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三百四十八)
麻城大亂的時候,官兵正在討伐當地的另一股流寇方間側的隊伍,根本無暇顧及。
但方間側的隊伍明顯不是官兵的對手,聽說已經節節敗退了。
一旦讓官兵騰出手來,一定會來攻打麻城平息家奴叛亂的。
聽說領兵的是朝廷的大將尚美璋,這人打仗勇猛,對付流寇極其凶殘,殺人如麻,流寇畏之如虎。
一旦他來攻打麻城,這些造反的家奴必定沒有活路了。
麻城造反的家奴隊伍有兩支,一支的頭領是湯誌,他給自己的隊伍起了個名字叫“裏仁會”,這本是個家奴之間互相聯絡感情,互相救濟的會社組織,如今造反了就以“裏仁會”為名。
另一支的頭領叫洪酤兒。他是麻城當地在朝廷做過官的大鄉紳李塚宰的家童,本來是個孤兒,流落到了麻城,混跡在一些流氓偷兒之間,李塚宰發現他長得身量長大又會些拳腳,便把他招到家中做個家童看家護院。
這洪酤兒從小就流落在外,少不得也受盡了大戶人家的欺淩,他雖然投靠了李塚宰,但心裏對李塚宰這類人是極為仇視的。
而且他投靠李塚宰之後也並沒有斷了和之前那些流氓偷兒夥伴的聯係,一方麵有他在,保護了李塚宰家裏不被偷兒光顧,不被流氓騷擾,但另一方麵他也時不時的從李塚宰家中拿些財物周濟他們。
他做的事,李塚宰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李塚宰喜歡他的武勇,又見他來了以後家中確實少了偷兒光顧和流氓鬧事,便也不聞不問。
到這會兒,麻城發生了家奴造反的事,洪酤兒本來還想置身事外,但他的那些流氓和偷兒夥伴卻第一時間找到了他,攛掇他趁機做些大事。
他經不起攛掇,同意了。不過,還想留李塚宰一條命,但那些流氓夥著李塚宰家裏造反的家奴早已將李塚宰一家老少全都結果了。
洪酤兒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不過他本來對這些大戶人家也有舊恨,如今人已經殺了,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他帶著眾流氓和造反的家奴到處洗劫大戶,就算是稍有錢財的殷實之家也沒放過。
小家碧玉死後,有人告訴湯誌,殺死小家碧玉的家奴就是洪酤兒的手下。
洪酤兒的隊伍也起了個名字叫做“洗耳會”。
“洗耳”就是洗耳朵的意思,洗的是那些大戶人家叫他們奴才之類的侮辱性稱呼,這些稱呼汙了他們的耳朵,這次造反殺了那些大戶,主奴顛倒,算是把耳朵洗幹淨了。
湯誌聽說是“洗耳會”的人殺了小家碧玉,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便帶著“裏仁會”的人和“洗耳會”幹了幾仗。
兩邊互有勝負,不過都沒有真的往死裏打。畢竟,原本都是家奴,沒有真正的仇恨。
順便說一句,麻城的官府老爺們早已跑的無影無蹤了,留在衙門裏沒跑的也死在了這次家奴造反中。
所以,麻城現在就是“裏仁會”和“洗耳會”的天下,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裏仁會”和“洗耳會”的爭鬥雖說一開始是因為“洗耳會”的人誤殺了“裏仁會”的當家的湯誌的女人,但後邊的爭鬥則是為了爭奪麻城的統治權了。
不過兩邊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
但現在湯誌和洪酤兒卻坐在了一起,他們一起坐在麻城最大的茶館裏,現在經營茶館的是湯誌的人。梅大戶本來就經營著茶葉生意,現在他的家裏雖然被燒了,但是外邊由家奴替他經營的茶葉行都沒事,所以湯誌現在輕輕鬆鬆的把茶館老板被殺死無主的茶館接到手裏了。
洪酤兒不是不想爭,但他究竟是流氓出身,不懂得經營,現在手裏隻搶了些浮財,一時之間還顧不過來這些生意經營上的事。
但現在他們坐在一起卻不是為了地盤和錢財的事,而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官兵。
湯誌和洪酤兒都通過手下的探子得到了消息,官兵不日就要派兵過來平息麻城的叛亂了。
湯誌和洪酤兒都沒有底,以他們的實力燒殺搶掠還可以,可是對付官兵,這種事從來沒做過,他們不一定是官兵的對手,也可能是一定,一定不是官兵的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裏仁會”和“洗耳會”便先放下了兩家之間的利益之爭,打算一塊商量對策,共同對付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洪酤兒斜坐在椅子上,一件綢緞的長衫胡亂穿在身上,敞著厚實的胸脯,露出黑色的護胸毛,兩條長腿大喇喇的伸著,手裏端著一碗茶,茶碗蓋放在桌子上,茶托在碗蓋的旁邊。在他的後邊站著幾個手下。也都是胡亂穿著些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從大戶人家搶來的,大的大小的小,沒有一件是合身的。
湯誌則是一身長衫,質料也是上好的綢緞,穿的整整齊齊,手裏拿著一把折扇,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茶碗放在前麵的桌上,他這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他身後站著的幾個手下卻都穿的齊齊整整,竟似是家奴的打扮。
洪酤兒看他不順眼,一看他這副架勢就想揍他,不過現在不是揍人的時候。
他乜斜著眼睛,瞥了一眼湯誌,歪著腦袋,斜著張開嘴流裏流氣的對湯誌說道:“姓湯的,你有什麽辦法?”他的舌頭在嘴裏攪來攪去,聲音含糊不清,就跟大舌頭似的。
湯誌也不太喜歡洪酤兒,他覺得自己雖然是家奴出身,但總好過這個孤兒和流氓,若不是現在事情緊急,需要同仇敵愾,他是絕不會和這個流氓孤兒坐在同一張桌上的。
尤其是他現在坐在桌上這吊兒郎當的樣子,真是成何體統。
但湯誌畢竟心思深沉,臉上沒有現出一絲一毫不快的表情。
聽到洪酤兒問他,他打開折扇扇了兩扇——洪酤兒看他扇扇子就恨不得當場把他那把扇子奪過來撕掉——然後才好整以暇的緩緩開口道:“以我們的實力,官兵是抵擋不住的……”
洪酤兒看著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手癢的難受,很想一拳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