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庄懷菁下午的時候,突然說要去莊子那邊的看看,庄夫人正在喝葯,讓她隨便派個管家去就行了,不消親自出門。


  庄丞相頓了頓,寫道:「出過這種事,總得去看一眼。」


  庄懷菁沉默了一會兒,也道:「只是去安安莊子里的心,很快就回來,母親不用擔心,我多帶些侍衛。」


  他們兩個都沒意見,庄夫人也沒再多說。


  庄丞相嘆聲氣,又寫道:「菁兒,找萬管家要一隊聽話侍衛。」


  庄懷菁點了點頭。


  自庄丞相回府之後,京中送禮相看的人便又多了些,就算他身體有疾,最後若是能翻案,皇帝肯定得做些補償。


  瘦死的駱駝都比馬大,何況是一個站得起來的。


  而庄府依舊中規中矩,閉緊大門不開,出府的小廝都挑著大清早出去,和外邊的人搭話也不敢說府內的情況。


  太子說過讓她不要再私下去見他,庄懷菁自然記得。


  但他上次給她的玉佩,卻一直沒有收回過。


  入夜許久之後,街道上已經沒多少人,巡視的御林軍換了一批。最近開始慢慢轉涼,連樹上的葉片也在慢慢脫落。


  府宅偏門少有人來往,太子從馬車上下來,守門的小廝忙上前道:「殿下,那位來了。」


  太子眼眸微抬,望向府宅內。


  府外的幾顆大柳樹枝條細長,月亮隱藏在烏雲之中,透出淡淡的光輝。


  小廝不敢多說,只是提著燈籠繼續道:「她說有事忘了和您說。」


  廳堂內簡易,掛著幾幅字畫,清雅淡然,並不豪奢,庄懷菁站在一幅畫前面,望著底下熟悉的印章。


  她倒是很少見到外人懸挂孫太傅的畫。


  孫太傅是教過皇帝的,自是博學多才,尤其寫得一手好字,千金難求。但他的畫技卻只是一般,照他的話來說,委實難登大雅之堂。


  他走得早,大概沒想到有人會喜歡他的畫。要是知道了,定是得在她和孫珩面前裝模作樣吹噓一番。


  一小廝過來行禮道:「大小姐,殿下回來了,他讓您過去一趟。」


  庄懷菁攥緊衣襟,慢慢轉過身子,她披件斗篷衣,發上只有幾支金釵,碧石耳墜輕輕搖動。


  她心中嘆了口氣,跟著小廝離開。


  庄夫人嫁進庄府,幾年未曾有孕,庄老夫人自是不滿。雖說懷她時老夫人已經不在,但庄夫人那時確實欣喜,就連生了軒兒,也沒那時高興。


  她平時略有強勢,卻也寵庄懷菁與庄鴻軒,庄丞相更加,幾乎事事都依著他們姐弟。


  庄懷菁不想家破人亡。


  小廝手裡拎著燈籠,夜裡的風微涼,太子正在書房等她。


  庄懷菁輕輕推門進去,見太子背正靠著扶手椅上,手搭在椅旁,閉眼小憩。


  太子手上的事情只多不少,他向來要求嚴謹,不能缺漏,時常以身作則,疲倦些正常的。


  她解開斗篷衣,順手搭在下邊一側的扶手椅,又慢慢上前,抬手輕輕為太子按額邊穴位。


  太子雙眸倏地睜開,他看了一眼庄懷菁,又慢慢合上眼道:「孤早上說的話,你忘記了嗎?」


  案桌有一些還未收起來的書籍,雞翅木筆架上掛毛筆,墨洗乾淨,庄懷菁柔聲道:「臣女只是忘了問殿下件事。」


  他淡淡開口道:「說。」


  庄懷菁手腕上有些香露味,淡雅悠然,她輕聲問道:「柳貴妃宮中那位公公,是誰的人?」


  「你既然已經知道柳貴妃宮中的人是誰,往下查便行,」他閉眸說,「與孤何關?」


  庄懷菁倒也沒繼續問,她的手緩緩往下,白皙的指尖順著他的脖頸,輕輕停在他的喉結處,又繼續往下,幫他揉按肩膀。


  燈光隨風輕輕晃動,蠟燭在燈罩中安靜地燃燒,書房外有小廝守著,斑駁的樹影印在窗上。


  程啟玉的喉結上下動了動,他睜開淡色的眸眼看庄懷菁,面上卻沒有什麼任何錶情。


  庄懷菁輕道:「殿下知道的,只不過說一聲而已。」


  敦親王回京不過幾天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出大部分證據,沒人做得到。既然太子什麼都知道,她也何必花費那麼多功夫查兩句話的時間?

  他淡聲說:「孤該說的已經說了,你不要再得寸進尺。」


  「臣女有自知之明,」庄懷菁垂眸道,「天色已晚,您該歇了。」


  「荒唐。」他低聲訓斥,「趁天還沒亮,沒人發現,回去。」


  庄懷菁看著太子。


  他面龐清雋俊朗,性子肅正嚴厲,身上有和二皇子不一樣的矜貴。


  二皇子是因養在皇帝身邊,深得寵愛,加上柳貴妃專寵,自己在行軍打仗也頗有見解,所以有不少人支持。


  但太子卻像是與生俱來的貴氣,即便沒見過他,也定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也不明白從前是在哪長大。


  她回太子說道:「相府的馬車,下午去了奐寧的莊子,明天晚上才回得來。」


  萬管家挑了一隊死侍,送庄府的馬車去奐寧一帶,只要庄丞相在府中,她去哪都無所謂。


  程啟玉皺了皺眉,看她一眼:「你倒是做足了安排。」


  庄懷菁低頭,柔順的長發垂下,她輕道:「聽聞殿下招了一位琴師,不知現在何處?」


  她上次在書房看見的梧桐木古琴不知放哪兒去了,想必是賞賜下去了。如果是她遇見那般好技藝的人,應當也是直接把好琴賞過去。


  庄懷菁的手勁不大,一輕一重。


  程啟玉看著她,奇怪道:「孤何時招過琴師?」


  庄懷菁的手頓了頓,沒想過程啟玉會這麼回她,她慢慢說道:「臣女去靜安寺時,偶然遇過殿下的人,曾聽見過悠揚的琴聲。」


  程啟玉只道:「不在這裡。」


  庄懷菁在他耳邊問道:「那殿下現在可否告訴臣女,到底是誰想要陷害父親?」


  她的聲音很輕柔,像羽毛一樣。


  程啟玉淡淡轉過頭來,庄懷菁微微上前,閉了眼。


  書房有供於午歇用的羅漢床,庄懷菁昏頭暈腦的時候,從他那裡,得到了一個魏字。


  庄懷菁認識幾個姓魏的大人,但在皇宮裡,她只記得一個魏公公,上次來庄府宣旨時,她還打點了幾百兩。


  第二天寅時,天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庄懷菁身穿件單薄的裡衣,披著太子的外衫,坐在窗前。


  黑夜中零星光芒微弱,書房外邊還有蟲鳴,樹影微微晃動。


  她單手撐著頭,心裡想事。如果知道了人,查起來便有了方向,可要是皇帝身邊伺候的魏公公真的別有用心,那就有些難辦了。


  魏公公雖說是四處倒的牆頭草,但與他交好的大臣不在少數,皇帝身邊的人,總比旁人要知道得多一些。


  莊家的人在宮外,如果不小心走露消息,危及皇帝性命,到時可就不是揭發叛賊那麼簡單,萬一惹火上身,恐怕會招來大禍。


  庄懷菁的長發有些汗濕,披在背上,纖白的玉指倒了杯茶,她輕抿了一口,又在心中嘆了聲氣。


  太子只要證據,那她便查這些證據。


  ……


  庄懷菁趴在案桌上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太子寢殿的床上,身子清爽,檀色床幔垂下,丫鬟在一旁伺候。


  這些丫鬟得了太子吩咐,不敢掉以輕心。上次有人提了一句,第二天就吃錯了葯,變成了傻子。


  庄懷菁撐手坐起來,她或許是睡得久了,她頭有些暈,只得抬手輕輕揉著額頭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丫鬟見她醒了,便上前用蝴蝶金鉤掛起床幔,又讓人備梳洗的水,回道:「剛好巳時一刻,小姐可要吃些東西?」


  庄懷菁一驚,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又道:「葯在哪?」


  後邊一個丫鬟端著托盤上來,上面盛一碗湯藥,她恭敬問道:「葯有些涼了,小姐要不要再等等,讓膳房再熬一劑過來。」


  「不必。」庄懷菁搖頭接過,一口飲盡,「拿筆墨與紙來。」


  庄懷菁雖然下決心做了這些事,但並不想和太子有太多牽扯,孩子一事上更加避諱,太子恐怕也不想第一個孩子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


  丫鬟給她更衣,庄懷菁起身時忽覺困累之意,旁邊丫鬟忙攙扶住她。


  庄懷菁輕輕擺了擺手,扶額示意自己沒事,她垂著頭,深吸了一口氣,讓丫鬟們先下去。


  昨天那茶約摸是用來安神的,她身子特殊,一沾安神的葯便會疲累,能睡大半天,叫都叫不醒。


  太子書房裡怎麼放這種茶?她還以為是醒神所用。


  庄懷菁沒仔細想這事,只是寫了信,讓府宅中的人傳信給莊家鋪子,再傳給萬管家。他是庄丞相的心腹,腦子最機靈,一點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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