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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壯不用說是喜歡他的。就審美而言,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樣,而是和姬二寶的姐姐姬大寶一樣,都覺得姬二寶越長越好看了,有時候會打趣他,哪個女孩子會找個比自己還漂亮的女婿呢?
每到這時候,姬二寶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著,忽閃著眼睛上長長的睫毛,用一雙又大又黑的大眼睛打量一下姬大寶,又打量一下張大壯,正在嘻嘻哈哈取笑姬二寶的兩人不知怎的就突然變得滿臉通紅,張大壯此時趕忙隨意找了個借口,從姬大寶家逃也似的離開了,有時候他自己也會覺得莫名其妙,心想我幹嘛要逃走呢,但想著想著他自己卻不由得咧開嘴笑了。
村裏的孩童們雖然不喜歡和張大柱一塊的姬二寶,但他們都喜歡張大柱,當然因為這種喜歡就更加對那個他們瞧不上的姬二寶竟然受到張大柱的青睞這件事感到憤憤不平,但張大柱總是處處護著他,他們也無法可想。
但隨著年齡漸長,姬二寶一如既往的越長越好看,那些孩童們看向姬二寶的眼神便有些異樣,再然後在他們對姬二寶越來越關心的情況下,也都明白了姬大寶、姬二寶、張大柱三人的關係。
而這些孩童們的身子也漸漸地長大結實起來,不再害怕雖然仍然比他們更壯更高的張大壯,他們竟有意無意的開始接近起姬二寶來。
雖然小的時候感受到他們的敵意,但隨著年齡漸長,一切都變了,出落得英俊挺秀的姬二寶即便是在私塾裏的同學輩中也是鶴立雞群的存在,經常受到老秀才的褒揚,所以他有了更多的自信,也能夠坦然接受這些孩童們對自己的親近。
但比起之前他們對姬二寶的敵視,張大壯更不能忍受他們此時對他的親近。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畢竟,一個讀書人在村裏無論什麽時候都會被人高看一眼,更何況他還有一個長得那麽好看的姐姐。
姬大寶和姬二寶是一奶同胞,弟弟長的這樣英俊,姐姐自然也長得漂亮。黃土高原上的風沙烈日,日常的辛勤勞作並沒有讓她的容顏變得粗糙,反而讓她出落得越發身材苗條健美,容顏嬌美水靈。這樣的女孩子哪個男孩子會不愛?
但最讓張大壯擔心的並不是那些和他從小一塊玩到大的狐朋狗友,而是和姬二寶一起讀私塾的他的那些同窗們。
此時他的那些同窗們也和張大壯的狐朋狗友們一樣,時不時地拿著文章向姬二寶請教,姬二寶本來在他們當中也的確是佼佼者,畢竟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比他們用功,私塾先生也有個偏見(也許也不是偏見),喜歡窮人家的孩子,覺得他們更刻苦,更聽話,所以也格外的提點他,所以,對於他的同窗們突然向他請教文章也不疑有他。
隻不過對於他們屢次三番的在向他請教完文章後邀請他吃酒以表謝意的約請,他卻全都婉言謝絕了。他始終都記得父親對他說過的話,不要和那些人走的太近,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但張大壯當然不知道這些。還是很擔心了一陣子,所以有時候對姬二寶很好,有時候又對他冷嘲熱諷,但也隻是嘴上的。姬二寶記得他從小的好,不論他對他怎麽樣,卻都是沉默著不計較。
這種情況直到姬大寶終於嫁到了張家,嫁給了他張大壯才算結束了。
故事到了這裏就該算是圓滿的了,和所有日常生活中的故事一樣平靜自然沒有曲折也沒有波瀾。
姬大寶和張大壯婚後一年便有了個女兒。姬二寶去參加過幾次選拔生員的考試,不知為什麽,那些平日裏文章不如他的同窗都紛紛入了學,有了秀才的身份,可以在鄉裏端起架子來了,和先生甚至縣官也都分庭抗禮,可不知為什麽,他卻一直入不了學。這也讓他的意氣風發變得意誌消沉。
而新的不幸很快又接踵而來,那時節有兩畝薄田的農民的生計其實還不如租種大戶土地的佃農。隻不過這土地或者是祖產或者是自己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不舍得從自己手裏失散,所以還守著不放。
那時節,朝廷在邊疆連年作戰,先是蒙古現在是後金,最近又有了流寇,所以就不斷的加派餉銀。而官紳大戶往往要麽有功名在身,可以優免,要麽有錢可以買通官府,這麽一來就把所有的賦稅餉銀都攤派給了無權無勢的有地農戶。
姬家麵臨的就是這樣的處境。張家雖然作為佃戶要給主家納租,但也因為耕種的是主家的土地,受到主家的庇護,不用向朝廷繳納賦稅,不受各種盤剝之苦,日子反倒比姬家更過得下去。
而這一年姬家勉強交上了朝廷的正賦雜稅,終於支撐不住了,帶著自己的幾畝薄田和全家人投靠了富戶。這一來,雖然受到了富戶的庇護,免了朝廷盤剝之苦,但他們一家人卻也算是入了奴籍,姬家老兩口雖然也有些為生活所迫心不甘情不願的意思,但受打擊最大的還是姬二寶,那時候的朝廷法度規定,在奴籍的人是無法參加科舉考功名的,這麽一來他之前讀書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老話說“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到了第二年又鬧起了旱災。地裏的莊稼竟至於顆粒無收。地方官員顢頇糊塗又不肯如實上報,朝廷也一心對抗後金和流寇,無心管顧,終於弄得吃草根吃樹皮,最後吃觀音土的境地。一鄉之人,逃的逃了,死的死了。
而姬家和張家也自然在這其中。兩家的老人先是餓的不能動彈,起先還采些樹皮草葉回來勉強吃些,到後來便整個喉嚨帶臉都腫了起來,草根樹皮已是咽不下去了,過了幾日便含恨死了。而姬家老兩口臨死閉不上眼,隻是看著姬二寶。
張大壯、姬大寶和姬二寶勉強埋了兩家老的,很快自己也餓的走不動了。而山裏的樹皮看看也被剝光了,再下去就隻能吃觀音土了,而那東西一下肚就隻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