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庄懷菁看著庄丞相的字,又抬眸看他。庄丞相嘆聲氣,搖搖頭,低頭寫著一大段。


  屋內還擺著庄鴻軒的小桌子,上面的書翻了幾頁,鎮紙壓住白紙,上面有小孩稚氣的字。庄丞相怕冷,書房內早就擺了鏤空雕雲紋銅爐子,熱乎得冒汗。


  「敦親王一事我比你們要早些知道,他若回京,莊家只有死路一條,誰也保不住。梁王的人盯著天牢,我若是還在裡面待著,許多事會因此束手束腳,他問我願不願意提前出來,我想你們在外難做,便應下了。」


  庄懷菁起身慢慢上前,拿過他這張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她抬頭又問:「所以父親自己吃了這毒?」


  「是。」


  「父親當初對我說的那句很快回來,指的也是這個?」


  庄丞相再次搖了搖頭,對她寫道:「若無敦親王的事,我可能要遲些出來,太子查的東西足以證明我的清白,但我覺得不行,我想早些出來見你們。」


  庄懷菁手裡捧著紙,再一次想起從前想過的問題,太子為什麼要把如此大的功勞推給莊家?這些全是他做的,至少得費好幾年的功夫。


  她輕聲問:「我與太子殿下的事,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庄丞相的筆沒動,他看著庄懷菁,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道:「回來后不久。」


  的確,她那時私下去探監,庄丞相還再三讓她謹記,不能招惹太子。


  「如此想來,便是太子殿下為救父親才動的手?」庄懷菁說,「還是在您同意的情況下?」


  庄丞相點了頭,又提筆往下。她說的其實也沒錯,如果不吃這葯,壞了嗓子,以太子的性子,他必死無疑。


  「菁兒,有舍有得,比起在天牢虛無度日,我倒不如回家看你們。如今也是好的,朝中約摸沒我這般清閑的人,不必憂心政務,也不用參加黨爭。」


  屋子內安安靜靜,聽不見太多聲音,外面有小廝過來催,是太子叫過來的。庄懷菁回了一句,只說再等等。


  庄丞相說的原因或有真有假,但仔細看來,真的居多,可他在朝中也是被稱為老狐狸的人,庄懷菁竟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


  信和不信,好像也並沒有太大區別,連莊丞相都不介意此事,她若放在心上,倒顯心胸狹隘,容不得恩人一樣。


  「父親都不當回事,我……自然也不會多想。」


  庄懷菁垂下眸,庄丞相說謊之時手指會不時蜷起,朝中人以為他這是和腿疾一樣的毛病,沒什麼人放心上。


  但她見多了庄夫人不許他喝酒時庄丞相編的謊言,什麼同僚陞官喜事,亦或者是約談政事,無論是哪種借口,他都會有這種反應。


  太子或許了解庄丞相,但他絕不會知道這些細節之處,連莊丞相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去吃酒都會被庄懷菁戳穿。


  她緩緩低了頭,幾個月前他出事回來,她喜極而泣,心中全然是道不清的喜悅,倒沒怎麼注意過他這動作,沒想到今天還會看見。


  他確實沒有對太子記仇,假的應當是太子下毒的理由,但不管怎麼想,庄丞相說的話都是最有根據的,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

  「夫妻間不留隔夜的仇,你和太子好好過,不用擔心別的雜事,」庄丞相寫,「太子會護你平安,有他在,莊家也會平安無事。」


  只有他護得住莊家。


  庄懷菁慢慢把手中的紙放回桌子上,她輕聲說:「是我性子容易較真,往後得改一改。」


  父親中毒一事已經發生,多追究無意,保得莊家安穩才是她該做的。庄懷菁心中呼了口氣,心覺太子即便是騙她,但他終歸是保了莊家,她方才一時氣怒過頭,倒有些對不住他。


  才過沒多久,太子又派人來催,庄懷菁點了頭,說這就出去。


  她朝庄丞相行禮道:「我便先行告退。」


  庄丞相點了頭,庄懷菁退了出去,他把方才寫的東西丟進銅爐子里,看著它們一把燒盡后,才離開了書房。


  ……


  庄夫人與太子正在閑聊,她抱著庄鴻軒,問庄懷菁在東宮過得怎麼樣,庄懷菁恰巧走進來,只道:「母親不如問我。」


  太子抬起頭,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體上前,輕輕扶著庄懷菁的手臂,道:「天快黑了,我們也該走了,菁兒最近身子虛,勞累不得。」


  他動作言語皆是自然親近,庄夫人看得出小兩口的契合,現在雖帶有一種莫名的奇怪,但被她歸到了新婚燕爾,夫婦尚未熟悉。


  她心中鬆口氣,開口問:「既然天快黑了,不如留下來吃個飯,讓廚房多擺雙碗筷。」


  庄懷菁搖頭道:「下次再回來,這幾天累得慌,母親與軒兒多吃一些。」


  嫁為人婦的女子少回娘家才是好的,要不然在外人眼裡,便是過得不好。她和太子並沒有久留,閑話幾句后便離開了,庄丞相和庄夫人親自出門送人。


  而歸築,被留在了相府里,是太子提出來的。


  庄懷菁看了眼他,只同庄夫人道歸築天性活潑,不適合宮內的生活。


  歸築幫二皇子傳了消息,留在東宮恐怕會惹太子不喜,還不如讓她回家中待著,也逃過一劫。


  歸築哭得淚眼婆娑,後悔得厲害。


  上了馬車之後,庄懷菁靠著馬車壁,一句話不說,太子先開了口,問:「庄丞相同你說了什麼?」


  庄懷菁抬眸看他,脖頸圍了一圈上好白絨,暖和舒適,她的手纖長如玉,因為在外邊和庄夫人寒暄了會,有些淡淡的涼意。


  「殿下為何不先同我說明白你是為了救父親?白受了我這巴掌。」


  太子握住她的手,微低著頭,溫熱的手心幫她暖指尖,他道:「你不是說只信庄丞相嗎?」


  但父親並沒有對她說實話,庄懷菁心想他或許是有什麼原因,可她不是那麼容易就被騙過的。


  「殿下若是疼的話,罰我便是。」她低下頭,「是我魯莽,誤會了殿下的好心。」


  便是他做事手段狠了些,但莊家還好好的,這是事實。


  「不必,將你的丫鬟送回相府,算是孤對你不好,」他抬頭看著她的眼睛,「便是你不同意,孤也是要這麼做的,挑撥離間,東宮容不下這等人。」


  庄懷菁沉默不語,她今天才得知庄丞相的事,心中難免還是有些芥蒂。


  「那是最穩妥的法子,」太子將她抱進懷裡,「你也不用太生氣,張御醫醫術了得,庄丞相的病不會有大礙。」


  庄他的懷抱溫暖,是庄懷菁最貪戀的溫度。她靠著他寬厚的胸膛,突然想起二皇子最後對她說的話。


  太子平日極少幫人,她最為了解,他並不針對任何一人,只是性子如此。那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幫張御醫的孫子寫引薦信?

  因為他幫庄丞相治病?沒可能的,這件事還不至於讓他親自寫信。庄懷菁嘴微微張,最後還是把話藏在了肚子里,她不想從太子這裡得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孤先前寫了些孩子名字,男孩女孩都有,明日讓人送給你瞧瞧,挑些做小名。」


  她的手摟住太子的腰,衣物摩挲,輕聲同他道:「我有一些怕。」


  怕他一直在騙她。


  太子頓了頓,問道:「怕什麼?」


  庄懷菁深吸了口氣,說道:「母親生我時脈象不太好,有些難產的跡象,我怕自己也熬不過來。」


  太子的臉頰輕輕蹭了蹭她的額發,道:「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到時讓太醫院的太醫都陪著你,神仙也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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