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囂張

  綿竹

  作為益州近年來的治所,雖然經曆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但整體的規模還是留存著的。


  這些年,劉焉將治所定在綿竹,也將這座城邑打造的繁華了許多。此時,雖然聽聞州牧府要遷往成都,但整個綿竹城還是穩定的。


  望著外麵忙碌的眾人,劉璋心中頗為感慨,想當初他回到綿竹的時候,似乎也沒有這麽大的動靜。以奉車都尉的名義,從長安來到益州,說是奉詔前來曉瑜劉焉,其實就是劉焉向朝廷騙回個兒子的把戲。


  後來他既被滯留在了益州,而長安朝廷也鞭長莫及。


  說實話,劉璋在綿竹生活的這幾年,其實並不開心,至少在他看來沒有當初跟著兄長與仲兄的時候開心。在這裏,每個人對他都是滿臉堆笑,但又是淺談即止。


  他基本上沒有朋友,有的隻是一些他看不清真實想法的恭維者。還有就是父親劉焉,一直帶給他的無形壓力,劉璋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了。


  “公子,如今綿竹騷亂,州牧既然決定遷治所往成都,為防止綿竹再出現其他意外,在下還是建議公子緊閉綿竹各城門,待局勢穩定後,再放行!”


  說話的是名年輕的青年,身材頗為健碩,看起來也是勇武之輩。


  “你的意思是讓我關閉四門,封鎖我兄長回歸的道路?”劉璋微微挑眉,“王衝,你身為廣漢郡的才俊,莫要行那離間策,如此倒是讓我不甚瞧的上你!”


  “謔!璋公子好大的脾氣!”劉璋剛剛說完,身後忽然有一道譏諷的聲音傳來。眉頭微微皺起,在綿竹這麽久,還真的沒有遇到過這樣同他說話的人。


  如今,兄長回歸益州,父親遷治所往成都,這些人是覺得自己已經失勢了,所以不將自己放在眼裏了麽?

  扭頭看向來人,年輕麵容上皆是倨傲的神色,兩人互相對視,許久,來人才嘴角勾起輕笑,盯著劉璋,道:“劉益州率領掾吏臣屬都撤往成都,倒是讓璋公子留在這裏守衛綿竹了!”


  “漢南,豈能如此妄言!”當下,青年身旁一相仿年歲的漢子,打斷他,道:“璋公子,這是在迎接左中郎將回歸呢!”


  “迎接左中郎將回歸?”扭頭去他對視一眼,李邈放肆的哈哈大笑起來,“璋公子這是失了益州後,心情大變,想向左中郎將示好了嗎?”


  戲謔的看著劉璋,李邈作為廣漢郪縣李家子弟,如今也算是廣漢郡青年才俊首領,對於如今失了勢的劉璋,他自然是不會再有多少尊重了的。


  扭頭看向方才插嘴的漢子,李邈幽幽道:“任夔,劉益州若是將治所遷往成都,恐怕你任家的損失才是最大的吧?”


  麵色不善,任夔橫了眼說話李邈,低頭也吭聲。他當然知道,治所遷往成都,對任家意味著什麽。如今,任安作為益州知名大儒,又是綿竹人,州中想要求學的人,都爭著來投奔綿竹任家。


  可一旦州治所遷移到成都,任家必然會失去以前的聲勢,而且,成都的張家乃是當地大族,定然不會允許任家前往成都擴張的。所以,劉焉遷治所往成都,眾多廣漢郡人中任夔是最不甘心的。


  若是治所一直在綿竹,任夔都可以預見自己將來會成為怎樣的人物。可治所一旦遷徙,他的未來就再也說不準了。


  默默看了眼身旁的同伴,那青年瞧見任夔的眼神,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拱手向劉璋道:“璋公子,以在下之間,左中郎將如今既然已經拿下漢中,不如公子就建議他駐守漢中如何?”


  “公子且放心!”未等劉璋回應,王甫便立即說道:“隻要公子願意,我定然會向家兄建議,我等諸益州俊賢都向劉益州諫言,留左中郎將在漢中,公子駐守綿竹!”


  凝眉看著王甫,劉璋心下起伏不定,王甫與李邈是同鄉,皆是廣漢郪縣人,其兄王商更是治中從事,在劉焉麵前很有話語權。


  此刻,他竟是建議自己留駐綿竹。


  其實方才李邈的目無尊卑,讓劉璋心裏還是有些不悅的,雖然他從未將自己當成是益州繼承人,但像他這樣裸的諷刺,劉璋還是心有介懷的。


  沉吟不語,劉璋留守綿竹,卻並不是他一人,還有劉焉給他安排的東州兵將領吳懿,不過他剛剛讓吳懿去布防綿竹城,此時恰好不再身邊。所以,這些益州青年,才敢這般肆無忌憚。


  見劉璋低頭猶豫起來,剛剛安靜下來李邈又說道:“某觀公子此時竟然還猶豫不定,難道公子以為你之武略或者是聲望可以比得上左中郎將嗎?眼下,廣漢諸家郡縣,皆相聚於此,之所以規勸公子,也是看在公子溫仁而已。


  如今左中郎將尚未入巴蜀,公子在我等廣漢士族支持下,尚且有一搏之力,待日後,左中郎將若入巴蜀,再行些大事。往後益州哪裏還有公子的容身之所,屆時,若長安再詔令州牧遣送質子。公子以為劉益州會送誰人爺?”


  神色一變,劉璋盯著李邈,麵上變幻不定。


  見劉璋依然還猶豫,李邈再次添油加醋道:“請公子試想。若左中郎將來巴蜀後,忽然發覺公子在巴蜀比其更得民心,出於權力的角度考慮,公子認為左中郎將當如何做?”


  當下,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王衝也悄悄出聲議論道:“想當初,當今天子登基前,先帝冊封天子還是何皇後所出的那位呢!”


  聲音極小,隻有此間幾人能聽見,而他此言一出,一旁的王甫就連忙瞪他一眼,低聲嗬斥,“噤聲,豈可妄言!”


  訕訕閉上嘴巴,但此刻氣氛卻安靜的詭異起來,方才滔滔不絕的眾人,此刻都默默的等著劉璋的決定。


  或許劉璋之前並沒有與劉範爭奪益州的想法,但是經過他們這一番唆使,相信劉璋意誌會有動搖的。


  凝眉思索了許久,就在劉璋開口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遠處,整頓完綿竹防務的吳懿也快步走了過來。


  拱手朝一眾廣漢俊賢行禮後,吳懿朗聲開口:“公子,我已經安排妥當,綿竹四方城門都已經安排兵卒戍守,維持城內穩定。往梓潼方向,我也已經遣人去打探消息了,左中郎將一旦回歸,我等必然能夠得到消息。”


  “善!有子遠辦事,我自是放心的!”笑著稱讚一句吳懿,劉璋心情也放鬆起來。


  而隨著吳懿的到來,方才還侃侃而談的眾廣漢士子,都紛紛拱手告辭。


  站在劉璋身邊,默默看著李邈、王甫、任夔等廣漢當代青年才俊離去的背影,吳懿麵色憂慮,瞥了眼劉璋,欲言又止。


  似乎是感受到了吳懿的想法,劉璋笑著道:“子遠,你說我在他們眼中就真的那麽溫仁嗎?難麽又怎麽確定我一定比兄長好呢?”


  張張嘴,吳懿想說劉範的戰績就已經很嚇人了,何況他此番回歸巴蜀還帶了近萬軍隊,是人就知道他來者不善了。


  扭頭憨笑看了眼吳懿,劉璋嗬嗬道:“其實我也挺想兄長的,記得幼時他雖然年長,卻總是喜歡放任眾兄弟胡鬧,然後他去收拾爛攤子。”


  麵上浮現笑容,吳懿作為最早追隨劉焉入蜀的一批人,其父與劉焉交情深厚,他自然也是認識劉範的。印象中,那是個醇厚仁德有氣節的世家公子!

  而在劉璋與吳懿等著劉範趕來綿竹的時候,剛才離去幾人也來到了一間院落中,互相商議起來。


  “有吳子遠在,我等很難勸服劉季玉的!”甫一開始,任夔就急不可耐開口道。


  雖然任夔與王衝都算作將領型的人物,但相比於吳懿,他們不僅領兵經驗不足,手上的兵馬也是根本不夠瞧的。因為巴蜀的兵馬,已經被趙韙帶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又跟著劉焉去了成都,他們手上的兵勇,根本沒有多少戰力。


  關係到整個廣漢郡的將來,不僅他任夔急,王甫與王衝也同樣著急。


  而此時李邈卻兀自冷笑,幽幽道:“其實你們也無需多憂心,我已經將消息派人遞給了孫德,想來在梓潼的他很樂意幫我們做些事情。”


  葭萌關往蜀中,一路要向西南走,過劍閣,再經過涪縣、梓潼縣後,才能抵達綿竹。


  而李邈所說的表字孫德的人,也同樣姓李,單名一個福字。李福雖然不是郪縣人,但他與劉焉父子卻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因為他的父親李權,就是當初劉焉進入益州後,為了震聲益州士族,所斬殺的豪強之一。


  對於劉焉父子,李福是極其樂意見到他們內鬥的。


  所以,李邈才會說,有李福在的梓潼一定會替他們阻攔住劉範。而在劉範長時間不能抵達的情況下,他們再向劉璋危言聳聽,讓他產生害怕,最後事情就會很容易成功了。


  “諸位且放寬心,數個時辰後,我等再去向劉季玉述說,讓他心生恐懼,這樣,用不了多久,大事便可成了!”聽著李邈這斬釘截鐵的話,眾人才悄然安下心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數個時辰過去,日頭也漸漸西沉。


  黃昏降臨,劉璋還沒有等到劉範的消息,此時的他也有些惆悵起來,按理說,劉範若得知自己在綿竹等候他,他應該會很快趕過來的!

  而就在劉璋猶豫不決的時候,李邈等人又再次來尋他。這次,他們直接將劉璋堵在了縣寺的大堂內,吳毅也同樣被他們堵在留在了堂上。


  絲毫沒有再與劉璋虛與客套的意思,李邈直接同劉璋宣揚起劉範不會到來的謠言,“公子,並非我危言聳聽,左中郎將既然在漢中占據了基業,他又怎會輕易前來巴蜀腹地呢。


  而且據我得到的消息,左中郎將已經投效了西涼軍,否則他怎會這麽輕易的就從關中脫離了回來。他此番回來就是要抓捕劉益州與你父子二人回長安請賞的!”


  “李邈,你可曾想過你此番言論若被我兄長知曉,你當會麵臨怎樣的懲戒?”


  聞聽劉璋的質問,李邈更是不屑一笑,“我且與公子你明說了,今日就是左中郎將當麵,我也敢與他對峙此事。如今,巴蜀人盡皆知的事情,唯有公子你還被蒙在鼓裏罷了!”


  “你!”怒眸瞪著禮貌,劉璋第一次覺得有人能被討厭到這種程度。


  可是麵對這廣漢郡名義的俊賢,卻實則豪族無賴的青年,年輕的劉璋拿他根本沒有辦法!


  然而就在劉璋語塞的時候,門口處忽然傳來一道爽朗豪邁的聲音!


  “謔?是什麽大事巴蜀人盡皆知,卻讓兄弟蒙在鼓裏?”


  瞬間麵露喜色,這聲音劉璋再熟悉不過,連忙看向門口處。此時,隻見兩人跨著大步向堂上走來。


  當先一人儀表不凡、端的器宇軒昂,無視左右錯愕看來眾青年,劉範直接邁步走向主位後,戰袍一甩,劉範轉身,虎目掃過堂內所有人,朗聲震喝:“我今日倒要看看,誰敢當堂欺我劉伯常之弟!”
——

  《華陽國誌》:李邈,字漢南,劉璋時為牛鞞長。先主領牧,為從事,正旦命行酒,得進見,讓先主曰:“振威以將軍宗室肺腑,委以討賊,元功未效,先寇而滅;邈以將軍之取鄙州,甚為不宜也。“先主曰:“知其不宜,何以不助之?“邈曰:“匪不敢也,力不足耳。“有司將殺之,諸葛亮為請,得免。久之,為犍為太守、丞相參軍、安漢將軍。建興六年,亮西征。馬謖在前敗績,亮將殺之,邈諫以“秦赦孟明,用伯西戎,楚誅子玉,二世不競“,失亮意,還蜀。十二年,亮卒,後主素服發哀三日,邈上疏曰:“呂祿、霍、禹未必懷反叛之心,孝宣不好為殺臣之君,直以臣懼其偪,主畏其威,故奸萌生。亮身杖強兵,狼顧虎視,五大不在邊,臣常危之。今亮殞沒,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後主怒,下獄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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