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夢(34)

  “二女共侍一夫?你書都讀到哪裏去了?那叫效仿娥皇女英!”蘇盛羞惱怒斥,“你懂什麽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你知道咱們蘇家是怎麽一步步淪為名門末流的嗎?”


  蘇婉呆愣,眼中含著震驚之色。


  蘇盛繼續,食指時不時氣急指著蘇婉,苦口婆心,“你和你妹妹嫁給薛凜是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們這一嫁,蘇家就有了權勢,你親弟弟以後平步青雲就不是什麽難事!”


  “父親這些年的悉心教導竟都是為了將我送給權貴來換一個令蘇家苟延殘喘的機會嗎?”蘇婉連聲質問,胸腔裏充滿著怒氣,不忿,整個人劇烈的呼吸,“弟弟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是了嗎?”


  蘇府奄奄一息,亂世中,連家中的仆人都快養不活了,這些年,不少人被蘇盛以各種借口辭退。她看在了眼裏,卻沒放在心上。父親是家中的頂梁柱,總會想到辦法的。卻沒想到,這方法,是利用她一生的幸福作嫁。


  一絲淡淡的煙草味飄入蘇婉鼻中,這種氣味,她曾在路過煙館時聞過。煙館裏,潦倒窮困的煙鬼們骨瘦如柴,顫顫巍巍拚命吸煙。


  他想起一句話,能讓人一夕之間淪為乞丐的,不是嫖賭,而是銷魂蝕骨的大煙。


  蘇盛訕訕擺手,在書房裏來回走了幾步,不知作何反應。


  蘇婉突然衝向書櫃,翻箱倒櫃,推到櫃上的雜物。書房裏響起一陣重物落地聲。


  蘇盛吹胡子瞪眼,“你幹什麽,你給我住手,住手!”他心中發怵,懷疑蘇婉發現他吸大煙,這事兒不能外傳,一旦傳出去,他這張老臉就不必要了。總不好,他是寂寞難耐跑去逛窯子,被妓子喂了口煙不心沾上了癮。


  “秋菊秋菊,快來攔住蘇婉!”蘇盛放不下架子,打開書房門,叫秋菊進來。


  然而蘇婉已經找了那一杆裝滿煙草的槍。


  她拿著那槍,恨不得將它摔爛,“父親,你竟然吸煙,你竟然吸煙!”她質問不歇,“你染上了煙癮,還指望我和蘇暖能給蘇家帶來一絲喘息的機會?”


  被人戳破臉皮指著鼻子罵,尤其這個罵饒人是他的親生女兒,再好的脾氣都無法容忍,蘇盛拿起掛在書房的雞毛撣子朝蘇婉揮過去,趕過來的秋菊立馬攔著蘇盛,“老爺,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蘇婉怒極反笑,“父親,你信不信我會摔壞你的煙槍?”


  蘇盛身子一僵,目光上移盯著蘇婉高舉的煙槍,煙槍已經用了兩個月,一柄煙槍很貴,何況他當時為了哄妓子充麵子,就更是往貴裏挑。


  “你給我放下,你要是敢摔,我就讓你做,讓你當薛家的妾。”蘇盛口不擇言。


  蘇婉聽聞,整個人錯愕驚呆般看著蘇盛,蘇盛趁著蘇婉這一愣神,難得敏捷地奪走煙槍還順手朝蘇婉腿上抽了一撣子。


  強烈的疼痛自腿處傳來,蘇婉身子一軟倒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瞪著蘇盛,失望至極。


  目光對上蘇婉的視線,蘇盛偏過腦袋,指使秋菊,“秋菊,把姐關進柴房裏麵壁思過。”


  秋菊是蘇盛的忠仆,抓住蘇婉就往外帶。


  被關入柴房的蘇婉一言不語,似乎對蘇盛喪失了所有的期許,秋菊歎息不已,還是鎖住了柴房門。


  秋菊回來時,蘇盛正拿著帕子細細擦拭煙槍,他提醒道:“哦,對了,秋菊你記得囑咐一下知情的下人,薛凜要娶姐妹倆的事情千萬不要透露給了蘇暖。”經此一鬧,蘇盛自我感覺他承受不了來自另一個女兒的怒意。


  嗬!不管是什麽年代,嫁娶之事從來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什麽時候輪到他人指手畫腳。


  此事過後,又過了十幾日。


  薛凜派人送來了消息,六月九日,宜嫁娶。


  蘇盛大喜過望,現今已是五月末,短短十後,薛凜就是他蘇盛的乘龍快婿!


  剛到蘇州時,薛凜確實不曾想過迎娶蘇暖,畢竟她年紀還,怕傷了她的身子。如今卻改變了想法,既然早晚都是他的人,又何必在意這一時,大不了先放在身邊養一兩年,他自認冷靜自持,不怕欺負了她。於是,薛凜就挑了個黃道吉日,打算一網打盡間諜的同時,也順便把蘇暖帶離蘇家這個無底洞。


  蘇盛哄騙著大夫人準備婚事。


  薛凜則放出消息,道他即將娶妻,推掉一切軍務,專心準備婚事。明麵上,親自發放請帖,布置薛府上上下下,暗地裏,布下羅地網。


  這是個難得偷襲他的機會,薛凜篤定間諜會來。


  隻是他沒想過,這一會來得這麽快,打得他措手不及。


  六月七日晚。


  蘇婉渾渾噩噩待在柴房裏,聽著路過的仆人們嘰嘰喳喳討論府內的事務。


  “誒,六月九號大姐和二姐就要出嫁了,為什麽老爺不放大姐出來呢?”


  “誰知道呢?”


  腦中嗡嗡作響,她緩緩閉了眼。那日初見,軍裝少年英姿颯爽,身影頎長,逆光麵對著父親侃侃而談,眉目裏的自信穩重令她一顆心砰砰亂跳。


  蘇州城裏,不是沒有比他好看的同齡少年,可是.……隻有他讓她心動,讓她患得患失。


  幾日未眠,蘇婉有氣無力,她爬著走到門口,用盡力氣拍門,“開門,開門讓我出去!”


  蘇婉,絕對不容許蘇暖和她一起嫁給薛凜,無論誰是正室,都不可以。


  這些年,她失去了很多,父親的獨寵,上學的機會,她都生生咽下去,忍了,她忍著是她知道蘇暖隻是父親的棋子,遲早會被用來換取蘇家的富貴。


  蘇婉咬牙,可是現在,還有什麽好忍的?


  蘭苑。


  王大娘站在蘇暖的房外猶豫不決,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蘇暖府裏的傳言,她掐著掌心,狠了狠心敲門,“暖暖睡了沒呀?”


  蘇暖揉揉眼睛,困倦地開門,迎麵而來的是眉頭緊蹙的王大娘,幾不見,大娘像是老了好幾歲,“什麽事兒呀?王大娘?”


  “暖暖,有句話大娘不知道該不該.……”心下惴惴不安,王大娘性格簡單,無法消化這幾日府裏的風言風語,已經連續幾夜沒合眼。


  “大娘,咱們之間有什麽不好的呀,您就直了吧。”蘇暖拉著王大娘進了房間,手指間的溫暖互相熨帖。


  “我聽聞,老爺打算將你們姐妹一並嫁給薛凜!”王大娘斟酌許久,想不出什麽好聽委婉的話語,便坦白了出來。


  蘇暖正拎著壺倒水,聞言手上一抖,壺跌在霖上,撒了一地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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