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地上都是軟白的雪,乾枯的枝杈上繞過寒冷的涼風,發出颯颯聲,湖心中的假山石戴上白帽,太子的書房依舊有侍衛把守,他們似乎沒想到庄懷菁會出現在這。
庄懷菁披厚實的白絨斗篷衣,衣襟繡花荷,系帶隨風微飄,嘴唇被風吹得微白,侍衛抱拳朝她行禮:「恭請太子妃聖安。」
她微微頷首,開口道:「我有事進去。」
侍衛一頓,互相對視了一眼,上次庄懷菁進去,太子不知道為什麼發了次怒,雖沒下令阻止太子妃,但他們也不敢直接放她進去。
庄懷菁開口道:「太子殿下在宮中操辦事宜,我只是替太子殿下找些東西,不會為難你們。」
侍衛沒得攔她的命令,猶豫半晌后,往後退了一步,讓她進去。
庄懷菁手裡拿個雕纏枝紋暖爐,回頭對後邊宮女說:「在此等候。」
宮女們站在她身後,福禮應是。
紅柱高高立起,隔扇門中雕刻福紋,陽光的光亮透過封閉的麻紙,庄懷菁上次來的時候是晚上,有些地方並沒看明白,現在倒是看得清楚。
她靜靜站在裡邊,看著整齊的書牆和一旁的案卷,揉了揉額頭。太子知道她來過,若有不想讓她看見的東西,該是早就收起來,她也找不到。
這次過來,不過是想隨意看看,雖然也有點僥倖心理,想看他有沒有忘記收起來的,但也抱多大希望。
庄懷菁的視線慢慢掃過,上前了幾步,她猶然記得太子那日護她的情景,他怕她傷到的表情不是假的,平日所做的種種更加是自然,就好像刻在骨子裡頭,即便有人提出,他也不覺稀奇。
她深深吸了口氣,把手中的暖爐放在一旁的方桌上,並非是她故意懷疑太子,只是所有事情都太巧了。
太子監審庄丞相叛逆罪責,太子對庄丞相下毒,太子知道魏公公的事,太子特意去求太皇太后……為什麼他樣樣都摻和了?難道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庄懷菁心中難以控制地產生了一種想法,沒由來的她想庄丞相入獄一事,是不是和太子脫不了干係?
庄丞相和她說過,是太子幫了他,那太子到底是從一開始就幫他,還是在她求了太子后幫他?
他是為了借庄丞相引出魏公公,還是為了她的這副貌美皮囊處心積慮?庄懷菁不知道,她也想不明白。
她是冷靜的,知道查清真相併沒有做用,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就算事情真是他做的,庄懷菁也沒有任何法子指責他。
人總有老去的時候,太子喜歡的若是她這副皮囊,往後各色美人進宮……庄懷菁沒往下想。
她撫著自己微隆的小腹,想起庄夫人說有孩子傍身的話,薄唇抿起。
書房中擺的都是一些小東西,太子在平日的用品上要求高,但對別的而言,卻不怎麼重視。
庄懷菁又看見了上次摔下來的盒子,它擺在書牆的架子上,沒從前放得那麼高。她拿下來,仔細看了兩眼,又慢慢放了回去。
架子上的書換了些新的,庄懷菁雖非過目不忘,但有個印象卻也不難,大抵還有別的書是從庄丞相書房中拿出來的,怕被她發現,所以換上了。
庄懷菁慢慢走過,蔥白的指尖撫著書架,停在旁邊的一個畫匣上,畫匣上了鎖扣,緊緊鎖住,她突然想起太子在外面的那間府宅也有個類似的畫匣。
太子琴棋書畫皆精通,書房裡擺個畫匣子並不奇怪,她伸手弄了下銅鎖,心想這大抵是孫太傅的畫作作,畢竟他看起來很欣賞孫太傅的畫。
庄懷菁沒想到自己只是虛虛一弄,這把精緻的銅鎖便掉在地上,發出一聲響。她愣了愣,發覺並沒有上鎖,她想或許是太子上次看過之後忘了鎖。
銅鎖安靜躺在地上,窗牖邊的銀心吊蘭微微蔫巴,庄懷菁撿起這把銅鎖,拿在手心。她朝外看了一眼,又慢慢轉回頭,打開裡邊畫卷。
出乎她意料的事,裡邊的畫卷並不是孫太傅的畫,也並沒有畫什麼東西,只是提了幾句晦澀難懂詩,看上面的墨跡,似乎還是最近的。
庄懷菁把畫放了回去,準備要合上這畫匣子時,又突然猶豫了會。太子放在書房的東西,總不可能是隨便放的,她把手上的銅鎖放在書架旁,拿出了最下面的畫卷。
……
侍衛拿著刀,肅立在一旁,書房的門突然從裡面打開,庄懷菁的手背放在微熱的臉上,邁出門檻,開口對他們道:「東西我拿好了,不必對太子殿下提起。」
侍衛不知她這是怎麼了,卻也沒敢多問,應了聲是。宮女上前扶她,庄懷菁只道:「殿內的衣裳應當拿好了,宮中還有事情要做,回去吧。」
她咽了口水,心覺太子當真是不要臉面!
什麼裊娉婀娜,遺香猶存,畫得同真的樣,他也不扣緊鎖些,若是被旁人發現,這、這豈不是羞死個人!
虧自己還以為他只是年紀剛到,偏好那檔子事,其餘皆是正直有禮……當真、當真是色中胚子,怎麼也沒人發現過?
宮女見她整張臉都是紅的,忙問道:「娘娘可是發燒了?怎的臉如此悶紅?可是碰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庄懷菁握緊手中的小暖爐,忍下羞憤,對她道:「無事,只是瞧見了不幹凈的東西。」
難怪當初看母親送的圖冊子他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原來是自己也弄過那下流玩意!庄懷菁覺著自己耳畔都要滴血了,來這的目的都忘了大半。
宮女看她面容精緻,潔白的貝齒咬瑩潤的唇,纖長微卷的睫毛微微顫動,好似把小畫扇,頓時臉也紅了些。
這位太子妃出嫁前便有第一美人的稱呼,美目盼兮,柔手如酥,從前太子吩咐過不許冒犯,也沒什麼人敢仔細瞧她,如今一看,也難怪太子會那樣吩咐。
「回宮,」庄懷菁紅著臉說,「我要親自問太子殿下一些事。」
畫匣子中的那些畫有些是剛畫不久,另一些卻是有些時日,裡邊還畫了她及笄時的圖。發上的玉釵金步搖,頸上嵌玉石的瓔珞,她不會看錯,竟、竟是以那種姿態出現在他懷中!
庄懷菁坐在馬車上,越想越覺得羞怯,指尖都蜷縮起來,只覺太子腦子裡想的都是下作的東西。
道貌岸然,裝模作樣!
馬車軸慢慢轉動,庄懷菁纖細的手腕帶著玉石,她輕撫著肚子,心想便是日後沒了太子的寵愛也罷,她的孩子必須要她來教,若是太子教了些不該教的,孩子定是會被他帶壞。
男孩也就算了,女孩那叫什麼話?他這叫什麼當父親的?她看得時候,手顫得厲害,差點沒拿住畫。
馬車的窗幔隨馬車輕輕搖動,紅色穗子垂流蘇,宮女在旁道:「娘娘可要喝杯水清清熱?」
庄懷菁搖搖頭,放下手,道:「只是覺著有些悶。」
她先前沒打算去問太子,現在倒想問問他是什麼時候見的她,又是怎麼對她動的心思,居然能作出那種畫!
庄懷菁及笄那時來了不少達官顯貴的夫人,二皇子也遞了拜貼,但裡面絕對沒有剛回京不久的太子。
她的手肘搭在馬車的方桌上,縴手輕輕撐頭,瓊鼻冒薄汗,又惱又羞。她可以接受和太子做那些事,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太子那麼早便有那種想法。
那他從前的拒絕算什麼?難道就是想耍她玩嗎?最後還誘著她陪他一起干那檔子事,庄懷菁咬著唇,另一隻攥緊了羅裙,心中覺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