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雖說庄懷菁身子養得很好,但這事馬虎不得,新皇比誰都要緊張,連帶著旁人都不敢放鬆。皇後娘娘這要是出了事,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朝中現在沒人敢提選秀的事,也沒人再把摺子往庄懷菁這裡送,程啟玉說過那樣的話,誰也不敢隨意造次,都覺皇后也勸不了他。
他從前便是不近女色,一時半會恐怕也改不了。
庄懷菁現在也樂於不管,別人的話再怎麼樣,也傳不到她耳朵里。庄夫人雖是重禮之人,但也沒在這事上多說。
還有半個月時,小張貢這天和往常一樣來仁明宮,他向庄懷菁請了安,庄懷菁賜座,宮女給他搬張紫檀木圓凳。
他們也沒聊什麼,小張貢知道皇后這胎快生了,趙太醫讓他說些哄皇後娘娘的話,他又不怎麼會,便只能幹巴巴說句娘娘得天庇佑。
庄懷菁也不是想聽他說這些話,她見他便想起家中的軒兒,不免有些親切。庄夫人說她出嫁那日庄鴻軒晚上哭了好久,哄都哄不住,他以前便黏著她,出嫁一事自然打擊。
「我弟弟過了今年應當就七歲了,」庄懷菁後面坐在羅漢床上,枕著大靠枕,「和你差三歲,不過不愛讀書,總得有人看著,要不然就跑神。」
帷幔垂在兩側,小張貢腰板挺得很直,說話聲音卻不大。
「我也不愛讀書,只是愛讀醫書。」
宮女在旁伺候,給庄懷菁倒了杯熱水,拿顆藥丸,提醒她該吃藥了。庄懷菁接過這杯熱水,喝了下去。
這是趙太醫另外開的葯,說是半個月後孩子出世會容易些,吃了后不會出太大的事。
「你是學醫的,自然要多些醫書,他卻什麼都不想,以前性子跳得很,現在父親壓著他,總算是學了些東西。」庄懷菁放下手中的杯子,「不過這還是不太夠的,他還得自己學學。」
小張貢臉微微發紅,知道皇後娘娘想家了,他小聲說話:「娘娘如果想弟弟了,可以讓庄夫人帶他進來。」
「他性子活潑,陛下總怕衝撞了我,」庄懷菁搖頭道,「以後等孩子出生再來也沒事。」
小張貢點了點頭。
「太醫院都說你是天賦佳的,要是學得好些,說不定能做一代名醫。」庄懷菁笑說,「當初父親的毒別的太醫都說只能養,解不了內毒,幸好有你爺爺在。」
「爺爺很厲害,以前還幫陛下治過病。」小張貢確實很敬佩張御醫,「他說那時陛下身體很差,都是他給治回來的,陛下以前在孫府的時候,還讓他給娘娘看過病。」
陛下在孫府的時候……庄懷菁慢慢抬頭看了他一眼:「是嗎?」
他什麼時候去過孫府?還讓張御醫給她治過病?
這裡伺候的宮女都不知道有這種事,小張貢年紀小,又一心沉迷醫書,也沒想通程啟玉是隱瞞身份,更容換貌待在孫府,只繼續回道:「爺爺說娘娘小時候身子弱,陛下很喜歡娘娘,所以讓爺爺給娘娘熬了藥丸,他還說娘娘不愛吃甜的和苦的,他費心思才調的味道。」
「張御醫為我熬過葯?」她又淡淡問了一句。
小時候孫珩經常給她吃東西,什麼都有,張貢說的藥丸,她也有印象。
小張貢不知道她為什麼又問了一句,但他隱隱察覺她的語氣不太對,也沒敢再說。
庄懷菁纖白的手指緊緊按住羅漢床的小几,胸口起伏,肚子突然疼得厲害,她忍住這疼意,開口問:「張御醫還說過什麼?」
小張貢連忙跪下來,緊閉著嘴,沒敢再多說,他心覺自己惹怒了皇後娘娘,嚇得有些顫抖。
「他是怎麼說的!」庄懷菁指甲發白,「如有說錯,讓陛下砍你們的頭!」
不可能,不可能的。
庄懷菁的心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握住,透不過氣來,她呼出的氣越來越重,只有咬住唇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張貢嚇得話都有些結巴:「爺爺、爺爺說,相府小姐和陛下的關係很好,兩人從小就在一起長大,相府日後肯定是煊赫……」
庄懷菁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她的嘴唇咬破了血跡,旁邊的宮女發現了,突然慌張喊起來。
「宣太醫,宣太醫!」
小張貢抬起頭,他是學醫的,見庄懷菁冒大汗,手緊緊捂住肚子,臉色白得不對勁,心覺不對,忙道:「皇後娘娘要生了!」
庄懷菁心中湧上一種巨大的被欺騙感,她面前這個小太醫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只是隨口一說,只是隨口一說。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小腹的劇痛讓她疼得嗆聲,旁邊的宮女忙扶著她,跑得快的太監已經去太醫院請太醫,側殿內住的穩婆也已經趕過來。
……
太醫院的小童說錯話冒犯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氣急攻心,孩子要生了。
新皇當時正在崇政殿看大臣爭議派何人接致仕的吏部侍郎之位,他眼神淡淡,聽見這個消息后臉色卻倏地大變,站起了身,當即離開。
仁明宮的殿門垂下厚實的門帘,五個穩婆在裡面一同接生,痛苦的叫聲從內殿傳出來,宮女端著帶血的帕子出去,又端回乾淨的熱水,腳步急切。
太醫院的太醫在殿內商議,又趕忙讓人下去拿葯,小張貢跪在殿內,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他瑟瑟發抖跪在地上,都快哭了。
趙太醫讓他先在旁邊待著,別引起皇帝注意,庄懷菁雖是早了些時日生產,但孩子也算足月,只要孩子出世就沒事了,以皇後娘娘的性子,不會怪罪他。
床榻之上,穩婆扶著庄懷菁,讓她靠住自己,她身上的汗已經濕透了衣服,額邊的頭髮也被打濕。庄懷菁雙手緊緊攥著枕邊的,便連身子都在顫抖著,她嘴裡咬著乾淨白布,胸口劇烈起伏著。
「娘娘用點力,」穩婆拿帕子匆匆給她擦額上的汗,「娘娘再多用些力。」
庄懷菁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一個穩婆端來助產的湯藥,拿掉白布,餵給她喝:「娘娘別睡過去,用些力氣。」
接生的穩婆面上露出一些擔憂,她抬頭往上和別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別的穩婆忙催著庄懷菁別睡,用些力氣。
程啟玉趕來的時候宮女正端著血水出來,他臉色黑沉,大步走近殿內,趙太醫正在交代太監去熬藥:「為防意外,拿這方子下去,讓人用三鮮花的粉末加黃芷,小火細抄,趕緊去!」
他見程啟玉過來,忙行禮道:「陛下不用擔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慢慢等待便行。」
「張貢人呢?」程啟玉漠聲開口,「他說了什麼?」
趙太醫抬手擦頭上的汗,正要說幾句話時,穩婆突然跑出來,急忙行禮道:「娘娘有些沒力氣了!」
程啟玉臉色倏然一變,大步走進去,也沒再管張貢。庄懷菁剛剛喝了葯,稍稍清醒一些,她渾身都是汗,頭髮貼著蒼白的臉頰,殿內一股血腥味。
殿內的人顯然沒料到程啟玉會進來,忙要行禮,他開口說不必多禮,追進來的穩婆道:「產房污穢地,陛下莫要進來。」
「菁兒如何?」
他根本沒聽進去,穩婆又不敢頂撞,遲疑了會道:「還得再等等。」
庄懷菁聽到他叫自己,緩緩抬起了頭,程啟玉見她看自己,忙過去,半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道:「我在這,我在這,不要急,很快就過去了。」
他連自稱都忘記了,倒不知道是誰急。
她看著他,纖長微卷的睫毛沾了汗水,微微顫抖,嘴唇還帶著讓人心疼的血跡,庄懷菁輕聲開口道:「孫珩是嗎?」
程啟玉突然看她。
庄懷菁雙眸含淚,喊了大聲:「孫珩是嗎!」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