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山裏的春終於來了。孟春時節,春意萌動,正是立春節氣。山外不論官方還是民間都要舉行打春牛的儀式,這位於江邊高山上的上官山城也不例外。
早幾日,打春牛的泥牛就已經塑好了。立春當一早,就有執事人員把塑好的春牛擺在郊外的供桌下。上官鼎和他屬下的各級官員早已沐浴更衣,穿著素服,魚貫來到郊外的供桌前,擺上祭品,供畢,上官鼎親執柳鞭鞭打春牛。鞭畢,過來四個執事人抬起春牛一直抬到祠堂裏,上官鼎和一眾官員跟在後邊,這時,山城的百姓和孩子們也都鬧鬧嚷嚷的跟了上來。
在祠堂裏祭畢祖先,午後便大擺宴席,一直喝到晚上,上官鼎和一眾官員喝得大醉。晚上,上官鼎餘興未歇,叫上上官玨和澹台玉再擺家宴。
上官玨給澹台玉使了個眼色,叫他帶上了那把早已準備許久削金斷玉的匕首。
兩人來到上官鼎的書房,家宴就擺在這裏。上官鼎此時喝得已有些半醉了,看他們進來,開口道:“你們不必拘禮,我今日心情甚好,你們痛痛快快陪我喝幾杯。”
澹台玉唯唯坐下。上官玨便坐在了上官鼎的另一邊。澹台玉和上官玨分別給上官鼎敬上了三杯酒。哄得上官鼎掀髯大笑。
酒過三巡,燈花結蕊,光線暗淡朦朧。澹台玉雖在敬酒,卻一直偷偷緊盯著上官玨。又喝了幾杯酒,上官鼎已是醉眼朦朧,連身子都有些支撐不住了。澹台玉突然發現,來上酒的人似乎和剛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不一樣了。
這時上官玨正端著一碗酒敬給上官鼎,上官鼎接碗欲喝。上官玨大喝一聲:“動手!”上官鼎就是在醉中也十分警醒,立刻喝了一聲“什麽”,挺身要站起來,酒碗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碎了一地。隻是為時已晚,澹台玉已撲上來,一刀捅進了他的胸口。
“澹台玉,我待你不薄!”
上官鼎捂住胸口大喝道。
“你這玷辱義女的老賊!”
“玷辱義女?”
上官鼎吃力地轉過頭去看向上官玨:“你,你是上官玥!”
“伯父,對不住了!”
上官玨一刀捅進上官鼎的胸口,上官鼎終於一口鮮血噴出,氣絕身亡。
“玉郎,我們出去吧,我的親生父親已經來了。”
澹台玉跟著上官玨來到外邊,隻見一片火把通明,澹台玉以往熟悉的那些守衛麵孔都已不見,代之以一些陌生的麵孔。
突然,從山城上山的主路上傳來一陣“哈哈哈哈”的大笑聲,上官玨趕忙站在路邊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恭迎父親。”看澹台玉還站著不動,趕忙拉了他一把。澹台玉趕忙也站到路邊拱手為禮。
隻見火把映照下,山城主路上走上來一個身軀雄壯的老者,這老者臉型酷似上官鼎,隻是麵皮黑了些,上官鼎是三綹長須,而他卻是一部紅色的絡腮胡須,臉上的表情也粗豪了許多。
上官泰走過來對上官玨道:“哈哈哈,玥兒,哦,玨兒,你立了大功啊!”
上官玨拱手道:“全靠父王神機妙算!”
上官泰轉過身來,看著澹台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子,不錯,不錯!”
罷,昂然進入正殿。
上官玨對澹台玉道:“夫君,我累了,我們回去安歇吧。”
澹台玉正有些出神,他總覺得哪裏似乎不對勁,聽上官玨對他話,才回過神來,應了聲:“哦,好。”
上官山城的城主換成了上官泰,官員都換成了上官泰的親信,其他的沒什麽改變,而在澹台玉看來,似乎一切都沒什麽變化。
寒來暑往,歲月如梭,轉眼又是一年的春。今年的這個春倒春寒似乎來得格外猛烈些,雖然已是初春,仍下了這一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
不知怎麽的,澹台玉這幾日連日夢見老仆澹台安,心緒不寧,這日晚上不顧寒,看上官玨已睡了,便獨自披衣起來,到外邊走走。
他沒有沿著主路出去,而是隨意沿著一條路走下去。此時,路中間的雪已被掃淨,露出幹淨的青石板路,殘雪堆在路的兩旁,在夜色裏發出青灰色的光。
已是深夜,整個山城已經沉睡,隻他一個人踽踽獨校這條路的兩旁都是些山城普通百姓的居所,此時裏邊的住戶大多也都滅療,沉沉睡去,偶有一兩家還亮著燈的,那燈火也是昏暗不明。
他隻是信步走下去,像是發泄般的任憑路把他帶到哪裏。隻是路終歸是有盡頭的,不可能無休無止的走下去,這條路也不例外。路的盡頭竟有一座院。而這院除了門口連著這條路,其它的三麵竟都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這院,正屋是座的青石建築,黑瓦房頂,它的房後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這條路不知道有多長,若不是隨意信步而行,澹台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山城中有這麽一個院,有這麽一座黑瓦青石的屋。屋裏亮著燈,許是因為屋裏燈光很亮,讓在寒冷的雪夜裏行走了半的澹台玉感到了溫暖,許是因為他發現了同樣夜深人靜卻並未安睡的人,不由得感到親切,許是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住想找個人聊聊,他推開了院輕掩的柴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