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庄懷菁纖軟身子處處精緻,舞技絕倫,柔若無骨。但內心堅韌也是真的,甚至還有些硬心腸,若此次是別人出事,那和她就沒有任何干係。


  她從小跟著孫珩,很多事情都是從孫家學的。


  庄丞相忙於政務,庄夫人在皇宮陪太皇太后,她和庶妹玩不到一起,在相府閑著無趣,便只能時常跑到孫太傅家。


  那時候陶臨風還沒去孫家,她是去找孫珩。


  孫珩是孫太傅老年得的兒子,樣貌端正,性子極好。半大的少年全身都是暖的,長手長腳,庄懷菁最喜歡他抱自己。


  他在這世上最寵她,什麼都給她最好的,甚至樣樣都要親勞親為。


  她快十幾歲了,孫珩還把她當成小孩子一樣,說什麼便依什麼。


  連孫太傅都說自己只不過是收了個徒弟,他卻像得了個親生的妹妹。


  孫珩眉眼溫和,一笑而過。


  孫太傅樣樣都愛和溫善的嫡長子提,不僅是宮中秘事,就連教給皇帝的治國之術,也時不時說上兩句。


  庄懷菁年紀尚小,陪在孫珩身邊,倒是有些耳濡目染,從他那聽到許多庄丞相未說過的事,心中漸漸有了主見。


  案桌上擺了個信封,只有薄薄兩張紙,一張是精美的請柬,是半月後二皇子回京的洗塵宴,他方才說的應該就是這個。


  一個月後便是庄丞相的刑審日,這種危急的關頭,庄懷菁心再大也知道不能去。


  她把請柬放在一旁,打開另一份信。二皇子不當面和她說清楚,自然是有原因的,這封信上寥寥幾筆,庄懷菁眉眼微皺。


  幾片乾花的碎片擺在信匣中,是京城沒見過的西南品種,碎得可惜。泉雲跪在地上,磕頭道:「月姑娘與奴婢都走得急,一不小心就……是奴婢疏忽,望小姐恕罪。」


  庄懷菁手上拿信,抬頭問:「可有人看過這些東西?」


  「未曾,」泉雲道,「萬管家接過後便給了奴婢。」


  庄懷菁揉了揉額頭,心想難怪程常宣會說那種話!

  「去催月兒過來。」


  她話音剛落,丫鬟就在隔扇門外通報道:「月姑娘和孫姨娘到。」


  庄懷菁訝然,沒想到孫姨娘也會過來。她雙手輕輕收起信,放進信匣中,對泉雲道:「讓廚房準備綠豆湯,給母親軒兒送過去。」


  「是。」


  孫姨娘緊緊牽著庄月的手,領她進門。泉雲行禮下去,書房門被關上,她們二人跪在地上,朝庄懷菁請了個安。


  博古架上擺古書和軟彩玲瓏瓷,窗牖兩側垂紗幔,遮住陽光。檀木香几上擺玉石盆景,珍貴無比。


  庄懷菁柔膩的玉手微撐頭,淡聲道:「孫姨娘既然會過來,想必是月兒同你說了些什麼。」


  庄月眼眶微紅,躲在孫姨娘後邊,似乎十分害怕對上庄懷菁的視線。庄懷菁一直不明白她們到底怕她什麼,明明她們都沒有太大的交集。


  孫姨娘的手緊攥庄月,道:「是月兒不懂事,聽了些不該聽的消息,大小姐恕罪。」


  孫姨娘是從庄夫人院里出來的,其貌不揚,長得正方憨厚,忠心耿耿,和趙姨娘住得近,僅隔一個院子。


  這兩母女都沒鬧過事,庄月前些日子還去陪了庄夫人。庄懷菁無意為難她們,只問道:「這事要詳查不難,招萬管家來便一清二楚,孫姨娘要是知道些什麼,最好早同我說清楚。」


  二皇子說庄月不是莊家親生的孩子,是庄丞相從玢州抱回來的,因孫姨娘膝下沒有兒女,便養在她的身邊。


  他還在信中寫道,他會儘可能幫她,如果到了最後事情無法迴轉,庄懷菁可以借這個身份,保得一命。


  她們年紀相仿,這很容易做到。


  且不論二皇子說的話是真是假,庄懷菁還沒那麼貪生怕死。


  汪御史和庄丞相的確是舊年相識,但嗜酒如命,說話不著調,若是酒後戲言,不管真假,對莊家都不是好事。


  屋內的涼氣陣陣,盆景精緻,庄懷菁指尖輕撫信匣,她本是不太信他那翻話,只想要庄月守住口,倒沒想到孫姨娘會親自過來。


  她又道:「趙姨娘謀害母親一事才過去沒多久,難道孫姨娘是想重蹈覆轍,甚至要牽扯上相府的所有人?」


  庄懷菁話已經說得很明白。


  她們既然過來,那就不可能是簡單的賠罪,庄丞相的妾氏都是從丫鬟上來的,那點小聰明還瞞不過庄懷菁。


  孫姨娘不敢抬頭看她,只道:「月兒是相爺的親生骨肉,雖不知道那位是從何來的消息,但我身子清白,絕對沒有背叛相爺。」


  「孫姨娘,」庄懷菁聲音淡淡,「你是覺著父親不在,所以我查不到這些事嗎?如果這件事捅了出去,你難道以為有心人不會利用?」


  她面容清麗,柔聲婉轉,卻自有一股從容的威嚴,不像庄丞相,也不像庄夫人。


  庄月身子一顫,像是想起了什麼,頭低得更下,庄懷菁看見了,秀眉微微一挑。


  「月兒這樣,莫不是也早就知道了這事?連二皇子都能能查到,皇上那邊又有何難?屆時非但父親被困牢獄,莊家一家都要陪葬。」


  孫姨娘從庄夫人身邊丫鬟抬做姨娘,一直深居簡出,庄夫人不要她們請安,她就極少出門,只有逢年過節才帶庄月出來一趟。


  庄丞相被關在天牢,相府的人都戰戰兢兢,全都靠庄懷菁撐著,她的話便代表相府的話。


  孫姨娘和庄月膽子小,立馬就被庄懷菁嚇得臉色蒼白。


  「大小姐,相爺不讓我把這件事說出去,他說誰的不能。」孫姨娘語氣慌張,「月兒是相爺抱回來的,那便是我的孩子,她是好姑娘,絕不會為莊家惹事。」


  庄月低著頭道:「這不是姨娘的錯,都怪月兒。」


  庄懷菁睫毛微動,想起了庄丞相那天的話。


  他說怪他欠了個人情,難道庄月便是要還的那個人情?

  那他還的可真是大手筆,不僅養在相府,還給她相府小姐的待遇,誰家會做出這種事?究竟是庄月身份不能暴露,還是有其他事瞞著?庄懷菁皺緊了眉,越發想不明白。


  董賦只是顆棋子,那他是誰的棋子?與大應朝相關的官員不在少數,畢竟嘉朝建立統共也才十八年。


  她看著底下跪著的孫姨娘和庄月,覺得有些不太對,如果庄月來歷不明,那二皇子不應該是這種隨便的態度,父親又何必說一句說句對不起她?

  是二皇子沒查到?還是孫姨娘在說謊?


  庄懷菁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孫姨娘搖頭不敢說,她對庄月視如己出,自是要護著她,庄丞相不許她說出去,她不敢違背。


  庄懷菁轉了視線,淡道:「月兒,你來。」


  孫姨娘咬定庄丞相不讓她說,卻沒問庄月是什麼想法,看來應當是早就把事情告訴了她。


  庄月身子一顫,孫姨娘忙道:「月兒她什麼都不知道。」


  「既不是相府的人,我護著有什麼用?」庄懷菁拿起茶杯,輕抿了口,「說與不說,全看你們母女二人是否想留在相府。」


  孫姨娘猶豫著,她看了眼庄月,最後深深呼出了口氣,答道:「夫人和相爺成婚五年,膝下無子嗣,老夫人便張揚給相爺納妾……相爺挑了我們,但沒來過我們房裡。沒多久老夫人去了,過了幾個月後,夫人查出了身孕,在懷胎五個月時,相爺隨先祖帝出征,他只在您快要出生時回來過幾天,其餘時候我沒見過他。等再過兩月後,他就抱回了月兒。」


  庄懷菁放下手上的茶杯,靜靜看著她。


  孫姨娘道:「我只要了兩個伺候的丫鬟,平日又不常出去,很少人來看我,相爺便讓我假裝懷胎,生下月兒。」


  她這話勉強說得過去,與主母同時有孕的小妾一般會謹慎許多,生下孩子之後再說出來雖說是少,但也有個先例,只要父親知道這件事。


  庄月咬唇開口道:「菁姐姐不要怪母親,是我不該胡亂走動。」


  這母女二人平日都是不招事不惹事的,見她們嚇成那樣,庄懷菁只覺頭都疼了。


  庄夫人派過去的嬤嬤都不一般,在京城中有些來頭,偏偏她們性子就是扶不上來。


  「太子派人守在相府四周,若是不想沒了性命,最好獃在院中別出去。」庄懷菁如柔蔥細的指尖揉了揉額心,「今天的事誰都不許傳出去,往後也不得提起。」


  她這話是準備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孫姨娘心裡終於鬆了口氣,帶著庄月朝她磕頭。


  「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


  「下去吧。」庄懷菁淡聲道,「我不為難你們,不代表此事就此作罷。」


  「相爺定不會害相府。」孫姨娘猶豫說,「大小姐要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去查。」


  庄懷菁擺擺手,讓她們離開,心中思緒亂成一團。


  她沒想到二皇子一過來就捅開這樣的大事,現下做什麼心思都沒了。


  這事不能傳出去,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庄丞相私底下到底瞞了她什麼,庄懷菁委實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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