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這是老爺子的根
想到可能面臨的嚴重後果，秦叔寶有些揪心。可又沒辦法說違心的話，只能等著秦香君的宣判。
秦姑娘似乎鐵了心要折磨他，遲遲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我看著你，你看著遠方的風景，陷入寂靜。
偶爾有微風吹過，帶著身畔的老槐樹葉沙沙作響。
「我留在村子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咱們這山旮旯，就我這家診所。如果我走了，鄉親們怎麼辦？鎮上的醫療水平你也知道，離縣城又遠。萬一誰得了大病，沒個能治的人，可就是丟命的事情啊。」
沉默良久，秦叔寶主動開口解釋起來。
之前只覺得想留在村子里是自己本意，直到剛才思考如何向秦香君解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想法。放不下鄉親們的安危，也丟不下老爺子留下的「基業」。
這一刻，他更領悟了老爺子當初一定要讓他守孝三年的用意。
只有真正經歷過這偏遠山村落後的醫療條件，才能體會出診所在村子里的重要性。也更能改變自己曾經那些自私的想法。
看來秦老爺子從一開始就知道，以秦叔寶的個性，最終肯定會留下來。至於所謂的守孝，不過是為了讓年少的他不會抵觸而已。
秦叔寶忽然有種被老頭子算計了的感覺，不得不感嘆他的老謀深算。
老爺子用心良苦，秦叔寶自然欣然接受。連心裡那點犧牲自己前程的委屈都沒了。
至於秦香君……就當是命運的安排吧。青梅竹馬，但有緣無分。
「你就真的不在乎你自己的前途？哪怕是當一輩子的山村赤腳醫生都行？」
終於，秦香君開口了，言語中還是有些氣惱，更多的還是惋惜。
講道理，她非常佩服秦叔寶的偉大決定，可多少還是希望他能夠自私一回。
不為別的，就為了讓她們的未來有一種可能。
秦叔寶指著遠方散落在山坳間的村落，笑著說道：「你看那束光芒，很微弱吧？是展油燈！」
秦香君順著他的指引，果然在視野最遠的村西頭看見了那束光。
「看見了，如果沒認錯的話，應該是福生大爺家。」
秦香君有些迷茫，猜不到秦叔寶的用意。
不等追問，秦叔寶主動解釋說道：「前年冬天，秀蘭大娘洗紅苕掉水坑裡，人是救起來了，卻得了重感冒，發燒燒成急性肺炎。恰好我當時進了縣城，沒能趕回來……」
說到這裡，秦叔寶有些感傷，幾乎哽咽。
秀蘭大娘是兩人口中福生大爺的老伴，去年年初去世的。
秦香君聽她爸媽說起過，對那件事有些印象。現在看來，秦家父母多半略過了一些跟秦叔寶相關的細節。
花了些時間整理情緒，秦叔寶繼續說道：「等我趕回來時，秀蘭大娘的肺已經萎縮了。就算我爹在世也救不回來。如果那天我在家的話……」
「誰也不會想到事情會出在你正好不在家的時候。你也別自責了。」
秦香君能夠感受到秦叔寶的情緒，趕緊安慰。
秦叔寶沒有擺手示意自己還好，又朝右手方向指了指，「那邊是孫姑奶奶家，姑爺爺去年去世的，因為……胃癌。」
「再看那邊，是老根叔家，老根叔今年開春進山，被野豬拱了，也是發生在我進縣城進葯的空檔。現在家裡就剩蘭花嬸嬸帶著個半大小子。」
「那邊……」
「那邊……」
秦叔寶一口氣又指了幾處人家，有本村的，也有臨村的。都是可憐人家。
「叔寶，我懂了。」
聽了這麼多例子，秦香君怎麼可能還不明白秦叔寶的深意，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這麼大一個地兒，就指著我這一個診所救命，我怎麼走得了，又如何狠心走啊！」
談到痛心處，秦叔寶忍不住嘆氣。
一個村子好幾百戶人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平日里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可真有心盤算起來，難免讓人不心情沉重。
這些心事，秦叔寶從來沒有主動向人提起過，如果不是因為氣氛到了這份上，他肯定會一直埋在肚子里。
說到底，山村郎中的身份，讓秦叔寶這看似平淡的三年，經歷過太多的生死離別。不過二十的年紀，實際上已經不知不覺的背負了太多。
他嚮往外面世界的私心，也在這個過程中被漸漸磨去。
這是個潛移默化的過程。只不過經過給老爺子遷墳這件事，給牽引了出來，集中爆發罷了。
忽然間，秦香君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秦叔寶了。
原來眼前的這個同齡人，已經成長到了她再也理解不了的程度。
「叔寶，我再也不會自以為是地勸說你了。你比我懂事！」
日落西垂，夜色落下帷幕，整個村子逐漸陷入黑暗中，視野中零星的燈火在夜幕中更加明亮。
秦香君的心境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原本抱著勸說秦叔寶走出去的想法不復存在。
秦叔寶散發出來的絲絲沉重讓她感同身受，將視線重新匯聚在他身上，秦香君覺得自己很渺小，很狹隘。
秦叔寶有些詫異，回過頭來看秦香君，發現她眼中有些不一樣的光芒，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後爽朗一笑，「謝謝你！」
簡單的三個字，他的心情卻又不一樣了。因為他心愛的姑娘理解了他。這是別人說再多讚賞的話也換不來的。
秦香君莞爾，她能感受到秦叔寶語氣中的感動，以及一種如釋重負的情緒。
相似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不起啊香菜，我沒辦法活成你期待的樣子。只希望你以後發達了，不要嫌棄我這個貧窮的小夥伴！」
就在兩人「情意綿綿」的對視中，秦叔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話，大煞風景。
秦香君一聽，頓時翻起來白眼，這瓜娃子怎麼就這麼不解風情呢！
秦叔寶沒有給她罵人的機會，又望著萬家燈火，悠悠然感概說道：「以後，就讓我守護好這片土地吧！」
停頓了片刻，他又說了一句，「媽喲勒，為啥突然覺得自己好高風亮節呢！真他娘的偉大！」
秦香君突然有種一腳把秦叔寶踹下去的衝動。
沒那麼做！雖然秦叔寶自己說出來有點不要臉，可這也是她對他的想法。
一定要守護好這裡，這可是老頭子的根啊！
秦叔寶不知道秦香君在身後的小動作，默念了一句。
這才是他義無反顧留下來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