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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是聖人,作為起居郎,崔盈私底下記錄這些事情,恐怕有失體統。”既然崔盈沒在,裴炎就可以順勢把髒水潑到他的身上。


  李治揮揮手,氣勢自顯。


  “體統,根本就不是套在這裏的!”


  “朕一向最反對一本正經纖塵不染的起居注!”


  此言一出,裴炎徹底傻了!


  他從沒想到,在對待起居注的記載這個問題上,李治和他的父親李世民,完全持不同的看法。


  李世民當政時期,武能平定四方,文能德布天下。可以說,李世民這個皇帝做的,已經是帝王的巔峰了。


  然而,再完美的人,也一樣會有缺點。


  李世民皇帝事業幹得好,同時他也很注重個人形象的塑造,致力於將自己打造成為千古一帝,後世帝王拍馬都趕不上的那種。


  李世民立定了這樣的心願,便經常插手起居注的撰寫工作,那些他看著不順眼的記錄,全都被他刪去。


  有一些則是經過了他的潤色,變得麵目全非。


  李世民也有貪杯的時候,喝的酩酊大醉,以至於輟朝三日。李世民有很多女人,一個兩個的,也不是都那麽賢良淑德,以李世民為天。


  鬧的後宮不寧,讓李世民愁的腦袋疼的,這樣的後妃,絕對不能出現在起居注的記載當中。


  實在有損千古一帝英明聖主的形象。相反,李世民優柔的兒子李治,雖然雄武不及,但皇帝事業做得也不錯。


  同時,他有一個帝王身上最為難能可貴的精神,他可以接受不完美,脾氣也好。


  李治希望在史書上出現的他,是一個有人情味的人,而不是一尊塑像。


  當裴炎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也為時已晚了。


  “朕沒想到,平時古板的崔盈,竟然看出了朕的心思,這些逸聞趣事都是可以記錄的!”


  “不管是以後放到正史裏,還是日後留作後人查看,都是寶貴的財富!”


  一想到日後在後人心中,自己的形象如此鮮活,李治就禁不住熱血沸騰。


  “聖人說得對!”


  知音呐!

  裴炎第一次感覺,眼前的李治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深藏在這四方城裏的,他裴炎的鍾子期。


  “聖人,其實這些秘聞……”裴炎心緒翻騰,他要趁熱打鐵,要把實情都告訴李治。


  不能讓崔盈這廝搶去功勞!


  李治回眸,臉上笑意盎然,裴炎的話被截住了。


  “崔盈的功勞這樣大,朕一定要給他重賞!”


  裴炎:就這……也有賞?


  李治撫著額頭,思考的相當認真。


  升官不可,崔盈起居郎的差事當的這樣好,一定要讓他繼續幹下去,為自己服務。


  還是賞錢好!

  “德福!”


  大太監德福耷拉著臉,從裴炎身邊走過,一副別人欠他許多錢的樣子。


  “老奴在。”


  李治陶醉在興奮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位一向體貼的大太監今天的心情相當糟糕。


  “傳朕的旨意,賞賜起居郎崔盈絹帛二十匹!”


  德福領旨的時候,眼睛都綠了,咬牙切齒,恨不得能把崔盈撕成碎片。


  崔盈這廝竟然說他起夜五次!


  汙蔑!


  純屬汙蔑!


  現在聖人也知道這件事了,不久,天後就會知道,再過不了幾天,他的太監同行們,人人都會知道,聖人麵前的大紅人,貼身大太監德福,居然得了尿頻!


  德福感覺,入宮以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痛恨一個大臣。


  他意興闌珊的領了旨意,轉身就去了內侍省,一定要挑二十匹檔次最差的絹帛,打發了崔盈!


  這裏就是首席大太監能夠操作的空間,一般來講,皇帝說賞賜,都是一個概論。


  皇帝往往就是大手一揮,剩下的具體賞賜事宜,都是身邊的太監們操作。


  在古代,絹帛的檔次分為好多種,比如在大唐,最高級的是蠶絲製作的輕紗,而最低級的,則是用劣等蠶絲製作的繒,德福隻要在幾種不同的絹帛之間,隨便挑選一樣,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二十匹絹帛!

  德福走後,裴炎徹底瘋了。


  崔盈那狗賊,什麽事都沒辦,不隻在聖人麵前告了他一狀,現在居然得到了如此厚賞!


  裴炎深深感到,上天對他不公,裴家的祖宗都死絕了!

  尤其是裴範先那狗賊,他終於是看出來了,他給他出的主意全都是害人的!


  要是一開始就老實承認,這功勞哪裏會被崔盈搶去!

  別人遇到這種情況,也就隻能吃癟了。畢竟,裴炎一開始認為李治一定會勃然大怒,這才把私下記錄起居注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崔盈身上。


  崔盈純屬是無事惹風流,現在看李治沒有生氣,反而還開心的給了賞賜,一般人也就隻能望賞興歎而已,不能再蹦躂了。


  可裴炎不是這樣的人,他是能熟練的運用各種騷操作,反手把自己坑害了的人。


  李治處理完這件事,整個人都特別的振奮。


  心裏把崔盈誇了無數遍,這個老實的大臣,肯定是因為懼怕被他指責,才把這件事推到了裴炎身上。


  這樣一想,裴炎似乎也挺可憐的,平白擔了個罪名。


  自己也可以給他一點賞賜。


  “裴愛卿。”李治和緩說道,裴炎立刻竄上前去,直言道:“啟稟聖人,剛才臣沒有說實話,其實這些記載本來就是臣寫的。”


  李治麵色一凜,好臉色一掃而光。


  什麽東西!

  他拿老子當傻子嗎!


  “裴炎,朕沒有想到,為了搶功,你居然反複無常!”


  “朕本想念在你最近推廣堆肥有功的份上,也給你一份賞賜,既然你如此厚顏無恥,以後起居舍人這個差事你也不要當了!”


  “退回弘文館,去做館主吧!”


  在李治的眼中,現在的裴炎就是一個反複無常的小人,看不慣崔盈得賞賜,就跳出來搶功。


  剛剛問他的時候,是他自己不承認的,李治很憤怒。


  麵對裴炎的無恥行徑,他已經不關心這些記錄到底是誰寫的了,一心認定,崔盈是忠貞無二之人,裴炎是個大奸賊。


  李治的變化,完全超出了裴炎的意料。


  他登時就跪下了,老淚縱橫。


  “聖人,臣真的沒有說謊,這些記錄都是臣寫的,臣現在就可以再寫幾則,都是臣記下來的!”


  裴炎的臉皮極厚,麵對如此困境,麵對李治的一張冷臉,他居然無動於衷,繼續表演。


  他抓起一支筆,就開始寫起來,從李弘李賢的兄弟秘聞,再到太監宮女的日常生活。


  凡是裴炎看過的,並且留下深刻印象的,他全都一一寫了下來。


  如此流利,如此不假思索。


  李治的目光停留在紙卷上,忽然感覺,裴炎應該沒有撒謊。


  熱愛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也確實符合裴炎一貫的風格。


  不過,他並不打算改變主意,這就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下場。


  剛才他發問,若是裴炎老實回答,他就會痛痛快快的給他賞錢,而現在,李治不會讓他這樣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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