解釋道:「這件是荒荻女族太女殿下定製的,聽說是要在大婚的時候穿,特意要求花色鮮艷,圖紋絢麗,越喜慶越好。因太女要求的日期比王太後生日早,我便先綉制她的了。」
「哦……」我驚訝的道:「聽說荒荻女族都是走婚,太女怎會嫁人?」
「不是嫁,是娶。」歸海·月明柔和笑道:「普通百姓還是走婚,但有些王親貴戚學習七色國風俗娶親定居,尤其是嫡系王女大都建有自己的后|宮。」
「后|宮?」我目瞪口呆,「王女的后|宮,豈不都是男人?」
「是呀。」歸海·月明點頭,毫無異色的道:「荒荻女族女子為尊,后|宮自然是男妃。」
我雙眼放光,口水四溢的道:「我要去荒荻女國……」
歸海·月明上下打量我,淡然道:「你這身材去了也白去,荒荻女子以健碩為美,你這麼瘦,沒有男人肯跟你的,因為沒有安全感。」
「竟然搞身材歧視,我##@¥#**……」我惱羞成怒,向歸海·月明一伸手道:「把圖紙給我,我要回去研究!」
歸海·月明收針站起,從桌案上拿起一捲圖紙向我走來,我沒想到他如此合作,不由緩下表情,正想說聲謝謝,卻被他一把抓住我伸著的爪子拽進懷中。
「呀,你做什麼,放開我……」我用力掙扎,推打他道:「你抱錯人了吧?看清楚我不是東籬·菊。」
「噗……」歸海·月明不怒反笑,手上用力把我緊按在懷中,口氣如蘭鼻息溫暖,在我耳畔低低柔柔的道:「吃醋了么?我很開心……」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話說得的確有吃味之嫌,面上不由飛紅,輕啐道:「呸,誰吃醋了,你娶誰與我有什麼相干?反正我是要走的人……」
歸海·月明猝然低頭噙住我的雙唇,懲戒般的輾轉吸吮肆意啃咬,直到我喘不過氣來才罷休,微微紅腫的朱唇輕啄我瑩透耳珠,聲音黯啞粗重,「別再跟我說那個走字,我已經不堪刺激,你若不想看我失控,便直到我們約定的日子之前,再別說這個字。」
我實在沒有想到他那溫潤如玉的表相下,還有這樣強橫霸道的一面,不禁吶吶噤聲,真的不敢再刺激他。
「相信我好么。」他攬緊我,直似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我會解決的,無論多少個未婚妻,我都會解決掉……」
一貫溫潤的聲音里透著陌生的冰寒,那瞬間我竟然有點害怕,這個男人的溫柔笑靨下,到底還隱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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