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夢（11）

  前前後後這麽耽擱，蘇暖終於在梨花凋零的日子裏進入了新式學堂。在一屋子饒凝視下，蘇暖硬著頭皮站在講台上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蘇暖，今年十四歲，很高興能來到啟明學院和大家一起學習。”


  “新同學是蘇家的姐？”有人提出質疑，“我怎麽記得蘇家就一個蘇婉？”


  蘇暖臉上劃過一絲難堪，她咬著唇，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勇氣像被紮了洞的皮球一樣瞬間癟了下去，整個人都萎靡起來。


  “她是蘇家的庶女，聽被纏過腳而且大字兒不識一個。”尖銳的女生嗓音在教室傳開，引得一眾學生唏噓不已。


  “什麽？十四歲不識字？那怎麽不去幼學？”


  “纏過腳？那怎麽上體育課？”


  “原來是蘇婉的妹妹呀，不過我瞧著怎麽比蘇婉差遠了！”


  “庶女就是庶女，怎麽能跟嫡女比！”


  “.……”


  教室裏像是炸開了鍋一樣，議論紛紛，蘇暖臉色越來越蒼白。自從變成了原身，很多事情她都無法置身事外，因為她明白，在這裏，在這個不太安穩的年代，她就是蘇暖，就是蘇家二姐。那些肮髒的，難堪的，她不願意去麵對的東西，不管怎樣她都需要咬著牙硬生生咽下去。


  “我識字，不需要去幼學。沒纏過腳。而且現在已經不是大清朝了，民國不提倡嫡庶有別的觀念，講究人人平等。”她壯著膽子，挺直腰杆鏗鏘有力地完這番話。原身蘇暖當然不識字，可是她不一樣。至於纏沒纏過腳，倘若纏過腳她又怎能奔跑起來毫無困難。


  恰在此時頂著一頭亂糟糟黃發的英文教師姍姍來遲，史蒂芬精通中文，思想先進，知道如今中國正處於思想解放時期，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女孩能當著這麽多人，反駁數位舊派貴族子弟實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史蒂芬歉然地看了眼蘇暖，然後將目光投向了眾人：“不好意思我來遲了。相信新同學已經解除了大家對她的誤解了，下麵安排一下新同學的座位。有沒有哪位同學願意和新同學當同桌？”


  教師霎時間安靜地似乎連掉根針都能聽見響動，一片寂然。沒有人願意和她當同桌，被人孤立的滋味不太好受，蘇暖垂下眼眸，情緒有些失落。


  “霍英恒，老師上課，你還趴著睡覺！”史蒂芬遍掃了一遍教室，發現偌大的教室裏，霍氏集團的少爺一動不動地趴在桌子上。他拿著厚厚的英文書狠狠拍了下桌子，激起無數粉塵，哪知霍英恒翻了個身眼睛一閉繼續睡覺。


  史蒂芬將英文書甩在桌子上，下了講台走到霍英恒書桌旁邊，假裝咳嗽了兩聲，霍英恒還是不動。史蒂芬胡子都要翹到上去了，他擰起霍英恒的耳朵，旋轉成最大角度。


  霍英恒從疼痛中驚醒，連聲嚎叫，“誰？誰敢揪大爺的耳朵？”少年眉眼稚嫩，眉峰聚起，帶著真不怕世事的張揚跋扈。


  待看到史蒂芬那張氣憤不已的臉時，霍英恒氣呼呼地扯開史蒂芬還扒在他耳朵上的手，站起來嚷嚷道：“你個美國佬兒，一地隻知道針對爺。”


  史蒂芬被人這樣侮辱臉上掛上了幾分尷尬，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霍英恒的不服從，隻警告性地威脅道：“霍英恒你再敢這樣，明我就請你父親來學院一趟！”


  霍英恒剛剛一出罵饒話後就後悔了，就害怕史蒂芬告他父親，這事兒要是被他父親知道了，指不定他又要被毒打，克扣零用。果不其然，史蒂芬又來威脅他了，他泄氣般踢了兩下桌子，坐了下去，拿出了英文書。


  “蘇暖，來，你就做這裏。”沒有人願意給蘇暖騰出同桌的位置，霍英恒身邊剛好有一個空書桌。


  “好的，老師。”細嫩柔軟的嗓音流水般浸過霍英恒的耳廓，他抬眼看過去，卻再也挪不開眼。方才還蹙起來的眉峰舒然展開，戾氣一掃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