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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長大

  聽說春來姐姐被人牙子拉走了,還被張嬤嬤賣進了窯子。雖然她們沒見過窯子長什麼樣,可自打做丫鬟起,就聽調教嬤嬤講,那是最讓女子生不如死的地方。要是元姑娘不要她們,那她們是不是也要被賣到那種地方去了?

  姜玉嫻雖然年紀小,可卻心思敏感得很,感受到了兩個丫鬟的忐忑,她輕輕的碰了碰元向歌的肩膀,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元向歌垂下了眼眸,將眼眶中酸澀的眼淚隱了下去,微微點頭。

  杏兒姐姐,是不是永遠不會回到她的身邊了。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調皮亂跑,這一切是不是永遠不會發生?

  冬嶼和夏溟一喜,太好了,元姑娘願意接受她們了!

  那她們就不用被發賣到窯子里了,只要好好伺候姑娘,等著姑娘出嫁了,說不定還能將她們都帶走呢!

  元向歌的聲音如煙一樣縹緲,帶著几絲沙啞,「春來呢?」

  春來?

  冬嶼和夏溟面面相覷,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元姑娘不是不喜歡春來姐姐嗎,怎麼還關心春來姐姐去哪了?

  聽不到回答,元向歌抬頭看向了她們二人。

  姜玉嫻有些懵懂的歪了歪腦袋看向元向歌,「張伯伯讓春來去別的地方伺候了,不過我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對了,她們也不知道!

  冬嶼和夏溟感激的看了一眼姜玉嫻,異口同聲道:「婢子不知道!」

  突然的大聲把姜玉嫻嚇了一跳,而元向歌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她們二人一眼,默默的出了屋門。

  她一個人靜靜的走到院里的牆根處,撿了一根短短的樹杈,走到一旁的大槐樹下蹲著寫寫畫畫起來。

  冬嶼和夏溟被元向歌那一眼看得有些發毛。

  然而顧不得多想,姜姑娘小跑著往元姑娘那邊去了,她們二人相視一眼,也趕快跟了上去。

  姜玉嫻蹲到了元向歌的身邊,也撿了一根樹枝寫著大字。

  張伯伯給她請了先生,這是昨日先生教給她作業,她雖然寫完了,可還記得不太清楚。

  兩個人都默默的,自己划拉著自己的,誰也不管誰。

  一刻鐘,兩刻鐘……

  冬嶼和夏溟只覺得站的腳都快要累死了,而兩個姑娘還樂此不疲的在地上畫著什麼,可真是有耐性。

  太陽逐漸西斜,燦爛的晚霞瀰漫在遙遠的天際,讓人感到沉醉炫目。

  眼見著夜幕就要降臨了,姜玉嫻身邊的丫鬟藍心過來叫她回去用晚膳。

  說起來,元向歌與姜玉嫻算是住在一個院子里,不過一個是西跨院,一個是東跨院,中間隔了一個無人居住的主院。

  姜玉嫻拍了拍裙子,跺著腳站了起來,她打著哈欠對元向歌道:「我要回去吃飯了。」

  還沒等她合上嘴,她的裙角微微下墜,低頭一看,正對上元向歌祈求的大眼睛。

  她彷彿能透過元向歌烏黑的眼珠看見那心中的恐懼,幾近於赤裸裸的暴露在了瞳孔中,求救似的傳遞給她。

  姜玉嫻不過是微微一怔,便彎腰握住緊緊抓住她裙角的小手,溫柔的看著元向歌,綻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道:「那就,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

  黑夜是恐懼。

  元向歌不知道,如果沒有姜玉嫻,她的每個夜晚究竟該如何度過。

  一連三日,每當夜深人靜,已經熟睡的她都會被夢魘纏繞,大汗淋漓的猛然驚醒。

  夢裡,那個灼灼燃燒的怪物總會對著她展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伸出長長的火舌將整個天地吞噬,還有阿爹死不瞑目的模樣,不甘的望著她,也望著她的身後。

  她壓抑著驚恐坐了起來,死死的捏著脖子上的圓珠,微顫著平復這難捱恐懼的滋味。

  但與其說是平復,倒不如說是一遍一遍的在腦海中回放,以至於至少此刻,完全習慣了這一切。

  每當此刻,姜玉嫻總是與她心有靈犀一般,窸窣著爬起身來,攬住她的肩膀,與她一起靜靜的看著窗外皎潔無暇的月亮。

  很多很多年後,每當元向歌回想起此時,都會有些迷惘。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熬過這段日子的了,也許是姜玉嫻治癒了她,也許是她太過年幼對於死亡的理解還有些懵懂,又也許是完全麻木到拋置於腦後。

  不管怎樣,她應該慶幸自己還是個懵懂的孩童,而不是已經知人事的大人,以至於這些痛苦隨著時間的消磨,而快速的淡化了。

  在張府的日子過得既漫長又倉促。

  元向歌除了剛來張府的第一個月萎靡不振,後來便逐漸恢復了精神。

  張伯伯給她們請了好幾位先生,除了教導她們讀書寫字,還教她們彈琴作畫跳舞,每日都忙得不可開交。

  就這樣,日復一日,七年宛如流水匆匆,元向歌就像一株剛出土的矮小花苗,緩緩抽長,枝葉漸豐,花苞初綻,從垂髫小兒長成了豆蔻少女。

  說來也巧,她的生辰正好是三月初三,偏偏掩在了上巳節這天出生。

  而張府的老夫人和她的生辰恰好隔了一個月,是四月初三,她過了十三歲生辰的一個月後,張老夫人就要過六十大壽了。

  元向歌很喜歡張老夫人,在整個張府里,除了姜姐姐、張伯伯還有張大哥,就屬老夫人對她最好了,會給她留好吃的點心,教她點九九消寒圖,還給她梳各式各樣的頭髮,就像親祖母一樣。

  張老夫人與過世的老太爺鶼鰈情深,卻一輩子沒能有個孩子,張老太爺也不願納妾,於是二人便從張家的旁支里過繼了個無父無母的男孩過來,充作嗣子,這個男孩便是張伯伯。

  不過張伯伯也是個孝順的兒子,張老夫人吃的穿的,他都撿著最好的往這邊送,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人,也從來不少。就算是老夫人發了話,不必讓他與夫人日日來自己跟前晨昏定省,張伯伯也依舊是不肯懈怠,風雨無阻的帶著媳婦早晚的過來請安。

  這不,六十大壽,張老夫人本來是不想鋪張的,只想請幾個娘家的親戚和親近的人來聚一聚,吃碗長壽麵,可張伯伯說什麼也不願意,一定要大操大辦才行,他說娘辛苦了一輩子,這六十歲的生辰總不能寒酸了,怎麼也要好好宴請宴請才是。

  張老夫人拗不過他,也便搖了搖頭罷了,任他張羅去了。

  元向歌可不關心這壽宴怎麼樣,她這半個月都在好好思索,應該送給老夫人什麼壽禮才好。

  像是什麼觀音像一類的綉品就算了,她的綉活馬馬虎虎,頂多綉個水鴨子還能像回事,要是親手抄佛經,又有些老套了,她以前也不是沒有送過,厚厚的一摞字跡娟秀的金剛經……

  至於太貴重的東西,什麼金銀玉器之類的古董,她可沒有這麼多銀子去買,如果是能買得起的金釵玉墜,又太過普通了。

  每個月她的月例是二兩,一年都攢下來才二十四兩,她倒是看中了一座壽比南山的玉雕,可價格卻太高了,整整三百兩銀子,就是分文不動的的攢上十年,她也攢不到這麼多的銀子。

  正值愁眉不展之際,福至心靈,元向歌忽然想起來老夫人有提到過,很想念一道點心。

  幾十年前,張老夫人還是做姑娘的時候,正值上巳節便和哥哥還有幾個玩得來的友人一起去了終南山,用山上的泉水和盛開的桃花借了寺里的爐灶做了一道點心,叫桃花酥,香氣盈鼻,甘甜可口,令人回味無窮。

  她還感嘆道,幾十年過去了,雖也再登過兩次終南山,可卻再也沒能吃到過這樣美味的桃花酥,真是令人遺憾。

  元向歌決定了,她要去取終南山上的甘泉,終南山腳的桃花,來做一道讓老夫人懷念的桃花酥!

  正巧現在剛過了三月中旬,桃花正開得旺盛,泉水也流得正活,豈不是適逢其會!

  一大早,天剛剛蒙蒙亮,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站在張府的后牆裡,望著這高高的府牆。

  「張大哥,你不是最喜歡練武了嗎?日日練夜夜練,怎麼連這個牆都翻不過去?」元向歌掐著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張修遠瞪了她一眼,不滿的低聲道:「我練的是武,又不是修仙,還能白日飛升不成?」

  他個子很高,元向歌和姜玉嫻站在他的身邊才到他的肩膀,所以他只能低著腦袋看她們。

  「看來又要爬樹了。」元向歌撅著嘴嘟囔著,豪邁的挽起了袖子,「幸好今日穿的是男子樣式的胡服,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她大步走到了三丈遠處的大槐樹下,還未等姜玉嫻來得及出聲,便跳起來扒住樹枝子,一看就是個慣犯,手腳麻利的三下兩下就坐到了樹榦上,還笑眯眯的朝他們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上來。

  姜玉嫻仰著脖子滿臉擔憂,生怕樹枝子斷了,再摔個好歹。

  張修遠則眼睛放光,催促的朝她擺著手,示意她趕快翻過牆去。

  大齊的治安很好,尤其是長安城內,這院牆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搭個木梯子便能輕而易舉過了牆,所以這樹種在牆邊也不怕有賊人進來。

  只是這樹雖在牆邊,可也不是緊挨著的,元向歌得跳到牆頭上去,再從牆頭上,跳到牆的外面去,若是摔一下子,還真是能摔個傷筋動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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