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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9章 陸家盾,焉能做他人之矛?

  第2819章 陸家盾,焉能做他人之矛?

    一陣掃過冷清王宮積灰之地的灰色狂風拂麵而來,吹起了修行者的帽簾,露出了一雙宛若精靈般的翠綠色眼眸。


    盡管他在出聲的瞬時就挪開了腳,陸猛的手掌骨還是被踩得裂開了,難以再撐下去。


    緊扣著地麵泥土的手,漸漸無力地鬆開,如弱柳般搖晃,隨時墜落。


    他滿額大汗,仰頭往上,隻看到一雙猶如毒蛇般幽邃陰冷的綠眸。


    陸佳人側眸看去,心中有幾分不舍,卻唯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阿猛。”


    她的神識傳音,響在了陸猛的顱腔。


    “你生在陸家,養在陸家,你是陸家的盾,焉能去做他人之矛?”


    “執迷不悟,便不如,永遠消失。”


    她依舊冷漠。


    就如同年少教習陸猛刀法那般。


    沒有姐弟之情。


    沒有師徒之誼。


    就像是訓練一個不知疼痛的傀儡,哪怕身上的刀傷見骨,也要達到完美的程度。


    陸佳人會搜集來許許多多的琴,都是陸猛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但凡陸猛隻要有一個渺小的錯誤,陸佳人就會拿著她的抽髓刀,像個冷酷暴戾的屠夫那般,一刀, 一刀,斬在脆弱的琴架之上。


    對於年幼的陸猛來說,那種讓他近乎扭曲,傷心欲絕的感覺,至今還清晰深刻。


    陸猛苦笑。


    “長姐要猛死,猛,不得不死。”


    他以神識傳音回道。


    陸佳人卻是皺了皺眉。


    陸猛的境地在她之下,不該給她神識傳音的。


    陸猛徹底喪失了求生的欲望。


    他不再有任何的掙紮,任由身體往下墜落。


    刹那之間,一道人梯如鶴從深淵的岸邊墜了下來。


    陸猛緊縮著漆黑的眼眸,倒映出了讓他此生都難以忘懷的景。


    卻見君子堂和星雲宗的人,以氣力銜接,相連成梯,自岸邊甩下。


    人梯的尾端之人,正是——


    “小月姑娘。”


    陸猛眨了眨眼睛。


    熱煙炙烤著挨近深淵的修行者。


    楚月五指充滿了勁道,眼疾手快撈起了陸猛,下意識攥到了陸猛的脖子,把陸猛憋得麵紅耳赤。


    隻怕他還沒滾燙的岩漿吞噬就要給小月姑娘活生生地掐死了。


    人梯顯然精疲力盡。


    無力回到原地。


    “轟!”


    裂痕深淵之地的岩漿,宛若領地意識無比之強之敏銳的野獸。


    熱浪岩漿,衝天而去,欲把所有進入裂痕領地的無禮之人都焚燒成可憐卑微的灰燼。


    楚月背部展開了巨大的魔羽,抵擋住了全部的熱氣。


    隻剩下焦灼發黑的骨架羽翼,撲閃往上,用盡了力氣。


    人梯眩暈之際,被眼前一幕所衝擊,嘶吼喊叫,血液聚集在顱腔,都釋放出了藏在潛能裏的力量。


    眾人甩回了岸上。


    被陸靑纏著的錢玉瑤擔心不已。


    而當她看到那一雙隻剩下骨架的羽翼,四處還閃爍著岩漿之光,眸子不由睜大了幾分。


    或許,在這一瞬間,她幡然明白了,陸猛和君子堂的那些人為何要追隨她。


    “嘭。”


    陸猛甩在地上,腦袋發暈,嘴裏念叨埋怨著,“小月姑娘,差點就命喪你手了……”


    話說完,眼睛睜開,言語之聲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陡然發紅。


    蓄滿水霧的眸光,不住地顫動著。


    一股涼意,從心口,蔓延到了手掌。


    他瘋狂忍著嚎啕大哭的衝動,低下頭,任由淚珠落在自己的膝上。


    “小師妹……”許予心跳如雷,擔心不已。


    “無妨。”


    楚月啞聲說罷,抬眸看向了先前刻意去踩陸猛手背的紗帽修行者。


    此人名為羅羽,是陸佳人在北寒之地曆練時結識的友人,並肩作戰過一段日子。


    陸佳人自小就是個武癡,為了修行,做出過許多讓大炎子民咂舌的事。


    她雖為女子,卻是闖蕩南北,去險地留下痕跡,結識過不少誌同道合的朋友。


    “陸猛兄,這遺址之內,危險重重,切不可魯莽,下回定要好好注意。”


    羅羽的話,徹底擺脫了自己的關係。


    陸佳人也道:“陸猛自小就莽撞,羅羽你也該多看看腳下。”


    “佳人說的是。”羅羽淺笑。


    兩人一唱一和。


    “季陽,少清。”


    楚月啞聲開口,眸光冷淡地看著前側。


    涼薄如雪山之巔的一抔水。


    海少清二人正憤怒於羅羽的無賴之言。


    聽到楚月的話,二人當即頷首,等待後話。


    “攔得住,陸家的幾個嗎?”


    “君子堂大部分的弟兄們都在,自是攔得住。”


    “那就行了。”


    兩人眉眼迷茫,俱是不懂楚月的話中意思。


    下一瞬,便看到電光火石之間,有一道身影,像是暗夜裏的鬼魅風馳電掣而過。


    她的速度快到,瞬閃了三段很長的距離,便到了羅羽的麵前。


    尚未落地的懸空之時,一記鞭腿橫掃在了羅羽的麵龐。


    腿上勁道,如高山傾塌。


    羅羽的鼻梁骨直接粉碎!


    並非裂開,而是直接粉碎!


    鮮血伴隨著粉碎的骨碎湧出。


    羅羽捂著鼻子慘叫出聲。


    而這一切,隻發生在一個呼吸裏。


    速度快到,沒有人反應過來。


    眾人的腦子,甚至還沒轉過彎。


    隻驚訝 ——


    這,真是一個歸墟境該有的速度嗎?

    陸佳人眸光冷冽,慍怒地看向了楚月。


    女子穩然落地,慢條斯理地拂去了肩上塵灰,兩眼冷漠地看著羅羽,“抱歉,看錯了,葉某並非有意。”


    這壓根就是盯著羅羽而來的,哪能是看錯?

    好幾個頭戴紗帽和羅羽一樣同來自於海神界北寒之地的修行者,都是仗義江湖的人,看見兄弟受氣, 哪能能耐。


    “葉楚月,你放肆了。”


    陸佳人說罷,頭頂出現了威武神勇的冥龍。


    冥龍張開嘴怒吼出聲,龍須飄揚,豎瞳橫掃四方,為陸佳人增添了威震八方的勢頭。


    “咻!”


    倏地,君子堂真元境修行者,猶若城牆厚壁,將楚月圍住,敵對陸佳人等。


    陸佳人冷聲道:“當年,君子堂差點兒未能完成,是我出麵相助,如今,爾等真要做恩將仇報的白眼狼嗎?還不,給我滾開!”


    “此事,與爾等無關,最好不要插手。”


    “葉楚月,你當眾傷人,該當何罪?”


  第2820章 斷翼骨


    陸佳人聲若雷霆,鏗鏘有力,頗有將相之風。


    季陽道:“陸姑娘,從前君子堂欠你一份人情,兩年前護送你去麒麟山脈摘得麒麟草,慘死了兩位弟兄。我自自認為,我君子堂兩位弟兄的命,比你的這份人情重。”


    海少清冷笑:

    “守靈、頭七和葬禮,陸姑娘你身體抱恙,昏迷不醒,無法前來送我堂內兄弟。有些話,我們不說,並不意味著我們都是沒腦子的蠢貨。


    陸姑娘你不來葬禮,是你無能前來,還是覺得身份之卑賤恐辱你聖潔,世人不得而知,自有舉頭三尺之神明看得見,姑娘你也心中有數,自不必再拿來人情之事作為枷鎖來奴役我等。


    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由你提線的木偶,望姑娘切記。”


    “想動葉姑娘?可以,從我們的屍首上踏過去。隻要你,踏得過去。”


    “………”


    陸佳人虛眯起眼睛,對人群之後的葉楚月,來了一些興趣。


    君子堂的這群人,隻效忠於她那個弟弟。


    她私下幫忙組建君子堂,是希望有朝一日為自己所用。


    而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君子堂的人雖然對她禮待有加,卻從來沒有像對待葉楚月那樣真心過。


    季陽、海少清等人的身後,傳出了楚月的聲音。


    “陸小姐,我本無意,但若執意要我付出代價,我是願意的。”


    這話,讓許予和段清歡之人麵麵相覷,頗為不解。


    在他們的印象裏,楚月從來不會這樣做。


    季陽回頭看去。


    楚月分開人群走出。


    無數道眼神落在她身。


    “哢嚓。”


    她麵無表情地折斷了脊背魔羽上的一塊焦黑骨頭。


    “這樣,可好?”


    此舉,足以見得她的誠心。


    魔骨斷裂之處,鮮血往下流。


    “葉姑娘!”


    海少清低吼。


    季陽眼睛通紅,“羅羽傷猛兄在先,憑什麽是你付出代價?”他怒向陸佳人,“佳人小姐,縱然猛兄這段時間惹你不快,但他對你,對陸家主,對陸靑,對你們陸家,是問心無愧。他赤子之心,一片坦誠,弟兄們才願意跟著他。你何故咄咄相逼?”


    “做錯事,就得受罰,無規矩不成方圓。”陸佳人異常的平靜。


    隻有在看到楚月手中焦黑流血的魔羽骨時,便浮現了些許訝異的微瀾。


    幾個北寒之地的紗帽修行者驀地愣住。


    他們都是從肆虐的血雨腥風裏闖蕩出來的,但頭一回見到如此之狠的人。


    羅羽被敷上了藥,止住了裂骨的疼痛,混混沌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他翠綠的眸,掃向了楚月。


    楚月問:“要嗎?”


    “要。”


    羅羽回道。


    “我要,你所有的,翼骨。”


    “好,我多給你些。”


    兩人看似尋常普通的對話,卻讓圍聚在周邊的修行者頓時感到涼風搜搜寒氣侵體,瞬間就湧到了天靈蓋,引起一陣堪稱是激蕩的頭皮發麻。


    羅羽虛眯起了眼睛。


    他要把葉楚月的翼骨都收起來,送給佳人姐姐。


    周遭的修行者,心思各異。


    雲都雲子君,耳邊傳來了同伴的聲音,“子君姐,這葉楚月,該不是給陸佳人服軟吧?”


    臨淵葉羨魚兩手環胸,眉頭輕皺,不理解地望著抽搐翼骨的楚月。


    明眼人都看得出,羅羽那一腳並非無意,隻是多數人明哲保身,不願惹一身腥罷了。


    心中知曉就行,絕不會道明所見,怕得就是個禍從口出。


    那側,錢燿舵說:“這,真是貴人?”不是禍害?

    後半段的話,錢燿舵望著麵露心疼之色的妹妹強忍著衝動沒忍心說出來。


    “陸佳人在五湖四海都有朋友,欣賞手段利落實力高強之人,葉楚月該不會是以此來吸引她的注意力吧?”


    錢燿舵說得苦口婆心,旁敲側擊阻斷錢玉瑤頗為瘋狂的想法:


    “玉瑤,錢府和陸家在大炎城乃是平起平坐的身份,陸家的優越無非是出了個有機會去翠微山的陸佳人,但錢家也不至於跟著你這位貴人去給姓陸的當走狗吧?”


    “阿兄……你看……”錢玉瑤微微睜大了眼睛。


    錢燿舵看向楚月。


    這會兒,楚月走到了羅羽的身邊,抬手去觸及魔羽翼骨,還想掰斷一根骨頭。


    錢燿舵滿眼的鼻翼。


    此人,空有虛名,卻是一點兒的氣節都沒有。


    還要拿出自己的翼骨去談降。


    傳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話。


    這樣的貴人,錢家寧願去大炎城的街上乞討,都不要!

    錢燿舵扯著唇角,嗤之以鼻地冷哼了聲,眉眼裏滿是貴家公子對山野的不屑之色。


    倏地,他的眼睛像是變戲法般陡然睜大。


    楚月高抬起的手摘斷了翼骨,而後,直接插進了羅羽的左瞳。


    她恰好在半側頭看向陸佳人。


    鮮血飆到了楚月的半張臉上。


    睫翼染著血珠,順著金眸往下流。


    她盯著有些愣的陸佳人,一字,一字道:“他想害陸猛的命,我要他一隻眼睛,不過分吧?”


    哢嚓,她把翼骨拔出。


    鮮血飛濺在她的脖頸。


    栩栩如生的緋色蓮花,像是在汲取鮮血般。


    陸猛淚眼婆娑地看來,腦袋嗡鳴作響險些空白。


    隻曉得。


    同父異母的阿姐,視他為器,若是無用便棄之不顧。


    相識不足一月的朋友,為了給他挽回尊嚴和出一口氣,承熱浪之痛,斷翼骨, 斬羅羽!!


    猶若黃豆大的淚珠,順著陸猛的眼眶,滾滾地往下流淌,湮滅在了王宮的泥土裏。


    “啊啊啊啊啊。”


    羅羽痛不欲生的慘叫之聲,無比的刺耳,宛若臘月裏殺豬宰羊般的嚎。


    北寒之地的人,多是修習較為特殊的瞳術之道。


    每當離開北寒,去往別地,都會以故鄉特製的紗帽來遮住保護自己較為貴重的眼睛。


    故此,當羅羽的一隻眼睛被楚月用焦黑的翼骨貫穿之時,僅剩的另一隻眼瞳,便開始逐漸地渙散,古老精靈族般的翠綠之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隻留下一片病態般的灰白……


    翠綠消逝的疼痛,是鑽心刺骨的無數倍。


  第2821章 北寒瞳術,蠱蟲小鬼


    羅羽渾身冒汗,疼痛不已,軟了膝蓋癱坐在地上。


    灰白的眼睛,猶如毫無生氣的人,驚恐地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葉楚月。


    她的手裏還拿著那一塊焦黑的骨頭。


    鮮血沿著骨頭往外流。


    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雖無多大的聲響,卻好似能夠震耳欲聾吧,讓人心驚不已。


    就像羅羽被貫穿的那一隻眼睛,隻餘下血色的窟窿,模糊的瞳眸,成了一團爛泥。


    旁人仔細盯上幾分,胃部就會翻湧出讓人禁不住作嘔的惡心感。


    北寒之地的修行者,反應過來,怒火衝天。


    他們摘掉了帽下的紗簾,露出一雙雙翠綠好看如春日青草般的眼睛。


    瞳術之道,花俏豔麗,種類多之又多。


    而眼前這幾位瞳術師的大道,靠的是攝人心魄。


    當眾人與之對視的刹那,就感覺到靈魂抽離身體,飄蕩在地府之門找不到歸家的路。


    意誌越薄弱的人,麵對瞳術的攝心術,便越是不堪一擊。


    “攝心,六星禁製!”


    綠眸少年雙手結印,氣力上湧至眼睛。


    宛若妖孽般,蠱惑著人心。


    攝心六星,則是要把人鍛為瞳傀!


    為他所用。


    瞳術師們,擅長在眼睛裏養小鬼。


    類似於蠱蟲一般。


    使用術法的時候,蠱蟲小鬼會在不知不覺中蠶食掉對方的心髒,並且取而代之。


    如此一來,就會淪落為徹頭徹尾的瞳傀了。


    “葉姑娘,小心!”


    季陽、陸猛等人往前狂衝,卻還是慢了一步。


    他們隻顧著提防陸佳人等的攻擊,卻沒想到,這幾人,竟然能夠合力使出攝心的六星禁製。


    青綠之光包裹著血腥翻湧在破敗的王宮。


    伴隨著上古之龍的怒吼聲。


    王宮大地的轟隆裂開。


    六芒星般的禁製猶若一座囚籠,把楚月關在裏頭。


    “吃了她的心髒!”


    羅羽吼到歇斯底裏。


    葉楚月毀掉了他作為瞳術師的眼睛,他就要眼睜睜去看著葉楚月的心髒被活生生吃掉。


    “吃了她,吃了她!”


    羅羽麵龐扭曲,聲嘶力竭。


    他眼裏的恨意,宛若王宮的颶風。


    灰白的瞳,乍然看去,就像是魔鬼的瞳。


    他跪在地上,一手捂著被毀的眼睛,一手死死扣著地麵的泥土。


    發顫又沙啞的聲音,在某個瞬間,好似魔鬼的低吟。


    “把她鍛成瞳傀,被我北寒人給奴役,淪為賤奴,生生死死都由人踐踏。”


    “不,不……要把她丟進鬥傀擂場,要看著蠱蟲把她給活活地吃掉。”


    羅羽咬牙切齒,憤恨不已。


    此番曆練結束,他便有大好的前途。


    毀了,都被毀了……


    “小月姑娘若要半分損傷,老子要你們全部下地獄。 ”


    陸猛猩紅著眼睛往前衝去,就要破壞掉北寒瞳術師的攝心六星禁製。


    好在被季陽、許予他們給及時地拽住。


    許予沉眉,低聲喝道:

    “陸猛兄,你冷靜一些,瞳術師的禁製,無法從外麵破開。”


    季陽點頭:“外頭越是用力,裏邊就越窒息,可不能急中生錯幫了倒忙。”


    來到龍族王宮的陸家人,不論嫡係旁係還是被陸府養著的修行者們,都以一種極端不理解的眼神望著有些崩潰的陸猛。


    “為了一個外人喪失理智,近乎哭哭啼啼,與當眾如廁有何區別?”


    陸瑗滿目錯愕,“這還是我所知的阿兄嗎?”


    “若非葉楚月,他也不至於如此。”陸靑冷笑,“不過,她所謂的輝煌和榮耀,也當到此結束了。瞳術之力,要她如何逃?困獸之鬥,無處可逃,絕境死路,便要枯骨埋深土。”


    “哢嚓!”


    六星禁製,裂開了一道縫。


    “砰!”


    “砰!”


    轟然沉悶的聲響,欲震耳膜。


    陸靑詫然。


    羅羽以及在場的修行者都不可置信地循聲望去。


    “哢嚓,哢嚓——”


    隻見,裂隙愈發之多。


    而每次出現悶響聲的時候,便會看到整麵禁製之牆竟在以蛛網烈風的中心為基點猛地震顫。


    “哢嚓——”


    又一聲。


    又一次震顫。


    一道道目光終於看得清晰真切。


    便看到那閃耀著雷霆光芒的拳鋒,砸在了禁製之上。


    “砰!”


    “砰!”


    “砰砰砰砰砰砰。”


    “………”


    無數道聲響的出現,裏邊的拳頭愈發明顯。


    “砰!”


    最後一拳砸下,青綠禁製,沿著每一條裂痕往外迅速擴散。


    然後,徹底粉碎!

    這一幕,深深地刺激著每一雙眼睛。


    破碎的青綠之光,猶若天女散花,似無數又無數道的流星雨,自她的周身墜落進大地塵埃裏去。


    她緩緩地抬起了眼簾,一雙將要溢出光的金眸,凜冽淡漠地望向了朝她使用攝心禁製的瞳術師們,嗓音低沉喑啞道:

    “爾等所謂的攝心禁製,就能輕易將我煉做傀儡的話。”


    “諸位,未免太瞧不起葉某了?”


    北寒瞳術師看著她的眼睛,心髒不由顫動。


    在那雙純正的金眸裏,並未看到任何的仙神之氣。


    相反,沉寂如古潭。


    充滿著燎原之火般的野心勃勃。


    恍惚間,好似有種凝視深淵的錯覺。


    又或者說……


    是神在深淵凝視他們。


    那種矛盾複雜齊集一體的感覺,讓出手的這幾位瞳術師們在腦袋空白過後大悟。


    葉楚月……


    這可是個嬰兒時期就能從上界無間地獄活下來的狠人。


    是墜落下界敢扛天劫,還能在九萬年後用數年時間從一個廢物成為菩提星雲少宗主的人物。


    他們幾位的瞳術火候,所謂禁製,又如何能夠吞噬蠱惑掉她那經過千錘百煉刀山火海反而更加剛毅的心髒。


    她自如雪花墜落的青綠之光中走出,握成拳頭的右手緩緩地展開。


    掌心上,靜置一顆蠱蟲小鬼。


    軟糯糯的質感,可惜通體生黑惹人厭,頭顱麵龐還刻畫著人臉。


    “諸位落東西了。”


    楚月唇角微勾,淺笑道:“出門在外,須得小心才是。”


    適才在禁製之內,這小東西欲要鑽進她的心髒,被龍晶血脈給揪出來了。


    話音落下。


    便把蠱蟲小鬼扔了回去。


    瞳術少年接住了自己的蠱蟲小鬼,極其不甘地看著楚月。


  第2822章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蠱蟲小鬼頭暈目眩,軟趴趴的不成樣子。


    以它的狀態,隻怕是不能再用了。


    今後,便算是個可愛的廢物。


    對於瞳術師而言,養一頭蠱蟲小鬼,從溝通到培養再到喂食,要耗費數年的精力。


    如此便莫名其妙廢了一頭蠱蟲小鬼,實在是叫人惋惜,肉疼陣陣。


    瞳術少年抱著正在口吐鮮血的蠱蟲小鬼,暴戾陰狠的翠綠眼睛,死死地盯著楚月看。


    他隻恨自己的實力太過於低,才沒能為羅羽兄報仇雪恨,還損失了一頭蠱蟲小鬼。


    “葉楚月!”


    陸佳人嗤聲問:“你可是仗著界主,肆意傷人?”


    她原是想讓這件事擴散出去,日後界主得知,好讓界主討厭這趨炎附勢的人。


    然而,讓陸佳人沒想到的是,那脊背猶如枯葉蝶,更如枯樹枝般開出焦黑翼骨之架的人兒,竟流露出了幾分無害的神情,甚至還揚起了粲然的笑,且笑道:“吾與界主,交誼匪淺,葉某自小崇拜敬仰界主大人,哪知界主大人慧眼獨到,能看出葉某的天賦。”


    陸佳人:“………”她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此刻的她,對葉楚月的厚顏無恥,算是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葉楚月勇氣可嘉,大大方方的承認。


    這樣一來。


    其餘修行者心中便會重新計較。


    就算在上古遺址內,想要對葉楚月出手,也會三思而後行,猶豫再猶豫。


    陸佳人的臉色有點兒冷,就像是姬白正在沐浴的大雪。


    “陸小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加把勁,努努力,也能像葉某一樣出色。”


    陸佳人:“………”


    眾人:“………”


    眼前的紅衣女子,與先前判若兩人。


    那自信的模樣,讓人埡口無語。


    陸佳人可是翠微山仙人備選之弟子,蕭憩、顧青綠等山中弟子未來的師妹。


    豈能連一個下界來的歸墟境還比不上?


    豈不是破天荒頭一遭的大笑話?

    正因如此,便也讓人更加相信她與界主的關係甚好了。


    陸佳人垂下了眼睫,掩去翻湧的心思。


    她無需與葉楚月計較。


    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或死於龍口,為她擋災。


    又或是等上古遺址的試煉結束,被界主、雲王等審判。


    北寒之地,原是貧瘠之地。


    乃是如今的界主集結臨淵、雲都、骨武、大炎,傾力相助北寒,隻為培養出厲害的瞳術師。


    瞳術之道,算是海神界修行大道上的側重點了。


    葉楚月毀了一個瞳術師,傷了另一位的蠱蟲小鬼,自要被判官府審判的。


    如若葉楚月萬分之不行,死在了血色的岩漿深淵。


    那麽,她最在乎的星雲宗,便要替她承受此番罪名了。


    陸佳人的嘴角,勾著冷漠如冰的弧度。


    “羅羽兄,抱歉,是我無能。”


    瞳術少年,來到羅羽的身邊,自責地低下了頭。


    “無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羅羽強扯著蒼白無力且極其勉強的笑容。


    其他的瞳術師,悻悻懨懨地來到了此處。


    “多謝諸位兄弟,為我羅羽賣命。”


    有人垂頭喪氣,臉色很差,想說些埋怨的話,聽得羅羽之言,終還是緘默不語。


    卻也有人沒忍住抱怨——


    “羅羽兄,我們和陸小姐是有過交情,但何至於這般做?陸猛和陸家斷裂,是陸家的家事,羅羽兄這般參與,連累了我們,實在是不該。”


    羅羽低垂著頭,灰白的眼沒有光彩和焦距,像是毫無生機的蒼涼之地。


    萎靡頹廢的青年,抬不起頭,也直不了脊椎,自知理虧,不敢多說什麽。


    北寒瞳術這邊的範圍,猶如寒風凜冽呼嘯般的冷,就連空氣都在緩慢地凝固。


    眾人都是抱著最高的期待跋山涉水來這遙遠的大炎城試煉,承載著父輩的理想和信仰,是為了在上古時代留下的遺址裏,找尋到一些能夠使得瞳術文明進步的有力之物。


    哪怕微小,也是北寒的希望。


    如今還沒真正地接觸傳承和異寶,就先淪為了眾人的笑柄不說,還失去了部分的能力,如何在這優勝劣汰的地方去爭過其他勢頭很猛的修行者?

    陸佳人拿著一些治愈用的丹藥,送給了幾位臉色糟糕的瞳術師。


    往後,她若立地成王,北寒瞳術的力量如若為她所用,便不容小覷。


    而在諸多的大道之中,瞳術一道,較為特殊。


    據說,有著無窮的潛能,誰也料不準,瞳術最後的上限會在哪裏。


    陸佳人自詡有先見之明,為了給日後埋下鋪墊,便也要來送藥。


    從前的陸佳人,自是不屑於做這等小事。


    經君子堂修行者提醒的葬禮之事,陸佳人便多了一份心思。


    羅羽在內的瞳術師們,拿到丹藥之後,心中好受了許多。


    “陸小姐心地良善,是我等不懂事了。”


    “諸位都是我的朋友,今後有用得到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先前對著羅羽開口抱怨的人,不再多說。


    而隻要有陸佳人這一句話,便能撫平人心。


    陸佳人可不是普通尋常的修行者。


    她是要進翠微山,拜仙門的……


    “轟!”


    王宮大地,繼而裂開。


    聲勢動靜更比先前凶猛。


    深淵底下翻滾的烈焰岩漿,猶若離岸流般,紅色岩漿一浪接著一浪強而有力的往上。


    有時甚至會躍過裂隙邊沿,出現眾人水平線的視線當中,引起驚呼聲一片。


    深淵底部的上古龍族之氣息,愈發強烈到讓人紅了雙眼,近乎忘記了岩漿的危險。


    “退後。”


    楚月長袖一拂,往後退去幾步。


    無上殿隊伍的領頭人褚君醉關注龍族之餘,扭頭看了過去。


    隻見不論是星雲宗的人,還是君子堂修行者,無不是聽從楚月的命令往後退,並無半點兒遲疑。


    須知,一個歸墟境,能讓那般多的真元境隨時聽令,且無任何的身份威壓,縱觀洪荒三界,都是相當罕見的存在。


    身側,與之同行的師妹說道:“褚師兄,這葉楚月倒真是奇怪,歸墟之境,竟是頗有宗師之風,真是大楚的損失。”


    褚君醉歎了聲:“若她沒被丟下無間地獄,大楚的長公主,會是了不得的人,大楚,興許也不是如今的模樣。”


  第2823章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明月長公主沒有被丟下無間地獄的大楚,會是一番怎樣的風景,誰也不得而知。


    “砰!”


    高速裂開的大地,宛若陣陣悶雷之聲自遙遠的天穹滾滾而至。


    褚君醉及師妹,不再看向楚月,收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在了上古龍族的傳承之上。


    四下裏,巨大的動靜,引起了修行者們的貪婪之心。


    有人想要得到傳承去光宗耀祖,使得門楣生輝。


    有人盼望功成名就之時迎娶喜愛的女子。


    ……


    無數人的思想,自狂熱幽又渴望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來。


    宛若絢爛熾烈的煙火般,互相交織,又極盡的怒放。


    “嘭!”


    一道足足有十丈粗的裂痕蔓延而過。


    和其他的岩漿裂痕完全不同的是。


    這一道裂痕的大地之下,竟沒有任何的岩漿氣息。


    唯有沉寂多年的古老氣息。


    日光穿過靉靆的雲,和陰霾的天。


    宛若道道交相輝映的金麟之輝般灑了下來。


    如一場驕陽雨,落在上古之龍沉睡的地方。


    金鱗日光當中,浮現出了海市蜃樓般的景。


    無數的人,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無比緊張地看向了同一處。


    卻見半壁蒼穹,展現出了恢弘大氣的十二座樓閣。


    樓閣在雲霧裏若隱若現,雖未能看得真切,卻讓人驚豔又震撼。


    目不轉睛的專注程度到,連一句感歎的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五座城池宛若巍峨的高山。


    雲霧繚繞,金華瀲灩的“玉京”二字,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四麵八方的喧嘩聲堪稱是不絕於耳。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玉京仙門,長生之道。


    乃是非常罕見的長生之道。


    洪荒三界,諸天萬道,數之不盡的修行者,若想要修習仙神之道,需得開仙門,鑄神符文。


    仙門,多有不同。


    玉京,作為仙門之一,罕見的長生,足以讓人雙眼血紅。


    踏此玉京之門,從此攀登仙人長生路,脫胎換骨,洗筋伐髓,舊日凡人身,不如草芥。


    在這個世上,不計其數的人,哪怕付出血和命慘重的代價,也要換掉與生俱來的凡人之身。


    生而凡人。


    卻道凡人,如螻蟻。


    此乃凡人最喜做之事。


    “竟有仙門契機……”


    陸佳人兩眼放光,唇角微勾。


    這上古龍族鎮守的玉京仙門,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得此玉京仙門,不需要翠微山的考察,就能提前進入翠微山。


    假以時日,以她的天賦,必能驚豔整座翠微山。


    哪怕是山上的謫仙人!


    上界之路,天梯之口,已然為她打開。


    “嗤~”


    “嗤嗤~”


    顱腔的元神空間內,近乎燃燒到一半的龍晶,原是晶瑩剔透的水藍色寶石,而今被灼燒得通紅。


    龍晶的周圍,以絲絲縷縷的纖細雲霧之絲,環繞成了一方修行者日常試煉當中鮮少見到的禁製。


    此乃瞬影禁製。


    禁製便如一座囚籠包裹著龍晶。


    龍晶灼燒的痕跡,既不會留在陸佳人的元神空間,星體和髒腑、骨血都不會沾染半分。


    如此一來。


    被活活燃燒的龍晶,既能讓上古之龍從沉睡當中醒來。


    到時候,她隻要悄無聲息地利用瞬影禁製,挪到旁人的身上,便能讓對方去承受上古之祖的震怒。


    陸佳人的目光掃向四周,仿佛在衡量著什麽。


    末了。


    視線落定在葉楚月的身上。


    眼底浮現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她若以此為招,葉楚月必死無疑。


    然——


    殺雞焉用牛刀?


    陸佳人唇角輕勾出了一抹冷笑。


    區區一個歸墟境,撐死了也隻是個歸墟境,還輪不到她用龍晶來對付。


    “刺啦!”


    前方人群密集處,刀刃破開皮膚,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就流動在了空氣之中。


    執刀的人是位壯年的男子,他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貪婪之色覆蓋神情不加掩飾。


    他將刀拔出,瞪著眼睛往前衝去,大喊著,“老子三歲那年,翠微山的仙人路過家門前,就說過老子日後必成仙人!老子就知道,這幾十年沒有白等!玉京仙門是老子的,上古龍族,也是老子的,爾等,休想擋老子的道!”


    他隻口不提,當年那位仙人,收了他家不少錢。


    他更不知道,“仙人”每去一個地方,都要用百試不爽的老路子,得到好些個天材地寶,賺得盆滿鍋滿。


    壯年男人用盡力氣,衝向了前方。


    “爹,娘,兒子有出息了,兒子馬上就要踏仙門了。”


    “……”


    “刺啦。”


    一根纏繞著黑色毒藤的箭矢從後方穿來。


    自壯年男人的後腦勺貫穿。


    血濺當場。


    他瞪著眼睛,不甘心地回頭看去。


    隻看到一個脖子上纏繞著毒蟒的女人,把玩著毒藤弓,目光冰冷且戲謔地看向了他。


    旋即,女人對著毒藤弓吹了口氣,漠然地道:“仙門若輪到爾等豬狗之輩來沾染,便也不叫仙門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豬一樣的東西,倒是聒噪得很。”


    她打了個哈欠。


    脖上的蟒蛇,懶洋洋地打哈欠。


    經此一事,破敗王宮的氛圍顯得有些奇妙。


    一些結伴而來的朋友,互相猜忌,各自藏著小心思。


    暗潮湧動中,都在悄然地觀察著。


    刹那間,就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


    楚月帶著人退到了後邊,側眸時,在人群之中發現了頗為孤獨的花辭玉。


    花辭玉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玉京仙門。


    若他能夠得到長生之道,豈非是一舉兩得?

    到時候,以割肉斷骨的方式,把仙門和長生之道都心甘情願贈送給藍雪姬。


    在海神界,深諳仙神之道的修行者,就算犯錯,哪怕是界主都不能隨意地懲處,須得等執法隊的人前來判定對錯!

    花辭玉灰暗的眼底這一刻,和那旭日驕陽之中的仙門般,同樣有了光。


    “轟!”


    轟隆隆,震耳欲聾,其聲直衝九雲霄。


    眾人目光匯聚的中心,乃是玉京仙門。


    龍吟從天塹傳來。


    又好似在地底深處出現。


    那一頭龍,睜開了眼睛。


    幻化出的光影,騰雲駕霧,翱翔在日光仙境。


    玉京之門,徐徐地打開!


    這一刻——


    無數等待的修行者,再也忍不住了,往前狂奔。


  第2824章 似那金山銀山,如那奇珍異寶

    人群發出了野獸最原始般的低吼之聲。


    生死時速,往前衝。


    隻怕慢了一步,就會遺憾終身。


    玉京仙門,長生道。


    上古王宮,龍鎮守。


    俱都充滿著讓人難以遏製住的誘惑。


    似那金山銀山。


    如那奇珍異寶。


    部分情誼,不堪一擊。


    脆弱到破碎滿地。


    場麵,一度混亂。


    鮮血飛濺。


    血霧遮人眼。


    “錢家人,隨我繞道行。”


    錢燿舵低聲喝道。


    他作為錢家長子,自是有統帥之能。


    能否讓錢家再攀高峰,在此一舉了。


    麵對玉京仙門,誰都不敢說自己能夠保持淡然。


    “是!”


    錢家眾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的回道。


    “玉瑤,阿兄會給你證明——”


    如那被一箭射死的壯年男人一樣。


    自己的人生,當在自己的手中。


    靠山靠水靠貴人,不如靠自己的一雙手。


    既是血腥的戰場,就要橫刀策馬從千萬人之中殺出。


    被淘汰的死人,屍骨將永遠留在塵埃裏不被曆史銘記。


    “衝!”


    錢燿舵大喝。


    “長姐,我去玉瑤那邊,此地太過於危險,我得護著她。”


    陸靑說罷,也不等陸佳人答應,就快速奔向了錢玉瑤。


    “長姐!這等時候,阿兄怎能去錢家那裏?”


    陸瑗顰了顰眉,懊惱道:“錢玉瑤是他的未婚夫,阿兄又不是錢家贅婿,這般做,實在是讓人看我們陸家的笑話。”


    “他高興便好。” 陸佳人心如止水。


    陸瑗撇撇嘴。


    陸猛,陸靑……


    這兩位阿兄,一個不如一個。


    看來陸家的以後,還得靠她和長姐這樣的英勇女子。


    陸佳人抿唇不言,氣質如霜,暗暗等待著龍晶被徹底燃燒。


    上古之龍和玉京仙門,都將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自勢在必得,何須如那些碌碌庸俗之人去爭強鬥狠。


    至於陸靑——


    沒腦子和天賦的蠢材,她並不在乎。


    她隻在乎手上的權利,和家族的興旺。


    祖父當年力排眾議,讓她成為下一任陸家之主。


    她便要對得起祖父的選擇。


    她陸佳人,要帶著陸家和祖父的寄托,成為這海神界,最強的世家!


    不論是誰,都不能擋她前行的道路。


    她得成為這雲巔獨一無二的王。


    在來日。


    在不久後。


    ……


    楚月半眯起眼睛看向了錢家方向。


    猶豫少頃。


    她喊道:“錢玉瑤!”


    錢玉瑤的腳步驀地頓住,還揪住了阿兄錢燿舵的衣裳,使得錢燿舵止步不前。


    “葉姑娘!”


    錢玉瑤強力掩下自己的驚喜雀躍。


    “葉某有一事相問,還請來近一些。”


    “好。”


    錢玉瑤當下就毫不猶豫地答應。


    利落之速,驚呆了錢燿舵和陸靑。


    陸靑左看看錢玉瑤,右看看葉楚月。


    若非那葉楚月青絲飄飄,他當真覺得這廝在眾目睽睽之下引誘自己的未婚妻。


    “玉瑤,別被她拖累了腳步。”陸靑急忙道。


    他也不知未婚妻怎麽了。


    是不是符文陣法的傳送出了錯?


    還是被葉楚月下了降頭?


    否則,怎堪如此?


    錢燿舵擰眉,“玉瑤,家族大事,仙門就在眼前,不可胡鬧為之。”


    他原想不管錢玉瑤,奈何錢玉瑤熟稔做出了掏匕首的動作。


    饒是錢燿舵天大的決心,也不得不放棄仙門,先陪著錢玉瑤去到了楚月的身邊。


    錢燿舵看向楚月的眼神,充滿了哀怨。


    為了出氣,還時不時地瞪上一眼。


    他倒是要看看,那葉楚找他家玉瑤,是要談什麽江山社稷之事。


    且能談出怎樣宏偉的花樣來。


    “葉姑娘,有話請講——”


    錢玉瑤忙道。


    楚月則問:“錢小姐,今日可用過膳?”


    錢燿舵:“???”


    他二舅姥爺三姑奶奶的。


    錢家上下短暫放棄爭奪仙門,就是為了聽一句用膳?

    錢燿舵殺人的心都有了。


    陸靑更是傻眼。


    “還沒。”平日裏恣意張揚頗有幾分刁蠻的錢玉瑤,在葉楚月的麵前,倒是乖巧懂事的像隻小綿羊,用著老實巴交的神態說道:“三更天時就開始修行,直到今日清晨,一門心思在上古遺址上,無心用膳。”


    她自然不會說,用膳的時間拿去準備對付葉楚月的陣法了。


    最丟臉的是,還輸了個徹底。


    楚月拿出花自憐閣的糕點遞了過去,微微一笑,“尤婆婆做的糖酥,你吃吃看。”


    “好!”


    錢玉瑤點了點頭,奉若珍寶地接過了糖酥。


    風中飄揚著血腥。


    少女吃起糖酥,津津有味。


    未婚夫陸靑看得臉上五官糾結得都要皺成一坨不規則的棉花了。


    隻覺得萬分之離譜。


    絞盡腦汁,思考再三,他便恍然。


    他將一切的變化,歸咎於那該死的氣壯丹,害得阿兄和未婚夫都被豬油蒙了心。


    那氣壯丹,定是豬油做的!陸靑在心內篤定道。


    錢燿舵耐著暴躁如雷的性子,陰陽怪調地說:“這世上啊,總有些人,自私自利,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想盡方法不讓旁人得到。凡人得不到仙人,就要拉旁人下水。”


    說到最後,還特地拖長尾音重重地哼了聲。


    楚月不言,似是沒有聽到。


    眸色冷淡的掃過了陸佳人。


    隨即又看向了零零散散的姬家人。


    竟沒看到……那位翩翩執扇的姬白。


    不動聲色環視了一圈,暗道臥虎藏龍,都想當漁翁。


    “凡人跟仙人,一字之差,卻是雲泥之別。”


    錢燿舵還在喋喋不休地說。


    他和錢家眾人來者不善,目露凶光,儼然把楚月當成了敵人。


    損失仙門,可以說是刻骨之恨。


    相較之下,陸靑略微平靜,沒那麽的聒噪。


    倒不是他性格使然,隻是陸猛在楚月旁側,魁梧結實,體內血脈,天生便要壓他一頭,哪還敢說些肆意無禮的話。


    “凡人啊……”


    錢燿舵的嘴一張一合,偏偏就是閉不上。


    楚月斂起思緒,收回視線,倏然間回頭看——


    “身為凡人,你為此到羞恥嗎?”


    錢燿舵啞然,有種雷鳴擊碎耳膜直通靈魂的感覺。


    而這時,前方人群密集處陡然崩塌。


    旁側之路,瞬間傾塌。


    適才和錢燿舵有著同樣繞道想法並且實踐的修行者,掉落深淵,被岩漿給吞噬。


    錢燿舵猛地瞪大了眼睛,倒抽著涼氣。


  第2825章 貪婪鬥狠千魂燈,龍之軍,出島嶼!

    “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


    掉落下去前,一張張臉上,寫滿了驚恐之色。


    他們絕望而又充滿哀求的眼睛,看向了還活著的人。


    此番場景,烙印於眸,深深地震撼著錢燿舵。


    讓他不敢想象的是,如若葉楚月沒有喊住他的話,如今被岩漿吞噬灼燒成灰燼的人,便就是他了。


    一種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心悸害怕感,自左側胸膛震顫,劇烈地傳遍了四肢百骸。


    陸靑愣住。


    錢家眾人抱怨的話,驟然止住。


    一雙雙眼睛,赫然緊縮。


    錢玉瑤瞪大了黑曜石般的杏眸,輕抽了口涼氣,渾身起了不少的雞皮疙瘩,倒豎起無數的寒毛。


    “葉姑娘……”


    錢玉瑤張了張嘴,囁喏著問:“你有未卜先知之力?”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楚月眸底倒映出的紅色岩漿猶如惡鬼吃人,與十二樓五城的白玉京仙門形成了極其強烈鮮明且震撼的對比。


    聞言,她搖了搖頭——


    “算不得是未卜先知,隻是覺得,貪欲過多的地方,不宜鬥狠。神秘古老之地,更要多加細心觀察。”


    “自古以來,機遇和風險都是成正比的,有多大的寶藏,便潛藏著多深的危險。”


    “小心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楚月沉聲說道。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在不遠處出現。


    響於脆弱生命的臨終之前。


    猶若盛放在黎明前的血色曇花。


    錢玉瑤如同學院的弟子般,認真聽著長輩的教導。


    王宮,逐漸安靜。


    成百上千的修行者,死於這一場貪婪的鬥狠。


    上古遺址的外圍。


    金鑾殿。


    高台有風。


    四座都是靜默等待的圍觀者。


    望天時無不是錯愕。


    “發生了什麽?”


    錢康壽大驚,“怎麽會一下子損失了一千多人?”


    一千多盞燃魂燈,悉數滅掉。


    這是上古遺址開啟試煉之時,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紫鑰試煉,更強,也更危險。”花滿山頗為冷靜。


    陸家主握著酒杯的指腹,緩緩地摩挲著略微凸起的精致紋路。


    他低垂著眉眼,無人看得清他的目光。


    更看不到他洶湧澎湃,欲在天之巔的野心。


    千人之死,便意味著,此次機緣,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縱然進入符文傳送陣的修行者都已亡故,他的女兒,也會帶著壯大陸家讓地下列祖列宗都跟著自豪的榮光走出來。


    “天上白玉京,長生路仙門,上古遺址內,有仙門!”


    界主淡聲道。


    他一揮手,濃厚的雲霧將要封天。


    十二樓閣。


    五城池。


    玉京仙門。


    長生路。


    雲霧繚繞,九重霄。


    巨龍盤旋,緩緩地睜開了金色的眼眸。


    界主傾其之力,隻能窺測到這些。


    眾人見狀,一片喧嘩。


    前一刻還震撼於千人之死,為其惋惜。


    下一瞬便拋諸腦後,隻記得玉京仙門。


    “嘭!”


    大地之上,熾烈灼熱。


    囚車內,藍雪姬血淋漓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囚車,任由雷霆禁製鞭撻己身。


    她睜大了眼眸,伸長了脖子往前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隻一眼就已追悔不已。


    早知有玉京仙門,她定會想方設法進入上古遺址。


    有她洪荒令藍雪姬在,何人有資格敢去得到玉京仙門的垂憐?

    藍雪姬緊緊地咬著後槽牙,暗罵自己愚昧,走錯了棋。


    與其和一個葉楚月鬥法,倒不如一門心思撲在仙門。


    “花辭玉,你最好有點用。”


    “若拿不到仙門,有何顏麵回來見我?”


    藍雪姬虛眯起陰狠的眼睛。


    籠罩著囚車的雷霆禁製宛若刀絞般,還在一陣又一陣遊走她的手臂。


    臂膀之血肉,快要被焚燒成半熟的狀態,她卻不為所動。


    仙門所帶的貪,勝過了一切的苦痛。


    她早便知曉,作為一個女人,無需情愛,任何的外人,都是一團爛肉,是任由自己攀登高峰的踏腳石罷了。


    “嘖嘖。”


    旁側的囚車,傳來了斷腿老人的輕嗤聲。


    藍雪姬猛地扭頭看去。


    周狂人笑著說:“年輕娃娃,別作困獸之鬥,有時候,走出你自己的畫地為牢,才能看到天高海闊,而非一葉障目走錯了路,若他日像我這般垂垂老矣方才知曉悔過,就為時已晚了。”


    通天山域裏的老夥計們,喜愛著每一個年輕的孩子。


    眉目青澀的修行者,雖不老練,但有著逆蒼天的勇氣。


    老夥計們認為,修行文明的未來,是屬於每一個年輕人的。


    這個世界的脊梁,天和地的銜接,藏著年輕人的血液和骨肉。


    藍雪姬神情恍惚了一下。


    周狂人道:“老朽曾也意氣風發過,一朵花的枯萎,就想要整個太陽的陪葬。而在日薄西山之時,厭惡夜晚的降臨,認為這世上的修行者,都欠老朽的。世上的大道很多,王權霸業,竹籃打水,無愧於天地心,方得始終。莫要因他人之錯,而害得自己掉落萬丈深淵,終將成為了年少最厭惡的人。”


    藍雪姬的眼睛通紅。


    不知從何時開始。


    她逐漸像幼年恨之入骨的父親。


    那個會拿著刀劈砍為自己懷胎十月妻子的父親。


    藍雪姬無言,閉上眼睛的時候,滾圓的淚珠打濕了睫翼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周狂人歎了口氣。


    年輕的孩子。


    能錯一回。


    不能回回錯……


    如若藍雪姬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囚車裏的老人,雖永久地失去了雙腿,眼睛裏卻有佛祖般的悲憫。


    誰又不是……


    從年輕走來的呢?

    周狂人內心長歎,仰頭看天——


    仙門烙於灰濁蒼老的瞳孔。


    老人笑時露出了慈祥。


    “小娃娃。”


    “又要搞出大動靜了咯。”


    周狂人滿眼期待。


    眸色雀躍的,倒像是還有幾分不怕事大隻想著看熱鬧的老頑童。


    “轟!”


    晴空雷霆。


    巨龍盤旋,遮天蔽日。


    一雙金色豎瞳,如神的坐騎,垂眸俯瞰著山川河流。


    驟然,海神界內每片海域驚濤四起。


    同一時刻的龍吟島嶼,由此震撼,集結龍之軍隊,前往海神界!

    這天,一下子就變了。


    山河裏的族群也熱鬧了許多。


    宛若前不久的諸神之日!


  第2826章 海底白色的山

    玉京仙門之下,裂痕覆蓋大地。


    觸目便是瘡痍。


    千人之死,讓沸騰的熱火血液瞬間理智冷靜。


    被大火吞噬的絕望麵孔就在眼前。


    生命之脆弱,有時乃是不堪一擊。


    貪婪在恐懼麵前,略遜一籌。


    “玉瑤。”


    陸靑從喉嚨裏僅吐出的兩個字,聲線居然都是發顫的。


    錢玉瑤側眸,頗為疑惑。


    卻見這位名義上未婚夫的男子,兩股戰戰,腿部發軟而無力,骨頭酥麻到難以支撐自己的站立。


    他順勢靠在了錢玉瑤的身上,如街邊的流浪狗般,眼巴巴地看來,“讓我,緩一緩。”


    錢燿舵的白眼快要翻上天,越看這個未過門的妹夫那沒出息的模樣,越覺得連飯桶都不如。


    隨後,顫顫巍巍的手給自己喂了一顆用來凝神聚氣消除惶恐的定心丹。


    那側,翠微山的弟子看了過來,又望了望千人修行者死亡之地,一位少年禁不住地道:


    “這葉楚月,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自利之人,既知曉坍塌害人,竟然隻提醒錢家,而無視掉那些活活被燒死的修行者。雖說捧高踩低是人性使然,但葉楚月口口聲聲大義,這類事,旁人做得,她做不得。”


    “執意上路的人,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覺得葉楚月就能行?”


    顧青綠道:“葉楚月沒有那通天之力,擋不住勢同洪流的貪婪。強行改他人之命,被反噬的就是她。這世上,還缺那恩將仇報之人麽?”


    先前那少年,被說得啞口無言。


    停頓少頃,便才道:“師姐所言甚是,還是師弟過於膚淺了。”


    “沒事, 多加修習,潛心悟道,用不了三年五載,你便能成為像師姐這樣的人。”


    顧青綠說得一本正經,姣好如月的麵龐凝重而嚴肅。


    過了會兒,她走到蕭憩的身邊。


    “師兄,我們是翠微山的弟子,這仙門,我們得有人拿到。”


    “顧師妹認為,何人能拿到?”蕭憩問。


    “自是師兄。”


    顧青綠兩眼堅定,“師兄你雖是凡人之道,但是仙門前輩之後,理應是你。”


    蕭憩怔了一下,冷若秋霜的麵龐,難得浮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應當是你。”蕭憩負手而立,淡聲道:“師妹的仙緣,在我之上。你且靜心拭目,稍後助你,踏仙門!”


    蕭憩是理智的,作為帶隊的大師兄,見到好東西,第一時刻不該想著揣進自己的兜裏,而是公平公正。


    他永恒的認為,這世上的每一顆星,每一粒塵埃,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卻獨一無二的璀璨。


    “葉楚月在做什麽?”


    翠微山少年冷不丁問。


    蕭憩和顧青綠都看了過去。


    卻見大地恢複平靜。


    無人再敢往前。


    修行者們停在原地,如同被狹窄逼仄的囚籠給桎梏住,不敢再動彈一步。


    唯有那在炙熱的風中飄揚起的紅裙,宛若勝利的旗幟插在搖搖欲墜的城牆,頭頂一望無際是裂隙出驕陽的萬裏陰霾天。


    “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手執毒藤弓的黑衣女子,眼底冷弧閃爍。


    翠微山少年瞪眼,“她要去奪仙門?她瘋了?她一介凡人。”


    顧青綠皺起眉頭,頗為不解。


    “蕭師兄,她這是……”


    蕭憩凝眸,望著楚月腰間的狐狸狗。


    另一處帶隊的陸佳人,搖了搖頭,看著楚月的眼神滿是失望之色。


    心道:


    “原以為賭台鬥法贏了藍雪姬的人,能有兩把刷子。”


    “如今一看,不過如此。”


    “終是薑君瞎了眼,憐愛錯了人。”


    薑君還沒進入洪荒道前,就是讓她無比崇拜的人。


    一個女子。


    一個不屬於上界的女子。


    能夠成為讓上界許多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便意味著她的厲害之處。


    陸佳人唇角勾著淺色的嘲諷。


    “愚不可及,如今去奪仙門,隻會遭人唾棄,引得萬古恨。”


    更何況,葉楚月沒有半點的勝算。


    她連生長在仙門前的草都不如。


    還妄想攀附不屬於區區凡骨的白玉京。


    楚月來到裂痕的邊沿,撲麵的熱風讓青絲都在瑟縮。


    她低聲道:“在葉某的故鄉,人若亡故,應當默哀,盼望萍水相逢卻難以再相逢的諸位,安心踏上往生之路。”


    她閉上眼睛用屬於另一個世紀文明的方式來默哀。


    她沉默了數個呼吸。


    眾人愣住。


    卻見君子堂、星雲宗人,緊跟其後,閉目低頭,送陌路人一程。


    “惺惺作態。”


    陸瑗撇著嘴。


    良久,楚月正要睜開眼睛,隻見從月族禁區華山老君身上得到的舍利子,一向靜默如斯,這會兒,竟生出了水中波紋般的金色光華。


    那是很小的一道佛光。


    卻溫暖了楚月的五髒六腑,沿著脊背,灑落在了帝域大陸。


    她的下界,永被佛光普照。


    下界的武者,以信仰為基石來修煉,不再是止步武神境。


    他們隻會更強。


    哪怕他們隻能踏步在原地,走不出目之所及的故土。


    他們,心甘情願的鎮守。


    隻因這是葉楚帝的脊梁。


    是那年輕姑娘的……


    後盾!


    尚未打開眸子的楚月,意識就像是一陣風,乘著佛光,來到了海域。


    佛光,超度。


    心中充滿怨恨的白骨山,沉寂孤獨了好多年,被突如其來的佛光治愈。


    這一縷佛光,將送往他們,去往彼岸,去那聖光凝聚的往生之路。


    楚月見狀,心已安然。


    “諸位前輩,安心乘鶴且去,後世不會忘記諸位的存在,曆史必將銘記下界的屈辱,刀下亡魂,亦可伸冤。”


    “晚輩承載著諸位的囑托,寄托著諸位的憤恨,定不會忘。”


    “終有一日,晚輩會在那九重天上,讓人看到下界的冤屈。”


    白骨還在。


    冤魂已消。


    她用意識作揖,藍色的風帶著她消失在海底的白色山。


    楚月意識回歸,睜開了眼睛,複雜地看著岩漿。


    她並不是一個善心之人。


    陌路者,死活與她無關。


    哪怕曆經血腥和黑暗,看到千人之死,總是會想到那一座白骨山。


    “小孩。”


    朱雀深沉的聲音響起。


    “嗯?”


    “你啊,越來越像個君王了。”


    有著皇圖霸業的帝王之狠。


    更有一顆仁心。


    二者兼備,江山自在足下。


  第2827章 皆因一縷佛光而落定


    “轟!”


    岩漿翻滾,沸騰往上複又跌落回去。


    宛若野獸的怒吼。


    楚月沉了沉眸——


    猶豫少頃,還是對著瞬死千人的岩漿之地,作了個長揖。


    流光海域白骨山。


    下界三百多大陸。


    皆因一縷佛光而落定。


    舍利子的佛光,則與適才的默哀相關。


    故而,這一回的作揖心境大有不同,頗為感謝。


    許予、陸猛等人,都跟在身後作揖。


    讓人意外的是,錢家之流,宛若葉楚月的麾下,竟也都跟著楚月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這其中,竟還包括陸靑在內。


    陸佳人看見自己不中用的兩個弟弟,麵上的表情淡然,心底卻是泛起淬了冰的冷笑。


    “嘖——”


    陸瑗輕嗤了聲,“葉姑娘當真是大義之人,手上沾染鮮血匯流成河,殺過的人比這王宮岩漿下的鬼魂還多,卻還能對著一群萍水相逢的陌生作出如此的姿態。若真是良善之人,有救人之心的話,先前為何又隻喊住錢家,而非所有人,我看是做賊心虛,難安才哀的吧。”


    “媛媛!”


    陸靑皺眉,側眸看去,微染慍怒之色。


    不管前塵舊賬如何算。


    花自憐閣的頭破血流也好。


    後續的爭鋒相對也罷。


    不可否認的,便是他這條命和錢家等人的命,都是被葉楚月所救。


    陸靑心頭自有別扭,心境難以立馬就敞開豁達,但到底是半條腿踩進鬼門關的人,那一種後怕如火山噴發般的情緒,早便在髒腑和胸腔之中戰勝了對葉楚月的惱怒和煙霧。


    當下,讓陸靑反而不舒適的是,反而是長姐和陸瑗的漫不經心,漠視了他與死神的擦肩而過。


    “葉姑娘不是菩薩,不能普度眾生。”


    陸靑沉吟片刻,在陸佳人冷漠如冰的注視之下,近乎是硬著頭皮鼓足勇氣去開口:

    “世家之人,修行資源富饒,熟讀史書,背得雜談。”


    “更因知曉,人的命運和劫數,自有天定。”


    “若大江大河的洪流注定如此,作為岸上的觀望者,自身尚且處在迷霧之中隨時掉河,怎堪去擋住既定的洪流?”


    陸靑說罷,目光直直地對上了陸佳人的眼睛。


    眼底,尚且有著對陸家長姐,族中天才,日後府門掌舵人的敬畏。


    他認為,若不是自己的話,家中父親,長姐以及胞妹,都不會對葉楚月這般厭惡。


    於是。


    他解釋道:


    “先前,我在秦家軍中,不學無術,遊手好閑,混吃等死。”


    “秦家軍時長去萬花街打家劫舍,壓榨苦主,我作為害人的其中之一,非但沒有反省,還因此怪罪葉姑娘,都是我陸靑一人之錯。”


    “直到今日,見生命之難能可貴,堅韌剛毅和脆弱不堪仿佛隻有一牆之隔,我方才醒悟二三。”


    陸靑說話,把頭壓得很低。


    垂頭落睫前,看到了長姐眼底肆虐的風暴,宛若驟雨從海上來,比那凶獸還要危險。


    陸靑抿緊了唇,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鞋麵。


    他生來是陸家公子,高人一等。


    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能站在接近雲端的地方俯瞰著卑微的賤民,還嘲笑著賤民的無所作為。


    卻忘記了有些人生來就要背負著巨山,雙足踏著深淵而行。


    每走一步都是錐心刺骨之苦痛,又有何資格去仰頭看那雲端霞色的絢爛?


    楚月側了側眸,瞳孔倒映出局促的陸靑身影,眉梢便輕輕揚起。


    “啪。”


    “啪。”


    “啪。”


    陸佳人輕抬下頜,眉宇之間散發著屬於修行前者的自信。


    雲端世家人的傲氣,則從骨子裏透露了出來。


    她有條不紊且優雅地拍著手掌。


    緩慢地拍了三下,冷淡好看的麵龐,方才龜裂開了一絲淺淡不知喜怒且不及眼底的笑。


    “靑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作為家中長姐,我很欣慰你的成長。”


    陸佳人微笑道:“葉姑娘先前已收下了秦軸軸的十萬天玄丹,靑兒重傷在家休養了多時,想來姑娘也是知曉的,方才不計前嫌,一笑泯恩仇。”


    陸靑渾身緊張成好似隨時都會崩斷的弦,直到聽見長姐溫和的話語聲,整個人方才鬆弛了下來。


    看來,長姐總歸是為了他好的,凡事都會以他的想法為先。


    錢燿舵、錢玉瑤兄妹聞言,神情微僵,頗顯出不悅之色。


    陸佳人的看似平和,實則是讓人下意識覺得楚月是個刻薄狹隘之流。


    楚月轉身之際,看向陸佳人,落落大方的朗聲道:

    “說起來,葉某那日讓令府陸家主因藍雪姬和烈風錢莊一事鋃鐺入獄,受苦了整夜,陸小姐既能不計前嫌,葉某又怎會錙銖必較?”


    她笑望著神色逐漸難看的陸佳人。


    一家之主,入獄一整晚,是為奇恥大辱。


    葉楚月,四兩撥千斤,反而讓她陸佳人顏麵無光。


    她扯著臉皮笑了幾聲來應付,便靜心沉氣,等待著大道和機遇並行的初始。


    實力低下之人,在武道和修行方麵有所堵塞,多是口齒伶俐之徒。


    小家子氣,難登大雅之堂。


    陸佳人的眸底冷意更甚。


    她是有身份的人。


    無需去爭口舌之快。


    作為涉足大道之路的真正修行者,當用實力見真章,而非如三教九流無用的嘴皮子功夫。


    同時,還在調整心態運轉氣息的人,還有同樣被楚月送入獄的城主府公子,炎如墨。


    炎梟則在兄長身邊,冷嗤道:“二哥,此人借虞牽星之勢,妄以為螻蟻也能一手遮天,等大哥回來了,要她好看。”


    炎如墨垂眸:“你也說了,一節螻蟻,何須大哥?”


    炎梟暗戳戳地注視著楚月。


    他對仙門全然無興趣。


    隻盼望有機會,讓他把葉楚月送入岩漿之口。


    此時,從沉睡中醒過來的上古之龍,光影倒映在白玉京恢弘神秘的樓閣和城池之上。


    一雙純金色的龍瞳,像是兩個太陽,注視著嘈雜沒勁的人間。


    立在此地的修行者聰明無比,靜觀其變,生怕步那千人灰燼之後塵。


    “嗤~嗤嗤~”


    雲霄龍晶,燃完了最後一塊。


    陸佳人的眼底,展現出了難得的光。


    如,月之清輝。


  第2828章 像是一顆心髒


    冰藍如霜、玉石質地的龍晶,通體發紅,在禁閉的封影禁止內有節奏的緊縮。


    赤紅。


    跳動。


    發光。


    仔細看去,就像是一顆鮮活的心髒,灑上了誘人的香。


    楚月的餘光掃向陸佳人。


    強烈的不適感,如一鍋水,沸騰到了最極致。


    體內的龍族血脈,如那暴怒的獅子。


    暴怒的情緒,直接影響到了楚月。


    楚月目光沉沉,金眸閃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殺氣。


    “哢,哢嚓……”


    一道聲音,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


    楚月抬眸往上,朝著發出響聲的地方看了過去。


    海市蜃樓般的白玉京仙門之景。


    蒼穹裂開了一道痕跡。


    上古巨龍低吼了聲,俯衝往下,滑翔在王宮。


    這一刻,白玉京之門,綻放出了金色的蓮花。


    縷縷仙氣,引人入勝。


    翠微山女弟子顧青綠,瞳眸微縮滿是驚豔之色。


    她在第一時刻就盤膝坐下,指尖鋒利劃破眉間皮肉,流出的鮮血被風湮滅。


    “晚輩顧青綠,願求一條仙人之路,傾我餘生之力,追尋仙門大道!”


    顧青綠在心底無聲地說道。


    修行者們如法炮製,無不是盤膝坐定, 破裂開眉間。


    雖不知為何要如此做,但覺得跟著仙人弟子總不會出錯。


    顧青綠好歹是被翠微山的仙氣熏陶過。


    錢燿舵就要跟著坐下去,突然間想到什麽,抓耳撓腮了下,伸長脖子看向楚月。


    “葉,葉貴人,我們要,坐嗎?”


    “………”


    楚月瞧著錢燿舵糾結掙紮的模樣,以及讓人腦瓜子生疼的葉貴人,暗歎與錢玉瑤不愧是一家的人。


    “也行。”


    她懶聲道:“累了這麽久,是該坐會兒了。”


    而後,便看到她恣意隨性地坐了下去。


    與旁人不同。


    旁人在修行。


    她是在休息。


    還拿出了糖酥,自己掰碎了吃,並分給周圍的人。


    “要麽?”


    楚月將糖酥遞給了一臉茫然的錢燿舵。


    錢燿舵呆訥著,有些傻。


    腦子跟不上,手卻很麻溜地接過了糖酥。


    他想不明白。


    麵對玉京仙門,他為何不去奪機緣,而要坐在這地上跟八百年沒進過食的人一樣吃糖酥。


    “好吃嗎?”楚月問。


    “還不錯?”錢燿舵眨了下眼睛。


    有一說一,這糖酥的味道,甜而不膩,甚是可口。


    楚月勾著唇角輕笑了聲,繼而把糖酥分了出去。


    看似對玉京仙門毫不在意,實則在暗暗觀察陸佳人。


    陸佳人帶著人盤膝而坐。


    “轟!”


    巨龍的吼聲,引得地動山搖。


    土地破敗多年。


    王宮在搖晃。


    年輕的人們在渴望仙緣。


    無人看見,一道正在倒計時的封影禁製離開了陸佳人,猶如離弦之箭,裂開大風,穿過長空,直奔一處地方!

    那正是——


    楚月的右側神魔瞳,暗綻著詭譎和神聖並存的金紅光華。


    在最後的時刻,看清了禁製內的東西。


    乃是——


    龍晶!


    龍吟島嶼的雲霄龍晶。


    更準確來說,那是一塊被燃燒到成了另一個模樣的龍晶。


    隻見封影禁製嚴嚴實實地裹挾著龍晶,進入了顧青綠的身體。


    一門心思入定得仙緣的顧青綠,並未發現身體的異樣。


    “轟!”


    一道日光,從玉京之門照射了下來。


    顧青綠唇角微勾,遏製不住驚喜。


    她隱隱感覺,自己將要得到仙緣。


    然——


    她的元神,有種被針紮被火燒般,帶著辣意的刺痛感。


    “嘶——”


    顧青綠倒吸了口涼氣。


    顱腔內的疼痛讓她皺起眉頭,笑意全然凝固。


    她睜開眼睛,卻感到了不可思議。


    隻見仙門的玉京日光,照射在了陸佳人的身上。


    怎麽可能……


    顧青綠瞪大了眼睛。


    明明是她!


    她都感覺到了,她的靈魂在某個瞬間,飄蕩在玉京仙門的頂空。


    還不等顧青綠震驚,顱腔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元神裏。


    這一看,便是駭然失色的大驚。


    封影禁製早已消失。


    一塊滾燙的龍晶,散發著刺鼻的血腥味。


    以至於顧青綠的身上,都有種進過腐屍堆的惡臭感。


    其味道之濃鬱,之刺鼻,在這人滿為患的王宮格外明顯。


    就連附近的翠微山師弟們,再是強忍,亦遏製不住那翻湧的惡心,麵龐和眼神流露出的異樣,徹徹底底刺痛了顧青綠的心,比顱腔內的火辣辣還要讓她難移接受。


    顧青綠咬緊了牙關,瞪紅的眼睛不甘地看著玉京仙門折射出的日光。


    近在麵前,卻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明明隻差一下……


    她就能觸碰到那日光了!


    顧青綠想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顱腔內,怎麽會有燒紅的龍晶。


    龍吟島嶼和海神界一向交好。


    其族之位置,不亞於大炎、臨淵等城。


    雲霄二字,又屬於嫡係一脈。


    她就算是翠微山最正統的弟子,也不能私下焚燒雲霄龍晶。


    這要是傳了出去,該當如何是好?


    “葉楚月……”


    定是葉楚月!

    顧青綠顫著睫翼,喃喃自語。


    她發紅的眼睛驀地看去。


    葉楚月也在看她。


    雖是波瀾不興的麵容,但顧青綠能夠感覺到,葉楚月的神魂都在得意洋洋地叫囂著勝利。


    葉楚月定是埋怨她先前在麒麟階前,為了陸佳人,想讓對方出醜。


    須知——


    葉楚月的兒子,乃是龍祖的幹孫子。


    前段時間,龍族公主還帶著葉塵小殿下來到葉楚月的身邊。


    很有可能在私下把雲霄龍晶給葉楚月。


    玉京的日光,連大地。


    萬眾矚目,陸佳人。


    她不疾不徐,優雅地抬起了眼簾。


    朦朧的光暈當中,寶石般的眼睛,有片刻的金。


    猶若仙人,自玉京而來。


    無數道充斥著豔羨的目光,俱都投到了陸佳人的身上。


    暫且不知這日光,是踏入仙門的通行證,還是既定的上古龍族之傳承,都足以讓人眼紅了。


    “原還以為翠微山乃人間仙境,應當是芳菲香,怎想還有連俗人都不如的惡臭味。”


    把玩著毒藤弓的女人,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戲謔地看向了顧青綠。


    顧青綠深吸了幾口氣卻是無法反駁。


    便狠狠地瞪了眼楚月。


    “蠢貨。”


    楚月嘴角一抽,沒好氣的元神傳音道:“顧小姐如此的蠢笨如豬,莫不是走後門進的翠微山?”


  第2829章 物極必反顧青綠


    顧青綠無端被罵,看向楚月的眼神裏充滿了怒色。


    隨後,反應過來,便是心下一驚!

    堂堂歸墟境,凡人道,焉能與她元神互通,傳遞識音?


    顧青綠咬緊牙關,胸膛氣得起伏而動。


    她醞釀了一番,打算通過元神傳音,把這礙眼的葉楚月給大罵特罵一頓。


    然而——


    她的神識之音剛要進入楚月的元神。


    那廝,竟不知用了什麽樣的法子,竟把元神給封閉了。


    臉上的神情,仿佛正寫著“拒絕”二字。


    顧青綠看在眼裏,近乎嘔血,暗罵這葉楚月羞辱人是有一套的。


    “顧師姐,你身上怎會如此?”


    少年師弟有幾分懵懂無知,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囁喏著出聲詢問。


    澄澈漆黑的眼睛裏,寫滿了疑惑。


    顧師姐常年在山水之中。


    就連吹拂過師姐身上的風,都會有一股特別的、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味。


    如今,卻隻剩夏日炎炎般屍體的臭味。


    顧青綠窘迫而尷尬,眼底深處還有幾分慌張。


    比起這股子異味,更讓她恐懼的是,顱腔裏邊還有一顆被燃燒過後的龍晶。


    通體發紅的龍晶,明明安靜懸浮,卻給人猙獰陰翳之感。


    就像是極致的血腥和厲鬼冤魂。


    每當子夜,便會從裂開的地縫裏爬上來。


    “蕭師兄……”


    顧青綠慌張至極,無措地看向了蕭憩。


    蕭憩擰了擰眉。


    “發生了何事?”他問。


    顧青綠抿著唇不敢說。


    她不知如何解釋,龍晶的來曆。


    沒人會相信她。


    隻會覺得翠微山出了一個為達目的從而不擇手段的女弟子。


    師兄妹會厭惡她。


    翠微山的仙人和長輩會對她失望。


    顧青綠咬緊用力之猛,透白的唇色溢出了絲毫的血跡。


    蕭憩目光深深地注視著顧青綠,企圖知道些什麽。


    然而師妹一言不發,怎麽都不肯說,隻怕是難以啟齒的事。


    “是葉楚月。”


    良久,顧青綠壓低了聲說。


    她握住了蕭憩的手,攤開蕭憩的手,在對方的掌心,寫下“龍晶被焚”四個字。


    二人的舉措,引得金色日光裏的陸佳人半眯起了眼眸,輕挑著眉梢。


    她自然而然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纏著冷意,微微地蜷縮。


    “師兄,我敢斷定。”


    顧青綠沙啞發顫的聲,近乎是從咽喉深處蹦出來的。


    蕭憩見其如此斷定,便也陷入了短暫的不解當中。


    他沉默地抬起了眸看向遠處的女子。


    那女子紅衣如火。


    和他一樣。


    有著獨屬於凡人的金眸。


    “絕對是她!”


    顧青綠著急不已,“師兄,這該如何是好?”


    她徹底慌了神。


    此乃死局。


    難解。


    此舉必會讓家族蒙羞,讓翠微山無顏麵對世人。


    她將會成為翠微山的恥辱,成為弟子們口中的糟糕透頂。


    “葉楚月。”


    蕭憩低聲喃喃著這個名字。


    而後,下定決心道:“青綠,把它給我。”


    “不……不可!”


    顧青綠搖頭,眸子微微瞪大,“師兄一生之清明磊落,日後前程似錦繡,絕不可!”


    “無妨。”


    蕭憩道:“下山之前,我答應過師尊,會照顧好師弟師妹。玉京仙門之仙緣和上古龍族之機遇,你還可嚐試一二,把它給我,我會想辦法處理。”


    周邊的修行者包括翠微山的弟子,都聽不到師兄妹的對話。


    陸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的唇形,雙手猛地攥緊成拳、


    眼底盛怒熾烈,似欲滔天。


    唇角,裂開了一絲殘酷的笑。


    她所贈之龍晶,一旦入體,便不是那般好拿出來的。


    同時,陸佳人萬分慶幸沒在那個歸墟境的廢物上用了這麽好的寶物。


    顧青綠,才是最該被上古之龍所吞的人。


    等她得到了上古之龍的傳承,就能把一切的髒水都潑到葉楚月的身上去,讓兩個弟弟看清葉楚月的為人,知曉什麽該做,什麽該遠離。


    ……


    “青綠姑娘的身上,怎會有如此濃重的味道?”


    錢玉瑤和花清清坐在楚月的身旁,察覺到翠微山弟子陣列的變故,不由交談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物極必反?”


    花清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說得有模有樣,“香到極致,便是臭?”


    “有道理。”錢玉瑤點點頭。


    楚月:“………”


    看著認真的兩人,頗有幾分苦笑不得的無奈。


    旋即,繼而觀察著顧青綠和陸佳人。


    魔靈空間的小魔王,一邊打著毛線,一邊問:“那娘們,憎惡的為何不是你,而是顧青綠?”


    楚月凝了凝眸。


    “對一個歸墟境,用一枚雲霄龍晶,未免太抬舉我這位歸墟境了。”


    “凡人之道,無緣玉京。顧青綠的仙緣天賦,在陸佳人之上。”


    “且不說,龍晶之事,還能栽贓到我的身上來,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墳堆之中,軒轅修聞聲,暗道:“好狠的女子。”


    楚月不言,隻因在密集如潮流的人群裏,發現了一道頗為神秘的身影。


    那人披著漆黑如墨的鬥篷,如白晝下的鬼魅。


    鬥篷長衫是不合身的寬大。


    裹此衣裳的人,有些瘦小。


    外人,甚至連她的眼睛都看不到。


    裝扮倒是有些像北寒之地的瞳術師,在這匯聚著五湖四海修行者的遺址之地,算不得奇怪。


    鬥篷人,並未盤膝。


    她站立著,眼睛透過鬥篷,凝視著玉京仙門。


    那一刻。


    楚月聽到了她的心聲。


    “如若世上真的有仙,為何還會是苦海人間?”


    楚月回味著對方的心聲,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那上古巨龍,盤旋在了半空之上。


    龐然的龍體,完全遮住了日光。


    陰影如夜幕降臨。


    卻不見那皎潔的清輝。


    修行者們遁入了無邊的黑暗。


    龍的眼睛閉上再半睜開,血色的眼珠,充斥著殺戮之氣和讓人惶恐的血腥。


    上古巨龍,怒視翠微山的顧青綠。


    顧青綠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殺氣,嘴唇微微張開。


    先前想要討好翠微山從而沾染幾分仙氣的修行者們,一下子就離得遠遠的。


    “別怕。”


    蕭憩淡聲道。


    他會護好,每一個被他帶出來的日子。


    蕭憩的手,放在了劍柄之上。


    顧青綠感激地看了眼蕭憩,看向了楚月。


    如若上古之龍想殺了她。


    那麽,她去往何處,便會把災難帶到何處!


  第2830章 塵沙若有光,卻敢一人擋巨龍

    顧青綠死死地瞪著楚月。


    留給她考慮的時間不多。


    上古之龍在勘測她顱腔內的龍晶。


    她要快點兒趕到葉楚月的身邊。


    葉楚月不仁在前,就休怪她不義了。


    顧青綠剛想有所動作,看見圍聚在葉楚月身邊的趙囡囡這些人,卻有些猶豫了。


    她隻想拖葉楚月一個去同歸於盡,而非是濫殺無辜。


    顧青綠猶豫再三,深吸了口氣,暫用濃厚的氣息填滿顱腔,擋住滾燙龍晶的吸引。


    她起身之際,腳掌踏地,脊背龜裂開了半透明的仙羽。


    仙羽撲閃翅膀。


    顧青綠雙腿狂奔,在電光火石間暴掠疾馳。


    她要去的地方,並非是葉楚月。


    而是——


    人群之外的空曠之地。


    “師兄,你很好。”


    “你不喜情愛,但如若有一日,你有所改變,可以看看陸佳人。”


    她看得出,很早就看得出,陸佳人愛慕她的師兄。


    陸佳人且是現階段裏,最有可能觸摸玉京仙門和上古龍族機緣的修行者,日後必有光明璀璨的人生。


    師兄的身旁,需要這樣的女子。


    蕭憩想要攔住,卻已經來不及。


    顧青綠用盡了此生的力氣,衝出了人群。


    她回過頭,冷冷地看向那一抹紅。


    “葉楚月,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休要得意!”


    楚月垂眸,封閉的元神,聚集了所有的神農之力。


    神農之力,猶若天上晶瑩的水,澆在了陳年留下的龍族血脈。


    “這……到底發生了何事?”有人驚慌,想不通機緣得寶的好事,怎會演變成這樣。


    “龍族前輩,請息怒!”


    陸佳人溫潤清冽的嗓音,宛若黑暗的救贖之光,照耀在了絕望的顧青綠身上。


    怒火中燒的上古龍族,冷靜了幾分。


    眾人見狀,驚呼不已,暗道陸佳人作為馴龍師,必得龍族機緣!

    “佳人……”


    顧青綠眼睛泛著紅。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患難之際,便才能看得清真情。


    “青綠乃是翠微山女弟子,仙人座下,純良之人,還請前輩,放其一馬。”


    巨龍平和了不少。


    顧青綠好似絕處逢生般的欣喜。


    陸佳人起身,作了作揖——


    “龍族前輩,這其中,或有誤會。”


    陸靑滿目崇拜地望著自家長姐,像是忘記了先前的過節般,還拉著楚月說:“葉姑娘,你看我陸家長姐,便是厲害。她是大炎城年輕一輩之中,最有聲望的馴龍師。”


    楚月沉默不語。


    他也不惱。


    緊接著又拉上了自己的未婚妻。


    “玉瑤,日後你莫要辛苦修煉了,長姐會護好我們周全的。”


    錢玉瑤翻了翻白眼。


    她覺得她老子病得不輕,才會訂下這樣的親事。


    四周驚歎不止。


    顧青綠鬆了一大口氣,麵帶笑容地看著陸佳人。


    “吼!”


    上古巨龍陡然雙目血紅,直接衝向了顧青綠。


    陸佳人佯裝大驚,“前輩,何故遭受刺激?”


    眾人亦在疑惑。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顧青綠的存在才會刺激上古之龍。


    這會兒,楚月的神農之力徹底澆滿了龍族血脈,睜開的眸寒芒凜冽,霎時便如寶劍出鞘般的鋒利。


    “顧師姐,小心!”


    翠微山少年一聲喊。


    顧青綠禦劍而行,狂飛出去。


    哢嚓!


    龍吼帶著強勁的風,蠻橫到直接撕碎了顧青綠腳底的劍。


    顧青綠的身上跌落下去,畢生所學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可恨無用武之地。


    她半跪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扣著泥土,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看向了上古巨龍,蒼白而無力地辯解:“前輩,此事與我毫無幹係,還請你相信!”


    “刺啦!”


    巨龍飛過帶起的風。


    將一顆顆古老的建築粉碎。


    百丈之地,塵土飛揚。


    血紅的龍瞳似要吃人。


    黑與白交錯的天地之間,已然分不清晝夜。


    顧青綠手腳發軟,骨頭提不起力,仰起頭,瞳孔近乎渙散,絕望覆蓋了滿身,吞噬掉她的心。


    她痛苦而不甘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被巨龍給吞入腹中的死亡。


    塵沙卷起了風暴,飛舞於四方。


    無數修行者的眼睛,怔怔地盯著此地。


    隻看到猩紅的身影宛若流行追月,破開長空,裙裾飛揚,自風暴的一頭,瞬閃到了顧青綠的麵前。


    來者,赤手空拳,身影纖長清瘦,卻有橫道立馬之氣。


    塵沙遮人眼。


    她緩抬眸,映入了欲比天高的龍。


    “她在做什麽?”修行者驚呼。


    “葉姑娘……”


    錢燿舵腿腳一軟,下意識地撐在了錢玉瑤的身上,“才有的貴人,不會如曇花一現,就沒了吧。”


    葉姑娘在海神界沒什麽親人,丈夫、父母都被封印在流光海域的下邊。


    唯一的兒,還去龍吟島嶼給人當孫子了。


    若葉楚月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恩情一場,他定會為葉姑娘善後,每逢中元清明,都會去祭拜。


    錢玉瑤深吸了口氣,手掌緊緊地絞動著袖衫。


    猶豫二三,還是決定往前衝去,與楚月並肩而行。


    尚未走出數步,就被一道身影給攔住。


    那個被葉姑娘稱之為阿離的女子,一身黑色勁裝,背著一把破魔刀,總是冷著一張臉,時常在與葉姑娘交談之際,流露出不自覺的笑。


    “蕭離?”


    “她的行事,自有章法,不應打擾。”


    錢玉瑤一時語塞。


    錢燿舵、陸靑等,欲言又止。


    須知。


    錢玉瑤的實力怎麽都在葉楚月之上。


    前去幫忙助陣的生死之交,怎麽算是打擾?


    錢家眾人很是不爽快。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陸佳人在光在嗤笑,“匹夫無能,豈敢擋龍族之刃?”


    她搖了搖頭,眼底蔓出嘲諷。


    此時——


    顧青綠察覺到鬼門關並未立即侵蝕自己,便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大風之中。


    那一縷青絲,輕撫過自己的麵龐。


    沙塵若有光。


    天地,時而白晝,時而黑無月。


    前方的身影不算魁梧,卻敢一人,擋巨龍。


    顧青綠疑惑了。


    “葉楚月……”


    她動了動幹涸染血的唇。


    “吵死了。”


    前側的女子甚至沒有回頭看她,隻低低地道。


    顧青綠鬼使神差般沉默了下來。


  第2831章 敗寇窮途,怎敢比肩一隅之天才

    顧青綠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心中止不住的發怵。


    天地六合,黃沙茫茫看不真切。


    巨龍的臉龐,就遮住了所有。


    一雙偌大的血色眼瞳,倒映著紅衣墨發的女子身影。


    “葉楚月瘋了嗎?”


    陸瑗驚道:“她在逞什麽英雄,當真是自找死路,那可是龍。”


    “難不成,她也是馴龍師?”陸家另一人問:“她去過龍吟島嶼,似乎就是作為馴龍師去的。”


    陸瑗當下翻了翻白眼,“這年頭,什麽人都能當馴龍師了嗎?”


    “就算是馴龍師,也要分個三六九等,最低等的馴龍師,都是渾水摸魚之人罷了。”


    說至此處,陸瑗的眉眼染上了張揚的驕傲之色。


    “哪像長姐,若論馴龍,葉楚月給長姐提鞋都不配。”


    陸瑗言談,俱為心裏話。


    也是大多數人認可的事實。


    武學當道,修行為先。


    天地之路,便是大浪淘沙,優勝劣汰。


    自古以來,敗寇窮途,怎敢比肩一隅之天才?


    陸瑗撇撇嘴。


    “雖說葉楚月就這般死於龍口有些枯燥,但那自是她的宿命。”


    還下界共主……


    歸墟境罷了,也敢稱之為千古大帝?

    都是可悲可憐的螻蟻思想,在貧瘠的土地,在落後的文明,在卑賤的武學裏,泯然於塵埃。


    “轟!”


    蒼穹以南,裂開了一道天塹。


    宛若上古之神留下的劍痕。


    一劍斬天,傲立雲巔,仿佛不再是史書上的事。


    破敗王宮裏的修行者們,隻當劍痕般的天塹是龍族對葉楚月的憤怒。


    四下裏,都在小心謹慎地注視著前放的一舉一動。


    既擔心生命在此終結。


    又盼望天降橫運從此改命。


    稍遠些的修行者,小聲說道:“看來,隻有陸佳人小姐,才能馴服此龍,得到了命定的機緣了。我們,都不過是陸佳人小姐的陪襯。”


    有人問:“葉楚月,到底想做什麽?”


    也有人回:“想諂媚於翠微山罷了,隻是她從下界而來,沒見過什麽世麵,也沒什麽學識,不知這上古龍族之怒,是她有十條命,都承受不住的。”


    修行者搖頭歎息。


    再一次見證了,下陸之共主,在中界,連蚍蜉都比不上。


    “轟!”


    又一道天塹, 裂於蒼穹西邊。


    鋒利的光從天塹深溝裏彌漫出來。


    像是來自遙遠的劍鋒,叫人不寒而栗。


    “葉楚月,放肆!”


    陸佳人大喊:“激怒龍族,誰都不能活,你既為千人之亡故而默哀,如今怎又不顧眾人之死活了?”


    楚月站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直視龍的眼睛。


    鮮血一樣的顏彩。


    猩紅,濃烈。


    乃是詭譎和神秘共存的美麗,其中的焦距和靈氣,是普天之下的畫師,都難以落下的一筆。


    龍首前進了些,好似一麵壯觀可移動的牆。


    飄揚在空中的龍須,宛若殺人的蛇鞭。


    “焚龍者,當死——”


    上古巨龍的視線,自楚月的肩胛上方穿過,落在了顧青綠的身上。


    古老莊嚴的殺氣森森。


    顧青綠與之對視的瞬間,近乎是毛骨悚然。


    頭頂的發根冒著寒氣上豎。


    周身的麻意直通天靈蓋。


    一整塊頭皮都像是被萬蟻啃噬般的難受。


    她張了張嘴,唇齒咬合,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的聲都發不出來。


    過往在翠微山的傲氣早已消磨殆盡。


    她頭一次知曉了自己的渺小。


    連她都無能為力,葉楚月又將如何?

    “我知道,不是你。”


    顧青綠閉上眼睛,發出沙啞的,顫抖的,含糊不清卻隻有楚月才能聽到的嗓音。


    “那就,離我遠點吧。”


    她睜開眼睛,在龍瞳憤怒地注視之下。


    醞釀許久的她鼓足勇氣,就要用手掌打向葉楚月的身上將其推開。


    倏地,風暴愈發之強。


    龍之怒,天地混沌難以視清。


    猶若末日降臨,摧毀人間。


    顧青綠被強悍的風暴之勁猛砸,摔在地上滾了幾圈方才堪堪穩定。


    她被獵獵之風吹得蕩起的衣裙,染著王宮地上的土灰和自己的血。


    龍怒風暴,沙塵堆積恍惚如古老的樓蘭。


    風暴一圈圈震蕩。


    在內圈的楚月、顧青綠以及上古之龍,被徹底隔絕。


    像是怒吼的深淵把活生生的人拖拽下去。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去敲骨吮血。


    “葉楚月,快逃!”


    顧青綠大喊,“我不知被何人構陷,顱腔有被焚燒的龍晶,你遏製不住它的,它失去了理智。”


    她發紅著眼睛,咬緊了唇。


    她的身上,還散發著惡臭的味道。


    但風暴太過於強悍,以至於那一點味道剛出現就已經是石沉大海了。


    一絲一縷的龍怒之氣,匯聚成能夠滔天的風暴,宛若天羅地網的繩索,死死地纏繞在楚月的身體四周。


    “葉楚月,我稍後挖出仙根,為你打開可逃出去的通道,你找準機會離開。”


    “別逞強了,你救得了下界,你救不了,我。”


    顧青綠咬了咬牙,二話不說就對著自己的腹腔下手。


    五指如鋼刀做出的鋒利鐵爪,將要破開皮肉裂血流。


    然,當她半藏塵垢的手隔著衣料觸碰皮膚時,手腕略微瑟縮了下。


    眼底有著恐懼和猶豫。


    隨後,深吸了口氣,忍下害怕的情緒,強行破腹取仙根。


    指甲裂開皮膚。


    鮮血彌漫在指緣的塵垢之上。


    卻說此時,一道絢爛到妙不可言的紫光,從頭頂上方照射下來。


    顧青綠仰頭看去,瞳眸驟縮。


    卻見葉楚月的脖頸,生長出了晶瑩生輝的紫色龍鱗。


    每一片的龍鱗,都像是世間最是珍貴的寶石。


    龍鱗沿著雪白肌膚的生長,就像是寶石成山的寶藏之地。


    紫鱗下側,顧青綠隱約可見一朵栩栩如生的緋色蓮花,猶若老樹紮根般死死地烙印在了葉楚月脖頸細嫩的肌膚紋理。


    “龍……龍鱗?”


    顧青綠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相信。


    一個凡人身上,能夠長出龍鱗。


    在修行和武學的千古曆史之上,確實有人喝過龍血,用類似的方式得到了龍族的力量。


    哪怕如此,也有個亙古不變的定律。


    龍之力,隻傳於人族男子。


    男兒血脈,天生優勢。


    鳳凰多為女子。


    葉楚月女兒身,怎可得龍之鱗?


  第2832章 本座,絕不輔佐廢物


    風暴如怒。


    顧青綠萬般想不通。


    一雙血絲未褪的美人眸,注視著那覆有龍鱗的人兒。


    “葉楚月!”


    顧青綠低語:“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貧瘠之地孕育出的普普通通的凡人。


    卻總能,引驚濤。


    顧青綠甚至有種錯覺——


    海神界,為其而亂!


    不!

    亂的是海神界,也不隻是海神界!


    顧青綠大口呼吸,心髒跳動的速度,是有生以來最快。


    那恍然如龍的女子,在一雙猶若紅色太陽的血龍瞳前,一寸寸地回眸看了過來。


    顧青綠指尖微顫。


    她看見!

    紫棠色的眼眸,宛若浩瀚的星河海洋,


    瞳孔邊緣,鑲嵌著一圈紫色碎鑽。


    眼梢些許的淺紅,點綴如妖。


    顧青綠從未看過,這般好看的眼睛。


    “吼!”


    楚月的頭頂上方,出現了紫色龍首的光影。


    龍吼之際,她的身體便如一道流光般掠過。


    隻見紫色的龍,撕裂長空,於風暴中央的最高處低吼。


    每一次的龍聲,都震到了顧青綠的元神。


    她的腦海裏捕捉到了丟失的靈光……


    “紫瞳……”


    “是……龍族太子?”


    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

    原先她以為葉楚月是得到了龍之力。


    譬如喝下龍血。


    服用了龍鱗搗碎的藥。


    現如今,震撼的眼前之景全盤否定了她的猜測。


    九萬年前,龍族太子失蹤,至今唯有蹤跡。


    島嶼上的龍祖,這麽多年,未曾有一日,停止尋找過自己的孩子。


    不僅如此,據顧青綠在翠微山所知,上界還有部分勢力,多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著丟失的龍族太子。


    隻怕洪荒三界的人,誰都想不到,龍族的太子,竟會是凡人道的葉楚月。


    就算顧青綠親眼目睹,亦是良久的難以置信。


    那一條強大又神聖的紫龍,雖不如上古巨龍之大,通體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難分伯仲。


    她一言不發,與上古之龍對視。


    “龍族儲君,居然是個凡人。”


    上古之龍,發出低沉的聲音。


    旁人聽不出它的情緒。


    “她,焚燒龍晶,罪該萬死。”上古之龍怒吼,再次掠響了顧青綠。


    顧青綠往後一退,卻難以逃竄。


    千鈞一發之時,紫光乍現。


    楚月身披浮光紫鱗裙,立在了顧青綠的前側。


    她麵朝上古之龍,兩手作揖,頷首道:


    “前輩,晚輩葉楚月,願以此身,為其證明 。”


    “晚輩身上的龍族血脈,乃島嶼儲君之龍晶所得,龍晶之主親手相贈,人雖亡,龍族與生俱來的意識卻在,如若晚輩坑害龍族,焚燒龍晶,或是坐視不理,偏袒罪惡之人,且不說因果報應神明三尺,就說龍族血脈,會與晚輩的肉體凡胎自然分離。”


    “請前輩,相信晚我一次。”


    她低垂著和舊時愛人一樣的紫眸。


    一家三口,天各一方。


    靈魂裏,卻都生長出了獨一無二的紫棠花。


    顧青綠訥訥地注視著楚月的背影。


    就連風,都對她格外溫柔。


    顧青綠抿緊了唇,情緒陷入了複雜的旋渦。


    一點兒的小糾葛,在生死麵前,顯然是算不得什麽的。


    上古之龍俯瞰著楚月,龍瞳眯起,釋放出的力量,逼得楚月的眉間綻出了千絲萬縷的耀眼金光。


    光芒之中,懸著一顆滾圓的珠子。


    上古之龍,頗為詫異


    他低聲語:


    “凡人之道,卻身懷神靈珠,放在上古,也是稀奇之事。”


    顧青綠聞聲,再是一驚。


    世人都道葉楚月沒有仙神之氣,但她的體內,卻有一顆神靈珠……


    須知,神靈珠,乃是修習神道的修行者,還隻有少部分人,才能凝聚出來的好東西。


    葉楚月根本沒有接觸過神道……


    “還請前輩,信任晚輩。”


    楚月再次朗聲道。


    “年輕人,你雖為龍族太子,按照輩分,本座算是你祖宗。”


    “………”楚月眉梢輕抽,頗有幾分無語。


    “你見過,有祖宗被後世孫子馴服的嗎?”上古之龍再問。


    “………”


    楚月嘴角抽搐了兩下,杵在原地,心情有些風中淩亂。


    是她的錯覺嗎?


    總覺得——


    這龍,在拐著彎罵她是孫子?


    “孫姑娘。”


    上古之龍再次開口。


    “………”


    楚月臉色發黑。


    顧青綠聽得是目瞪口呆。


    她還是破天荒頭一遭聽到,有人把孫子稱之為孫姑娘的。


    此等之事離譜到她忘記了自己的危險,竟是咂了咂舌,心底暗道此世間的玄乎超乎尋常人的想象。


    “你知道的。”上古之龍再度出聲:“本座自上古而來,絕不會輔佐廢物。”


    楚月眉梢輕揚,張揚如斯。


    風暴的中央,衣袂被吹得獵獵作響。


    裙擺的龍鱗如玄關的風鈴般悅耳好聽。


    她抬起了眼簾,勾唇一笑,年輕的麵龐神采飛揚,明媚璀璨,周身上下的自信渾然天成,舉手抬足之氣如古來帝王再臨麾下疆土。


    她再次作揖拱手:

    “晚輩在,河山在,定不讓前輩盤踞一隅之地,盤的是六合八方!”


    上古之龍見狀,滿意了許多。


    風暴,一圈圈的減少。


    龍怒,逐漸地消失。


    楚月笑時,恢複原來的模樣,掩藏起龍族太子的氣息。


    “葉……”


    顧青綠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


    明明比自己弱的人,卻在陡然間生疏有了距離感,還是向上的距離。


    更讓顧青綠不自在的是,麒麟階時,她甚至為了尚未到手的利益,從而對葉楚月衍生出了萬貫惡意。


    後來,更是把葉楚月假想成了罪魁禍首,從而讓真凶逃之夭夭,逍遙山河。


    “顧小姐,還請替我隱瞞一二。”


    楚月淡聲打破了如冷霜凝固的氛圍,“龍族之事,切不可與第三人說。”


    “葉姑娘放心,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


    顧青綠割裂精血,任由華麗瀲灩著光的符文躍動周身,目光炯炯有神且堅定的立下血誓:“我顧青綠,願拿師兄蕭憩以及翠微山上下來起誓,若有違背,五雷轟頂,都將不得好死!”


    楚月:“………”


    上古之龍:“………”


    遙遠的翠微山:“………”


  第2833章 她本不是無間地獄出身

    顧青綠身上的衣袍被烈風割開,溢出了鮮紅的血。


    發誓之際,她的神情無比之嚴肅。


    眼睛裏有著旁人看不透的決心。


    楚月抿唇沉默,凝眸許久,方才輕笑了聲。


    由此可見,翠微山對於顧青綠而言,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


    ……


    卻說龍怒風暴外,俱以為葉楚月、顧青綠都被上古之龍給吞噬了。


    毒藤弓持有者搖搖頭,“久聞下界楚帝,星雲天驕之名,今日一見,不過如此。空有匹夫之勇,而無腦子,走不了太遠的修行之路。真把這四野都當做下界了?”


    “阿兄,葉姑娘該不會成為龍族的食物了吧?”


    陸靑緊張地問。


    陸猛皺緊眉頭,臉色透露出了一抹白。


    “不會!”錢玉瑤堅定地道:“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無恙。”


    毒藤女子嗤之以鼻,英氣而嫵媚,兩手環繞在胸前,撇了撇嘴戲謔地說:“敢問錢家小姐,古往今來,修行史上,有哪一位吉人,是出身於無間地獄呢?”


    她本不是無間地獄出身。


    但她尚在繈褓之中,就被丟進了人人恐懼的地方。


    那便是她初始的家。


    錢玉瑤瞪目看了過去,“沐藤,楚雲城窮凶極惡,心狠手辣,他的錯,你休想怪罪到葉姑娘的身上去,什麽無間地獄出身,葉姑娘乃是本源一族的族長!”


    聽聞此話,大多數人心裏頗為鄙夷。


    族長又如何。


    海神界鮮少有本源文明。


    藏在海底的雪祖亦如流星隕落。


    洪荒上界的北方龍族,絕不會認可一個凡人族長。


    退一萬步講——


    就算北方的龍族勉強認下了這所謂的族長,葉楚月也要有那個本事爬上天梯才行。


    沐藤聳了聳肩,狐疑地看著錢玉瑤。


    以錢玉瑤的秉性,定是與葉楚月水火不相容才是,怎麽還幫著葉楚月說起話了?


    “左右吃人的是上古之龍,非我沐藤,錢姑娘有怒,大可衝著上古龍族的前輩去,無需在這裏怨怪他人。”沐藤冷笑:“隻不過,讓人不禁懷疑,閣下刻意激怒上古龍族,是擔心陸家大小姐得到此龍,你錢府隻能望其項背了。”


    錢玉瑤並未有嗆聲的打算。


    她咬著牙,目不轉睛地盯著逐漸散開的風暴。


    手心冒汗,渾身發顫。


    她這剛認的貴人,可不能就這般沒了。


    陸靑看了眼淡定如斯不管葉楚月死活的星雲宗人,在君子堂、錢家修行者的人堆裏小聲抱怨:“星雲弟子,薄情寡性,葉姑娘已成盤中餐,他們幾個倒好,竟是毫不關心。旁人也就罷了,還有個在照鏡子的男子,令人作嘔。”


    花清清抿緊了唇,眼睛紅了一圈。


    月姑娘作為花家新任長老,還沒去花家看看古老神秘的陣法呢。


    花清清閉上眼睛祈禱:“大哥,二哥,在天之靈,請助葉姑娘一臂之力,她是個好人,爹娘都喜歡她。”


    “轟!”


    風暴層層退散。


    隻餘下一些泛黃的風,卷起塵埃,潑沙成畫。


    煙霧氤氳劍間,無數雙眼睛看了過來。


    夕陽西下,火燒雲漫天。


    來自上古的龍,盤起巨大的身軀,宛若一副陳年的畫籠上了塵與灰。


    龍的血瞳,像是正月十五的紅月,還是兩輪紅月,詭異又妖美。


    龍首前方,女子金眸墨發,紅衣飄揚,眼神淡漠如水。


    顧青綠便站立在旁側。


    一龍兩人,組成了一幅震撼著無數視野的畫。


    葉楚月……


    沒死?


    陸佳人唇畔的笑容赫然僵住。


    神情更像是覆蓋了一層秋冬的冷霜,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蔓延進了眼底。


    眸色破冰,便有滔天怒!

    “葉姑娘!”


    錢燿舵興奮不已。


    陸猛喜極而泣。


    反觀許予、段清歡等,在密集如江流的群人之中,稍顯淡然沉著。


    章瓷打了個哈欠,眼角餘光掃了眼情緒難掩激動的陸猛。


    大驚小怪的。


    跟在葉師妹身邊久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眼前之局不堪一提。


    須知,顧青綠有過節在前,若師妹沒有萬全的把握,定不會隻身赴險。


    如若深陷漩渦的非顧青綠,而是屠薇薇、蕭離等,章瓷還有可能擔心一下,畢竟葉師妹常常做出兩肋插刀的事。


    明少俠對著小鏡子左看右看,欣賞自己英俊的麵容,就差當場歎出“好一個絕世無雙的美男子”。


    瞥見陸靑,便落鏡說道:“陸靑兄弟還是年輕,遇事不夠成熟穩重,須得沉澱一二。”


    陸靑無心在意明少俠話裏話外的諷刺,兩眼瞪大,望著那一幅定格的畫。


    大風起兮雲飛揚。


    似有凡人禦龍自塵埃而來,向天去。


    禦龍女!

    陸靑的腦子裏,驟然浮現了醒目的三個大字。


    自上古開始,禦龍女都是尊貴的象征。


    現如今的人,隻配稱之為馴龍師。


    禦龍女卻難得一見。


    “顧師姐,你還活著?”


    翠微山少年又驚又喜。


    他見顧青綠身上多處受傷,衣裙不如從前光鮮。


    葉楚月反而風采依舊。


    少年不由以惡意揣之,瞪圓了眼睛,“葉楚月,是不是你欺負我家師姐了?”


    楚月眉梢輕挑,眸底波瀾不興,自覺幾分好笑。


    顧青綠則是大驚,當即懷著歉意說:“葉姑娘見諒,師弟隻是關心則亂,並無惡意,再者他從小腦子就不好。”


    隨後,惱怒地看向了少年。


    “不可對葉姑娘無禮,葉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葉姑娘,我已喪命於此地,哪還有說教你的份?”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翠微山弟子,需要剛突破到歸墟境的葉楚月救。


    縱觀海神界,都可以說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張嘴欲言,卻被蕭憩截然打斷。


    隻見蕭憩目光深邃,踏出一步,兩手作揖坦然虔誠地道:


    “葉姑娘以身犯險救下青綠師妹,蕭某欠姑娘一個人情,日後有用得到蕭某的地方,姑娘盡管開口。隻要不違背蕭某做人的原則,定會傾盡全力相助姑娘。”


    修行者們大驚失色。


    驚訝之餘,看向楚月的眼神,又增添了許多的豔羨。


  第2834章 心地善良,貌美如花,葉某人


    那可是翠微山蕭憩的人情啊……


    葉楚月這是踩了哪門子的狗屎運。


    在場的修行者們,又有哪人不想得到蕭憩的人情呢?


    左右也算是有翠微山的人脈。


    靠此關係,四通八達,毫無問題。


    “蕭公子言重。”


    楚月淺笑道:“救命之恩談不上,能幫一把的時候,葉某哪怕做不到達則兼濟天下,也不會獨善其身。”


    蕭憩淺淺而笑,頗有儒雅溫潤之氣。


    顧青綠則在暗中觀察四周。


    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栽贓陷害她!


    能夠拿到雲霄龍晶的,定是在海神界有家世底蘊的人。


    現如今,顱腔內的龍晶還在,就意味著未知的危險常伴己身,定不能掉以輕心,須得隨時小心防人。


    楚月許是察覺到了顧青綠的疑惑和警惕,沉吟片刻,便以元神傳音道:“如若我說,是陸佳人,姑娘可信?”


    顧青綠瞳眸陡然緊縮,下意識地看向了陸佳人。


    正逢陸佳人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眸子裏的擔心不似作假。


    她與陸佳人,雖稱不上親如姐妹,但卻有些情誼在的。


    哪怕不能同生共死,卻也不至於這般坑害她。


    “我信。”


    顧青綠並未用元神傳音,而是沙啞著聲,從唇齒裏冒出來。


    嗓音的無力,可見開口之艱難。


    比起陸佳人,她更願意相信一個救自己於水火,一個會被龍族太子贈送龍晶的葉楚月。


    “青綠無事便好。”


    陸佳人道:“葉姑娘舍命相助之事,我會牢牢記下,日後定要去萬花街登門拜訪,同飲好酒。”


    “倒也算不得舍命相助。”


    楚月說得輕描淡寫,“無非是龍族前輩,見葉某心地善良,貌美如花,便才給了幾分薄麵罷。陸姑娘若想要修習,葉某得空,可以教導姑娘如何去做一個良善仁義的好人。”


    上古之龍:“………”


    陸佳人:“………”


    四周眾人:“………”


    他們一生修煉,見過厚顏無恥的,卻沒見過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哪有良善寬仁者,會堂而皇之於青天下說自己是個好人的?


    屬實離譜。


    陸佳人麵色發沉。


    她自是想不到葉楚月此人軟硬不吃。


    哪怕給了台階也不肯下。


    “看來,日後城中年輕人,都得去萬花街請教葉姑娘如何做個好人了。”


    陸佳人掩下惱怒翻湧的情緒。


    話裏藏刀,綿中帶針。


    三言兩語就讓葉楚月成為了眾矢之的,留下了無窮的禍患。


    陸佳人有著滴水不漏的聰明,亦有能伸能屈的氣概。


    正因如此,陸家才會選出她為下一任族長。


    陸家祖父和現在的陸家主,都認可陸佳人的才智天賦,並且相信陸佳人會徹底改變陸家,而非是永久的居於現狀,坐吃山空。


    顧青綠擰了擰眉,低聲說:“葉姑娘……”


    陸佳人的話,對葉楚月不利。


    卻是難以化解。


    怎知楚月在上古之龍前,動作優雅,且是有條不紊地打開了晶瑩剔透的落雪扇,美眸清澈明眸似驕陽,言笑晏晏道:


    “陸小姐所言甚是,日後萬花街開設講壇,海神界各方的修行者都能前來交錢聽講,得到的錢財,葉某自會與陸小姐四六分,你六,我四。”


    “………”


    驟然間,本該是機緣傳承的古老之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修行者們杵在這兒,彼此靜默無言,隻聽見風吹發梢的聲。


    顧青綠兩眼一亮,心歎葉楚月這一番話好是漂亮,天衣無縫的反駁直讓陸佳人埡口無語。


    她側過頭看去。


    一縷青絲,輕拂在眼前,纏繞著傍晚的微風。


    顧青綠恍惚中發現,她好似,第一次,這般認真地正視葉楚月,是這般,奇怪又美妙的一個女子。


    陸佳人一時語塞,張了張嘴,竟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幾番接觸,便已知曉葉楚月是巧舌如簧之人。


    “阿姐——”


    陸瑗低聲說:“把龍馴服,讓那葉楚月大吃一驚,見識見識何為馴龍師。”


    她看不慣葉楚月趾高氣昂之模樣。


    什麽世道——


    竟有歸墟境說話的地兒。


    陸佳人垂眸輕掃,淡淡應了一個“嗯”字。


    陸瑗所言甚是,當務之急與葉楚月爭辯隻會降低自己的身份與格局。


    她不知曉龍怒風暴的中央範圍內,兩人一龍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上古之龍停止了憤怒。


    但上古之龍對待葉楚月的態度,讓她極為不安,必須在最快的速度馴服此龍才好。


    而後便見陸佳人腳掌點地,飛躍到了空中,身上環繞著金色的聖光圓環。


    九爪冥龍的光影,猶若她的戰袍披於身。


    精神力加冕的圓環聖光,匯聚成了鋒銳的利刃,割裂她的眉間。


    風聲激蕩。


    圓環聖光無限變大。


    日薄西山的傍晚之際,仿若讓人看見了黎明破曉的曙光。


    鮮血和曙光互相交纏羅織,於陸佳人的掌心,匯聚形成了一根馴龍權杖。


    在洪荒三界,唯有得到過龍吟島嶼和馴龍殿認可的人,用來馴獸的精神之力,才會被允許,凝聚出馴龍權杖!

    “陸家小姐,竟有馴龍權杖?”


    “看來,陸佳人才是當世的馴龍女。”


    “雖不知葉楚月做了什麽,讓上古龍族不再憤怒,但機會麵前,隻有實力見真章。”


    “陸家小姐馴服上古龍族,豈不是,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


    人群熙熙攘攘。


    聲音嘈雜絮叨。


    一些對上古之龍還有想法的修行者,在看到陸佳人的馴龍權杖之後,驟然沉默,不敢再高聲語。


    貪婪和野心都被悄無聲息地藏在了瞳孔和心底的至深處難以被挖掘出。


    陸佳人緩緩地抬起了手,馴龍權杖淩空指向了上古之龍。


    一道道圓環聖光自馴龍權杖漂亮的尾端掠出,直奔巨龍。


    龍的一雙血瞳消散。


    眾人大驚。


    感歎這便是馴龍師的實力高超嗎。


    能一瞬之間,讓上古之龍的血怒徹底消弭。


    陸佳人唇角微勾,淡如霜的吐出了一個字:“收——”


    下一刻,上古之龍應當如殿下之臣直奔她而來。


    然——


    上古之龍不動如山。


    沉默少頃,便用神魂傳音疑惑地問:“小孫,這廝花裏胡哨的是在做什麽?”


  第2835章 恍惚間,如母親的手掌輕撫孩。


    巨龍百思不得其解。


    後世的晚輩,慣會些華而無實的東西麽?

    饒是在上古時代見多識廣,曆經亂世如今還能出現的他,都想不通陸佳人在做些什麽。


    “………”


    楚月唇齒微動,卻是啞口無言。


    眼角餘光瞧著十分茫然的上古之龍,更有幾分哭笑不得。


    她甚至不知該如何開口告知,陸佳人費盡心思的這般,是想要收服他……


    周遭,一道道目光匯聚於此,都在等待著陸佳人馴服龍族的震撼之景,生怕錯過轉瞬即逝的精彩。


    一動不動的上古之龍,讓圍觀的眾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眼底凝聚著不解之色。


    “阿姐?”


    陸瑗好是焦灼。


    陸佳人懸浮在空,身處聖光之中,右手用力執著讓她引以為傲的馴龍權杖。


    她淡漠如霜的眼眸,倒映出了前方的龍與女。


    極為和諧的一幕一幅畫,似與此山此水不可分割。


    陸佳人的不爽快已然到了極點。


    她深吸了一口氣,撫平內心如江麵漣漪般的不安。


    隨後再握著馴龍權杖緩抬起。


    心神凝聚,合為一。


    一圈圈的聖光圓環,猶若神女在月下海岸的祝福,不停地匯向上古之龍。


    她低垂著眉眼,再道一聲:“收——”二

    聖光圓環打在上古之龍的腦袋上。


    他便說:“小孫,本座的腦瓜有點疼。”


    楚月:“………”


    “小孫,她該不會是想要馴服本座吧?”


    “………”


    看來,多年的沉睡,前輩的腦子還在。


    算是上古遺址內,碰到的,為數不多的一樁好事了。


    “轟!”


    上古之龍仰頭怒吼。


    眾人登時看來。


    陸佳人凝眸一喜。


    看來,她的馴龍權杖和一身本領,現如今已經起了作用。


    玉京仙門漂浮不定,花落誰家尚且不知。


    但這上古之龍,她自是勢在必得。


    誰人也不能與她搶!


    陸佳人麵浮笑意。


    如一個得意洋洋的勝利者,在迎風的旗幟之下欣賞自己來之不易的果實。


    倏地!


    上古之龍的吼聲風暴,直奔陸佳人而去。


    血紅色的風暴,猶若大廈傾塌,撞到陸佳人的身上,使得還在空中的陸佳人,瞬間便於眾目睽睽畫出了讓人昂首去望的拋物線,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


    陸佳人的髒腑好似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撕心裂肺的刺骨之痛,讓陸佳人下意識如野獸低吼出聲。


    她癱坐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撐在地麵穩住了身形。


    濃鬱的鮮血從咽喉湧上,直噴在地麵。


    馴龍權杖直接斷裂成了兩截,頭和尾端沒入了泥中,隱隱閃著頻率不穩定的聖光,像是被雷劈過。


    陸佳人咬緊了牙關,滿喉嚨都是鮮血的味道。


    她大口呼吸時,抬起頭看向那高傲的龍。


    上古之龍,憤然不已。


    這廝不僅想馴服他。


    還用髒東西砸他的腦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


    轟然作響,風暴再聚。


    如巍峨的血色高山拔地而起浮上空,猛撞狠砸,讓陸佳人吐出了一口鮮血。


    “阿姐!”


    陸瑗驚呼。


    周邊的修行者們,都已經看得堪稱是目瞪口呆。


    上古之龍,何至於斯!

    馴龍之事,竟還有這等危險。


    “冥龍!”


    陸佳人用神魂大喊。


    九爪冥龍瑟瑟發抖。


    “陸姑娘,我隻是一小龍,焉能抵得過上古之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雖不如當年,卻也不是我能欺的,更何況這還是在他的地盤。”


    地盤環境,所氤氳出的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更能給巨龍增添強悍的實力。


    陸佳人狼狽落魄,被小跑而來帶著哭腔的陸媛給扶起。


    “阿姐你可有事,身上可有受傷?”


    “沒事。”


    陸佳人一麵說,一麵有血溢出。


    爬滿血絲的眼睛脹痛到似欲爆裂成無數的碎片。


    馴龍權杖的反噬則讓她頭疼到擰緊了眉,恨不得挖掉自己的天靈蓋。


    陸媛紅著眼睛,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連阿姐都馴服不了,那世上還有何人能夠馴服此龍?”


    陸佳人腿骨打顫,遏製疼痛強行鎮定下來。


    她微抬起了睫翼,映入瞳孔的, 是那盤踞在天的上古之龍。


    血色的瞳孔,充斥滔天之怒和蓄勢待發的殺機。


    與之對視的刹那,陸佳人有片刻的心驚肉跳。


    那是自靈魂深處對於曆史上高瞻遠矚之前輩的絕對臣服!


    她無法馴服遙遠的龍。


    但上古之龍哪怕不複當年頂峰的勇,卻隻要一個眼神,就能馴服她。


    “前輩,打擾了,是晚輩無禮在先。”陸佳人顫顫巍巍的雙手作了作揖,頷首低頭,盡顯出禮儀之態。


    這以退為進的舉措,不僅僅是為了博得上古之龍的喜愛和青睞,亦是在挽回自己四分五裂的尊嚴。


    “阿姐,那是什麽……葉楚月想做什麽?”


    陸媛瞳眸緊縮,低呼了聲。


    陸佳人驀地抬眸,近乎在同時咬緊了後槽牙。


    用力之猛,快把下頜骨移位了。


    “她想,馴服上古之龍?”


    陸媛後知後覺,又氣又想笑,胸腔鬱結不忿之氣,憋了半會好笑地說:“這年頭的修行者,當真是藝高人膽大,我阿姐都馴服不了的上古之龍,她也想占為己有,不愧是下界的人,慣會做些吃人做夢的事。”


    陸佳人滿麵慍怒。


    耳邊是陸媛繼而碎碎念:“阿姐,要我說,哪怕楚雲城會認她這麽個女兒,也好過說她能馴服上古之龍。”


    家中有個年輕馴龍天才的長姐,她打心底裏瞧不上有著過節和舊賬的葉楚月。


    她的骨子裏,有著大炎世家小姐的清高和貴氣。


    寰宇的雲,自不會仰頭去看地上的塵。


    唯有俯視。


    永遠是俯視。


    陸媛試圖讓長姐的心情好些。


    那側,葉楚月逐步靠近上古之龍。


    無數雙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直地盯著。


    紅衣翻飛。


    女子腳掌踏地,掠於高空。


    她與龍首平行。


    無數人疑惑茫然,不知是為何意。


    就連上古之龍,也很迷惘。


    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了。


    終歸是年紀大了,跟不上時代。


    卻見楚月伸出手,輕摸了摸上古之龍巨大的腦殼,淺淺一笑,嗓音溫婉如山澗泉。


    恍惚間,如母親的手掌輕撫孩。


  第2836章 娘親,你好弱

    上古之龍微微發怔之時,記憶追溯塵封的時期。


    舊年裏音容笑貌的母親,總是這般溫柔。


    他是自小就殘缺,被遺棄的龍。


    破蛋後,隻記得有一位人族的母親。


    母親性子軟,總是受人欺負。


    每當他失落難受,心情沉悶之際,母親就會彎腰低頭,用手掌去撫摸他的頭部。


    笑時,傍晚的餘暉自揚起的發梢穿過,落在了龍崽的瞳孔。


    他說:“娘親,你好弱。”


    龍族天生慕強。


    他見不得母親的軟弱。


    對誰都點頭哈腰。


    總是一退再退,仿佛永遠都不會生氣。


    直到有人要趁他幼年虛弱期,要拔出他的龍骨鍛造出無上的兵器。


    向來“軟弱”的母親,卻是不肯後退一步。


    他依稀記得,母親拚盡力氣,護他到最後。


    直到身體被那群惡人踐踏為肉泥。


    卻也隻遺憾沒能保護好他,而非有半分的恐懼。


    那時,他才知曉,這世上的勇敢和堅毅,是可以像晚風般的溫柔。


    火燒雲下,一雙血色龍瞳更加的紅了,不似往常的暴怒殘忍肆意著怒,在某個旁人捕捉不到的瞬間,有著孩童對母親的渴望,是幼年落下的委屈之病一生都難以得到根治,偶然才會浮現於人間。


    楚月無聲微笑,又撫摸了兩下。


    好似在說——


    摸摸。


    摸摸就不疼了。


    陸佳人驚得紅唇張開了些許。


    “阿姐,這葉楚月在做什麽?”陸媛咽了咽口水。


    凡人之掌,竟敢去碰龍首。


    究竟是何人給她的勇氣?


    陸佳人回過神來,冷嗤了一聲。


    “自以為劍走偏鋒,實則毫無用處,沒有實力的人,隻能如此,小媛,可得看清楚了,日後避免成為一個這樣的人。”


    “是,小媛必然謹遵長姐的教誨永不敢忘。”


    陸瑗忙道。


    對於長姐,她永遠都是唯命是從的恭恭敬敬,不似陸家的男兒有眼無珠,錯把葉楚月那魚目當明珠,實在是蠢笨如豬。


    “吼!”


    上古之龍反應過來被後輩占了便宜,惱得咆哮怒吼,狠狠瞪了兩眼笑得粲然滿麵的葉楚月。


    陸瑗見狀,欣喜萬分。


    陸佳人輕挑了眉梢,動作緩慢沉穩地擦拭去了嘴角的血液,對眼前局勢的掌握可以說是了然於胸。


    顧青綠臉色頗有變化,擔心地半蜷起了袖衫下的長指。


    按理來說,葉姑娘是能夠做到的。


    隻是修行機緣之事瞬息萬變,上古的龍族前輩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也是十之八九之事,實不敢篤定!

    楚月收起了手。


    落入陸佳人之流的眼中,倒像是臨危害怕的膽怯。


    毒藤女子兩手環胸懶洋洋如狐狸一樣輕哼了幾聲。


    無上殿隊列的弟子們扯了扯臉皮。


    讓人傻眼的是——


    “前輩,回家了。”


    楚月淡聲說罷,便轉身而去,裙擺劃出的弧度,是那樣好看。


    猶若閑話家常的聲兒,直教人匪夷所思。


    風輕雲淡的自然模樣,好像是真有那麽一回事。


    諷刺之聲,尚未從各自的咽喉裏出來,就已驟然哽住。


    隻見一陣陣風炫著光,猶若水中波紋往外擴散。


    女子身後,龐然到足以遮天蔽日的龍,對著這日絢爛的晚霞和夕陽長吟

    了一聲,旋即挪動著身軀追隨前邊人的步伐。


    他的日子,孤寂了很長。


    他不是龍族最強的。


    強者,早已死在了保家衛國的戰場,哪有長命的好事。


    但他卻是龍族,最命苦的。


    “小孫。”


    他的龍瞳如水,有片刻無人讀懂的柔和。


    他說:“不要讓本座吃苦,本座吃不得苦。”


    “好。”


    女子頓足一笑。


    回首之時,那巨龍無限縮小,猶如一縷精致詭譎的發絲,輕垂在一側。


    金紅渲染是的顏色,格外好看。


    在濃密漆黑的青絲裏若隱若現,搖曳於風中。


    上古之龍……


    便這般,跟著她走了?


    “她就是這樣馴龍的?”花清清傻眼。


    錢玉瑤也沒好到哪裏去,深吸了一大口氣。


    “葉姑娘真乃奇人。”


    錢燿舵感歎頗深,陡然間有種打破過去陳規修煉的錯覺:“她竟敢摸龍首,還能成功馴龍。”


    過了會兒。


    他又問:“為何不摸龍臀?”


    眾人:“………”


    才來到眾人之間的楚月,聽得此話,腳步一個趔趄,險些踉蹌摔倒。


    嘴角猛抽了幾下,頗為無語地望著正在沉思的錢燿舵。


    倏地,讓楚月頭皮發麻,心生惡寒的是,隻見那錢燿舵兩眼放光,究極炙熱地注視著她,叫她不由自主地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葉姑娘馴龍之天賦,實乃罕見,縱觀大炎城,無人能與之匹敵,結束試煉後,馴龍殿的人,必須得八抬大轎來迎姑娘。”


    “錢兄,八抬大轎是娶妻。”陸靑聽不下去,好心提醒道。


    錢燿舵瞪了他一眼,繼而狂熱地望著楚月。


    “葉姑娘,馴龍殿的馴龍師,所馴之龍,無一人是上古的。”


    錢燿舵腦海裏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麽,竟是扭過頭看向陸佳人,虔誠又真摯地解釋道:“佳人,沒有說你的意思,九爪冥龍也很不錯。”


    陸佳人:“………”錢燿舵這話,倒不如不提。


    她與錢燿舵一向交好。


    陸錢兩家的後輩乃是世交。


    自幼年起便相識,結伴試煉,互相往來。


    那等感情,自不是葉楚月能夠媲美和分裂的。


    錢燿舵不過是暫時的虛與委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斜陽暗紅色的天,夜幕尚未降臨。


    玉京仙門,又吹了一陣風。


    破敗的王宮,曾也有仙的眷顧。


    適才還震驚於楚月馴龍的馴龍師們,無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玉京仙門之上。


    楚月側眸,視線拉得很長,從喧囂的人群之中,看向了那一位身披鬥篷望不見眉目的人。


    那是喧囂和浮躁裏難得的靜。


    像是荒涼沙漠,開出堅毅之花。


    楚月抿著唇瓣,深思了很久。


    同時,符文傳送陣外的金鑾殿和高台,都已徹底地沸騰。


    經界主之手,都已知上古之龍被人馴服。


    高台最是熱鬧。


    錢康壽心裏酸溜溜的表麵卻和眾人一樣大笑祝賀著。


    “陸家主,恭喜恭喜啊,佳人又馴得寶龍了。”


  第2837章 執扇立於破敗王宮外


    “誒——”


    陸家主忙搖頭,“說馴龍之事,還為時過早,諸位隻能知曉有人馴服龍族,卻不知曉究竟是何人。”


    雖是這般說著,唇角卻是止不住地往上揚。


    錢康壽看在眼裏,就差當場給陸家主翻兩個大白眼。


    隻恨自家的孩子,再是精心培養,天賦終究有限,始終比不上那一個陸佳人。


    “陸家主謙遜了。”


    錢康壽扯著唇角,可謂是皮笑肉不笑。


    “進入遺址試煉的修行者,馴龍師屈指可數,有哪個能比得上佳人?”


    高台上的旁人,都在接話,順道賀喜。


    “陸府這算是雙喜臨門了,上古之龍既與玉京仙門有關,進入翠微山,豈不是易如反掌,無須再多等些時日。陸老兄,試煉結束可得好好擺酒一番,吾等都要去慶祝一二。”


    陸家主喜氣洋洋,眉飛色舞的模樣難掩作為父親的驕傲自豪,“這是自然,到時府上給佳人擺慶功宴,在座的諸位可都不能缺席了。”


    錢康壽眉峰輕抖,著實看不下去陸家主的春風得意馬蹄疾。


    祖父輩的時候,錢、陸兩府在大炎城中雖說是平起平坐,錢家卻要壓其一頭。


    日後隻怕會是陸府一家獨大,錢家要給他做低伏小。


    思及此,錢康壽笑容生硬,心裏的酸味彌漫得更濃了。


    “花家主,到時候,你可得帶上嫂夫人一同前來。”


    陸家主落盞於桌,溫和淡然地笑道:“早年間,滿山老兄你也帶著花家在大炎城紮根過,葉楚月既是花家新上任的長老,不如就在我陸家舉行長老儀式吧。天下世家,都是一家,也是理所應當的。”


    花滿山的臉色沉了沉。


    花夫人皺緊眉頭。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陸家主針對於葉楚月。


    陸佳人的慶功宴,葉楚月同時舉辦長老儀式。


    這豈不是把葉楚月當做笑話置於人前作為玩樂麽?

    “不了——”


    花滿山麵色嚴肅地拒絕。


    陸家主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花老兄莫不是還在為當年之事而置氣?”


    當年花家在大炎城內已非往常的如日中天了。


    有過一段下坡的日子。


    後被逼得舉家遷離了大炎城。


    這其中,陸家主功不可沒。


    陳年往事,早已沒幾個人記得起因。


    隻知花家出城的那會兒,是冬天。


    大炎城下了十餘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後因獻祭風鈴花陣修補界麵壓製而成戰神的花家長子、次子,彼時還隻是名不見傳的幼年時期。


    花家能夠得以再次壯大,便是因兩位公子的陣法天賦,都驚動了上界之尊和執法隊的人。


    隻可惜的是——


    兩位公子隕落之後,花家雖受人尊敬,一時也名聲大噪,卻也是每況愈下。


    花家,再難出天才。


    若無後浪,必將枯竭,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花滿山深諳此理,憂心內外。


    “花老兄,早年之事,閻羅判官也難斷是非,何必一直放在心上。”


    陸家主直接堵了花滿山的後路,“就這麽說定了,你我兩家,一笑泯恩仇,到時候就讓陸家舉辦長老儀式。”


    “陸家主!”


    花夫人站了起來。


    葉楚月於花家有再造之恩,她自不會讓陸家主有可乘之機去羞辱恩人。


    “長老之事,就不勞煩……”


    話語尚未全部說完,就被金鑾殿上的雲都王給含笑打斷:


    “陸家主可得抓緊時間操辦慶功宴和長老宴,到時候,本王會親自去喝一口你陸家的好酒。”


    “雲王殿下乃酒國中人,陸某可得拿出上上等的酒。”


    陸家主作揖頷首道。


    高台雲霄,兩人一唱一和,就這樣把事情給定了下來。


    雲都王眉眼泛起漣漪的笑,暗藏幾分戲謔。


    能看葉楚月受盡冷眼,被貶低進塵埃,他自是怡然。


    花夫人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悄然間,便與丈夫對視。


    花滿山布滿老繭的手,自桌下無人看見處,覆在了妻子的手背之上,輕拍了幾下,給予對方安心。


    “車到山前必有路,夫人莫急。”


    他低聲寬慰。


    花夫人點點頭。


    接下來的兩人,都已無心去觀察上古遺址的試煉。


    起碼有一半的注意力,都在陸家埋下的屈辱種子裏,思考著需要如何應對化解。


    ……


    遺址之中,王宮外。


    一人踏風雪而來,並未進入王宮,而是執扇立於破敗的牆外頭,半抬著眸欣賞遙不可及卻又引人遐想的玉京仙門。


    來者,正是姬家公子——


    姬白。


    姬白眸色深邃,倒映出半壁仙景,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神情和氣質俱是冷淡又神秘。


    前來遺址曆練的修行者們,無不是卯著勁去得到仙家的認可。


    同時,玉京仙門在海神界出現的事,已然傳到了上界,與月族複蘇之事,一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葉楚月。”


    陸佳人啞著的嗓音,隻在咽喉和唇齒內來回,己身之外便無人聽。


    “你靠島嶼上的兒子得此機緣是為僥幸,但麵對玉京仙門之時,你終究無能為力,時要被打回原形的。”


    陸佳人和少部分目睹葉葉楚月馴龍的修行者們,思前想後,絞盡腦汁,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便是——


    葉楚月今日之僥幸,靠的乃是葉塵。


    除此,這部分人實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陸佳人眉間血光瀲灩搖曳。


    她在空氣不新鮮的王宮之地,於茫然的風裏盤起了跏跌坐,隻為得到這千載難逢的仙緣。


    葉楚月與仙門無緣,她卻是能夠一試之的。


    隻要能夠得到一舉進入仙門,引得兩界震驚,縱然那已經不如當年的上古之龍被葉楚月馴服,也是無傷大雅之事。


    仙門之下,修行者們就差擠破腦袋了。


    翠微山的弟子,包括顧青綠在內,都已凝神入定,魂遊仙門。


    “轟!”


    忽然之間,宛若悶雷般的劇烈響聲,炸開在了所有入定之人的腦海。


    那一瞬,眾人的元神仿佛伴隨著煙花上天一同炸開般。


    然,他們還來不及疑惑,就已大驚。


    隻見天穹之上的十二樓五城和玉京仙門,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沒落、衰敗!

  第2838章 唯有一人狀況外

    仙門衰敗之變化,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適才還讓人心馳神往的白玉京,光彩不再依舊,黯淡成了黑白之色。


    仿若是畫師潑墨灑成的一幅尤為突兀的畫作。


    白玉京上,浮現了一輪血月。


    壓抑,陰暗,恣睢暴戾等,積在眾人的心頭,形成了一種不敢靠近的恐懼。


    陸佳人嚇了一跳,生怕小命丟在此地,趕忙中斷了入定。


    “蕭師兄,這是怎麽回事?”顧青綠詫然地問。


    翠微山弟子和周遭修行者,都是側眸看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


    蕭憩不知怎的,下意識地看了眼那紅衣墨發的女子。


    她的鬢間,隱約可見一縷紅絲。


    與那黯淡仙門自黑白水墨中出來的血月,倒是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交相輝映。


    “師兄?”顧青綠眸光顫動。


    蕭憩抬眸望天,良久不做聲,隻搖搖頭。


    隻怕翠微山的仙人來此,都無法道出個中緣由。


    而未知的,才是最恐懼的。


    恐懼感,猶如陰影噬日,且如洪水猛獸般,快速彌漫到了每一個修行者身上。


    隻見黑壓壓的人群,不再入定,不再追求仙門。


    唯有一人,在狀況之外!

    正是楚月觀察的鬥篷之人。


    那人還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且是絲毫不動。


    她的渾身,都被鬥篷給籠罩著。


    “閣下,仙門荒蕪,一片凋零,須得小心。”


    眉目清俊的青年距離鬥篷人較近,出於善意,好心提醒道。


    “晚輩願入仙門。”


    她嘶啞低沉的聲音,驚了一眾人。


    “仙門鼎盛,晚輩願為門前供人踐踏的野草,願為微不足道的一縷風,願為無人問津的塵埃。”


    “仙門衰敗,晚輩願燃盡生命為仙門點燃一盞燭火燈,願淌盡鮮血,如仙門昨日之光彩。”


    “晚輩願求道追路入仙門, 隻想有朝一日羽化成仙,看見這世上真正的仙,問一句,人間苦海,該當如何,若世上真的有仙門,為何要看浩然磊落的長虹之人被千夫所指,為何小人當道,禍害千年,好人卻活該短命,不得好死!”


    “為何惡人放下屠刀,既可立地成佛。”


    “為何問心無愧的追道之人,多半是不得好死!”


    “這天下,究竟是道的天下,還是惡的果!”


    她的嗓音難分雌雄,卻是震耳發聵。


    字字句句,聲聲如泣,充斥著不甘,像是背負著多年血海深仇隱姓埋名而苟活的苦主。


    她既像是在對岸質問,又好像是仙門腳下最虔誠的信徒。


    世人恐懼仙門的凋零,她卻堅定如初,依舊想要入仙門。


    楚月遠遠地看了過去,好似已經知曉了些什麽。


    陸佳人疑惑地望著此人,卻是不知,海神界何時出了這麽一號人。


    翠微山少年訥訥地眨了眨眼。


    “顧師姐,她這算是什麽?”


    顧青綠抿唇不語,眼裏頗為不解。


    “閣下,小心。”


    猶豫少頃,她還是出聲。


    鬥篷之人,依舊不管不顧。


    她站起了身,一揮手,勁道凝聚成形,借風之勢頭,形成向上順延相連破敗仙門的平路。


    她站起身,踏步風之路,走向舊仙門。


    “小孩,何故放棄仙門?”


    楚月顱腔內,響起了月族禁區之神獸的聲音。


    他們伴隨楚月多時,知曉楚月是迎難而上的人。


    楚月沉默了很久,眼底倒映出風之路上迎風飛揚的厚實的鬥篷。


    “非我之機緣,不應奪之。”


    她隻淡淡回道。


    她行的是凡人之道。


    揣的是神靈珠。


    且體內有妖魔氣,玉京仙門和其他仙門仙緣大為不同,乃是絕對一體的純淨,不含任何的雜質。


    楚月的武體,能夠承受絕對的渾濁和這世上複雜氣息的淬煉,反而抗拒於這份純淨。


    半空之上,無數道視線匯聚於一人之上。


    狂風陣陣。


    水墨如刀。


    鬥篷之人,一步一步往上走。


    她孤獨一人的走向,再無先前之熱鬧的仙門。


    陸佳人嗤笑了聲。


    不過,比起輕蔑於此人的猖獗魯莽,她更好奇這人的身份。


    來自何方,又將去往何處,何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如見不得光的小鬼。


    陸瑗問道:“阿姐,她該不會真能踏進仙門吧?”


    “不可能。”陸佳人回得斬釘截鐵,諷刺之意懸於清冷的眉眼間。


    突地,風雲驟變,水墨散去。


    鬥篷人踏步仙門前。


    十二城光鮮更甚以往。


    仙息濃鬱。


    風拂過鬥篷,露出了紅色的群裾。


    她的腳下,綻開了一朵曇花。


    正是那一朵曇花,吸引了許多人的側目,俱是一驚。


    遮住臉龐的鬥篷,已被迎麵而來的風掀開,露出了好看到讓人驚豔的一張臉,以及那一雙叫人過目不忘的血瞳。


    陸佳人眸光一縮,微驚,低聲道:“是她!”


    大夏王朝的,郡主!


    伶仃國,夏時歡。


    “怎麽會是她?”眾人驚之。


    夏時歡作為這一批突破歸墟境,來無上殿登記入冊的修行者,早早就離開了大炎城回到故國。


    誰曾想,夏時歡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上古遺址,來不屬於她的地方去試煉。


    眼見著仙門為其而開,夏時歡便要脫胎換骨,陸佳人心有不忿。


    陸瑗怒指風之路盡頭,玉京仙門前的夏時歡,嗬斥道:“夏時歡,你乃伶仃郡主,罪國之女,能讓你在無上殿登記入冊就已是恩賜於你,你豈敢偷溜試煉之地,掠奪仙門資源!”


    夏時歡垂眸往下,淺聲反問:“仙門鼎盛,諸位趨之若鶩,仙門荒廢,爾等避之不及,何來掠奪之說?”


    “夏時歡,伶仃罪女,還不速速滾下來!”


    一位青年低吼。


    夏時歡驀地看去。


    那是,先前好心提醒過她的青年。


    青年滿目血絲,激動不已。


    仙門因夏時歡恢複如初,隻要夏時歡跌落深淵,在場的任何人,就都有機會重新觸碰玉京仙門!


    每一個人,都在仇視著夏時歡,仿佛夏時歡偷走了他們祖墳裏的寶藏。


    夏時歡滿腔孤勇,孑然一身,立在冷風中。


    轟然,悶聲響。


    王宮大門開啟,濺起了沙塵滾滾。


    塵煙之中,男子溫文爾雅頗有書卷氣,執扇輕晃低聲道:


    “姬家,姬白,奉祖宗之命,當誅罪女夏時歡,從而將玉京仙門,歸還給諸君!”


  第2839章 翠微山弟子,不是奪人機緣的土匪


    姬白之聲,響徹於王宮內外。


    衣袍翻飛,他修長的手,緩搖折扇。


    如看草芥垃圾般的眼神,戲謔地看向了夏時歡。


    宛若為將之人振臂高呼便激起了所有人的熱血。


    翠微山的少年心動不已,他剛要站起身就被顧青綠按住肩膀壓了回去。


    “師姐?”


    少年皺眉:“玉京仙門,焉能被罪女傳承?”


    顧青綠默不作聲,隻淡淡地看向了師兄。


    蕭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屬於她的機緣,翠微山弟子, 不是奪人機緣的土匪。”


    玉京仙門的機緣,怎能不心動。


    但正因處於漩渦是非當中,才要堅守己心,有一雙清明的眼睛,而非同化於人群的貪婪當中,直到自己成為了年少時期最厭惡的野獸,隻有著最原始的野性,而忘了人該有的溫良。


    夏時歡現如今的處境,亦讓蕭憩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父親乃是罪獸的他,幼年時期受盡冷眼,遭人非議,與現下的夏時歡有何區別呢?


    少年左看了看蕭憩,右望望顧青綠。


    末了。


    不甘心地看向了誘人的玉京仙門,失落地垂下了眼睫耷拉著腦袋。


    蕭憩之下,翠微山哪怕有鮮少的弟子想要加入這一場紛爭,也不得不遏製住自己的心動。


    便是盤膝於原地,做那兩袖清風的局外人。


    “罪女夏時歡,還我仙門!”


    陸瑗瞪著眼睛大喊。


    “葉姑娘,去遠點的地方。”


    錢燿舵道:“等會兒別讓罪女之鮮血,沾染了姑娘漂亮的裙擺。”


    他很殷勤和狗腿,眼裏寫滿了對楚月的擔心。


    楚月側眸看來,便問:“錢兄認為,她何罪之有?

    錢燿舵抬起眼簾驀地愣住,一時語塞,道不出半句話。


    仔細想來,世人雖口口聲聲怒斥夏時歡為罪女,卻數落不出對方的罪行,隻能以過分苛刻的條條框框,去數落著衰敗王朝的伶仃郡主。


    “大夏王朝的人,都是罪人,王朝皇室血脈越是正統,罪業便越重。九萬年來,一貫如此。”


    錢燿舵醞釀了一番措辭,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楚月,方才詳細說道。


    “一貫如此,便是對的麽?”楚月反問。


    錢燿舵目光微閃,定在了原地。


    靈魂起了一陣酥麻。


    似有激蕩的驚濤,自遠方的微瀾而起,震撼著錢燿舵的顱腔。


    隨波逐流許多年的他,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不知道。”他給不出肯定的回答。


    “殺罪女,還仙門!”


    人群裏,俊秀青年喊到麵紅耳赤。


    看著夏時歡的眼睛,充斥著殺機。


    與先前好心提醒的模樣,儼然是判若兩人。


    “殺罪女,還仙門!”


    聲音一浪接著一浪,匯聚成衝天的雲雷。


    夏時歡抿緊了唇,目光落定在那位青年之上,眸底深處閃過了受傷之色。


    她是大夏王朝的郡主,從伶仃國而來,遭受了太多的惡意。


    這一路,顛沛流離。


    有人視她如洪水猛獸的瘟神。


    有人心生歹意覬覦她的美色。


    ……


    不可多得的善意,一是大炎城街路見不平的葉楚月,二是青年等的善意提醒。


    青年見夏時歡垂眸盯著自己。


    視線交匯,對方的眼神,讓他有些心虛和愧疚。


    他猶豫了少頃,深吸一大口氣,費力又利落地揮動著臂膀。


    青筋暴起於額角、手背之際,便見他歇斯底裏地喊道:“還仙門!還仙門!”


    夏時歡掩起了失望之色。


    哪怕她是罪孽王朝開出的鏗鏘之花兒。


    再次麵臨湧流如江河般鋪天蓋地的惡意,心底裏依舊裂開了一道傷痕。


    是失望。


    是哀。


    ……


    她在心內輕輕歎了聲。


    而後,轉身直麵仙門,閉上眼睛虔誠又無聲地說:“晚輩孤身而來,肩上有王朝的子民,卻無一人為晚輩護法,不是他們不願來,不是他們不好,是他們病了,一病便是九萬年。”


    “還請誅仙,助晚輩一臂之力!”


    “隻要一回!”


    夏時歡的眼梢,流出了一滴在光輝之下更顯晶瑩的淚珠。


    大夏王朝衰敗的起因,歸根究底,和下界息息相關。


    她曾怨恨下界的無能。


    後也釋懷。


    自始至終,她都不曾看葉楚月一眼。


    甚至不敢開口提。


    眼下之困境,非那日大街上的人。


    都是高強有底蘊的修行者。


    這地獄有她,不願再多拖一人下深淵。


    更何況!

    隻要她對著葉楚月開了口,葉楚月不管助不助她,都是錯誤的選擇,日後便要活在世人的詬病之中。


    “哢嚓。”


    仙門緩開。


    仙光折射。


    夏時歡足底的曇花,猶若月下的美人搖曳著水袖。


    仙門開啟的速度不算很慢,但也不快,在這個過程中,修行者們足以把她蠶食。


    更別談踏入仙門還需要特定的時間和機緣造化。


    “殺!”


    血腥暴戾的喊殺聲,在此刻足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


    正惡是非,早已被利益熏心的貪婪拋諸腦後。


    在成王敗寇,弱肉強食的時代,勝利者譜寫的正,才是修行之道所需要的正!

    各式各樣的人,從四麵八方,密密麻麻逼近夏時歡。


    禦劍飛行的。


    乘於靈鳥的。


    仙鶴銜聖光,脊背載著人。


    九爪冥龍,騰雲駕霧。


    姬白一扇呼嘯堪比萬馬千軍,而站在最背後的他,是將士們的王。


    姬白雙目充斥野心猶若蟄伏在亂葬崗的狼。


    正於午夜,用陰鷙森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滴油的大肥肉。


    無數的人,直衝瓊雲!

    十二樓五城。


    白玉京仙門。


    赫然就在眼前!


    激動澎湃之心情,匯聚成了風吹拂而過的山川河流。


    夏時歡闔著雙目久久未睜開眼,卻能感受到四處的敵意。


    她心焦灼,卻也無能為力。


    她雖有仙門之機緣,隻怕是有緣無分。


    大夏王朝,靠她一人,難以痊愈這毒浸髒腑的病。


    夏時歡睫翼和眼梢都已濕潤。


    嘴角卻微微勾起。


    盡力便好。


    她盡力了……


    如若她得不到這仙門,那這世上之人,也不該得到。


    夏時歡的心底,蔓延出了無盡的狠厲惡意。


    她睜開凶狠殺機的眸,卻是驟然一縮!

    血紅的身影。


    淩厲的風。


    破空而出,瞬間出現在她的眼前!


  第2840章 隻要下界之人沒死絕


    夏時歡唇部微微張開,眸光顫動泛起了淚霧漣漣的紅。


    楚月瞬閃到了夏時歡的麵前,血色的衣裙翻飛在仙門前的大風之中。


    她懸於風,踏九霄,半抬眼眸頗為慵懶地望向前方。


    歪頭的瞬間!

    身後!


    長空被撕裂,赫然出現了三道身影。


    蕭離肩扛破妖刀,黑衣翻滾,如夜色降臨。


    屠薇薇一雙棕色豎瞳,戰意凜冽,狂熱不懼,雙手握刀淩空劈出犀利的光弧。


    夜罌纏繞著繃帶的戰斧,倏然間便見繃帶四分五裂,天女散花。


    巨大鋒利的戰斧,斜側劈來,橫掃出叫人聞風喪膽的駭然風暴。


    “下界葉楚月,攜我帝域戰士,來護郡主殿下了。”


    她的神情淡漠如冰,微勾的唇角,卻好似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邪氣。


    這世上的神佛鬼煞,仿佛都在她的靈魂。


    矛盾的,複雜的。


    天地之間,沉寂如斯。


    夏時歡看著那四道來自下界的身影,心髒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她如紅寶石般漂亮且妖異的血瞳,蓄滿的水霧落成珠,順著臉龐往下滾滾流淌。


    洶湧之淚水流進唇齒,嚐到了苦鹹的味道。


    但她的內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歡愉。


    “葉楚月,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陸佳人奚落道。


    葉楚月雖是歸墟境,但修行者們多多少少還是會忌憚於上古之龍的。


    楚月目光清冽直視陸佳人的眼睛,並未忙於回話,而是給陸猛、錢燿舵、許予在內的所有人,留下了一句話:


    “下界之事,諸君勿惹。”


    錢玉瑤好看的杏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幕看。


    親眼所見。


    不知靈魂為何澎湃。


    血液為何而滾燙。


    隻曉得,她有一股衝動。


    “葉楚月,就靠你們四個剛到歸墟境的廢物,就是攔我等?”


    黑衣女子沐藤挽起了毒藤弓。


    箭矢對準了楚月的眉心。


    一刹那間,王宮便已劍拔弩張,草木皆兵。


    風中有鮮血的氣息。


    每個人心中的殺意快要凝為實質絞活人。


    “誰說隻有四人了!”


    花清清的聲音驟響起。


    她目光冷凝,雙手聚陣。


    藍光乍現的方天之陣,裂開天穹往下壓。


    “轟!”


    “殺!”


    許予率領星雲宗。


    陸猛帶著君子堂。


    錢燿舵兄妹和本家眾人,都已掠到高處,成為楚月的後盾。


    徒留個陸靑孤獨地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紅著眼睛,咬牙糾結半天,掏出個錢幣丟正反麵來抉擇。


    丟完以後,目光一閃,然後一鼓作氣直衝到了錢玉瑤的身邊。


    錢玉瑤眉梢輕挑,倒算是滿意,隨後掃向了沐藤,嗤聲道:“沐藤姑娘的眼睛何時瞎了,難道我等都不是人了?”


    這些人的出現,叫陸佳人心驚和不可置信。


    姬白蹙了蹙眉。


    匪夷所思的是,這群人,竟不知死活,跟著葉楚月去做那不要命的事。


    須知,大夏王朝乃是海神界的禁區,比羈押周狂人等罪徒的通天山域還可怕。


    夏時歡作為普天之下修行者認知裏的罪女,尋常人等避之如蛇蠍,怎還敢同流合汙,當真不怕後續的上界怒火?


    姬白千算萬算,卻遺漏了一點。


    便是這些人對葉楚月的忠心程度!


    葉楚月!

    一個下界帝。


    何德何能,讓陸猛、錢燿舵之流為其拚命?!

    姬白自認為算無遺策,卻是怎麽都想不通這一點。


    星雲宗倒是情有可原。


    那麽——


    陸猛呢?

    錢玉瑤呢?


    又是為何?


    “陸猛、陸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陸佳人瞪目大喝,怒火衝天——


    “陸猛這個沒有腦子的瘋了,陸靑你的腦子也被狗給吃了嗎?”


    若在平日裏,陸佳人自然不會這般說。


    這樣粗魯野蠻的 言語,實不該從她這般身份之人的嘴裏道出來。


    有辱斯文和世家的優雅。


    但陸家兄弟的作為,叫她憤怒不已!

    “伶仃國,世世代代,永為罪人,你跟著罪人來違抗長姐,陸靑,你真不怕陸家因為你的愚昧無知而葬送掉?”


    陸靑自小敬畏長姐。


    可以說,在陸家,從上到下,無人不懼陸佳人。


    是對權威的懼怕!、


    陸靑被罵得無法直起自己的脖子,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來的複雜,五官皺到一起快揉成一團,帶著哭腔說道:“阿姐,非我本意,錢幣如此指引啊………”


    阿姐固然重要。


    未婚妻同樣重要。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如何選?


    陸佳人聽得此話,表情有一瞬的凝滯,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半晌,近乎是氣笑了。


    儼然被陸靑的蠢笨,氣得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陸佳人,陸府長女,怎會有這樣豬犬一般的弟弟?!!


    陸佳人憤然。


    九爪冥龍悄然說:“若能趁亂弄死葉楚月,上古之龍便是無主之龍,上古之龍沉寂太久,若是力量枯竭,你可以試試,馴服他!”


    陸佳人聞言,半眯起了眼睛。


    她拔出了利劍,指向前方,“今日,攔仙門之路者,死!仙門是在座諸位的,非你夏時歡一人。諸位還不給我上,宰殺了這群不知天高地厚與罪女同流合汙的人!”


    “殺!殺了他們!”


    陸媛喊到聲嘶力竭!


    “殺!殺!殺!”


    “殺!殺!殺!”


    “………”


    就連竄過指尖的風,都藏著淩厲的殺氣。


    楚月望了眼前來相助的眾人,嘴角勾起了無奈的笑。


    錢玉瑤哼了兩聲,“葉姑娘, 可莫想甩開我。”


    錢燿舵心中暗歎。


    當年算命的先生,怎麽不說一下,這位錢家的貴人,還是個好戰之徒=!


    真叫人懊惱。


    誒。


    錢燿舵長歎了口氣。


    手卻乖乖地提起了兵器。


    陸靑則在邊上,又丟起了錢幣。


    先前所丟,是選擇方向。


    如今所丟,是考慮要不要拿起兵器。


    楚月頭疼無比,嘴角輕抽了下。


    她回過頭,望見風中的眼淚。


    是郡主殿下的。


    夏時歡心髒跳動如雷,難以平靜。


    淚珠從閉目的睫翼之中流出,與過路的風交纏。


    “郡主殿下安心悟仙門,吾等為你,守大道!”


    楚月暴掠空中,雙刀斬開,眼神森寒殺氣一片。


    脊背裂開無數焦黑的魔氣翼骨。


    宛若枯老的樹枝。


    發間的龍翱翔而出,盤在天中央。


    楚月垂眸往下,凜聲道:

    “隻要下界之人沒死絕,大夏郡主,還輪不到爾等來傷及分毫!”


    “都給老子——上!”


    “護我郡主踏仙門!”


  第2841章 有父有母的孤兒罷

    “護郡主,踏仙門!”


    “………”


    陸猛、錢燿舵等人扯著嗓子喊到麵色漲成了豬肝紅。


    一聲畢,群起而攻。


    刀光劍影,殺氣不休!


    夏時歡回眸,兩行清淚源源不斷地往下流。


    她隻見!

    那歸墟境的人兒雙斬刀法,大開大合。


    伴隨著上古之龍的咆哮,一身殺意竟能直逼真元境!


    女子的眉眼不見任何的膽怯,正如她翻飛的紅色衣袍,鮮豔明媚,如勝利旗幟般的張揚。


    無數的人,在她麵前,用一具具血肉之軀,匯聚成了此世間最牢固、堅不可摧的城牆。


    夏時歡永世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這一刻。


    她不再是孤軍奮戰。


    她的身後,有許多人。


    她得好好地活著。


    活著走回故土,告訴那一群終年生活在毒瘴之下生了病的大夏子民……


    告訴他們。


    下界有人記得他們。


    夏時歡微笑落淚,眼底的堅定和剛毅,是多年苦海行舟的不屈,是來自大夏的意誌!


    夏時歡緊閉著眼睛,聚精會神,入定眼前門,用靈魂之手去觸摸著縹緲又高貴的仙緣。


    喊殺此聲,此起彼伏。


    天地間,血色的風如號角響起時的狼煙,彌漫在古老又破敗的王宮。


    抬頭是仙門,玉京長生路。


    入目為戰場,貪婪之箭欲斷人骨。


    “葉楚月,你真該死啊!”


    陸佳人大喝了一聲。


    一劍劃開,風暴不止。


    九爪冥龍護在她身,形成了牢固的鎧甲。


    劍意散出凝聚著勁道殺機十足的風,鋪蓋了整座王宮。


    三千把利刃在勁風之中隨著凜冽光芒的閃爍而出現。


    劍光如殺,直奔葉楚月而去。


    “區區歸墟,怎敢班門弄斧。”


    “大炎城,遺址地,都由不得你來一手遮天。”


    “葉楚月——”


    “當死!”


    陸佳人的耐心在多番交道之下徹徹底底地消失為空。


    “葉姑娘,小心!”


    錢燿舵低呼。


    楚月眸光一閃。


    上古之龍,怒吼一聲。


    神龍擺尾,撕裂長空,猶若巍峨的高山側麵掃蕩,迎麵震上了三千劍!


    “噗嗤——”


    陸佳人身體倒飛,口吐鮮血,在半空翻飛了幾回,劍光在周身高頻率瞬間閃爍了上百下,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她抬手擦血,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龍威盡顯雷霆之怒且欲滔天的上古之龍。


    龍的血瞳,在那瓊雲震顫堆積如山的高處俯瞰著受傷的她。,

    此龍!本應是她所馴服的!

    這次的玉京仙門和上古龍族,都因她焚燒祖宗所留的雲霄龍晶而引動。


    她怎甘心為葉楚月做嫁衣?


    “龍族前輩,誕於上古,應當有一雙識人之慧眼,而非荒誕到分不清天上雲和地下泥。”


    “你追隨葉楚月這般人,遲早會後悔今日所做的決定。”


    “前輩可知,葉楚月得罪了整個上界 !她自私自利,不顧海神界,封印海域。”


    “她為達目的,置上古本源的雪祖於不顧。”


    “前輩!”


    “她是個連親生父親都不要的棄嬰!一個無間地獄的孤兒!前輩當真不怕沾染那無邊的晦氣嗎?!!”


    戰場的廝殺,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的皮開肉綻聲。


    風帶走的血腥,染紅了仙門邊沿軟綿的雲。


    靉靆濃厚的血色之雲。


    如一座座從地獄浮現的山。


    山下住著吃人的閻君。


    耳邊,除卻兵器碰撞出的聲音以外,便是陸佳人近乎喊破嗓子的聲聲質問。


    每一道,都好似泣血之聲。


    是那麽的有理。


    陸佳人的話,讓錢玉瑤等人惱怒不已。


    像是一根刺,紮在了眾人的心頭。


    更多的是心疼。


    他們喜愛的人,是從地獄走來的。


    “你所說,當真屬實?”


    上古之龍陷入了片刻的困惑。


    他頓在半空,直視口吐鮮血的陸佳人。


    錢玉瑤等心慌了,認為上古之龍將要丟棄葉楚月。


    沐藤拉弓搭弦的瞬間,嘴角扯開了嘲諷的笑意。


    “自是屬實。”陸佳人咧著嘴笑。


    “那——”


    上古之龍歎聲道:“更得本座喜歡了。”


    眾人大驚。


    陸佳人瞳眸驟然一縮。


    一介棄嬰。


    有父有母的孤兒罷,豈敢與她爭!


    “去你祖宗的棄嬰。”


    花清清瞪紅了眼睛。


    她便見不得這群人用大楚之事來戳葉姑娘的脊梁骨。


    做錯事的,沒有良心的,分明是大楚,是那狠心如蛇蠍的大楚父子。


    怎麽就成了葉姑娘的錯呢?

    花清清因情緒慍怒而呼吸急促。


    兩手結印速度之快,劇烈加深了陣法之力。


    “刺啦!”


    陣法陡然破開了一道口子。


    花清清的手被人鉗製。


    她扭過頭,“阿兄?”


    花辭玉沉著臉擺出了兄長的氣概,冷聲道:“清清,葉楚月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她可以當個無所顧忌的瘋子,但你不行。”


    “雲霄金鑾殿上,界主、大炎城主、雲王殿下等都睜著眼睛看著。”


    “夏時歡身為罪女,不得好死,你作為花家之女,跟著葉楚月廝混幫一個罪女,豈不是要害死花家?”


    花辭玉所言,是有道理的。


    大夏王朝,已經不是當初的中界之主。


    九萬年消逝的時光,磨滅掉了大夏王朝的生氣。


    舊日的輝煌,算不得什麽成就。


    隻有明朝的太陽,才是真正能夠普照人間的光。


    花清清陷入了沉寂,落睫猶豫著。


    花辭玉勾了勾唇角。


    葉楚月身邊之人,俱是不可思議之團結。


    隻要打開了花清清這個缺口,其他人的倒戈便會如一瀉千裏之江水,且一發不可收拾。


    “清清,聽阿兄的,我們才是一家人,阿兄不會怪你。”


    “砰!”


    花清清甩開了花辭玉的手。


    “若是大哥和二哥還在,定不會如此。”


    她一氣嗬成說罷,直接衝上雲霄,助陣葉楚月。


    花辭玉滿麵陰沉。


    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一點殺意,浮於胸腔,赫然之時便於無人知曉處,蔓延到了花辭玉的四肢百骸。


    他抬起頭,陰狠地眼睛看向了廝殺不休的戰場。


    目光落定到花清清的身上,宛若看一個死人,一具冰冷的屍體。


    顧青綠側眸看了眼花辭玉,眉頭緊緊地皺起。


  第2842章 陣起屠龍,赤金火瞳


    在風聲怒吼刀影重重的戰場,隻有肉眼可見的幾人並無加入這名為貪婪的局。


    除花辭玉、葉羨魚等零零散散的幾個修行者以外,便是翠微山的弟子了。


    顧青綠收回了視線,仰頭看向了那一抹紅。


    眸色,泛起了漣漪。


    如夜晚的江。


    似那水中月。


    直通心口。


    顧青綠再難挪開視線。


    這樣的人兒,怎會被父親丟到無間地獄。


    從崖邊到無間地獄之時,那樣小的她,眼裏可有對未來的惶恐?

    不知怎的。


    顧青綠有種衝動,多希望自己能夠在那一刻出現於嬰兒的身邊,在她落於無間地獄前接住她,帶走她,讓她無憂無慮,而非一生都在殺伐隻為能向上爬到楚南音出生的起點罷了。


    楚南音的今日,是葉楚月九萬年都沒能攀登到的高處。


    顧青綠的內心隱隱作痛——


    而零散旁觀的零星幾人之中。


    有一人,赤著雙足,鮮血淋漓布滿了痕跡。


    他戴著麵具和垂簾的紗帽,披著的外袍很長,裹住了身體。


    紗帽下的臉,有著一塊猙獰的血色刀疤。


    他兩眼擔憂地望著楚月,嘴唇一張一合誦讀著晦澀的經書,企圖能在無形中為葉楚月助力。


    楚淩眸光複雜,眼睛通紅。


    自打他遇見小月。


    這位想象中應當溫柔如水似暖風的妹妹,總是活在一場場鮮血淋漓的戰鬥裏無怨無悔。


    她封印海域,鎮守下界,護大夏王朝,也護星雲宗。


    她總是如此。


    守護著旁人。


    忘了自己身上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到的見骨之傷。


    她不溫柔。


    也沒有乖巧聽話。


    卻讓楚淩,想要用一生來入佛門,誦佛經,渡她餘生之苦厄,化解前路迷茫的瘴!

    “叮——”


    雲都雲子君,玉指撥動著琴弦,彈奏出天籟之音。


    時而殺音斬向葉楚月、許予等。


    時而柔聲如清風,既為陸佳人治愈傷痕,並且卸掉了周邊人的疲憊。


    絲絲神農之力,展現於人前。


    “上古神農!”


    喊打喊殺的人群裏,混跡著臨淵城的唐焱。


    唐焱,正是在無上殿之中和葉楚月有過節的人。


    他最是賣力,拚了命也要給葉楚月的身邊人砍下幾道傷。


    此外,北境而來的瞳術師,眼瞳暗綻七芒星的光輝,為陸佳人之力來添磚加瓦。


    大炎城主府的炎如墨、炎梟兄弟倆,更是勢不可擋。


    城主世家之子,同仇敵愾,義憤填膺,個個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仙門在上,利益當前,不長眼的擋路之人必要不得好死的!

    “阿兄,錢燿舵,錢玉瑤,是怎麽了?”


    炎梟手中的兵器流淌著鮮紅的血色。


    炎如墨神色冷漠猶若凜冬的初雪。


    “錢家,要沒落了。”


    他隻淡淡道:“怪便怪錢家出了兩個沒腦子的人。”


    炎梟冷笑,“那倒是。”


    話音落下,再度加入廝殺。


    力量明顯是懸殊的。


    若非葉楚月有個上古之龍,隻怕已經見分曉了。


    但這上古之龍,非當年龍族最強,如今實力又被削弱。


    便如逆水行舟者,不進則退。


    巨龍之力是有限的,隻要把他拖拽到力量消失,這場戰鬥便能結束。


    姬白望向翠微山,歎了口氣。


    隻可惜。


    翠微山並未加入這場戰鬥。


    否則的話,葉楚月等更是不堪一擊!

    “聚!”


    陸佳人手執半截馴龍權杖,展開屠龍陣!

    進入屠龍陣的人越多,實力越強,屠龍陣會就隨之變得更加凶猛。


    炎如墨、雲子君、羅羽、唐焱等紛紛加入屠龍陣。


    奇珍異寶,各類家傳法器紛紛拿出。


    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葉楚月的龍。


    夏時歡的仙門。


    到時都是無主之物,任君擇之!

    “吼!”


    遠古巨龍的力量消散很快。


    “哢嚓!”


    雲子君的殺音之刃,斬了蕭離半截肩胛骨。


    蕭離倒吸一口冷氣,低吼出聲,血紅的眼睛看了過去。


    “抱歉——”


    雲子君是個禮儀人,平淡且謙遜地開口。


    蕭離右側肩胛骨即便破裂,依舊攥緊了手中的破妖刀。


    “咻!”


    一道陣法之光,打入了蕭離的傷口,治愈縫合著肩胛骨。


    蕭離側眸看去。


    隻見花清清滿臉血白,兩手結印,救治著許多的人。


    她不要命似得,凝結出一個又一個陣法。


    陣法之光宛若不要錢的白菜般,打入每個人血腥見骨的傷口。


    瓊雲之下,慘淡一片。


    楚月站在遠古巨龍的身後,兩眼緊閉。


    “前輩,看來,你挑選的人,隻是個逃兵。”陸佳人道。


    沐藤嗤笑,“歸墟境而已,頂破了天也是歸墟境。”


    說罷,弓弦拉開,黑色冒火的毒藤箭穿雲過風, 離弦而去,直奔葉楚月的喉嚨。


    楚淩大驚。


    眾人憂心忡忡。


    楚月驀地睜開了眸子。


    同時,遠古之龍,竄入她的體內。


    楚月右臂閃爍著雷霆光,五指攥住了毒藤箭,魔氣蔓延開,身後猶如枯枝的翼骨焦黑如墨。


    她冷淡地注視著沐藤,手中的弓箭化作齏粉灑在了長空之中。


    那一瞬,沐藤撞入那沉寂的眼瞳,似與死神在對視。


    “前輩,交給你了。”


    楚月顱腔內道。


    “沒問題。”


    上古之龍,用僅存的力量,護住了楚月的髒腑 ,把髒腑隔絕在危險之外。


    眾人疑惑不解地看著楚月。


    楚月的右側掌心,彌漫開了雷霆之火。


    火焰,直衝往上,燃燒著元神。


    一雙金色眼眸的瞳孔最中央,徹底被火色給覆蓋。


    龍護心脈。


    火燒元神。


    她要以自己的方式,來護住大夏王朝的郡主!

    亦是在送海底白骨山,通往輪回路!

    她知曉,如若大夏郡主有半分損失,那群在海底的亡魂白骨,必然彌留苦恨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我說了……”


    她啞聲開口:“下界之人還沒死絕,爾等就碰不到大夏郡主。”


    滿地震撼於她的狠。


    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對自己狠到如此地步。


    眾人光是看上一眼,都覺得頭皮發麻。


    恍惚間,好似自己的元神都在火燒般的疼痛。


    “陣起!屠!”


    屠龍陣匯聚巔峰,陸佳人揮動馴龍權杖。


    “咻!”


    楚月狂奔而出,馳騁之速如電光。


    霎時!瞬閃到了屠龍斬,兩手握刀,直劈陣法,撞上那強悍無邊之力。


    微啞之聲,暴喝而出:“給老子——破!”


  第2843章 舊時戰友今時鋒


    如野獸般的低吼之聲,響徹王宮內外。


    巨大的屠龍陣,瀲灩著熾盛的光,如盛夏晌午的驕陽。


    烈日之光時而如驚濤駭浪,海的波紋般往外蕩去。


    時而如烏雲之上密集在漩渦的龍卷風。


    道道晦澀難懂的符文漂浮在屠龍陣的暴風雨中。


    鼎盛的屠龍陣,對上消耗氣力變得薄弱的上古之龍。


    儼然是穩操勝券之局!


    “轟!”


    傳承於上界薑君的雙刀斬,赫然往下劈。


    千道歸墟丹,便如一千個熾烈的太陽在她身後。


    原是夜幕降臨現白月的晚上,竟是比那白晝之下的山野還要亮堂許多。


    光芒刺目。


    刀鋒震耳。


    一人雙刀,拚盡全力。


    兩把刀刃撞到陣法的那一刻——


    夏時歡麵門的仙門徹底敞開。


    她回眸看去。


    看見兩條裂開的臂膀。


    屠龍陣紋絲未動。


    夏時歡紅了眼睛,四肢都在顫抖。


    就連體內流淌的血液,好似都凝結著秋冬的冰霜,在赫然之間冰冷。


    這一股冷意,蔓延到了整個胸腔。


    夏時歡的初衷甚至在動搖,如山崩地裂,不再是那固若金湯之巍峨!

    滾燙的淚水,正源源不斷自眼眶流出。


    赤色的瞳孔,籠罩著血色的霧。


    如若踏步仙門的代價是如此。


    她寧可不要。


    “郡主殿下,請安心踏入仙門。”


    楚月甚至沒有回頭看。


    她本該無力的雙手依舊握著兩把刀,更是她的兩位故人。


    舊時戰友今時鋒!

    她迎著颶風,猶若暴風雨中不動的海上山,立在屠龍陣上,眸色淺淡薄涼,隻凜然地垂著濃密的睫翼。


    骨縫溢出的血,順著兩條臂膀往下流,揮灑在晝夜難分的長空,湮滅於古老的土地。


    她依舊不回首,隻淺聲說:

    “殿下無需回頭看,隻要知曉如何往前走便可。”


    “下界之人,不是洪荒三界最強的,不是最聰慧的。”


    “他們並非忘記了大夏王朝的恩情,隻是他們溺斃於天劫,不是死了,就是出不來。”


    “九萬年前,大夏王朝護我下界武者一病九萬年!”


    “九萬年後!下界共主葉某,願以此身護殿下,上仙路!”


    她暴喝一聲,雙眸爬滿血絲,凶狠暴戾堪比獨行的狼。


    話音落下,雙刀再次斬陣!


    “轟”的一聲,石破驚天,震耳欲聾。


    陣法和刀刃的銜接處,陣法之力和雷霆湧聚,震顫楚月的雙手。


    夏時歡淚流不止,視野如籠了薄薄一層的霧色。


    那人身影漸漸模糊。


    那一抹紅卻始終刻骨銘心。


    若大夏王朝有朝陽從瘴氣升起,並非是她夏時歡,而是遲了九萬年才出現的葉楚月!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也不回頭看那血雨腥風,隱忍著萬分的沉痛,如這一路的苦行風塵,一步一步,像是排除萬難般,艱難地走進仙門。


    “阻止她!”


    姬白丟出的扇子鋒利如刀刃,直奔夏時歡的後腦勺而去。


    這一扇,若是落到了夏時歡的身上,會直接破裂開夏時歡的顱腔,必定血濺仙門前!

    “咻!”


    “咻!”


    “咻!”


    三道身影同時踏著瞬步,閃到了夏時歡的身後。


    兩刀一斧,共匯聚太極之雷,形成護法的盾牌屏障!

    “請郡主,踏仙門!”


    “請郡主,踏仙門!”


    “………”


    三人異口同聲,眼神同樣的剛毅堅韌。


    撞上姬白的扇擊,難以抵擋,以至於衍生出的太極雷霆都是鮮血的味道。


    “姬白,你過分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錢燿舵惱怒,與妹妹、錢家眾人同時來到了夏時歡的身後。


    君子堂等人在陸猛的帶領之下,凝聚出君子刀法,為夏時歡護法。


    姬白之流層出不窮的招式和攻擊,難以在瞬間劈開這血肉鑄造的牆。


    “小師妹……”


    許予眸光顫動,緊盯著陣法之上的那一道身影。


    “聚陣!”


    許予怒吼,瞬間開陣。


    星雲宗弟子們,立刻把所有的力量傳輸給了許予。


    許予以劍開陣。


    暗黑的陣法,隱約可見孤獨的星辰。


    宗門所傳,星雲陣!

    許予把星雲陣,送到了楚月的頭頂。


    星河旋渦,撕扯空間,近乎忸去,是詭譎難言的淒美。


    “定!”


    許予再喝。


    卻見陣法匯聚一團,披在了楚月的身上,形成了一件純黑的大氅披風。


    厚實又輕盈。


    覆著大氅的她——


    如以屍山骨海為寶座的帝王俯瞰她貧瘠的國土!


    以陣護體,是為陣甲!

    星雲宗的所有人,都成了她身上的一件披風。


    陸佳人見狀,嗤笑了聲。


    她的目光落在楚月骨頭滿是裂痕的雙臂。


    風裏的血,是染紅了的墨,揮灑在玉京之下。


    “就憑你,也想破我屠龍陣?”


    陸佳人笑了,與生俱來的高傲,早在時間流逝當中就藏於她的骨髓深處。


    這一份世家天才的傲氣,從娘胎裏帶來,日後也要帶進墳墓見閻王。


    “葉楚月,你柴門之身,下界貧瘠,一人單槍匹馬,確實算是個東西。”


    “但我陸家底蘊渾厚,祖輩奮鬥,代代努力修行,豈非你一人能相提並論的?”


    陸佳人嘲笑道。


    從來沒有一個歸墟境,敢在她的麵前如此叫囂。


    “你的雙臂已經廢了,給你再多的星雲陣甲,也是徒勞無果。”


    “海神界,菩提地,原就是廢物聚集,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爾等宗門,皆為鼠輩,又豈敢稱星雲?”


    陸佳人言辭犀利,極盡挖苦,倒映出屠龍陣和血衣女的眼睛裏,充斥著被以下犯上了的惱怒和權威不容褻瀆的殺機!


    “葉楚月,住手吧。”


    炎如墨高高在上道:“念你星雲長老開啟紫鑰遺址有功,懸崖勒馬,尚且可救。若是到此為止,你最多隻是失去兩條臂膀,但繼續下去,你的命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你是下界人,不知屠龍陣之厲害,非你可抵。”


    “一個戰士,一個修行者,若隻有一腔孤勇,那必然是要一敗塗地。”


    “滾出屠龍陣,賠禮道歉,此事可暫時揭過,否則……”


    炎如墨的話尚未說完,就見那臂骨裂開的女子,再執雙刀,猛然往下砍向屠龍陣。


    血液飛濺。


    陣光閃爍。


    一千個歸墟如太陽。


    黑色的大氅獵獵飛舞。


    她在那光中緩抬眼皮,乖戾邪佞地看向了炎如墨……


    她問:


    “否則,什麽?”


  第2844章 閻羅是她仙是她


    “哢嚓——”


    “哢嚓——”


    雙臂裂開之聲,乍然而現。


    聽起來,竟是毛骨悚然。


    她明明該是個被踐踏的弱者。


    明明骨頭碎裂,應當重創到在奄奄一息之中哀求。


    她竟還有勇氣和氣勢去反問城主府的次子!


    從臂膀骨隙揮灑的血珠,染在了火焰燃燒的金瞳。


    炎如墨看著那樣的眼睛,近乎窒息,心髒咯噔一下,好似都漏跳了一拍。


    他緊縮著眸,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楚月。


    若非親眼所見,他絕想不到。


    在這個世上,還有這樣的瘋子。


    “哢嚓,哢嚓,哢嚓……”


    她的骨頭,還在碎裂。


    雙臂無力垂下。


    陣光映照在她的臉龐,依舊是明媚張揚的。


    哪怕骨頭被踏碎,即便血肉在千錘百煉成了爛泥,就算被萬箭穿心,她的意誌照樣是永垂不朽,她的靈魂依舊會在最高空睥睨著這塵世。


    因是雙臂骨裂,兩把故人刀,便往下垂落,卻也因她強大的精神之力,而沒掉到地上,反而回到了她的身邊,懸浮於兩側。


    “她……”


    陸媛錯愕,“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瘋子啊。”


    旁人想都不敢去想火燒元神。


    她卻在火燒元神的極限情況之下,竟還能壓榨出精神力來控製兩把刀?


    她的意誌,究竟為何有那麽強?

    眾所周知。


    一個人的精神力之上限和下限,都是取決於意誌!


    “葉楚月,你還不知悔改嗎?你聽見了嗎,你的臂膀,徹底廢了。”


    炎梟大喊。


    沐藤拉開了弓箭。


    “沒有了手,這一回,你應當如何躲呢,厲害的葉楚帝!”


    字字句句,滿是嘲諷和奚落。


    倏地!


    離弦之箭,黑色如墨,撕裂掉狂暴的風認準了楚月的眉心狂奔而去。


    電光火石間,就到了楚月的麵前。


    “轟!”


    一道光芒破空而出。


    右腿狼骨鋒刃直接撞碎毒藤箭。


    陳蒼穹冷眼掃向沐藤。


    與之對視的沐藤,靈魂深處仿佛響起了刺激著腦袋的狼嘯之聲,回音不絕,無數次地衝擊著顱腔。


    “真該死。”


    炎如墨頭疼不已,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眼裏爬出了淡淡的猩紅。


    “這下界的人,越來越無法無邊了。”


    他赫然出手,與陳蒼穹纏鬥在陣法之上。


    自此,葉楚月再是孤身一人。


    “斬!”


    陸佳人揮動著半截馴龍權杖。


    屠龍陣聚集殺氣,猛斬楚月。


    “屠龍斬,用來斬你,是你榮幸了,葉楚月。”


    陸佳人勾著唇角笑容淡淡。


    她的戰鬥,不允許失敗。


    隻因她乃大炎陸府陸佳人!

    陸瑗輕哼了幾聲。


    葉楚月雙臂徹底碎裂。


    大羅神仙來都沒用。


    注定要淪為可恥可憐又可笑的失敗者。


    楚月滿身都是鮮血的味道,孤身麵臨無窮的危險,眉梢輕輕一挑,徹底激怒了陸佳人。


    陸佳人最恨葉楚月無論何時何地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縱使天塌地陷,她卻如初。


    人分三六九等。


    最下等的人,就要該下等和底層的自知之明才是。


    陸佳人瞪目,氣力無休止地湧入了屠龍陣。


    宛若屠夫,肆意殘虐去宰殺砧板上死氣沉沉渺小無助的魚肉。


    屠龍斬衝向楚月。


    星雲陣甲匯聚成圓形的盾球,四麵壁障之光看似厚實無比,卻撐不住幾個瞬間。


    “葉姑娘……”


    錢玉瑤滿目淚水。


    她定是為貴人的危險和錢家的未來而落淚。


    她又怎會擔心一個相識不長的女子呢。


    還是一個她初見時便有些討厭的女子。


    錢玉瑤滿麵淚水,身上多處落傷。


    隨後,咬了咬牙,繼而相助夏時歡。


    “大夏郡主,貴人助你,我自當助你!”


    她一聲吼罷,繼而凝結陣法,不敢去看屠龍斬下的星雲圓盾之陣甲。


    “哢嚓。”


    陣甲在破裂。


    錢玉瑤和許多的人一樣,心髒到極速,砰砰地聲音順著血管傳入了元神。


    “阿兄,錢家的貴人,沒了。”


    錢玉瑤發顫的聲帶著哭腔,“錢家的榮華沒了。”


    錢燿舵揮刀之際,瞪著眼睛看過去。


    “葉姑娘,不要死……”


    錢家榮華,暫且可以擱置。


    你不要死。


    他不想看到這般有血有肉的人靈柩埋地底。


    楚月在星雲盾光之中淡然如斯,像傍晚時分從遠方而來的微風。


    她總是如此。


    笑著去舔刀口的血。


    在死於萬刀之下和立地成王之時反複橫跳。


    時而閻羅時而仙。


    閻羅是她。


    仙是她。


    神農之力,蔓延骨縫。


    還差一點力量,便可快速治愈。


    屠龍陣的反噬,不是普通傷口,楚月正缺這一點力量。


    但在盾光勻速破裂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半分的慌張。


    倏地——


    便看到一道陣光直接撞向了葉楚月。


    花清清兩手飛揚著血,祝福之陣,猶如江川河流同匯大海般,在楚月的體內竟神農之力融合到了一起。


    “楚姐姐,破了這勞什子的屠龍陣,讓他們開開眼界!”


    “好嘞。”


    楚月語調上揚,臂膀恢複的雙手,再度握住了兩個刀柄。


    旋即!腳掌踏風,淩空借力,飛躍到了高空,兩刀猛地斬下。


    “斬!”陸佳人揮動馴龍權杖。


    無數實力高超強悍的修行者們都在把力量灌入到屠龍陣。


    “哢嚓。”


    骨頭裂開。


    這一次,葉楚月不止雙臂裂開。


    肩胛也在裂開。


    花清清咬緊牙關,再度凝聚陣法。


    祝福陣來。


    臂骨修複。


    “轟!”


    雙刀劈在陣之上!

    周而複始了許多次!

    這一幕,深深地刺激著在場的人。


    骨頭斷裂又重新組合。


    每一次的劈砍,她都要承受著裂骨之力。


    許多次後。


    “噗——”


    花清清一口鮮血吐出,氣喘籲籲,臉色煞白如紙。


    她慌了神,怎麽都凝聚不出治愈祝福的陣法。


    “怎麽辦,怎麽辦……”花清清止不住地低聲顫,頭一次恨自己的沒用。


    平日裏若再多努力些就好。


    就不至於這般捉襟見肘,在關鍵的時刻掉鏈子。


    她終究是個廢物,不僅給兩位戰神阿兄丟臉,還耽誤葉姑娘。


    “窮途末路罷,葉楚帝,你的大勢已去。”陸佳人嗤笑。


    楚月凝眸。


    斷骨的她,再度聚集神農之力。


    還是差一點缺口。


    “葉姑娘,來而不往非禮也,也當我助你一回了。”


    顧青綠驟然出現,雙手間的仙氣,堵上了那一個缺口窟窿。


    陸佳人難以置信。


    “轟!”


    楚月骨頭恢複,雙刀斬陣法!

    她骨頭斷裂的速度很快,恢複的速度更快。


    以至於……


    “轟轟轟轟轟!”


    一個瞬間,便有幾十下的揮砍。


    而在揮砍之中,鮮血四濺,骨頭斷裂又重新愈合。


    數百之下!


    “砰!哢!”


    屠龍陣破!


  第2845章 羅盤倒懸雲濤垂吊天


    “轟!”


    “嘭!”


    破陣之聲,在刹那之間堪稱是驚天動地。


    雙刀下,陣法裂。


    墨黑的大氅和血色的群裾共同狂飛。


    她依舊攥著兩把故人刀。


    四下裏,無不是充滿震驚的眼神。


    血腥慘烈的戰鬥他們見過。


    殘虐暴戾的狠人也不是沒遇到過。


    唯獨葉楚月這般,斷骨重組之戰,她不像是害怕疼痛知曉冷暖的人,反倒像是沒有知覺的機器,隻知去麻木的戰鬥。


    破碎的陣法,像穿過極光天幕的無數流星。


    卻有千道照樣之光,在她的身後璀璨如初。


    “轟!”


    “轟!”


    “轟!”


    裂開的陣法。


    順著每一道灌入的力量衝撞反噬回去。


    那些匯聚成陣的人,無不是遭受了大大小小的傷害。


    “噗——”


    陸佳人張開的嘴噴灑出了鮮血,以至於雙目眼白部分充血染紅,髒腑止不住地震顫。


    “哢,哢嚓,哢哢哢哢……”


    她的手中,剩下的半截馴龍權杖儼然支離破碎。


    宛如崩裂開來的鋒鏑之氣,割破了陸佳人的右手。


    特別是手掌心的部分。


    鮮血淋漓。


    血肉模糊。


    她抬起顫顫巍巍的手,眸子微縮,咽喉倒抽冷氣。


    隻見整個手掌心,傷口觸目驚心到,能夠看見完整的掌骨。


    飛出去的權杖碎片,和陣法掃蕩出去的風暴相撞。


    以至於她的整條右臂像是被鋒芒絞殺過一般。


    袖衫全然碎裂。


    眾人見狀,瞪目!

    他們看到了一條,隻剩下部分血肉黏連著的右臂骨。


    骨頭之上,甚至還有肉眼可見的裂痕。


    陸佳人慘白的臉龐,像是被抽幹了全部的血色,冷汗瞬間布滿額角,自背部濕透了衣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當痛感衝擊顱腔之時,陸佳人慘叫的聲音充斥著眾人的耳朵,身體驟然失重,從高空往下掉落。


    隨著“砰”的一聲,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出了一個塵煙翻滾的深坑。


    血腥刺鼻的味道從裏邊冒出來。


    陸佳人失去了理智般。


    右臂的骨頭碰到髒汙的泥土,二次創傷帶來了更深層次的痛。


    她在塵土深坑裏滾來滾去,淚水和鮮血濕潤許多年來未被滋養過的幹涸土地。


    炎梟之流,望見陸佳人的右側臂骨卷上了地上的土。


    遠遠一看,都能隔著呼嘯的風感覺到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裂骨之痛。


    難以想象先前的葉楚月是如何忍下斷骨重組,且周而複始斬陣法的。


    “阿姐!”


    陸媛眼睛通紅,擔心不已。


    被陣法破碎之餘波震到的她,來不及去在乎自己身上的傷口,哭喊著便跌跌撞撞奔向陸佳人,跪在土裏扶起了陸佳人。


    聞到撲麵而來的鮮血味道,陸媛的淚水不住地往下流淌,一抽一抽的哽咽,難以說出清晰明了的話。


    陸佳人痛苦不已。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何為生不如死。


    她近乎靠在陸媛的身上。


    每當她想要張嘴說話之際,咽喉深處便有濃稠的血液汩汩地往外流。


    血液淌過唇齒,又逆流到咽喉。


    “咳,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陸佳人咳嗽不止,兩眼猩紅宛若吃人的魔鬼。


    “啊!!”


    陸媛緊抱著阿姐,仰頭怒發衝冠咆哮出聲。


    恨,從骨頭裏蔓延而出。


    再睜眸,充斥著憤恨的眼睛,像是蟄伏在陰暗的毒蟲,死死地瞪著楚月。


    楚月在那九霄。


    血色的雲如染紅的山,在霞色之上。


    她蜿蜒又輕揚的披風,好似水墨成畫的江山。


    從始至終,都是麵無表情的淡漠。


    波瀾不興到,再無任何事能夠引起她的側目。


    滿地死寂。


    饒是翠微山的弟子們,都沉默著說不出話。


    他們自詡仙人門下,高人一等,厭棄凡骨。


    卻在這一刻,被凡骨破陣之倔強給深深地震驚到了。


    楚月居高臨下地俯瞰往下,眼底稍縱即逝過妖冶的光弧。


    沒人看見,她的雙臂,像是刀刻斧鑿般,勾勒出了一條條紅色的線,匯聚成了古老的圖騰。


    圖騰漸濃變多之際,楚月自月神師月玨那裏得到的血月石,便在迅速地消弭。


    每一次斷骨重組,既是在破陣,更是在把血月石融入自己的雙臂。


    她作為月族的公主,祖女的妹妹,卻和月族之力,毫無關係。


    裂開的骨縫,填滿月族之力。


    她斷裂的不是臂骨,更不是疼痛。


    而是和月族紅月石的相融。


    從此,她理直氣壯為月族公主。


    從此,她代阿姐振興月族,行萬裏之路,看山川如潑墨的畫。


    她微笑著,睫翼卻是濕潤。


    她在看這片大地。


    是在看大地之下棺中的故人。


    不回頭的何止是夏時歡。


    向前走的還有她。


    總有人護著人。


    傳承者一些不被世人所理解的信念!

    兩麵戰鬥,都奇跡般,詭異地停下。


    無數道目光,無不是注視著下界而來的她。


    “葉楚月。”


    髒腑心脈,響起了上古之龍的聲音。


    這一回,他正兒八經喊了她的名字。


    “嗯?”


    她以神識,滄桑回。


    “本座的眼光,一如既往之好。”


    “去吧,乘風破浪。”


    “去吧,山河萬裏。”


    “本座,已經迫不及待去南征北戰重出這青雲天了。”


    “………”


    楚月驀地哽住,有些哭笑不得。


    這沉睡多年的前輩,倒是打了雞血。


    她深吸了口氣。


    望向同樣帶傷的屠薇薇等人。


    相顧無言,卻都是默契地笑了。


    卻說破陣的餘波,衝擊了這一片天。


    原本此處如混沌,界主之力難以窺測。


    然而——


    破陣之衝擊,像是龜裂開了一道縫,讓人有限地窺王宮。


    金鑾殿上,雲浪滾滾,破陣的響動聲,刺激著眾人的耳膜。


    界主詫然一瞬,便揮手凝聚力量, 且丟出了界天宮的羅盤法寶。


    羅盤法寶倒懸於天,雲濤垂吊,日照之光猶若金鱗輝!

    視野可見的裂縫當中,霧色彌漫。


    隱約見仙門,聽龍吟,隻當霧色散盡看得真切。


    羅盤法寶之下,不論是金鑾殿,高台處,還是圍聚著修行者人群的遼闊之地,霎時便已人聲鼎沸,下意識仰起頭,且目不轉睛地看過去,生怕錯過半分的精彩。


    一雙雙眼睛裏,充滿了好奇和疑惑之色。


  第2846章 是那下陸而來的葉楚月?


    “上古遺址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怎的還裂開了一道隙?”


    “雲霧難散,混沌遮人眼,似有仙門開,有龍族奔人而去?”


    “定是陸家小姐馴服了上古之龍!”


    “看來,日後大炎城內,陸家要為四家之首了。假以時日,其威勢直逼城主府啊。”


    “這便說明了後代的重要性,且看花家,損失了兩位戰神便無人才出,自是衰敗難同往日。陸家隻要有一個陸佳人,就能保其府邸萬年長。”


    “………”


    眾人交頭接耳地討論。


    陸家之主,驕傲自豪便如開屏的公孔雀。


    人到中年的他,神采肆意不減當年。


    微抬著下頜,眼皮半垂著,書中誇張化的不可一世都被他的神情給演繹得淋漓盡致了。


    “陸老兄,恭喜,恭喜啊。”


    道喜之聲,四麵八方而來。


    陸家主憋屈多時,頓感揚眉吐氣。


    他故作謙遜淺笑點頭,以示回應。


    末了——


    便看向花滿山,“花家主,聽聞,貴府新長老,也是個馴龍師?”


    花滿山麵不改色,“確實如此。”


    “她畢竟在下界長大的,馴龍天賦有限,資源貧瘠。”


    陸家主道:“到時候,讓佳人多教教她。”


    錢康壽瞅著陸家主那姿態,嫉妒使自己麵目扭曲,兩手緊攥,就差把後槽牙給咬得嘎吱作響了。


    “錢兄啊。”


    而當陸家主回頭看來時,錢康壽的麵龐,當即便堆滿了竭盡全力的笑。


    “陸老兄,你能有這般好的女兒,老弟我與有榮焉。”錢康壽眼睛泛紅。


    如同長輩的欣慰。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一切都是嫉恨惹的禍。


    同樣是生兒育女,怎麽孩子和孩子之間的差別就那麽大。


    他就說吧。


    當時生玉瑤的時候,就該讓夫人多忍耐半個時辰,便能在吉時出生。


    偏生夫人不聽他的,一刻都等不了。


    錢康壽鬱悶至極,心情一落千丈。


    看到平起平坐陸老兄將要富貴榮華,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人難受。


    “佳人是諸位看著長大的孩子,她日後不管修行到了什麽樣的境地和高度,定不會忘了在座的你我。”陸家主飄飄欲仙。


    眾人聽得厭煩,卻不得不耐著性子擺出認真的姿態去聽,絕不敢有半點兒的馬虎和敷衍。


    金鑾殿上,雲王殿下等人,俱都興致衝衝地討論遺址之事。


    雲王顯然忘了針對葉楚月,隻在乎仙門和龍族的歸宿,恨不得掠過去親自吹掉那些討人厭的迷霧。


    骨武殿主把玩著垂落在肩前的一縷青絲,眸浮漣漪,環顧四周,唇角勾起了若有似無的笑。


    “諸位不妨猜猜,是何人拿了上古龍族之機緣。”


    “如此明顯,何須再猜,定是陸佳人。”雲都王道。


    大炎城主說:“佳人的馴龍天賦,大炎城內,年輕一輩,無人能出其右。至於玉京仙門,大概是翠微山的顧青綠了,此人頗有仙緣,幼年時就有仙人入夢,因此聞名於海神界。”


    金鑾殿上的諸君,興味盎然,猜測的機緣得主大差不差。


    “望月大人,你認為呢?”臨淵城主問。


    風望月垂眸,淡聲道:“葉楚月。”


    金鑾殿上,一片靜默。


    隨即,響起了雲都王的笑聲。


    他驚訝問:“葉楚月?是那下陸來的葉楚月?”


    “正是。”風望月的聲音,傳遍了天地四方,包括高台處。


    陸家主的臉色頓時差了下來,陰沉的像是籠罩著烏黑的雲。


    死寂一會兒,便出現哄堂大笑之聲。


    雲都王扯了扯唇角,上下打量著風望月,似是在思考判官府交給這樣的人,足以見判官府不如從前,終將沒落。


    囚車裏的藍雪姬,冷嗤了聲。


    風望月未免太過於自信。


    陸佳人跟前,豈敢馴龍?


    她可是見識過陸佳人之厲害,絕非葉楚月的那些花拳繡腿和投機取巧能夠比肩的。


    “判官府的執刑官,一代不如一代了。”


    雲都王把玩著一個通紅的蘋果,譏誚地道:“身為行刑者啊,最為首要的,不是刀之鋒利,而是眼睛的好使。你說,一個瞎子,能行刑嗎?”


    “轟!吼!”


    迷霧驅散。


    龍吟驟起。


    一道道目光交匯在一地。


    羅盤法寶下,終於看清了王宮之景。


    巨大的景,被一條似可吞天沃日的龐然之龍給填滿了。


    除卻此龍外,再難看其餘!

    龍瞳看向前方俯瞰眾人。


    威嚴順著羅盤法寶傳出。


    圍觀者們瞬間心頭猛顫,驚歎龍族之勢。


    哪怕是一螻蟻,隻要來自於上古,仿佛都會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力。


    眾人呼吸微窒,再難挪開死盯著羅盤龍景的目光。


    陸家主手中的杯盞掉落在地,騰地一下站起了身,死死地注視著雲中的龍。


    “佳人,定是佳人所馴服的。”


    陸家同行的長輩,發顫的言語裏難掩興奮。


    萬眾矚目的期待之下,巨龍再次長吟一聲,而後擺動其尾部,翱翔在天地之間。


    隨即,滑翔往下,直衝一人而去。


    因速度快若馳騁,搖搖晃晃,難以看清。


    直到巨龍宛若王袍的衣領,盤旋在那人的肩上,乖順似被馴服。


    當那一張清麗的臉龐,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天地間,先是落針可聞的寂靜,而後引起了滿地的喧嘩和無數倒抽冷氣的聲,充滿了對眼前一幕的不可置信。


    “那是……”


    “葉楚月!!!”


    刻進腦海深處的三個字,陸家主脫口而出。


    他瞪著眼睛,急忙去尋陸佳人的身影。


    “怎會這樣?”錢康壽詫然。


    他的內心相當複雜。


    高台,死一般的寂靜。


    花滿山怔了好久,大笑了兩聲,“陸家主,看來我花家新長老的馴龍天賦,甚是不錯。”


    陸家主咬牙切齒,滿心不甘。


    陸家長輩冷聲說:“定是佳人不在此地,不然的話……”


    那羅盤法寶,適時將間隙裏的畫麵過給了陸佳人。


    陸佳人整條右臂,隻剩下了骨頭,掛著幾兩掉渣的血肉。


    那血腥的一幕,再讓人驚愕。


    錢康壽撇撇嘴,滔天的嫉妒奇跡般煙消雲散。


    高台、金鑾殿,同樣的震撼。


    誰也不會想到,上古之龍,竟落於下界凡人之手。


    而這時,一前一後的兩支龍族大軍,進入了海神界境內。


    玉京仙門之事,亦驚動了上界。


  第2847章 淩天諸侯國,神武長安城


    上界執法隊及部分洪荒世家,趁此機會,趕來海神大炎城。


    高台之上,驚聲一片。


    適才還吆五喝六的陸家主,仿佛在一瞬之間被抽幹了力氣般,狀若無骨地癱倒在了檀木椅上,神情寫滿了令人同情的絕望,眼底的驚色尚未褪去,似如病入膏肓的絕症之人,眼睛突起,布滿血絲,正死死地瞪著羅盤法寶覆蓋的半壁天,以及肩盤蒼龍如君王的年輕女子。


    先前恭喜祝賀的眾人,麵麵相覷,無不是啞然。


    若非親眼目睹,誰也想不到王宮內的龍族傳承,葉楚月竟會是最後的得主。


    反觀花滿山,紅光滿麵,笑容堆積,大有人逢喜事的精氣神兒,這調轉的情緒,和同樣調轉的陸家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老兄。”


    花滿山的聲音都顯得頗為嘹亮了。


    “貴府的大小姐沒得上古機緣,是因為不想嗎?”


    原就沉鬱煩悶的陸家主,險些被花滿山的話給氣得吐出一口老血了。


    陸家主發白的臉色抽動了幾下。


    惱羞的他,頓感無邊之屈辱。


    花滿山許是察覺不到陸家主的憤怒,眼底的笑意更甚,不疾不徐且優雅地喝著涼透了的茶。


    入口即化。


    唇齒留香。


    一貫不愛喝涼茶的他,卻是感覺前所未有的美味。


    “好茶。”


    花滿山笑吟吟地誇讚。


    “陸家主。”


    花夫人略微頷首,自帶雍容。


    一看便知是個禮儀人也。


    陸家主側頭,目光陰冷地掃了過去。


    “還得感激陸家主教女有方。”


    花夫人眉眼清雅,含笑道:“若非是佳人謙遜讓之,我們家月兒,許是得不到這般好的機緣。此前陸家主所說,在陸家舉辦花府新任長老儀式之事,還得照搬才是,怎能寒了佳人的心。”


    眾人聞言,瞠目結舌。


    謙遜讓之?


    隻要是把腦子帶來上古遺址的人都能清楚,這機緣之事,談何讓之?


    分明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陸佳人技不如人,棋差一招,敗給了葉楚月罷。


    挫敗惱怒的陸家主聽得此話,終是再難忍住。


    氣血攻心而去,眼前一黑,差點兒當場暈倒。


    一口血,如火山噴發,直接上湧到了咽喉。


    陸家主倒是個有骨氣的人,硬是不讓鮮血吐出來,給狠吞了回去。


    錢康壽看戲似得,心中自是痛快。


    隻不過一會兒後,又開始鄙夷花家夫婦了。


    左右那葉楚月也不是花家的孩子。


    一口一個月兒。


    海神界陣法世家上趕著跟下界之人攀親帶,倒不覺得掉價?


    錢康壽心裏滿當當都是陰陽怪氣,泛起了另一種酸味。


    姬家之主落下酒杯置放在了桌麵,淺笑道:


    “上古龍族機緣固然很好,但在玉京仙門前算不得什麽。


    很顯然,此番試煉,誰若能進入玉京仙門,才算是真正的風光。”


    大炎城的部分人,當即抱團附和。


    花滿山目光冷淡,卻也不多言。


    那側——


    人群喧嘩,討論之聲此起彼伏匯聚一起如熱鬧的集市。


    “砰!”


    “刺啦!嗤嗤!”


    雷霆禁製,電光閃爍,猶若烈火灼燒著藍雪姬兩側手臂的皮肉。


    她的雙手,不知疼痛般,緊緊地攥著囚車之上牢固的兩根柱子。


    眼睛瞪大到了極致,倒映出羅盤法寶,蒼龍之女。


    “怎麽會?”


    藍雪姬咬緊了牙關。


    嘶啞的聲,一字一字,帶著刻骨的恨,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葉楚月,你當真是僥幸。”


    “就連青天,都時常眷顧於你。”


    “你何德何能?”


    她發紅的眼睛,布滿了霧色,凝聚成晶瑩的珠沿著眼梢往下滴落。


    天道何其不公?!

    葉楚月初次來到上古遺址試煉,就能承蒙上古之龍的青睞。


    她似乎都能想象到,試煉結束之際,葉楚月在她麵前將會是怎樣的耀武揚威。


    “陸佳人,你真是個廢物。”


    堂堂陸府大小姐,連一個下界來的孤兒都鬥不過。


    真是白瞎了陸家傾其所有對其的栽培!


    藍雪姬深吸了口氣,眼底的陰翳,恍惚間便像是子夜爬行於林的冷血毒蛇。


    她在心底,無聲說:


    還沒結束。


    葉楚月。


    別高興的太早了。


    我可不是陸佳人那個廢物!

    ……


    夜幕降臨,月色皎皎。


    另一輛的囚車內,斷了腿的白發老人提著見底的空酒壇。


    霧色淺淺。


    老人灰濁的視線既驚巨龍得主,後看到藍雪姬,便是搖了搖頭。


    他耷拉著頭,孤聲自語:

    “救不了,救不了……”


    這世上的人和事都有定數。


    隨她去。


    隨風去。


    黑了的心腸白不了。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老人即便如此想著,卻是難以釋懷,眼裏的稠愁難散,多是遺憾。


    ……


    “嘭——”


    上古,王宮。


    楚月裹靴的雙足,平穩落地,立在了陸佳人的麵前。


    “你很高興?”陸佳人擦去嘴角的血,無力地問。


    “陸小姐。”


    楚月心如止水,直視陸佳人那充血的眼睛,淡聲說:“我下界億萬武者的祝福,又如何是你孤身一人,能與之並論的?”


    既是疑問的口吻,更為肯定的語句。


    像大海無量般的冷淡。


    又在這份平靜之下,埋藏著隨時吃人的暴風雨。


    她用同樣的話術,以同樣的羞辱,送還給了陸佳人。


    陸佳人抿緊了唇瓣,喉間血液的腥味讓她反胃。


    而更讓她反胃的,是葉楚月的這一張臉。


    “你隻是個下界之人!”陸佳人道。


    “下界人,也是人。”


    楚月往前走踏出一步。


    “黃白之物,權貴之重,將泯然如海的眾生分為三六九等。”


    “你自詡高人一等,弱者如蟻任你踐踏,哪怕喝著同樣為人的鮮血,你也心安理得。”


    “既是如此,人若非要分個高低貴賤,心懷不軌,品德不端,無法磊落直麵三尺神明之人,才是最卑賤。”


    “如你所說,我葉楚月,行端坐正坦蕩蕩,不懼十殿閻君諸天神佛之審判,生是下界之人,流淌著我下界的鮮血又如何?此生隻行凡人之道,唯有凡骨凡身和一顆凡人之心麵蒼天又如何?”


    “下界帝域,淩天諸侯國,神武長安城人,正是——葉某葉楚月!”


  第2848章 相連點燃的星


    她的聲,鏗鏘有力,響徹此間天地。


    更響徹羅盤法寶下的金鑾殿和高台!

    四方寂靜,唯有餘聲在風。


    她是下界人。


    是來自長安城的葉姓女子。


    不論來日去往何方,這永遠都是流動在她骨血的驕傲和自豪。


    哪怕世人辱她踐她,她也不會因此自輕自賤。


    “下界帝域,淩天裂火域屠薇薇。”


    高空之聲,仙門前,又一人高聲道。


    屠薇薇肩扛著刀,臉上塗著不知敵我何人的鮮血,麵龐揚起的笑容好似都是帶著濃烈戰意的。


    “下界諸侯,神武長安蕭離。”


    “帝域淩天,夜罌。”


    “………”


    她們,自下界而來,將要登天去。


    貧瘠的故土,開出了像她們一樣的花兒。


    人群寂靜。


    洪荒三界,九萬年來,就像是那台階,一階比一階高貴。


    長年累月下來,這種思想便已根深蒂固。


    下界的修行者們,曾是頂尖的天才,來到海神界,不得不麵對現實,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畏畏縮縮疲於現實丟了來時的夢和偉大的夙願,光是苟且偷生就要用足全力。


    哪怕有被幸運之神眷顧的修行者,大多數也是和九幽宗黎海棠那樣,從來不敢提自己卑微的出身。


    生來卑賤,怎敢破九霄?

    隻因有人,生來便在九霄!

    “下界定元大陸,隋清白!”


    混亂的瓊雲戰場。


    一位青年,收起了自己的劍,不再看向屠薇薇等人。


    若夏時歡回頭看,便能知曉,這青年是先前對她好意提醒的那一位。


    “抱歉,大夏的郡主。”


    隋清白看了眼瞪目的陸佳人,又看了看夏時歡,而後仰起頭喊到麵紅耳赤。


    “老子是下界人!”


    “下界定元人!”


    這一刻,曾出現在他的夢裏。,

    夢醒便知,是萬萬不可能之事。


    他可是下界的螻蟻啊。


    無人幫襯。


    孑然一身。


    像蛆蟲一樣爬行在這不公的人世。


    他想光宗耀祖,然下陸出身難以啟齒。


    他永遠忘不掉那些充滿異樣的眼神,耳邊的嘲笑,是跗骨追隨的夢魘啊。


    “下界梟雲,梟如海!”


    又一人走出。


    又一人放下了兵器。


    貪婪的是他們。


    擁有鐵骨的,還是他們。


    隨後,三三兩兩出來了不少人。


    不算多,卻足以是微瀾卷驚濤,震出海上萬股風了。


    陸佳人瞪著眼睛,難以理解這些人。


    生在下界,就已經是不可磨滅的恥辱了,怎還敢大聲又自信?


    究竟是什麽,讓這群螻蟻有了勇氣。


    “咻!”


    玉骨扇在長空轉了一圈,重新回到姬白的手中。


    姬白握住了玉骨扇,疑惑不解地看向了楚月。


    他不懂。


    輕飄飄的三言兩語,為何能改變人之貪婪?


    怎可讓拔出的刀,見血的刃,重回鞘?


    姬白和楚月都看不到的是,符文傳送陣外,夜色深深。


    密集的人山人海,不知從哪個方向,響起了類似的聲音。


    “下界,鴻鵠大陸,尚山。”


    像鴻鵠大陸的帝王和子民,都已經成了海域下的白骨。


    而竭力來到中界的武者,雖逃過一劫,卻不敢提及已經消失的血色故鄉。


    “下界明夜,朱大氅!”


    “下界流雲,趙耳根!”


    “………”


    接連的一些聲音,此起彼伏。


    像是暗夜裏,一顆又一顆,接連點燃的星。


    縱使遺址王宮內的人聽不見,依舊有修行者前仆後繼站出來。


    今夜。


    下界的出身,不再是地裏的塵埃。


    如瑰寶般絢爛。


    “都瘋了嗎?”


    陸家主冷嗤。


    “看來,下界不隻是出了一個瘋子,是出了一群的瘋子。”


    “差點就不知曉今是何時何年了,都輪到下界之人來叫囂了。”


    陸家主把自己的憤怒之氣俱如決堤的潮水般發泄了出來。


    骨武殿主自那金鑾殿,垂眸往下看,唇角的笑意更濃。


    “倒是有意思,這九萬年來,雖偶有下界的天才,但多是曇花一現,稍縱即逝,死於曆史長河。隻不過,像如今這般,卻是鮮少得見。”


    下界不再是輕賤如草芥般的恥辱。


    凡人骨,敢與世家的天之驕子爭鋒。


    屬實稀奇。


    羅盤法寶,隻照到了夏時歡的背影。


    她的足底,已無那美麗聖潔的曇花。


    無人知是誰。


    這會兒,錢康壽及其夫人和錢家之眾,都已伸長了脖子如長頸鹿般,瞪著眼睛去找尋著錢燿舵、錢玉瑤兄妹等的身影。


    “錢兄,玉瑤一貫是爭氣的,特立獨行的,跟著葉楚月把刀刃對準自家人倒是能夠理解。”


    陸家主道:“燿舵作為錢家長子,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難道也要本末倒置嗎?”


    姬家主等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錢康壽後知後覺的發現。


    登時,頭皮發麻,惡寒陣陣,冷汗從身上的無數毛孔裏往外流。


    “陸兄誤會了。”


    錢康壽抹了把冷汗,急忙解釋道:“玉瑤、燿舵,怎麽會胳膊肘往外拐呢,錢某的孩子,錢某知曉其秉性,陸兄看錯了。”


    恰逢此時,錢玉瑤振臂高呼:

    “好!葉阿姐說得好!”


    “下界怎麽了?都是人,都是生來死去,還要見縫插針的去捧高踩低來彰顯自己的優越?”


    “我錢家的大門,日後便朝下界武者所開!英雄不問出處,隻談以後!”


    少女激昂的聲音,響徹羅盤內外。


    高台上的錢康壽滿臉震驚,不敢去看周邊的眼神,心裏暗罵了幾句。


    玉瑤的腦子向來好使,偏生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讓他這個父親有苦說不出,被戳著脊梁骨來善後。


    陸家主眼底的怨和怒,如狂風驟雨在肆虐。


    他冷笑了一聲,嘲諷帶刺的目光,冷咧咧地掃過了錢康壽。


    錢康壽如芒在背,頭疼不已。


    這倆孩子,要把他這個辛勤刻苦的老父親給害慘了。


    如此下去,錢家豈不是要步花家的後塵,消失在大炎城。


    姬家主從容不迫地飲茶,唇角噙著薄涼的笑。


    忽而,姬家的血衛侍,躬身來到姬家主的身邊,低聲道:

    “大楚的南音公主,或將為玉京仙門而來,上古遺址紫鑰境,或有月族之物。”


  第2849章 今日,葉某在此,何人膽敢奪仙緣?

    大楚公主。


    楚南音!

    ……


    姬家主的麵龐,浮起了深沉之色。


    高台有暗潮湧動,眾人心思各異。


    他緩緩地抬起了眼簾,戲謔地看向了羅盤法寶當中的葉楚月。


    姬家主淡淡應了一聲“嗯”。


    血衣衛躬身離去。


    “楚南音,月族,玉京仙門……”


    姬家主元神之音聚於顱腔,露出了故作神秘的笑意,一副了然的模樣。


    難怪此次的上古遺址,會出現玉京仙門,原是和消失的月族有關係。


    如若楚南音的存在當真和月族息息相關,那麽,這次的玉京仙門,必是為了楚南音而來。


    隻是……


    姬家主皺緊了眉頭。


    現如今,最棘手的是,符文傳送陣已經閉合,旁人難以再進入上古遺址。


    楚南音若無辦法進入上古遺址,怎能得到仙緣呢?

    姬家主抿緊唇部,陷入了沉思當中。


    ………


    玉京仙門前,夏時歡背對著遺址內外全部的人。


    “葉楚月,你當真是執迷不悟。”


    姬白搖搖頭,“你的事,暫當別論,今日仙緣,強者得之,你一意孤行的自私,還稱得上什麽大義?先前所謂的默哀,也不過是惺惺作態,如今已原形畢露罷。”


    話音落,殺機現!

    眼底浮起猩紅的煙霧。


    手中的折扇赫然成紅。


    紅光大綻,折扇成了兩把鐮刀。


    “咻!”


    姬白朝著仙門的方向丟出鐮刀。


    鐮刀暴掠,迅速出現在了仙門之下。


    與此同時。


    光影閃爍。


    姬白握住鐮刀,驟然出現。


    雙鐮斬向了夏時歡的背部,恨不得挖出對方的脊椎骨。


    “轟!”


    頭頂上方,近乎同時瞬閃來了紅色身影。


    楚月居高臨下,大開大合之刀法。


    手執兩把故人刀,斬出薑君傳承的雙刀斬!

    兩股風暴般的鋒銳刀氣迅速往下。


    “小小歸墟,豈敢班門弄斧?”


    姬白眉間的朱砂吞去了翡玉般的溫潤清雅,隻餘下陣陣若隱若現的妖氣。


    他直接握住鐮刀,劈向了對方的雙刀斬。


    二者相碰,姬白麵色大變。


    光芒劇烈閃爍。


    他仰起頭,不可置信地看了過去。


    隻見雙鐮的盡頭,青色蓮花綻放。


    青衣女子踏於風,漫天青蓮是她未亡的意誌。


    抬眉垂眼,威壓盡顯。


    她乃——


    帝域女武神,謝青煙!

    另一側!

    黑煙滾滾,黃沙欲要封天。


    黑衣如墨的男子,隻一個背影,就出現了俠之氣息。


    遺址外圍。


    無上殿陣法師鬱九呼吸急促,雙目緊縮,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俠客般的男子看,顫抖的嘴則吐露出兩個字:“天罡……”


    “華而無實。”高台上,陸家主冷笑。


    很明顯的是,葉楚月的雙刀斬遠遠不及薑君。


    頂破了天也隻是個歸墟境,如何能施展出薑君的刀法之威。


    趙天罡也好,謝青煙也罷,都是那麽一回事。


    細沙流水,在絕對的實力麵前,自然是不堪一擊。


    姬白眯起眼睛看了過去。


    “葉楚月,別小看人了。”


    他低喝一聲,再次出手。


    現如今,陸佳人已廢,其餘人等交戰過後剩不下多少精力。


    翠微山雖然是個勁敵,但顯而易見的是,翠微山不加入此次的紛爭。


    恰好夏時歡即將得到仙緣,他隻要在關鍵的時刻奪走,自己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何樂不為呢?


    “轟!”


    姬白的雙鐮,鉚足了勁,斬向謝青煙和趙天罡。


    卻是一拳打在棉花般的軟而無力。


    青黑色的煙霧消失。


    姬白和眾人茫然之時,隻見青黑煙霧,隱約看見血色的豎瞳。


    “吼!”


    龍吼,震耳欲聾,直衝元神,震蕩著眾人的靈魂。


    上古之龍從煙霧裏衝出,直接撞上了姬白。


    “哢嚓!”


    雙鐮斷裂。


    姬白如斷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順帶砸在了才剛剛服下丹藥的陸佳人。


    他難以置信地睜了睜眸,隻疑惑上古之龍不是在先前就消耗殆盡了精力麽,怎還有如此的威力?!

    陸佳人眼睛通紅,惱怒不已。


    “葉楚月,你放肆了!”


    說罷,放出了九爪冥龍,掠向楚月。


    “給我,殺了她!”


    九爪冥龍破體而出。


    陸佳人並未發現,九爪冥龍的嘴部,有著難以用人族語言來形容的詭異之笑。


    巨龍盤踞在天。


    玉京仙門如海市蜃樓。


    楚月漫步蒼穹,龍和玉京都成了她的背景。


    陸佳人驚喜不已,趁此機會,上古之龍沒能反應,定能要葉楚月下那十八層地獄不得好死。


    那一襲紅衣的女子,一刀扛在肩上,一刀斜指雲間的風,冷眼倒映出飛奔而來的九爪冥龍。


    九爪冥龍張開血盆大嘴來到她的麵前,現於人前的獠牙竟是比刀劍還要鋒利無數倍。


    就當眾人以為九爪冥龍要將葉楚月給吞入腹中之時,便看到濃鬱的青黑色濃煙之中,九爪冥龍做低伏小,就在為她,整理著有些淩亂的星雲陣甲!

    如此一幕,聞所未聞。


    縱然是畫師所畫,筆者所寫,都會讓坊間之人認為是荒唐的程度。


    那可是!被陸佳人馴服的九爪冥龍啊!


    “這啥東西?”陸猛驚呆了。


    錢燿舵直接傻眼。


    就算是自己人,都匪夷所思得很。


    唯有星雲宗來者,相較之下略顯沉著,看起來都有一顆強大穩重的好心髒。


    海少清驚得張大了嘴,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


    季陽麵無表情伸出手,將其下頜給按了回去,暗暗腹誹這些人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陸小姐大氣,感謝陸小姐贈之與龍,葉某定不忘記今日。”


    楚月立在風中,身後頭頂都是盤踞在血雲裏的巨龍。


    身側是個如老太監伺候帝王般的九爪冥龍。


    陸佳人聞言,垂著一條見骨染血的臂膀,萬分的屈辱和震驚等情緒湧上天靈蓋,差點將她的元神和顱腔給一起炸掉。


    “葉楚月!”


    她喊到歇斯底裏,靈魂近乎出鞘。


    “噗嗤!”


    濃稠的血液噴灑而出,儼然成了血霧。


    她要再次癱倒在地,被陸媛給扶住了。


    楚月的唇角噙著似笑非笑。


    她握著雙刀,來到仙門前,夏時歡的背後。


    雙刀斬下,裂長空。


    她沉聲喝:


    “今日,葉某在此,何人膽敢奪仙緣?!”


  第2850章 一個字,好的不得了

    四下,靜默如斯。


    歸墟當前。


    真元無數。


    竟無一人再敢奪仙緣。


    海神界薈萃雲集的天才們,當下不及帝域一翹楚!


    遺址外圍的金鑾殿高台,且都在九爪冥龍的倒戈之中回過神來。


    “陸老兄啊,花某敬你一杯。”


    花滿山高舉杯盞,臉上的紅光快要灼瞎陸家主的眼球。


    “老兄,好人啊,佳人也是個好孩子,不僅讓機緣,還送冥龍,一個字,好!好的不得了!”


    陸家主僵在原地,憤怒的情緒快要侵蝕掉他的髒腑,積鬱在胸腔難以排散。


    錢康壽翻了翻白眼,心裏則是打翻了老陳醋般的泛酸。


    他倒是極想體會一遍何為臉上冒著目中無人之紅光的滋味。


    這時,靉靆瓊雲的血色,全部褪去,回到了最開始的白色仙雲。


    十二樓五城的門,都已徹底地打開。


    白玉京之字,瀲灩著充滿仙氣的金色光華!


    夏時歡驀地睜開了眼睛,踏步進入仙門。


    每走一步,便有曇花盛開。


    直接踏出了步步生曇之景!

    “曇花……”


    “是大夏的人!”


    雲都王猛地站起,手裏的酒壺掉落在地。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羅盤聖寶看,呼吸加深變得急促,眼底倒映出夏時歡的側臉。


    “大夏郡主夏時歡!是她!葉楚月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幫助罪女躍仙門!找死啊她!”


    雲都王怒不可遏,“她的眼裏還有沒有海神界的規法?這樣不知好歹的人,真該送去邢台斷掉她的一身反骨才好,讓她何處去猖獗!”


    “葉楚月,有難了。”臨淵城主搖搖頭。


    大炎城主皺起眉峰,眼底流露出失望之色。


    他對葉楚月的敵意不大,哪怕兩個兒子都很憎惡此人,他依舊有所欣賞。


    他乃惜才愛才之人,有天賦和才華的修行者,不分雌雄,以實力為尊。


    然而,葉楚月今日之做法,恕難苟同!

    “界主,該當如何是好?”


    骨武殿主收起了笑意,滿臉凝重嚴肅地看向了界主。


    界主沉寂不言,抬眼看向東方,低聲說:“有貴客來了。”


    金鑾殿上的眾人都已愣住。


    風望月則一如最初,眼神溫柔如水地注視著那鎮守仙門前的凡女。


    她還是她。


    像初見那樣。


    神武長安,葉楚月!


    天側,東麵。


    天梯垂下的方向,飛掠出一隻隻火鳳凰。


    鳳凰載著華貴之人,來到上古遺址。


    這一動靜,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洪荒十二家,足足來了三家。


    清遠沐府。


    以及薑、葉兩家。


    且有第七、第五、第九三大執法隊來護。


    七殺天、仙武天等,各有尊貴不凡,斐然卓絕的大人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列較為突兀的人。


    正是上界之尊的大楚來者,最為矚目的當屬用綢緞遮目,麵紗覆臉的楚南音。


    姬家主望見楚南音,重重地鬆了口氣。


    陸家主先前還垂頭喪氣,才過去一時半會兒,就精神抖擻,笑望著花滿山戲謔地道:“花老兄倒是得了個了不得的長老,果然是凜然淩雲的仗義之人,為大夏的罪女斷骨,好大的氣魄,可見老兄貴府後福不淺,我自是拭目以待。”


    花滿山神情凝固。


    陸家主說罷,輕瞥了眼臉色發白滿目絕望的錢康壽。


    “錢兄,教子無方,教女無方,和嫂夫人還是今早去給上界諸尊認錯吧。”


    話音才落,便優雅地端起了茶盞。


    錢康壽的臉色,愈發之白。


    他閉上眼睛,隻覺得前路都是血腥堆積的茫然。


    錢家,要毀在這一雙無腦蠢笨的兒女之上。


    他這做父親的,饒是有通天的本領,亦是於事無補啊。


    金鑾殿——


    界主在內的修行者們,都已起身相迎。


    “不知諸位蒞臨,有失遠迎。”界主微微一笑。


    大炎城主等則是作了作揖。


    作為界主,自有身份,無需朝上界行禮。


    清遠沐府之人說道:“洪荒十二道的神算師,聯合總執法處,窺測天機,算出玉京仙門之得主。”


    玉京仙門得主?


    這一番話,頓時讓在座多如流水的修行者們都豎起了耳朵仔細去聽。


    沐府青年話音落下的霎時,看了眼第五執法隊的隊長。


    段三斬往前踏出一步,周身氣勢磅礴如山,眼神冷厲,所看之處,猶若寒風凜冽,叫人心驚。


    “夏玄清算出,南音公主,有玉京仙緣。因而,執法三隊,帶來了泣血石和開陣之刃,讓南音公主進入上古遺址,得此仙緣。”


    羅盤法寶倒映出,夏時歡踏步仙門之景。


    她已跨進仙門,得正道沐澤。


    三大執法隊的隊長,共同結印出泣血石。


    泣血之石,巍峨如巨山。


    一石可鎮陣中曆練之人。


    夏時歡原地不動。


    時間好似凝滯。


    泣血之珠猶若雨下。


    王宮內的修行者,身體猶若千金之重,呼吸都很艱難,近乎是窒息了。


    段三斬和第七隊長,共同祭出開陣之刃。


    鋒利之刃,猶若方天之戟,穿過長空,裂開符文傳送陣。


    “南音公主,請吧——”


    第九隊長身穿曳地的長袍,含笑道。


    楚南音的身邊,父兄以外,還有年邁的外祖父。


    他定定地看著天幕上的葉楚月,心口陣陣地生疼。


    他遺落在外的外孫女,為了不拖累他和他斷絕關係的孩子,扛起下界共主的重責,護著大夏所謂的罪女。


    “有勞諸位了。”


    楚南音雙目失明,略微頷首。


    父親扶著她,一並進入了上古遺址。


    薑君戲謔地望著這一幕,隻有掃向那一抹紅的時候,眸底才泛起了漣漪。


    那孩子……


    回回見她,都在血和恨的浪濤裏去頂天立地。


    她總是這樣好。


    她的刀,更漂亮了。


    楚月手握雙刀立於瓊雲下。


    這片土地上的人,都聽到了執法隊穿透符文傳送陣的聲音。


    裂隙之處,大楚父女,似踏祥雲而來。


    “明月,退下吧。”


    楚雲城目光複雜地望著那手執雙刀仙門前的女子。


    “玉京仙緣,是南音的。”


    他繼而說。


    在王宮之內,所有人都是負重而立,承受著壓力。


    唯有父女二人,是如履平地,沐澤春風的輕鬆。


    楚南音的唇角含著笑意。


    諸神之日喪失的尊嚴,她將要於今日拿回來!

    所受的屈辱,則要加倍奉還回去。


  第2851章 玄清仙筆三墨山,泣血開陣楚南音


    大楚父女的到來,使得這遺址內的王宮,四處盡是一片倒抽冷氣的聲。


    有人憂心忡忡。


    還有人幸災樂禍。


    楚南音在執法隊和洪荒三府的簇擁之下而來,還有神算師夏玄清所言。


    這玉京仙緣,注定是楚南音的了。


    陸佳人的麵龐,展露出了近乎扭曲的笑容。


    適才還隱忍如古潭般的眼底,流露著勝利者般的得意之色。


    “葉姑娘……”


    夏時歡與楚月背對著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若隻有大楚,她定是不悔,不懼之——


    然而,既又執法隊,還有洪荒世家。


    若她以罪女身份得到仙緣,葉楚月豈不是要成為眾矢之的?

    她耷拉著頭,扛著泣血之石的壓力,喪失了來時的鬥誌和昂揚。


    眉宇之間,不再看見大夏郡主的自信。


    “或許,路的方向錯了,就終於走不到對的盡頭。”


    她苦澀地笑。


    楚月聽見了楚雲城的話。


    也聽見了夏時歡的聲音。


    “明月,退下。”


    楚雲城再道:

    “我知曉,金瞳之事,讓你厭惡南音。”


    “然,當年之事,事出有因,且是長輩錯,與南音無關。”


    “今日南音欲得仙緣,你不該阻攔。”


    “………”


    楚月垂著眸,身影在九天之上有些孤獨。


    她像是深秋的風,略顯蕭瑟。


    濃密的睫翼,半遮住了金光璀璨的眸,透著幾分懶倦的氣息。


    紅的衣,黑色的大氅,在獵獵風中,在瓊雲之下。


    “說得對。”


    良久,她低聲回。


    羅盤內外的修行者們,心底裏掀起了微瀾。


    所謂鐵骨錚錚的人,在強權之下,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之下,終究是要低垂著那高傲的頭顱,暴露出虛偽的本性。


    “這世上光鮮亮麗的戰士,都是披著聖衣的孬種罷了。”陸佳人擦掉嘴角的血,眉眼陰狠。


    楚雲城麵露微笑。


    楚南音聞言,指尖輕顫了下。


    “轟!”


    “砰!”


    楚月渾身的武體凡骨爆發出了山海般的力量,撕裂開了威壓自己的泣血之力,身體不再定格,雙刀斬長空,刀鋒席卷,雙龍呼嘯嘶吼交纏著仙門颶風。


    黑色的大氅閃爍著孤寂的星雲之光,與潑墨般的發共同翻滾。


    她往前踏出一步,低聲喝:“請郡主,踏仙門!”


    怒吼的聲,震徹山野。


    眼球頓時爬滿了血絲。


    楚雲城和眾人俱都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這一幕。


    難以相信,泣血之石束縛不住她的無力。


    被人踐踏嘲諷的武體凡骨,比世人所謂的星體還要強悍。


    她雖清瘦,每一寸的骨血皮肉,卻都是曆經千錘百煉後的堅韌,充滿著無上的潛能和難以估算的力量。


    “愚不可及!”


    楚雲城冷笑,沉聲道:“南音——”


    楚南音點點頭,心神微動,明月簡懸浮當空,繞著楚南音旋飛,宛若她生輝的聖潔披風。


    “明月簡?”清遠沐府的青年眼睛微亮。


    薑君半眯起了眼睛。


    洪荒趙家之人緊盯著明月簡看。


    同時,楚雲城丟出了十二根斷骨針。


    且分別沿著十二個方位,包裹住了楚月。


    楚雲城的另一隻手迅速結印,夏玄清大師所贈的仙筆飛掠而出,對著玉京仙門寫下了楚南音的鼎鼎大名。


    玄清仙筆,請君長生!

    十二斷骨針,針對如楚月這般抗下過天劫的人。


    她的靈魂,她的脊椎骨,都有著天劫所致的無生釘。


    可見,是有備而來。


    “荒謬。”


    薑君惱道:“得仙緣便可,他楚雲城這是做什麽?”


    沐府之人,淺笑了聲,便說:“薑君莫怒,事急從權,葉楚月若是識時務者,自是毫發難損,伶仃郡主夏時歡,作為罪女之身,葉楚月若是與之同流合汙,那這斷骨針,就是為她準備的刑具。”


    “葉楚月身為下界之主,縱然有錯,也輪不到他楚雲城來下刑,更何況,本君認為她無錯。”


    薑君沉怒,聲若雷霆,袖袍驟然一揮便有鳳鳴之聲從天邊傳來。


    她看向羅盤法寶倒映出的天幕,雙手凝聚出了刀柄的形狀,且還在繼續凝聚。


    她不在乎楚南音是否踏仙門,但那孩子,她得護著。


    那是個苦孩子。


    “咻!”


    楚月腳掌踏空,掠了出去,迎麵撞上。


    “小心!”陸猛等人瞪大了眼眸低呼出聲。


    觀此一幕者,幾乎都緊張到心髒跳於嗓子眼。


    十二斷骨針,沒入了楚月的身體,沿著皮膚紮進脊椎骨。


    星辰之光,環繞著斷骨針。


    下界,多了十二道星柱脊梁,相連天地,使下界大陸更加的穩定。


    世人隻知她苦於天劫,承無生釘之痛。


    卻不知曉,每一根無生釘,都成了大陸的梁柱。


    她的脊椎骨,已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軀,是和故土相連的星光羈絆。


    因而,原該讓人惶恐害怕的斷骨釘,對於現在的她和下界而言,反而算是一樁好事。


    楚雲城緊緊眯起的眼瞳,倒映出天穹之上的身影。


    她緩緩地抬起了眼簾,眸色幽冷地掃向了楚雲城。


    不見絲毫的痛苦,浸著若隱若現的恣睢邪氣。


    她問:“就帶了這麽點?沒吃飽嗎?”


    楚雲城目光微閃,靈魂隨之一震。


    薑君掌心的兩截刀柄消失不見。


    嘴角的笑有長輩的寵溺。


    還有上位者對英才的青睞賞識。


    楚雲城被問得啞口無言。


    鳳鳥之上的楚祥以及楚家諸子,都是同樣的目瞪口呆。


    反觀外祖父,本源老族長,白發蒼蒼,不自覺地含笑。


    末了,又悄悄然收起笑容和自然流露的小自豪。


    掩藏在心底至深處的,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心疼。


    “葉楚月,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


    楚雲城惱羞成怒,急於找回自己的顏麵,“沒用的,玉京仙門,必是南音所得。”


    楚南音身上環繞著明月簡。


    玄清仙筆所寫的三個大字,如百年之山壓在夏時歡的身上。


    她像是背負著沉重的山,還要在荊棘叢裏匍匐前行的人。


    玄清三墨山之力和泣血威壓匯聚成囚籠阻攔楚月。


    楚南音隨著明月簡的指引,踏著風之階,走向仙門。


    到了楚月的跟前,楚南音神識傳音道:


    “阿姐。”


  第2852章 皮下骨,多裂痕


    “就算沒有那一雙金瞳,我依舊會是九霄的仙,是洪荒三界的女尊殿下。”


    “明月簡空有你的名字,可你終歸隻是葉楚月,而非楚明月。”


    “大楚,隻有一個公主。”


    她清冷空靈的聲,響在楚月的顱腔,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明月簡拂動之時,楚月的雙臂,泛起了陣陣酥麻的溫熱。


    玄清仙筆三墨山,擁有神算夏族之力。


    凝結泣血之石,非她一人可擋。


    夏玄清的仙筆,似是把奪仙緣的夏時歡和楚南音放在了同一個角逐場,旁人難以進入,隻能靠自己的實力去分勝負。


    然而,一個是病了九萬年一蹶不起的王朝,自小在瘴氣浸染之下所生長出的郡主。


    一個是被執法隊,洪荒世家,神算師,共同認可的仙緣傳承者。


    出發點都不一樣,談何公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時歡墨發衝冠,紅瞳瞪圓,仰頭朝天接連不斷地怒吼出聲。


    喊到最後,嗓子好似破裂,沙啞的聲音帶著染上唇齒的血。


    “完了……”錢玉瑤身體發軟,被正在扔錢幣的未婚夫陸靑所扶住。


    楚雲城滿意地看了過來。


    敢和大楚公主爭奪仙緣。


    一介罪女,怎麽敢的?


    “噗嗤——”


    夏時歡口吐血霧,回頭瞪來。


    赤紅的眸,覆蓋在羅盤法寶所映的天幕。


    “洪荒之道,洪荒一界,我大夏國主當年不遺餘力,傾其一切,為生民斷骨而求洪荒之道!”、


    “他從不想獨吞,更不願瓜分洪荒之道。”


    “正因如此,害得大夏王朝九萬年承受無生釘的天劫,在瘴氣之中,病態的不像個人。”


    “諸君早便忘了大夏王朝,忘了我大夏的舍生取義,隻記得如今過街老鼠般的伶仃國。”


    “國如其名,伶仃飄搖。”


    “誰說好人有好報,我隻道好人活該短命下那地獄不得往生!”


    “諸君妄圖奪我之仙緣,踐我進泥濘,敢問諸君,敢問萬道,大夏何罪之有?!”


    “我何罪之有?”


    “楚南音!”


    “不屬於你的金瞳,在你身上九萬年也不屬於你,你該挖出來。”


    “屬於我夏時歡的仙緣,縱然你有玄清相助,有執法隊相助,你也奪不走。


    “因為——”


    “那不屬於你!”


    夏時歡笑容妖冶而極端,有一種病態的美。


    她眼神凶狠,轉身一步踏仙門。


    十二樓五城,玉京仙門,共同亮起了萬家燈火般的璀璨。


    一道道仙氣和神聖的光,淬入了夏時歡的身體。


    “哢,哢嚓哢嚓!”


    三座仙筆墨山,如蛛網般蔓延開了無數道的裂痕。


    而後,隨著這些裂縫斷裂崩塌,碎裂。


    墨色的飛沙走石,恐怖反噬般撞向了原先指引的楚南音。


    同一時刻裏,上界的神算師夏玄清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閉關修行,驀地身體血液逆流衝上頭蓋骨,猶若一團火焰無規則擴散到了四肢百骸,直接吐出了鮮血,慘白著老臉,手掌不由捂住了胸膛睜大眼睛充滿震驚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方。


    “啊啊啊啊!”


    一道道墨色碎石打在楚南音的身上。


    每打一下。


    皮下骨便多一條裂痕。


    楚南音生不如死,慘叫出聲。


    狂風搖擺在天地間。


    玉京仙門不住地顫動。


    十二樓五城猶若天崩地裂般破碎往下墜。


    塵埃四起。


    煙色封天。


    熾盛刺目的光芒之中,夏時歡睜開了一雙紅眸。


    三千青絲飛揚,她的身後,出現了長生仙。


    仙人虛無縹緲,隻有光影,銀發如瀑,霜眉白瞳。


    半透明的巨大仙影,在夏時歡的身後隻出現了一個瞬間。


    僅僅是她睜眸如刀劍出鞘的那一個瞬間。


    夏時歡冷眼望著楚南音,徐徐地起身。


    楚南音衣衫破裂,遍體鱗傷,鮮血淋在了身上。


    明月簡像是個機靈的孩子,在遇到危險的關鍵時刻,竟是迅速離開了楚南音的身體,腳底抹油逃也似的竄出,卷回原樣落回了劍鞘般的寶盒之中,生怕慢了一步就跟楚南音一樣受盡傷害。


    “南音!”楚世訣、楚時修等大楚諸子,低呼出聲,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一個個的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衝進去護楚南音的周全。


    楚南音被大楚護佑著,哪受過這般嚴重的傷。


    上一回還是諸神之日被挖金瞳之時。


    回回都和葉楚月有關。


    哪怕他們很想接納未曾相識的同胞妹妹。


    葉楚月卻是這樣的心狠手辣,讓他們如何接納?

    隻餘恨意濤濤入海流。


    “我說了——”


    夏時歡垂眸看去,嗓音凜冽,“我的仙緣,你奪不走。”


    楚南音纏目的綢緞掉落下來,兩個血色窟窿的疤痕猙獰到讓人觸目驚心頓感驚恐的程度了。


    父親楚南音心驚肉跳。


    驚愕之餘,匆匆掠了過去,急忙護住楚南音。


    “轟!”


    玄清三墨山破碎如亂石的反噬之力,連鎖反應般,同樣轟炸到了楚雲城的身上。


    “南音別怕,爹爹在。”


    楚雲城有著一個普通父親般偉岸的身影,牢牢地護住了楚南音。


    “轟!轟轟!”


    楚雲城瞪目咬牙,承受極端之痛,不讓自己吼叫出聲。


    不多時,他的身上就有了十幾道見骨的傷口,往外流著鮮紅的血。


    “爹,仙緣沒了……”楚南音輕聲說。


    “是她們不好。”


    楚雲城強忍著疼痛去安慰驚慌的楚南音。


    楚月眸色是波瀾不興的淡漠和平靜。


    倒是錢玉瑤等人見狀,心裏很不是滋味。


    “同樣是女兒,何故如此區別對待?”錢燿舵不解地發牢騷。


    “你錯了。”


    許予說道:“她不是楚雲城的女兒,她的父親,是下界帝域的葉天帝。”


    她無需酸澀。


    她有這天底下,頂好的父親。


    “夏時歡!”


    楚雲城道:“你若割舍掉十分之一的仙緣,上界定會饒恕你。”


    “是嗎?”


    夏時歡問。


    “千真萬確。”


    夏時歡聞言,低低一笑,踏足往前。


    無數目光注視之下。


    數步之外,她麵朝楚月,單膝而跪。


    “楚帝救命之恩,時歡無以為報,唯有此命,願為楚帝的鋒鏑!”


    “楚帝所望,時歡命之所向!!!”


    她助她踏仙門。


    她為她盡餘生。


  第2853章 她的心比雪山之水還要冷


    高空之上,一跪一立。


    漫天飛舞著曇花和熾烈絢麗的光。


    楚月被風翻卷起的殷紅裙擺,和夏時歡的發梢交織。


    如一幅古老而絕美的畫。


    四周眾人,驚聲不止。


    楚南音雖失去雙眼,承受著萬千痛苦的她卻能聽得真切。


    她流血的手死死地攥緊,咬著牙關,心底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她楚南音在夏時歡的麵前,竟不如下界而來的葉楚月,不亞於是在打她的臉,剜她的心,加劇她的痛苦。


    楚雲城一麵扶著身受重創的女兒,一麵極為不甘又深受震撼地注視著九霄高空之上的兩道身影。


    同樣震驚的不僅僅是楚雲城。


    上古遺址的外圍,就連上界而來的執法隊等,俱是啞然無語。


    “夏時歡,仙神庇護,她一個罪女,焉能得到仙神的庇護?”


    雲都王絞盡腦汁,百思不得其解,眉頭狠狠地皺緊。


    仙門之道,各有竅通。


    而所謂的仙神庇護,指的是在踏仙門之際,會降臨仙神的福澤。


    譬如出現在夏時歡身後的長生仙。


    踏仙門的修行者裏,鮮少有人能夠得到仙神的庇護,足以見其稀罕的程度。


    “既有仙神庇護,她的罪行原可以酌情減少。”


    骨武殿主搖搖頭,用看蠢貨的眼神,透過羅盤法寶,落定在了夏時歡的身上,繼而沉聲說:“她若聽從楚雲城的話,有楚雲城和南音公主的從中幫忙,說不定能讓爛透了的伶仃國,展示出一些大夏王朝的輝煌。然而她太過於執拗,不懂得變通,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也是給風雨飄零中的伶仃國,又增添了一根壓死人的稻草罷。”


    楚家父女的身份地位,算不得什麽。


    但楚南音能驚動三大執法隊和夏玄清大師,以及洪荒三府,足以見得楚南音的厲害。


    夏時歡偷溜進上古遺址試煉,原就不合規矩。


    罪惡的國度,滋養不出羽化的仙,隻有一群又一群吸人血的病癆鬼。


    金鑾殿上,眾人俱都是極其讚同骨武殿主的話。


    大炎城主攏了攏眉。


    仙緣,原就不屬於楚南音。


    但,強者之言,是為絕對。


    夏玄清說是屬於楚南音的,上界認為歸屬楚南音,那便是楚南音的!

    大夏郡主不管不顧的做法,使得現下的大部分人都陷入了困境。


    清遠沐府的來人,臉色顯然是糟糕透頂,凝聚著一股冬夜冷霜般的寒氣。


    高台之上,眾人的心思都寫在眼睛裏,最痛苦的莫過於錢家主。


    夏時歡和葉楚月徹底得罪了上界諸尊。


    等到試煉結束,錢家隻怕會遭受連坐之罪。


    祖上傳下來的基業,錢家的風光,恐怕就要止步於此了。


    錢康壽痛苦不已,內心備受煎熬,身處高台的每一刻都度如年。


    末了。


    他暗戳戳地瞪向自家鬢發生白的妻子。


    他就說了吧。


    當時臨盆,應該多等些時候,等到吉時把孩子生下來才是。


    否則哪有這檔子家族將滅的事?

    卻說夜幕之下,長空炙熱,外圍的人群密集處。


    有人如鬼魅,戴鬥笠,用血紅色的瞳,憤怒地注視著夏時歡的。


    “殿下,你終究不是大夏的郡主。”


    一個給大夏仇人下跪的女子,如何對得起大夏郡主這個身份?

    “下界之人,自私自利,左右不過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若不是下界,大夏王朝何至於衰敗沒落如斯!偏生下界之人不記恩情,九萬年來無人關心過大夏王朝的死活。”


    “殿下你分明對下界恨之入骨,何故,何故……”


    鬥笠之人,痛心疾首。


    血色的眸,流出血色的淚珠。


    是刻骨的恨和失望於胸腔髒腑,於顱腔元神,刹那間翻江倒海,不要人好過。


    洪水猛獸般的情緒,快要吞噬掉難以維持的理智,割裂著鱗傷的靈魂!


    ……


    上古,王宮。


    氣力在呼嘯。


    空中落下一座座廢墟。


    天穹的盡頭,布滿了極光,墜落著一道道流星。


    罡風掀起鬢間的碎發。


    楚月垂眸朝下,映入一雙血瞳,乃是無比堅定且剛毅的眼神。


    再一次,聽到了她的心聲——


    她是從苦難中走出的大夏郡主。


    她自當轉頭回苦難去。


    一人得道,不應當飛升在天獲自由。


    她要安邦定國,建設她的王朝,治好生病的子民。


    這是她的長生仙道。


    她的這條命。


    是大夏王朝的。


    是葉楚月的。


    獨獨不是她自己的。


    ……


    楚月凝眸許久,並未扶起夏時歡。


    她往後退出一步,拉開了些許的距離,而後躬身頷首,深深地作了個長揖。


    正當眾人疑惑不解之際,卻見楚月朗聲震雲響!


    “九萬年前,大夏國主為我下界出頭。”


    “葉某原想說一句禮尚往來,談不上救命之恩。”


    “但仔細想想,何嚐不是下界欠大夏王朝的。隻恨我下界螻蟻,匍匐塵世,如苦海行舟,光是存活二字就要耗費半生,才使得這一份恩情,九萬年來,才還之一二。”


    “葉某來遲,下界來遲,郡主莫怪,大夏莫怪。”


    她的眼裏沒有被世人貶低進塵埃裏的伶仃國,隻有當年叱吒風雲,揮斥方遒的大夏,一個立於亂世擁有仁心的王朝!


    其名為大夏!

    這一番肺腑之言,由衷道出。


    單膝跪地的夏時歡,眼睛又紅了一圈。


    她總以為——


    自己生在那樣的國度,身邊都是病態的人,空氣裏流動著瘴毒。


    她早便百毒不侵,鋼筋鐵骨。


    她的心,會比雪山下的水還要冷。


    她以為,日後遇見下界的人,她隻有恨和怒,隻有拔刀相向。


    遇見眼前的女子以後,她時常感動想落淚。


    遺址外圍。


    那戴著鬥笠用來遮臉的人兒,渾身僵住,雙腳猶若紮根於地般定格著一動不動。


    葉楚月的聲音,穿過羅盤法寶出現在這片天和他的雙耳。


    他神情恍然,血瞳漾著訝然。


    在某個瞬間,有著很快就消逝的天真無邪和迷茫之色。


    風吹鬥笠。


    夜色正濃。


    誰也不知,此刻的他在思考著些什麽。


    似是岔路口的彷徨,許是多年的意誌崩塌,時而憤恨時而又平靜。


  第2854章 父親安慰的話語聲

    “不可能!”


    神秘青年的血瞳,重新凝聚出了絕對極端的憤然之色。


    扭曲,陰翳,邪肆,如來討債的地下鬼。


    他當一如既往的厭惡、憎恨沒有良心不記恩情的下界之人,絕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隻言片語就去發生微妙的變化。


    讓青年意想不到的是,在他的四周,三三兩兩的下界修行者,竟都如浪潮般的人群裏突兀。


    他們,和葉楚月一樣行禮作揖,是對大夏王朝的敬重。


    青年抿緊了唇瓣。


    仔細看去,他的左側血瞳,有一道冒著黑光的裂痕。


    像是詭異的劍光。


    越來越多的下界人站出來行禮作揖。


    他們一言不發,銘記的恩都表現在彼此的動作裏。


    青年眉頭緊蹙。


    他迷惘地看向了羅盤天幕。


    天幕之中,王宮內的許多下界之人,也在不約而同地行禮。


    這是下界曾經所欠的禮數,如葉楚月所說,他們渺小若塵埃,遲了九萬年,才能彌補這麽一點。


    連自己都泥足深陷在塵世的沼澤裏為苟活而奔波,又有何資格去還遠在海域外的恩情?

    夏時歡的眼梢,流過了一滴淚。


    楚月與她,相視一笑,隻道是無聲勝有勝。


    “噗嗤——”


    楚南音體內血液翻滾,氣息紊亂,鮮血湧上咽喉難以遏製,狼狽地吐了出來。


    “南音!”


    父親的神情寫滿了焦灼,急急忙忙地扶住楚南音,把事先備好的丹藥,一股腦地喂給了楚南音,眼神裏寫滿了心疼。


    誠然,楚雲城曾也無數次的望女成鳳,盼著承載他之夙願和大楚希望的楚南音能夠出人頭地,成為一代仙神,是從大楚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永遠不落的朝陽!

    同樣他也是打心底裏的疼愛著楚南音,就像這天地下無數普通平凡的父親那樣。


    “爹……”


    楚南音唇齒不斷地溢血,“我會不會死?”


    “不會的, 絕不會!有為父在,閻羅也不敢要你的命!誰也不敢!”


    楚雲城惱怒且焦急地喊道:“爹爹在,不怕,牛鬼蛇神都近不了你身。”


    “是女兒沒用。”


    楚南音在挫敗之中絕望,甚至喪失了求生的欲望和活著向上爬的鬥誌。


    她本以為自己卷土重來,會打出一記響亮的耳光,譜寫出精彩的曆史篇章。


    然而可恨的現實給了她接二連三的失敗,自小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大楚公主,青蓮女尊,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女,應當永遠在神壇,而不是拉進葉楚月生活的泥濘裏去,這讓她日後如何去麵對昔日的親朋好友?!


    “胡說!”楚雲城拿出大楚珍藏的治愈陣法給楚南音療傷,輕喝道:“小音,你記住,不管你是什麽樣子,你永遠是父親,是祖父,是你母親,和你哥哥們的驕傲。”


    他楚雲城的女兒,總能東山再起的。


    他偏不信,傾大楚之力,培養不出一個能人。


    反觀葉楚月無權無勢,父母丈夫都在被海域封印的下界老死不相往來。


    無人幫襯,底蘊為空,自是要一敗塗地的。


    靠那凡人骨,登 不了天梯,成不了大器。


    若真是有出息的人,就自己把仙緣拿了。


    正因無緣,才隻能為他人守仙門,為他人作嫁衣,左右不過是想找尋和自己一樣不幸又卑劣的人,互相可笑地取暖而已。


    父親安慰的話語聲讓楚南音好過了許多。


    她覺得自己的心生病了。


    每當有不如葉楚月的時刻,隻要父親、祖父這些親人向著自己,她那近乎窒息的崩潰,就會有所紓解,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究竟是為什麽。


    大楚父女的情誼,遺址內的修行者,羅盤下的人群,都看得真切,聽得清晰。


    俱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一道身影。


    紅衣如火。


    鮮活又明媚。


    她握著雙刀,肩披龍領,身後除卻亦步亦趨的夏時歡外,還跟著個好似端茶送水仆人般的九爪冥龍。


    陸猛等人,蜂擁而來。


    瞬時便如眾星拱月般,簇擁著楚月。


    “葉姑娘,你的手可還好?!”


    錢玉瑤拉著楚月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著,眼睛紅了一大圈。


    斷骨重組,百斬破陣。


    哪有人,這般心狠的?

    錢康壽則在外頭,麵如死灰般注視著女兒的一舉一動,腦子嗡鳴作響,頓時出現兩個字:


    完了!


    ……


    顧青綠剛要上前與之談話,就見花清清撲入了楚月的懷中。


    一雙手,緊緊地抱著楚月。


    “葉阿姐,嚇死我了,沒事就好,你們沒事就好。”


    花清清吸了吸鼻子,染血的雙手不敢碰到楚月的衣衫,無措地擺放著。


    作為兄長的花辭玉見狀,麵色登時就黑了下去。


    盤在楚月肩膀兩側的龍,正懶洋洋地假寐,眼前陡然出現花清清那張放大的臉,嚇得連忙在楚月顱腔內大喊:“小孫,放肆,她放肆!!”


    楚月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無奈,暗自將神農之力灌入了花清清的身體。


    夏時歡站在旁側,看著花清清、錢玉瑤等,眸光微閃。


    ……


    “楚前輩。”


    姬白、陸佳人等來到楚雲城的麵前行禮,且拿出了儲存在身的珍稀丹藥。


    “這凝愈骨丹,是姬家丹閣珍藏之物,前輩不嫌棄的話,可以給南音公主服之。”姬白執扇行禮,略微頷首,一派翩翩君子的世家風範。


    陸佳人遞出了鑲嵌著金邊和藍色寶石的錦盒。


    “南音公主,此乃我在北寒之地曆練所得的紓瞳靈丹,希望能夠幫到公主殿下的眼睛。”


    聽到紓瞳靈丹之時,楚南音的顱腔,躍起了歡喜之情。


    這紓瞳靈丹,屬實罕見,沒想到海神界竟還有如此妙藥。


    若在以往,楚南音對這個身份階級的人,不說是不屑一顧,多是空氣般淡漠。


    現如今,頗為感動。


    “諸位,有心了。”


    楚雲城道:“大楚,會記住諸位的。”


    他看了眼陸佳人受傷的右臂,感歎不已。


    “姑娘身受重傷,還惦記著南音的 傷口,著實是個良善之人。這是月族的《梵音心法》,對你的傷口有好處,既與你有緣,便贈你了。”


    陸佳人望見眼前的《梵音心法》,驚喜不已,眼裏湧聚著濃烈的光。


    楚雲城的眼底藏著野心。


    他隨意贈送月族心法。


    就是要讓天底下的人,都認為南音是月族公主。


    堅定,絕對,而不敢質疑!

    “多謝前輩,多謝公主殿下!”


    陸佳人跪了下去,雙手高舉,虔誠不已。


    楚雲城把《梵音心法》放到了陸佳人的雙手掌心。


    就在這時。


    楚月的雙臂骨頭,燃起了溫暖的熱。


    皮膚表麵的古老圖騰,散發著神秘的氣息。


  第2855章 《梵音心法》:命魂自焚

    骨髓深處的溫熱,帶來尤其獨特的氣息。


    隱隱的神秘,潛在血液流動內。


    血紅袖衫的下邊,仿佛藏著古老的種族。


    唯楚月自己,無人發現這一點。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陸佳人的身上。


    陸佳人高舉起著雙手,兩掌攤開,像是在舉行某種儀式吧,等待著《梵音心法》。


    她低垂著的頭和麵龐都很平靜,內心卻是卷起了驚濤駭浪,腦海裏甚至在暢想自己光明璀璨的未來,充斥著人世間最是獨一無二的輝煌。


    陰差陽錯的機緣,讓她豁然開朗。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雖失去了上古龍族的傳承和仙門機會,但月族的功法和大楚的青睞,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興奮和歡愉,讓她暫時的忘記了一側臂骨失去血肉的痛苦。


    她高舉的雙手,一臂尚可,另一臂隻剩下枯骨耷著破碎的肉。


    灰暗的光下,猶如黎明來臨前的時刻,像是畫師病入膏肓時期作下的一幅畫,充滿了詭異的色彩。


    四周的修行者們見此情形,無不是歆羨,恨不得自己去接那月族的功法。


    《梵音功法》放在陸佳人掌心的那一刻,她的內心沸騰不已。


    像是燃起了劇烈的火,焚燒著五髒六腑,難以掩蓋那溢於言表的激動。


    陸佳人嘴角噙著微笑,緩緩地抬起眼簾看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啊!”


    倏地,慘叫聲驟然響起。


    陸佳人疼得撕心裂肺,猶如陷入生死絕望邊緣萬分痛苦的野獸。


    痛!

    好痛!


    隻見《梵音功法》自燃起了猩紅如血的火焰。


    火焰宛若一道劍光,竄進了陸佳人的左側眼瞳。


    疼得她用枯骨之手捂著流血且還在閃爍鋒芒的眼瞳,倒在地上滾來滾去。


    左瞳被火光焚燒割裂的痛苦,遠遠超過於一側臂膀的血肉被毀。


    四下裏,一片寂靜。


    雙雙眼睛對此感到匪夷所思。


    誰也不曾想到,會發生此等事。


    須知——


    各類心法、功法,厲害強悍到了一定的程度,會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山川河流之氣息,衍生出命魂!


    命魂相當於半意識的存在。


    若是遇到極端厭惡惡心之人,會自燃功法和命魂,消失於天地間。


    “怎麽會……”


    楚雲城嘴唇哆嗦。


    外頭的陸家主得意的笑容尚未褪去凝固在了臉龐。


    兩眼裏,龜裂出了崩潰的情緒,充斥著難以置信。


    眼看煮熟的鴨子就這般在眼皮子底下飛了,焉能不惱,焉能不急?!


    偏生還是以最恥辱的方式飛走。


    那梵音心法的命魂,像是遇到了什麽髒東西般,迫不及待地自焚……


    “啊啊啊啊啊!”


    陸佳人依舊捂著眼睛在地方翻滾。


    綾羅裙染上了髒汙的塵灰,與身上的血痕交織在一起,是落魄的淒美。


    原在雲霄俯瞰人間苦海的世家女,跌落進凡塵。


    談不上大快人心。


    卻也讓人不禁唏噓。


    “爹,怎麽了?”楚南音攥緊了父親的手腕,心裏頭有種不好的預感,慌張地問。


    “《梵音心法》自焚了。”


    楚雲城無奈的閉上眼睛,哪怕竭力在遏製自己的情緒,聲線依舊是在發顫。


    要知道,他們並不知曉《梵音功法》已經自發衍生出了命魂。


    否則的話,定不會自以為是地分享給陸佳人的。


    更何況楚雲城也沒蠢到無可救藥。


    贈送的《梵音心法》自然不會是本體,而是拓本。


    但最關鍵的問題就出在了這裏,如若有命魂的話,就算是拓本自燃,本體也會自燃的……也就是說,大楚喪失了一本至關重要的心法!


    楚老爺子立於鳳鳥之上,望見羅盤內自燃的心法,心髒都在泣血,憤怒憋屈到麵龐近乎抽搐。


    “爺爺。”


    楚世訣發現了祖父的不對勁,急忙扶住站立不穩的楚祥。


    “無妨。”


    楚祥的每一個字,仿佛都是從嗓子眼的深處蹦出來。


    “自燃了?”


    遺址內試煉的修行者們麵麵相覷。


    炎家兄弟瞪目。


    還沒來得及為陸佳人喝彩,就得唱衰了。


    “阿姐!阿姐!”


    陸媛兩眼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瓊鼻通紅一片。


    她不顧心法自燃引發的餘波反噬之傷害,直接跪在地上俯身去緊緊地抱住了長姐的身體,與陸佳人分擔掉多出來的痛苦。


    為了保住陸佳人的眼睛,她直接徒手挖掉了自己的兩隻眼睛。


    心法自燃的火焰,將她挖出的雙瞳徹底燃得焦黑,陸佳人這才平安無事。


    陸佳人看見鮮血直流身上被餘火反噬的妹妹,心口疼到無法呼吸,張開了嘴也不能說話。


    “啊——”


    她在原地顫了許久,緊抱著陸媛,怒發衝冠,仰頭發出了沙啞吐血的吼叫聲。


    “媛媛!”


    陸佳人哭得淚流滿麵,心疼不已。


    她扭過頭憤恨地看了過去。


    陸猛站在原地不動,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是喜是輩,倒映出長姐狼狽之身的眼睛滿是複雜之色。


    他無法因長姐的失敗感到揚眉吐氣,從而去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他更做不到親人間才有的心疼和互幫互助。


    至於陸靑——


    他要走過去,被錢玉瑤給攔住。


    猶豫少頃的他,一臉痛苦和糾結地扔起了錢幣。


    陸佳人記住了這些人醜陋的嘴臉,不會忘記此生中最痛苦難熬的今日。


    末了!


    她的目光落定在楚月的身上。


    女子神情淡漠,小人得誌!

    尤其是葉楚月身邊的九爪冥龍,跟個太監總管似得,沒有半點兒龍族該有的鐵骨錚錚。


    突地!


    陸佳人眸子微縮,兩手攥拳。


    難道說——


    九爪冥龍先前對她的指點,看似是要宰殺葉楚月,實際上,是想投奔葉楚月?

    陸佳人呼吸急促如彌留之際的人。


    瞪著的眼睛,爬滿了猙獰陰冷之色。


    她咬牙切齒,頓感無盡的屈辱像潮水般將自己給徹徹底底地吞噬了。


    她作為馴龍師,大炎陸家的大小姐,翻山越嶺,曆經千辛萬苦所馴服的龍,竟暗藏心機,城府極深,為了逃離她而想方設法!這簡直就是馴龍史上破天荒的大笑話,是她最大的恥辱!


  第2856章 華而不實


    “嗤嗤,嗤嗤~”


    自燃的心法,還在冒著火光。


    陸佳人擁著妹妹,淚流不止。


    卻說藏在大楚的本體心法,轟然一聲,猶若悶雷炸響。


    大地隨之一震。


    大楚的王宮,坍塌了三分之一。


    漫天的碎屑,像是下了一場沙塵之雨。


    《梵音心法》,完完全全地消失於世間。


    楚老爺子被兩位孫子扶住,若非如此,隻怕要當場昏厥過去。


    他以為這一趟來,不僅會賺得盆滿鍋滿,還能把丟失在葉楚月身上的顏麵給風風光光的撿回來,哪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血本無歸啊!!

    楚老爺子的靈魂都在哀嚎。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


    “爺爺,沒關係的……”


    楚世訣安慰道:“阿音既是月族的公主,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心法。”


    “是啊,爺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怪就怪那陸佳人,天賦極差,讓梵音心生厭惡。”楚時修冷嗤,“我早便看這心法不痛快了,好端端的心法,叫什麽梵音,當真是難聽。”


    初次望見心法之時,正是睡眼惺忪。


    朦朧恍惚,看成了焚音二字,從此便留下了疙瘩。


    楚老爺子聞言,心中舒適了許多。


    隻是——


    老人灰濁的眼裏,浮起了茫茫然的疑惑。


    他雖堅定為南音是月族的公主,但楚南音接觸明月簡後並未有很大的成效,世人所知的效果,都楚老爺子精心策劃的烘托,至於楚南音幾斤幾兩,唯有楚老爺子自己心裏清楚,絕對不是月族公主的程度,除非距離月族覺醒還很遙遠,月族深埋在很深的地方,南音和明月簡才不會有多大的動靜。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得通了。


    大楚等人並不知道的是,自燃的梵音命魂,並未成為天地間一抔可有可無的灰燼。


    那一道命魂,潛入了楚月的雙臂。


    蕩秋千般,時而左側,時而晃蕩到右側。


    累了還打個哈欠。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背井離鄉多年的人終於回家了。


    楚月見狀,頗有幾分無奈。


    命魂是一團火,看輪廓像是個指甲蓋大小的嬰兒小獸。


    哭起來,便會扯著嗓子“嚶嚶嚶”。


    “嚶嚶嚶……”


    “公主,我不幹淨了,她們整日翻我,真討厭。”


    “可算回來了。”


    這啊,就叫金蟬脫殼。


    她眼巴巴地望著楚月,噘著嘴都能掛油壺了,委屈的模樣倒是叫人心態,哼哼唧唧的。


    楚月笑了笑,隻得用神農之力為其沐浴,便道:


    “日後,就叫你葉嚶嚶吧。”


    一個很可愛的嚶嚶怪。


    葉嚶嚶眨巴了兩下眼睛,放出了光來。


    她喜歡這個名字!

    哪像先前的祖女大人,給她取個狗蛋。


    還說得此名字,活得長久。


    葉嚶嚶思及此,又噘起了嘴。


    她倒是個自來熟,更像是逛自家般,時而去元神空間,時而去魔靈空間,竄得很快,留下銀鈴般讓朱雀等覺得刺耳的聲音。


    朱雀破墳而出,叼著雞腿捂著耳朵嚎叫出聲控訴葉楚月的三心二意。


    小魔靈翹著二郎腿,手裏的毛線初具雛形。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萬分之忘我。


    ……


    王宮的上古機緣,都已被瓜分了。


    此地,算是落幕。


    千裏迢迢,五湖四海而來的修行者們倒也不氣餒。


    在這王宮內得不到好東西,別處自然還有。


    上古遺址廣袤無垠,又是罕見的紫鑰級寶藏。


    就算在其他地方碰不到玉京仙門這等好物,有個三瓜兩棗都算是不虛此行了。


    陸媛昏厥過去。


    陸佳人抱起了妹妹。


    她一步一個血印,走向了楚月。


    五步左右,停下來。


    九爪冥龍正在給楚月揉肩捶背。


    她眼睛通紅地看了眼,喉間發出了一聲冷嗤。


    “葉楚月。”


    “恭喜你啊,一次試煉,馴服了兩條龍。”


    陸佳人平靜地說。


    “還得感謝陸小姐的謙讓才是。”


    楚月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從未刻意去針對過陸家。


    隻要陸家不做出過分到無法挽回的事,她曾看著陸猛的份上,都會手下留情。


    但這次的遺址試煉,且不說陸家如何,她和陸佳人,終究是不死不休。


    陸佳人笑了。


    她用枯骨的臂膀抱著失去了雙瞳的妹妹,笑到眼淚四濺。


    “好一個下界共主葉楚月,好一個菩提星雲葉天驕,好一個歸墟境!”


    陸佳人呼出了一口氣,戲謔地道:“是我低估你了,我該抬舉你的,我府的教習先生所言甚是,輕敵果然不好。你且記著,恩歸恩,仇歸仇,今日之賬,總有算清的一日。人在做,天在看,風水輪流轉,花無百日紅,且,看後路吧。”


    “我陸府祖祖輩輩,一代又一代人辛苦的累積,不會因為今朝一時的行將踏錯就埋沒在大浪裏。”


    陸佳人咬緊了牙關,野心和鬥誌都在臉上表現。


    “你——”


    錢玉瑤往前走去,憤憤不平。


    楚月伸出手將其攔住,隨即看向了陸佳人,淺笑道:


    “陸小姐所言甚是,不過葉某也有一句良言相勸。”


    “日後馴龍,手執權杖,還是不要太多花裏胡哨的東西為好。”


    “濃縮為精華,華而不實,再花俏豔麗,都是白搭。”


    說罷,她不再去看陸佳人發白且僵住的神情。


    三言兩語,就像是一道道巴掌打在了陸佳人的臉上,讓陸佳人又一次感受到了加倍的恥辱。


    她的四肢冰冷發顫。


    楚月不願與之過多的糾纏,明白試煉結束後才是一場硬仗。


    “阿姐。”陸靑不顧錢玉瑤的阻攔,根據錢幣的指引來到陸佳人的身邊,拿出自己帶來的丹藥。


    “啪——”


    陸佳人的氣力凝聚為掌,一巴掌打在了陸靑的臉上。


    “滾遠點,我沒有你這孬種懦夫一樣的弟弟,陸家子孫,不出廢物!”


    陸靑愣在原地。


    陸佳人憐惜心疼地看了眼懷中的陸媛。


    看完戲的修行者們,包括翠微山的弟子在內,都準備離開王宮,前往上古遺址的各地尋找遺落的機緣。


    “轟!”


    “轟!”


    “轟!”


    陡然間,一陣地動山搖。


    符文傳送陣,直接崩裂!

    一股逆天的吸力,把每一個試煉的人,抓取拖拽到了風暴中心。


    七殺天的來者,立在瀲灩生輝的亭。


    亭在雲霄中,縹緲若生煙。


    白發蒼蒼的老者,往前一步,頷首道:“殿下,他們想強行中斷,遺址試煉。”


  第2857章 就像那天傍晚的風,和往常並沒有兩樣

    “嗯——”


    蛟龍寶座之上的男子,紅衣如火,戴著精致的麵具。


    一雙瀲灩生輝宛若紫色星河般的眼眸,波瀾不興地注視著前方。


    羅盤法寶的天幕,倒映出了地動山搖之景,宛若末世的降臨。


    修行者們都將試煉拋諸腦後。


    當危險來臨,生死遭受威脅之時,所有的利益都將不攻自破。


    上古遺址的天穹頂部,仿佛有著星河扭曲而成的巨大漩渦。


    宛若神秘又古老的黑洞。


    修行者們尖叫嘶吼,害怕不已,被拽了進去。


    楚月眸光一閃。


    她抬起手,去觸碰風中流動的漩渦吸力,卻發現吸力碰到她的時候,便形成了鋒銳的刀刃,在其指腹割裂出了一道口子。


    下一刻的風,便有著暈染開的淡紅色和血腥的味道。


    “這——”


    夏時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楚月側眸看去,便見夏時歡和她遭遇著同樣的事情。


    進入上古遺址內的人,都會被這星河漩渦給拖拽走。


    唯獨抗拒她們。


    “楚帝,有問題。”


    夏時歡掩藏起自己的傷口,低聲道。


    楚月同樣用神農之力,迅速治愈好了指腹上的傷。


    因是動靜太大,恐怖如斯,每個人都是驚懼的。


    “葉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陸猛瞳眸緊縮,張開了臂膀,下意識把楚月護在了身後。


    仰起頭,警惕地注視著陌生的漩渦,已經渲染了半壁蒼穹。


    “沒事。”


    楚月微微一笑,“不會有大問題的,這次試煉,估計要到此為止,那裏,是回家之路。都隨我放下抵抗,凝神聚氣,等待送回。”


    話音落下之際,便見她長袖一揮,盤膝而坐。


    落睫垂眸前,眼底閃過了堅決的意誌。


    她已然明白,能夠強心打斷遺址試煉的,除了海神界最高層的修行者外,便隻有來自上界的諸尊了。


    唯獨她和夏時歡被排斥在外,可見是有針對性的。


    那些人,想把她們留在上古遺址。


    上古遺址的氣息過於古早,現階段的修行者長時間在此,自會流逝掉生命。


    她唯有先穩住軍心,讓身邊的追隨之人安安穩穩離開,再和夏時歡尋找求生之道。


    眼見著四周眾人都聽她命令猶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地盤膝而坐。


    楚月唇角微勾,笑容寧和。


    很快——


    星河漩渦,就會把他們送回。


    然而,幾個呼吸過去,楚月再睜開眼睛時,浮現了些許的詫然之色。


    圍聚在她身邊的修行者,並無放棄抵抗。


    每一個人,都停留在此。


    看向她時,一雙雙眼睛裏的漣漪俱是由衷的笑。


    隻有那乍然看起來老實巴交的陸靑,被送到了星河漩渦。


    風暴的中心。


    發絲狂舞。


    他瞪大了眼睛往下看,萬分的不解。


    “說好一起走的,怎麽隻有我一個人溜了?”


    陸靑的腦殼子裏,是大大的疑惑。


    “葉姑娘,你莫不是想留下來,獨享寶藏,這可不是仗義之事。”


    錢玉瑤扭頭朝向楚月,咧著嘴角露出潔白的貝齒笑得明媚燦爛,“獨樂樂,可不如眾樂樂,好東西,自要一起分享才是。”


    “玉瑤姑娘說的是。”


    顧青綠笑了笑。


    翠微山的人都走了。


    隻有她留下來。


    蕭憩師兄等,都已沿著來自星河的風暴踏上回城之路。


    他們為師門。


    她為她。


    於是——


    蕭憩出現在漩渦的那一刻,麵無表情地大喊出聲:

    “翠微山弟子顧青綠,試煉在外,違抗師兄之令,忘記仙人前輩教誨,遂,逐出翠微山,此生不得入山,不得提仙人師長。顧家祖訓,與翠微山一脈相承,顧青綠作為顧家子孫,數典忘祖,有違顧家之風。日後,切不可再自稱是顧家女,仙山人!”


    顧青綠眼睛微紅,深吸了口氣,笑容無聲。


    “顧青綠,你可銘記?”


    蕭憩再道。


    聲若鍾鼎,在山之上。


    “青綠永世銘記,此生不登仙山,不入顧家門。”


    顧青綠高聲道。


    楚月瞳眸一縮,瞬閃到了顧青綠的身邊,單膝半蹲,驀地攥住了顧青綠的手腕。


    “瘋了不成?”她咬牙,“滾回去,這裏不需要你,你乃翠微仙山的弟子,是顧家之女,豈能做這等事?”


    聲音,隨即漸低。


    “先前你助我破屠龍陣,固有罪名,但你隻要此時高喝怒斥一聲說清你我二人之關係,我的事,大夏的事,便和你毫無關係。顧青綠,腦子清醒一點,一時之魯莽衝動,隻會讓你悔恨終身,年紀不小了,做所謂的熱血之事。”


    楚月頭疼不已,眉宇之間略有凶意,惱怒地望著擅自做主的顧青綠。


    “那你呢?”


    顧青綠反問。


    楚月默然。


    顧青綠便接著說:“你何不是最衝動魯莽之人?你何不是為人母親還要所謂熱血的人?!你呢?明明靠天賦和實力,就能在這世上有一席之地,你早該於九萬年前來海神界出人頭地,何苦等到今日?是為了什麽?你鮮血滋潤下界大地,你的根骨成為下界枝繁茂盛的樹木之時,九萬年後你孤身封印下界之時,是為什麽?是一時的衝動魯莽,還是你的血液太熱?!!”


    曾經,聽說這些,顧青綠並不在意。


    就像那日傍晚的風,和往常並沒有兩樣。


    但當今日,當九死一生而活下來,她本該惜命,卻不惜把自己再一次推入九死一生之地。


    她的眼睛愈發紅了。


    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


    明眼人都清楚。


    葉楚月這個總是背水一戰,卻能殺出釜底抽薪之精彩的下界共主。


    還有那有仙神庇護的大夏郡主。


    都是上界之尊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世上,有黑的地方,就有白。


    海神界也罷,上界也好,總有些群情激奮,想要懲強扶弱的俠士。


    故此,這些人不敢直接宰殺屠戮,便別有用心地拐著彎來逼人死。


    就像活埋一樣。


    等到對方成了屍體,再不經意的,輕描淡寫說:都是無意而為之。


    是命數罷了。


    ……


    顧青綠的話,像是擊鼓和悶雷並發,震在楚月的顱腔。


    她沉默地與之對視。


    良久,兩人都笑了。


    蛟龍寶座後的卿重霄長老,已是目瞪口呆,頗為傻眼。


  第2858章 星河寂滅,屠戮


    “咳,咳咳——”


    星雲宗太上長老柳三千幹咳了好幾聲。


    在七殺天的時候,他總是耳提麵命般,警惕地注視著每個在夜墨寒身邊的人。


    且是男女不分的警惕。


    然而,事實證明的是,他更應該警惕自家姑娘那邊。


    身著紅衣的男子,平靜如深海。


    他坐在寶座不動,目光裏藏著星輝。


    “她——”


    一個字,便讓二老緊張到神經兮兮的。


    兩人醞釀措辭,正要為葉楚月顧青綠說話時。


    便見男子沉聲道:“又受傷了。”


    他的紫眸,穿過混沌和風暴,看見了那一雙臂膀。


    她的雙臂之骨,完好無損,圖騰妖冶如花,是又得到了機遇造化。


    但夜墨寒同樣看見了,破繭成蝶前的無數次破碎。


    她一向如此,在破碎之後,用最好的風采看著她,似乎他看不懂那滿身的倔強。


    ………


    王宮境內,修行者們近乎被風暴和漩渦拖拽走。


    “清清,走,阿兄還會坑害你不成?”


    花辭玉掐著花清清的脖頸,“你要死啊?”


    花清清掏出匕首,在花辭玉的臂膀上化了一口。


    她並未特別用力,卻讓花辭玉吃痛地鬆開了手。


    花辭玉瞪目,難以置信地望著對自己兵刃相見的至親妹妹。


    “難道她比為兄還要重要嗎?”


    “是,比你重要。”


    花清清紅著眼睛底氣十足地反問:“既然藍雪姬比父母親人還重要,為何葉姑娘,不能比你重要?為何隻有你能做初一,我偏不能做十五?阿兄,就算是死,我也會留下來。”


    這短短的時間,她仿佛找到了陣法的意義。


    破陣之戰,讓她竭盡全力,耗損精元,卻讓她豁然開朗。


    她想,她知曉兩位戰神阿兄的意誌了。


    “阿兄,對爹娘好點,他們或許隻有你了。”


    “他們是永遠都不會對你拔刀相向的人,希望,你亦如此,莫辜負——”


    花辭玉被送去風暴的時候,花清清用盡剩下的力量,抵抗拖拽的吸力,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了楚月。


    她揚起蒼白的小臉,笑了。


    楚月剛要張口。


    花清清便用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低聲說:“葉阿姐既已罵過顧小姐了,可不能再罵我了。”


    楚月:“………”


    顧青綠:“………”


    凝重若有霜的緊迫氛圍,仿佛在一刹那就已煙消雲散,引得笑聲一片。


    “好,不說你。”


    楚月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發。


    她回頭看去。


    風裏有經年的塵沙。


    還有一張張充滿蓬勃朝氣和鬥誌的麵孔。


    都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人。


    她出生時,沒有家。


    她離開後,天下何處都是她的家。


    “我葉楚月,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能得諸位的相陪!”


    楚月四方作揖,再弓腰。


    她的淚,也灑在了風中。


    “哢嚓!”


    風暴漩渦閉合。


    殘餘的漩渦之力,猶若鋒鏑之氣,萬箭穿過,在王宮橫衝直闖。


    那摧枯拉朽之勢,難以阻擋!


    “這是怎麽回事?”


    羅盤法寶外,洪荒趙府來者詫異地問道。


    “星河寂,萬古生,此乃星河寂滅之象。”


    清遠沐家之人解釋道:“上古遺址,是萬古強者隕落後的墳塚之地。”


    “強者枯骨如星雨,後人掘墓,美名其曰是機緣造化。”


    “掘墓之行徑,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引起先輩們的怒氣,此為,星河寂滅。”


    “星河寂滅,當覆所有強者,好在氣運傍身,除了葉楚月和夏時歡這些人外,其他人都逃離了星河寂滅之災。”


    沐府人把話說完,便見此間天地裂開了間隙。


    光從間隙裏透出。,

    星河圖騰再度扭曲。


    風暴凝聚。


    “嘭!”


    “嘭!”


    “嘭!”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個個試煉的修行者們,猶若是天為蓋地為鍋下餃子般,七零八落地砸了下來。


    歪歪斜斜倒一地,疼得哀嚎四起。


    死裏逃生的他們,恰好聽到了沐府青年的話,身上的疼痛不及劫後餘生之喜。


    想到屠戮式的星河寂滅,無不是一陣後怕。


    陸佳人、姬白、羅羽等,急忙看向了天幕。


    那偌大的古老王宮,破敗之地,隻剩下了葉楚月和那一群丟了腦子的人。


    “蕭師兄,青綠師姐該不會死在那裏吧。”


    翠微山的少年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問。


    翠微山的師兄弟、師姐妹們,都很喜歡顧青綠。


    顧青綠算不得大義之人,有時甚至算不得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但作為她的同門,時常見她兩肋插刀為仙山!

    蕭憩抿唇不語。


    他給不出回答。


    更準確說,他不想少年師弟,那麽早的絕望。


    蕭憩和旁人不一樣。


    他看向了高台上神色各異的陸家主、花滿山、錢康壽等人。


    他看向了雲霄之中的上界諸尊,一個個仿佛是頭戴冠冕的王主宰他人之生死,看人如螻蟻毀滅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隻在乎掌心的權力。


    “星河寂滅?”洪荒趙家人問:“那葉楚月等人,豈不是必死無疑?”


    沐府青年歎了口氣,“這世間多是人各有誌,也是人各有命,命數、劫數都是上天注定的,隻怕是在劫難逃了,真為這下界的共主,大夏的郡主感到惋惜。大好的人生,眼看就要扶搖直上,哪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死於星河寂滅,左右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萬古長存了。”


    青年的眼裏,充滿了惋惜。


    一聲聲歎息,仿佛是見不得那星辰隕落。


    趙家之人看向了薑君,寬慰道:“薑君,聽聞你甚是欣賞那葉楚月,可憐了……”


    羅盤法寶可見,星河寂滅的漩渦之力,千萬道刀刃乘風而過,隨時把葉楚月等碾壓成肉泥。


    上古遺址已然封閉,縱有再多的寶藏,都隻是一個活埋般殺人的容器。


    薑君沉默不語。


    她清楚。


    上界要葉楚月死,葉楚月不得不死。


    但……


    她想讓這個孩子活。


    薑君抿緊了唇瓣——


    楚雲城、楚南音回到鳳鳥之上。


    兄長們憂心忡忡而來。


    楚雲城則到了楚老爺子的身邊。


    父子兩人相顧無言,默契唯有彼此懂。


    大楚,是上界殺向葉楚月的利刃。


    星河寂滅的變動,是因為楚雲城父女二人的中途加入才引起的。


    不管仙緣由誰得到,葉楚月,夏時歡,都要永恒於星河的寂滅之中。


    那側——


    “殿下!”柳三千喊了聲。


    卿重霄右眼皮狂跳。


  第2859章 何人不知那凡人身,談什麽仙

    “右眼跳財,右眼跳財!”


    老人自言自語般碎碎念。


    柳三千側目看來,詫異地問:“前兩日,重霄老兄不還是說,右眼跳災嗎?”


    “你懂什麽,這叫,隨機應變。”卿重霄翻了翻白眼。


    隨後不久,兩位老者的目光俱都放到了夜墨寒的身上。


    男子不動如山地坐在蛟龍寶座。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平靜的海水之下,暗藏著波譎詭詐的深濤。


    夜墨寒沉默不語,垂眸往下,注視著手心巴掌大小的玉簡。


    玉簡黯淡無光,似是不值錢的東西。


    正當二老焦灼時,夜墨寒宛若答疑解惑般說:


    “像她這般頂好的女子,世上的有誌之人,自然是趨之若鶩。”


    “她的劍,她的刀,她這個人,一貫如此,叫人喜愛。”


    因而,花清清也好,顧青綠也罷,都是在範疇之內,。


    而讓他萬分榮幸的是。


    這樣一等一的人兒,將九萬年來的愛意,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他。


    他望著那道臨危不亂的身影,是像火一樣的顏彩。


    這世上,有多種多樣的人生。


    有人相夫教子,細水長流。


    有人山中繡花,憩時沐月。


    也有人,雙肩之上,是一界子民的信仰。


    他的心上人,是下界之主,不是藏在他陰影之下仰視他光輝的人。


    夜墨寒深吸了口氣。


    玉簡,頗有動靜。


    中央部分,暗閃著微弱的光芒。


    男子紫棠色的眼底,泛起了瀲灩的微瀾。


    似若流星,穿過極晝,落於戈壁。


    ……


    另一側。


    高台之上。


    眾人的心情起起落落,複又起起。


    瞬息萬變的心情,叫人來不及變換神態。


    “錢家主。”


    陸家主把玩著空蕩蕩的酒杯,戲謔地道:“看來,日後要和嫂夫人多加把勁,說不定能再培養出幾個,如玉瑤燿舵般的天才。”


    錢家兄妹,必死無疑。


    錢康壽是個妻奴,從不納妾。


    因而膝下,隻有一雙兒女,相較於其他世家,略顯得人丁單薄。


    錢夫人臉色煞白,目光恍惚,精神難以集中,惶惶如膏肓絕路之人。


    錢康壽扶著錢夫人,咬緊了牙關,心底裏暗罵陸家主是個落井下石的東西。


    他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那羅盤法寶顯示出來的天幕。


    黎明將至。


    灰蒙蒙的天色,有蕭瑟荒涼之意。


    無數道目光,緊緊地盯著王宮內的精致。


    星河寂滅,萬箭漩渦,必是險象環生的死局!


    一局湮滅兩個人上界諸君厭煩之人。


    霧色封天,唯見殺氣搖動。


    古老的王宮,寂滅的星河。


    天之下,生靈不再!


    “葉楚月,必死無疑!”


    陸家主唇角含笑。


    這一刻的痛快,讓他忘了去關係自己殘了的一雙女兒,和同樣被寂滅的兩個兒子。


    他不同於錢康壽,他的膝下,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更何況陸猛、陸靑兩兄弟生了反骨,死於寂滅,左右也能得個大義滅親的美名,由此和上界搭建關係,陸府隨之水漲船高,實乃一樁天降甘霖般的好事啊!


    古來梟臣,為博權力地位,都能把稚子送到君王用膳的飯桌。


    他陸某,何錯之有?!

    “吼!”


    一道獸吼,破開殺機四起的霧。


    震耳欲聾般的咆哮之聲,讓眾人的精神為之一震。


    清晨的曙光灑落下來。


    巨大的麒麟踩在破敗有裂痕的土地。


    麒麟之上,鮮紅的裙擺隨風而動。


    脊背的黑色翼骨架子空無血肉,好似從地獄爬出來的天使。


    她用那一雙金眸,淡然地俯瞰四周, 已不見寂滅的鋒鏑殺氣。


    萬物寂靜,回歸到了最初的狀態。


    令人感到聞風喪膽的寂滅星河,赫然消失殆盡。


    她的身後,星雲披風,迎風飛揚。


    肩頭盤踞著,巨龍領子。


    身後是老仆般的九爪冥龍,倒是與有榮焉般,梗著脖子看向四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將登天化神!


    羅盤之下,一片寂靜。


    晨曦的光,暈染在每一張驚愕的臉上。


    “上古遺址萬象審判的麒麟,怎會為她所用?”


    雲都王猛地吞咽了口中的酒水。


    陸佳人死死地瞪著九爪冥龍。


    一瞬之間,便已氣到頭眼昏花,近乎嘔血的程度。


    “這——”


    沐府青年,張了張嘴,卻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趙家來者眉頭緊蹙,眼底閃過詫然之色。


    同為鎮守洪荒之道的薑君,低垂的眉眼含著溫和的笑意,閃過濃濃的驚豔之色。


    還有什麽,是這小孩做不到的呢?


    遺址之麒麟,本該審判凡人道。


    卻在她的足底,為她開路。


    三大執法隊長,俱是訝然。


    “沐公子,看來,寂滅星河難殺一個葉楚月,萬古長存得用刀說話了。”


    薑君笑了笑。


    沐家青年的臉色差了又差。


    他此行的意圖,就是摧毀掉葉楚月和夏時歡。


    神算大師夏玄清根本沒算出楚南音的仙緣。


    隻是借此機會,鏟除異己罷了。


    相反,夏玄清算出,下界和海神界,將有雙凰之星,如紫微東來。


    恰好推測出玉京仙緣的得主是大夏王朝,再加上葉楚月將進入此次的上古遺址,便認為是這二人。


    哪怕不是,也要秉持著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理念。


    成大器者,自是手起刀落,雷厲風行。


    “薑君,葉楚月難怪會是本源傳人,九萬年來封印流光海域的第一人。”


    趙家之人嗓音清潤,在晨風中笑著說道:“薑君頗為看重此人,隻不過,雖不見寂滅絞殺,但星河寂滅,封閉空間,符文傳送陣得等很久之後再開,若不盡快出來,終歸是死路一條。”


    說罷,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薑君默然不語,望向王宮之景,唇角掛著笑意。


    “天不讓她死之仙,閻君不敢收之人,當真會死在此處嗎?”薑君低語。


    仙?

    眾人聞聲,嗤笑了聲。


    何人不知那是凡人身,談什麽仙。


    倒不如說那夏時歡,起碼還有仙神庇護。


    鳳鳥的脊背。


    楚雲城扶著楚南音,側眸看向了夜墨寒。


    諸神之日。


    七殺天夜尊,對葉楚月頗為在乎。


    雖說有諂媚薑君的意圖,但隨之夜尊在七殺天的地位越來越高,實力愈發增強,且性子冷淡,時而又如活閻羅,讓楚雲城不得不產生些許的懷疑。


  第2860章 她像是一頭倔強的牛

    隻是……


    如若夜尊當真為其怦然心動過,此時又怎會無動於衷?


    楚雲城稍稍鬆了口氣。


    荒唐大膽的想法,扼殺在了萌芽期。


    他便說——


    七殺天前途無量的夜尊殿下,怎會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

    更何況,那可是楚明月啊,天生的魔童。


    夜尊本該在璀璨雲巔,怎可沾染無間地獄之氣?


    楚雲城麵龐帶著笑意。


    “明月的命,當真是硬,像一塊又硬又臭的石頭。”


    楚時修說:“不過……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其實……”


    楚世訣恍了恍神,“她有時看起來,也不是那麽的壞。”


    她沒有家人。


    但卻有人前仆後繼,視死如歸,隻是為她。


    她有多好?


    大楚不知道。


    “她像是一頭倔強的牛。”


    楚長雲直視麒麟頭頂的身影,“她好像,不管麵臨什麽樣的情況,都會充滿無窮的鬥誌。正是因為如此,她的身邊,才會有無窮無盡之人如江河匯入大海那樣。說真的,雖然厭惡過她,憎恨過她,但她當真要死在上古遺址,心裏又有點不太舒服。她畢竟,曾經也是大楚的公主。”


    這個人,曾也是他們的妹妹。


    也是從母親肚子裏孕育誕生出來的。


    公主?


    楚時修愣了下。


    葉楚月的身上,並未公主的氣質。


    她更像是一個亡命之徒。


    她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日來過。


    她竭盡全力,拚其命,去對待每一場戰鬥。


    哪怕是所謂的伶仃罪女,她卻可以尊之為大夏郡主。


    唯獨望見他們這些兄長,視之如洪水猛獸,更如同瘟神。


    楚南音處於混沌灰蒙之中。


    聽到兄長們的談話,指甲掐進了肉裏。


    指縫裏藏著血。


    “咳,咳……”


    楚南音咳出幾口鮮血。


    兄長們憂心而來。


    望見楚南音身上的傷,就像是如夢初醒般都已醒悟。


    適才的交談便如稍縱即逝的新鮮情緒。


    楚老爺子的眼裏有著淚。


    他歎了口氣。


    “孩子,日後別來人世。”


    “不該來的。”


    你本無間地獄鬼,何苦渾濁於世,亂我大楚?

    楚老爺子的心緒很複雜。


    雪挽歌臨盆前,他用老屋前的梧桐樹木,雕刻出了許多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兒,原想等明月南音周歲抓鬮所用……


    正因曾也滿心期許過。


    故而,他要瞪大眼睛好好看著,這孩子是怎麽死的。


    王宮之內。


    楚月足踏麒麟望天穹,唇部緊抿。


    陸猛等人,驚歎不已。


    錢燿舵:“那麽大的星河寂滅,就不見了?去哪了?”


    錢玉瑤兩眼狂人地望著楚月。


    她就說吧。


    錢家要遇到貴人了。


    消失於眾人眼前的星河寂滅,被麒麟意誌降低強悍程度之後,放置在了楚月的元神之中。


    楚月淺淺一笑,遙遙望天。


    她便說了——


    純淨之氣,她難以汲取。


    但如星河寂滅這般的混沌氣息,最好的歸宿便是她。


    千錘百煉,隻為走向更深的淵。


    她無法毀滅星河寂滅,就隻能像封印鎮壓小鬼般,暫時收在元神。


    “小孫,有辦法出去嗎?”


    上古之龍問道。


    “沒有。”


    楚月聳了聳肩。


    上古之龍訝異。


    既是沒有,何故這般輕鬆自在?


    楚月許是知曉巨龍的疑惑,挑了挑眉,便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橋到船頭自然直,前輩,喝一口龍吟島嶼的上等佳釀嗎?”


    “一般的酒,本座是不碰的。”上古之龍悶哼了兩聲:“本座,當年,龍稱千杯不醉酒中仙。”


    他原就是王宮裏的龍,大不了繼續進入下一個沉寂。


    死不了。


    小孫都不怕,他何必緊張?

    上古之龍猛喝了一口,登時,龍首龍身通體滾燙漲紅。


    兩眼眩暈,陡然不知天地為何物。


    哀聲哭喊:“小孫丫頭,別死在這裏,不然本座每年中元清明還要給你祈禱。”


    “本座最討厭你們人了。”


    “每看上一個,就死一個。”


    “本座,是瘟神嗎?克死一個又一個?”


    他嚎啕大哭完了,睡在楚月的肩上。


    像是個剛出現在人世的嬰孩,並未看見那金眸裏要溢出的光,如那三月芳菲,格外的溫柔。


    楚月垂下濃厚漆黑的睫翼,倒映出酒氣漫天酒量差到離譜的巨龍。


    酩酊大醉的龍,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她溫潤的聲音——


    “無妨。”


    “晚輩,一向命硬。”


    楚月飛掠出去,回到平地,拿出了所有的雲霄酒。


    “諸位,難得的良辰美景,今日,當是不醉不歸,才不負這上古好景。”


    漫天的雲霄酒壇,搬空了她的儲存。


    眾人拿著酒壇,喝得津津有味。


    臉上泛著紅。


    血液裏燒著火。


    聚在不知生死之境的年輕人們,說著陽光和煦的話。


    在這一刻,什麽都不怕了。


    隻想喝個酣暢淋漓,痛快大夢。


    “他們,竟在飲酒作樂?”


    高台有人驚之。


    金鑾殿上鼻翼一笑。


    王宮的土地,酒香浸入塵埃。


    楚月提著酒壇,眸底氤氳著緋色的霧。


    她仰頭看向了這片天。


    吃飽喝足,才有的力氣,去破開這困境。


    她祭出兩把刀,一座碑,將剩下的烈酒灑在土地裏。


    風中似有故人的低吟。


    她回頭看去,眾人興高采烈,儼然不知奈何橋近在咫尺。


    她自不會讓跟著自己的人,全軍覆沒,埋骨遺址。


    烈酒。


    還剩下最後一壇。


    她仰頭喝著,感受遺址內愈發稀薄的空氣。


    一旦開始窒息,就會把修行者活活憋死。


    修行之人,尚能辟穀,卻不能失去空氣。


    楚月攥起了兩把戰刀的刀柄,眼睛裏閃過鋒銳的狠色。


    二度火燒元神。


    不僅燒元神。


    燒血脈。


    獸王骨。


    ……


    她定能開出一條路。


    一條,生路!


    ……


    “熬不過半個時辰了。”


    沐府依舊是惋惜的模樣,“天妒英才,誒。”


    眼角餘光,則淡淡掃視著薑君。


    “轟!”


    一陣劇烈之聲響起。


    沐府青年側眸看去,眼睛微微一縮。


    紅袍翻飛的男子暴掠而出,如一道劍光馳騁。


    他出現在長空之上,於萬眾的視線下,取出爆發起奪目光華的玉簡。


    玉簡翻飛,刻有無數的人名。


    每一個名字,都如同金色的符文,浮動環繞在男子的周身。


    “洪荒上界三萬六千修行之人,認定大夏無罪,楚帝大義!”


    他低聲道:“本尊代豪傑三萬,當以玉簡為劍,助楚帝,破此境!”


    他凝眸的瞬間,無數符文定住。


    符文之名回歸玉簡,化作一並百丈之劍。


    百丈之長的金色重劍,在風暴之中,直接破開了上古遺址之境!


    他的眼神深邃而堅定,淩寒有殺氣。


    潛藏著一抹在紫色海洋裏的溫柔。


    他在的時候。


    阿楚無需,火燒元神。


    他是她的第三把刀。


  第2861章 抱枕,我想你了


    狂風呼嘯,肆虐人間。


    百丈金劍,集三萬六千實名之力,將古老遙遠唯有定期開放的遺址,破開了一道裂隙。


    裂隙,灑下了日照金山般的光,以及風暴似得波動,猶若水中波紋般散出去。


    黎明破曉的清晨,有著金海的雲海。


    雲海之巔,有一人。


    紅袍是這天地間的濃墨重彩!!


    四方之人,俱是怔了又驚。


    “怎麽會……”


    楚南音目瞪口呆,吞咽著口水。


    符文巨劍卷起的風,亂了她和諸多人的發。


    裙擺如浪濤。


    她隻有兩個血腥的窟窿,沒有眼球,看不見麵前之景。


    但有耳朵,聽得見。


    她敏銳的感官,感受得到。


    七殺天夜尊,竟為了明月出頭!

    上界竟有三萬六千人,願意給不曾謀麵的葉楚月助陣。


    放在以往,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須知,在遙遠而又強大的上界,廣袤無垠之土地,孕育著億萬修行者。


    認為葉楚月行徑無錯之人,猶如深海般浩瀚,不知有多少。


    但!敢實名助陣的,卻是少之又少。


    以真實姓名去助陣,便意味著,徹底得罪了上界的某些尊者。


    世上之人,多是識時務者,心有正義之道也不妨礙那隨波逐流的一生,蚍蜉撼樹多是老樹前的笑話。


    若真喜愛葉楚月,欣賞其氣魄和作為,茶餘飯後讚歎兩聲便是足夠。


    真站出來當那毫無掩蓋直接暴露的出頭鳥,豈不是在昭告天下自己是個連豬都不如的蠢貨?!!


    而現在,足足有三萬多的蠢貨,把自己放在了任人宰割的眾矢之的!

    楚南音染血又發白到幹涸的嘴唇微微張開,呼吸加深,強行扯出了一個不知是笑還是的表情,更多的卻為震驚!


    “這夜尊,究竟想要做什麽?!”


    楚世訣震驚不已。


    “他憎惡大楚,排擠南音,親手斬斷了南音去往七殺天的路,素來便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卻公然叫板洪荒沐家!”


    “………”


    驚訝詫然的,又何至於楚家人。


    遺址內外,大炎城中,無數見此情形的修行者們,俱都是麵麵相覷。


    本源老族長華發如雲,慈眉善目,定睛去觀察著九霄雲上的男子,擁有著能夠洞悉人的目光,卻也比從前更加的和藹了。


    “夜尊這是什麽意思?”


    清遠沐府的青年眉頭緊緊地蹙起,眼裏有著濃濃的疑惑。


    看著夜墨寒的眼神,充斥著寶劍出鞘般的鋒利。


    “看來,葉楚帝,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薑君笑道:


    “聽聞貴府的老祖宗,前段日子去普天寺裏求佛,菩提樹下為眾生祈禱。”


    “葉楚帝此次的死裏逃生,看來是托你沐家的福了。”


    “回去之後,可得把今日之事,好生地告訴給沐家老祖宗。”


    薑君的話,讓沐府青年的臉色以詭異的速度變綠。


    七殺天的位置區域, 蛟龍寶座左右兩側略後方站立著卿重霄、柳三千兩位老者。


    二老仰頭望天,看男人的衣袍翻飛,心裏頗有觸動。


    無人知曉。


    這般若玉簡上的三萬六千人,是諸神之日後的時間裏,夜尊殿下,藏匿在黑夜,行走於沙漠,荒原,曠野,途徑大海,山穀,冰川,極寒……


    他費盡心思,利用七殺天的勢力篩選出了許多流露過對葉楚月讚賞的修行者。


    或是世家貴族的公子。


    或是家道中落的寒門之女。


    或是亡國的公主。


    或是垂垂老矣年輕之時也驚豔一方的老人。


    他踏過許多地方。


    找到這一個又一個的人。


    用最大的真誠,放下夜尊的殿下,去講述著葉楚帝的一生,去說服他們。


    每個晝夜,近乎沒有休眠的時間。


    處理七殺天的公務,淬煉修行……


    他的身影,總是疲憊。


    疲憊中,有著剛毅。


    每當提及那位葉楚帝,他的眉宇之間,他的瞳孔,總會煥發著光彩。


    於是。


    他如願。


    他的般若玉簡,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名字。


    直到湊齊了三萬六千人。


    他有一劍,足以破境。


    但他的劍,藏在般若玉簡下。


    他用他的方式,在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去為她破境!


    上古王宮的蒼穹,裂開的間隙,湧入的金光,璀璨生輝,晃人眼球。


    楚月身旁插著兩把故人刀,手裏提著一壺見底的雲霄酒壇。


    她仰起頭,直視那光,隱約能夠看見一道身影。


    ……


    她忘了火燒元神。


    因為,她看見了他。


    孩子的父親。


    楚月眼眶濕潤,嘴角含著笑意。


    “嗷?”


    盤在肩頭如領子般的龍前輩,被那動靜弄得打開了一雙金紅相間的血色豎瞳。


    幾分醉意,幾許惺忪。


    沒睡醒的模樣有些可愛。


    他瞪大了眼睛看過去。


    “要死了。”


    “要見菩薩了?”


    “菩薩在上,小龍再也不說謊了,小龍壓根就不會喝酒。”


    “………”


    楚月好笑地扯了扯唇。


    “前輩。”


    她說。


    “小孫?你怎麽變菩薩了?小孫菩薩?”


    龍前輩的酒還沒有醒,都是些不作數的胡言亂語。


    楚月眸底溢光,倒映著象征著生路的間隙。


    她說:“今日的酒,怎麽是甜的?”


    流淌咽喉,穿腸過肚。


    從胃裏,到心髒,甜的靈魂都齁得慌。


    雲霄酒,是甜的。


    她一貫不愛喝甜膩的酒釀,如今倒是分外的喜歡。


    她咧著嘴無聲地笑。


    眼睛是一片的紅。


    抱枕。


    我想你了。


    ……


    “夜尊?怎麽會是夜尊?”


    錢燿舵認為自己不善酒力,一時貪杯又急於求生才會出現的幻覺。


    他閉上眼睛,好半晌才重新睜開,不可置信道:“我的二舅老天爺,還真是夜尊破境。”


    在場的人想過了無數種逃生的方法和可能發生的情況,獨獨沒有想到這種,便感覺萬分的訝異。


    錢玉瑤歪著頭笑容粲然,脆生生的聲如黃鶯婉轉,“阿兄,我便說了吧,錢家,有貴人。”


    貴人,當福如東海,怎會喪命在這一隅之地?

    “刺啦!”


    “轟!轟轟轟!”


    裂隙的口子,倏然撕扯裂開。


    夜墨寒一劍斬下,一道劍光,形成了明豔的道路,通往遺址之外!


  第2862章 臉皮子都跟著薄了些


    “諸位,請回吧——”


    夜墨寒淡淡說罷,眾人興奮不已。


    等待著楚月第一個踏上劍光之路,其餘人等方才踩在瀲灩的光裏。


    楚月沿著劍光,來到了像被大火焚燒般的破鏡裂隙之處,望見了讓她怦然心動許多年的男子。


    “晚輩葉楚月,代諸位朋友,謝過夜尊殿下。”


    男人麵具之下的嘴角陡然垮下去。


    仿佛被搶了糖的孩童鬧起了小情緒。


    “無事便好,回來便好。”


    夜墨寒淺笑,“界主,很關心你。”


    被無端提起的海神界主,茫茫然地看過去。


    關心?


    他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何時關心了。


    “夜尊殿下……”


    “嘔!”


    不勝酒力的龍前輩,昏昏欲睡幹嘔出聲,打斷了楚月接下來的話。


    楚月麵色驟然一黑,頗為無語地望著總喜歡做不合時宜之事的龍領子。


    龍前輩如遇到了稀奇之物般伸長了脖子定睛去看夜墨寒。


    “小夥子。”


    “你是來娶我家小孫姑娘的嗎?”


    “………”


    天地間,靜默一片。


    龍前輩的聲音不算大,酒後外放,讓高台和金鑾殿等人,聽得一清二楚,俱都當初就傻眼了。


    原來這龍喝酒醉的樣子,也如此的奔放啊。


    上古之龍的內核,居然是個亂點鴛鴦譜的媒婆。


    這等事,倒是滑稽好笑。


    葉楚月,已為人母,和夜尊殿下怎麽看都不匹配吧?


    “本座可告訴你,別看小孫姑娘喜歡玩刀,實則是個很不錯的女子。”


    “你看,都這麽久了,還沒被本座克死,多硬的命啊,一看就好生養。”


    “你若要娶小孫,先要把你的家產交給本座。知道嗎?”


    龍前輩滿身酒氣胡言亂語,瞳仁都是歪歪斜斜的找不到北難以聚焦。


    “知道。”夜尊淡聲回道。


    周遭喧嘩一片。


    龍前輩滿意地笑了,在惦記著夜墨寒家產的思想裏,模糊睡去,腦殼耷拉在楚月的肩上。


    “小孫,本座發財了。”


    囁喏了一句,就徹底沒了響聲。


    楚月嘴角猛地抽搐好幾下,頗為無奈地望著這不靠譜的龍前輩。


    夜墨寒剛要開口說話,就見楚月的身後,探出了個龍腦袋。


    這回,不是上古巨龍之形,而是那含辛茹苦老太監般的九爪冥龍,正眼巴巴地望著夜墨寒。


    那架勢,好像也想分點聘禮家產什麽的。


    “啊!”


    錢燿舵作妖似得,掐著嗓子叫了一聲。


    他站在間隙的光裏,引起無數人的注意力。


    楚月和夜墨寒同時看向他。


    他則咽了咽口水,在腰部被錢玉瑤狠狠掐著肉的情況下,硬著頭皮說道:“那個,葉姑娘,你也真是的,當初生孩子的時候都不知道知會一聲,不然還能去喝個滿月酒。雖說晚了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忙把錢袋子拿出來遞給楚月,“此乃我這幾年攢下來的天玄丹,不算多,姑娘別嫌棄。”


    他不敢去看夜尊殿下的眼睛,想哭的心都有。


    “你怎不自己去說?”


    錢燿舵神識傳音惱怒地問。


    錢玉瑤縮了縮脖子,“我也怕夜尊,怎麽也算是救命恩人,但他和貴人,是萬萬不可能的,到時候強迫貴人,該當如何是好,不如盡早扼殺!”


    “言之有理。”錢燿舵點了點頭。


    楚月兩眼迷惘地收著錢袋子。


    頭一次收錢,收的如此羞愧。


    臉皮子都跟著薄了些。


    夜墨寒紫眸幽邃,似笑非笑地望著錢家兄妹。


    錢家兄妹瘋狂遏製住膝蓋彎曲威嚴之下玉瑤跪下去認錯的衝動。


    殊不知,男人的眼神裏並未有兄妹二人想象中的危險,反倒是頗為滿意的和善。


    許予大步流星,走到楚月的身邊,把別著花的錢袋子遞給了楚月。


    “星雲宗上下的心意,還是燿舵兄弟是個通透之人,若非他提醒,倒忘了滿月酒這事。”


    誰又能想到,小寶都這麽大了,還能收到滿月酒的錢兒。


    如若小寶得知,定會是遏製不住的歡喜雀躍。


    楚月沒來的那幾年,他曾認為,自己是世上最無人在乎的孩子。


    沒有滿月酒。


    沒有周歲宴。


    隻有母親無盡的憎恨。


    “謝了,許師兄。”


    “葉師妹——”


    許予頓了頓,意有所指地道:“雖說,那師妹夫在海域之底,但不管在多遠的地方,他都要一心一意地對待你,否則師兄和星雲宗上下,定不會坐視不管。”


    楚月扯著唇,笑了笑。


    夜墨寒輕挑起一側的眉梢。


    他知道。


    這位師兄,是說給他聽的。


    雖不能成為師妹的心上人,但作為娘家人,宗門師兄,還是能擺個譜的。


    天穹的金色間隙,聚滿了許多人。


    金鑾殿。


    高台處。


    四下裏。


    不同階層的修行者們,還沒從夜尊破境回過神來。


    “葉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沐府青年趁著臉色開口,陰惻惻地看了眼血瞳妖異又陰冷的夏時歡。


    誰能想到,大夏的瘴氣,都走出仙神庇護的郡主。


    偏生葉楚月和夏時歡,都沒能亡故在上古遺址之地。


    等回到上界,這要如何交代?


    “確實後福不淺。”


    楚月淺笑著,眉眼好似漾著月輝,“才出破鏡之隙,就給兒子擺了個滿月酒。”


    沐府青年驀地愣住,遙遙與之大眼瞪小眼,腦子裏一陣熱流湧動,眼底稍縱即逝過疑惑之色。


    這廝——


    莫不是,想要他給滿月酒錢?


    話說回來……


    誰家孩子都能看書習字舞刀弄槍了,還去擺滿月酒的?

    沐府青年嘴角抽搐了一下。


    大義者有之。


    恬不知恥的大義者,倒是少見。


    夜尊說道:“小月莫要拒之,這也是沐家的一片心意。”


    “………”目瞪口呆的沐府眾人道不出話來。


    青年的臉皮隨之抽搐了幾下。


    拒之?


    葉楚月就差上趕著去搶了。


    他可沒看出半分婉拒之意。


    青年麵色鐵青了一會兒隨即黑如鍋底,沉了沉眸,耐著性子,當真拿出了祝福真氣氤氳的金項圈,乃上界鍛造大師耗費數月所鍛,原是想留給自家小侄子的……


    “葉某代兒子葉塵,謝過閣下。”


    楚月收罷說完,笑吟吟地看向了呆若木雞的洪荒趙家之人。


  第2863章 外公這麽好的南音,是良善之人

    洪荒趙府來者,不期然地撞入了那一雙含著清淺笑意的眼睛,心髒仿佛都驟停了一下,登時就有了了頭皮發麻的惡寒感。


    若非親眼目睹,實難想到,這世上,竟還有這般厚顏無恥的母親。


    趙家之人瞪了眼沐府青年。


    縱然要送,何須送那麽珍貴的祝福金圈,隨便意思敷衍下不就行了?


    如此一來,他趙家若是隨意送之,豈非顯得寒酸磕磣?

    好歹也是洪荒世家之一。


    趙家男子苦著臉,取出了七枚星辰靈晶,“此一枚靈晶,須聚集星辰之精華靈氣,足足三千年而成。靈晶可用來鍛造內甲、兵器,亦可入陣,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他的肉都在疼。


    當楚月把七枚靈晶拿走之際,他的心髒仿佛都在泣血。


    薑君則無需楚月做什麽,將一個寶盒取出。


    寶盒內,有長命鎖,平安結,還有些小衣裳,以及一把古樸的劍。


    “薑君大人,這是……”


    楚月似是想到了什麽,心口顫動,驀地抬起眼簾,詫然地望向了薑君。


    沐府青年和趙家之人互相對視了眼,彼此的眼神裏俱是流露出了同樣的譏嘲。


    薑君所送,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虧他們三人之中,薑家還是頗為青睞葉楚月的,當真是吝嗇之人。


    “我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


    薑君的目光,仿佛透過楚月,看得很遠。


    舊時空裏,未經人事的她,卻孕育出了一個孩子。


    她並不覺得離奇。


    她和天底下的許多人一樣,就是最普通,也是最偉大的母親。


    她的眉眼,有著別樣的溫柔,不同於生殺予奪時如狼似虎般的凶狠。


    和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之時,仿佛判若兩人。


    她說:“有些東西還沒來得及給他,與其塵封,倒不如順水推舟,給有緣的孩子。”


    她與那孩子,終歸是沒有母子的緣分。


    她未曾放棄尋找,卻害怕見麵之時,孩子憎恨的眼神。


    她見過許多的孤兒,厭惡憎恨自己的生身父母。


    被拋棄的人,辜負掉的時光,談何救贖。


    薑君不怕遍體鱗傷,斷骨流血,隻怕此生再也無緣,也怕有緣卻因緣生恨。


    夜墨寒聞聲,輕垂下了睫翼,鋪蓋出的陰影,覆在眼瞳之上,遮擋住了溫柔的微光。


    楚月接過寶箱,直視薑君的眼睛,問:“大人,你喜愛,那個孩子嗎?”


    “喜愛。”


    薑君笑著說:“是我不好,未能護住他。”


    “大人是個很好的母親,夜尊殿下,你認為呢?”


    “嗯,很好,若他能看到薑君所留之物,定會滿心歡喜。”認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因為他擁有一個很好的母親。


    許是太過於壓抑壁障之下,內心深處的感情,男子的一雙紫眸邊沿,泛起了沉痛又隱忍的淺紅色。


    二人的話,使得薑君好受了許多。


    積鬱在心的舊傷,得到了片刻的撫平。


    楚月如視珍寶般用雙手來捧著寶箱。


    不經意與身側男子對視之際,眼底有著柔光,以及猶如湧泉般的笑意。


    寶箱裏邊,有夾層,還藏著撥浪鼓等許許多多小孩子才喜愛的有趣之物。


    不值錢的東西裏,藏匿著難得可貴的感情。


    下界來的葉楚帝,如若沒什麽見識,又好似曲意逢迎般,非要在夜尊身邊看著寶箱裏的每一件東西。


    楚家的皇子們,原先對明月湧現出的不一樣看法,很快就已沉溺。


    看著這樣諂媚於夜尊和薑君的人,萬分不願相信是大楚的明月。


    縱然是當眾斷絕了關係,世人和大楚的仇敵,難免會在必要時刻,以此來嘲諷大楚。


    “下作。”


    楚時修的聲音很小。


    小到,還沒從嗓子眼裏出來,近乎隻有一個口型。


    同樣不舒服的手足們,俱是懂了楚時修的意思,並認為是所見略同。


    “南音,你知道你何處不如人嗎?”楚世訣輕聲問。


    楚南音眉頭皺起,頗為不解。


    楚世訣笑道:“你過於正直和磊落,不夠圓滑與世故,你沒有八麵玲瓏之心,也無長袖善舞之能,自是不如那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之人了。”


    楚南音抿緊唇部,好過了許多。


    難怪薑君不待見她。


    難怪夜尊把她拒之門外。


    又難怪……


    從修羅地獄而來的那位公子邪,說他的地方,犬彘可以進,大楚不能進。


    這段時日,是楚南音這麽多年來,最煎熬的日子。


    像是觸了黴頭,哪哪都不如意,不順心。


    而這一切,都是從葉楚月的名字出現開始!

    她怎能不恨?


    “外公——”


    楚南音顫顫巍巍,雙手胡亂抓空,摸索著到了外祖父本源老族長的身邊。


    “葉塵多年前的滿月宴,外公不表示一二嗎?”


    她的字裏行間,都是試探。


    老族長花白的眉擰起了一個川字。


    “不必了。”老人歎了口氣,“這孩子,終究是在怪老朽和挽歌,沒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她幼年之時,外公未曾幫助一二,現如今,也不必去惺惺作態了。”


    楚南音的唇角微勾。


    “外公,下個月,是我的生辰,你會來大楚的,對吧?”


    她總想在某些事,於親人的身上,找回些隻能用詭譎來形容的春風得意。


    老族長負手而立,花白的發,像庭院裏的積雪。


    他笑著說:“南音啊,你知道的,你出生那日,她被丟進了無間地獄,外公無法前去。”


    “南音啊,外公知道,你一貫是良善之人,從小就沒做過什麽壞事。”


    “所以……”


    “南音啊,你是不會在雙生姐姐下地獄的日子,去開心慶祝自己的日子,對嗎?”


    “從前你不知曉,無知者無罪,但現在不同了,你知曉了,怎麽還有人唆使你這樣做呢?”


    “定是一些不長眼睛沒有心肝的東西唆使而成,否則我這麽好的南音,怎麽會沒心沒肺去過生辰呢?”


    老人的語氣甚是溫柔。


    他甚至用枯老的手,像幼年時期慈愛的外公,去撫摸她的頭部,安慰那年因心愛衣裳被毀而落淚傷心的女孩。


  第2864章 你是最好的,對不對

    如若那時的他知曉,南音因為一件衣裳而傷心時,懵懵懂懂嗜睡的楚月,被關在狗籠數年而鞭撻折磨,他便會痛恨自己,無法去保護該保護的人,讓她顛沛流離,無枝可依了九萬年,才跌跌撞撞,一路征戰踩著骨血堆積的寶塔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她不恨。


    她如止水。


    她那麽好。


    她治好了外公的病,心疼母親未曾穿鞋的雙足。


    甚至不願過去的親人陷入兩難之境,次次做惡人。


    老族長蒼濁的眸子閃爍著淚花。


    楚南音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外……外公?”


    “南音,你是最好的,對不對?”


    “不……”她的聲音,在喉嚨裏無力地發出。


    “外公的南音,心地善良,勇敢正直,孰是孰非認得清。”


    楚南音聞言,絕望不已。


    良久,便扯著唇擠出了笑,“外公說的對,南音怎能過生辰,南音此生,都不會過生辰。”


    她的憎恨湧上心頭。


    眼前陌生的老人,哪裏是她的外公。


    分明是個該死的老東西。


    葉楚月那樣對待他,不顧他的情麵,與之破裂,絕不往來。


    他偏生要做那自降身價之人,時時刻刻都為葉楚月著想。


    三言兩語幾句話,就完全忽視了她被挖去雙眼的痛苦,並且剝奪了她餘生中所有的生辰。


    生辰宴,自小到大,都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每逢生辰,便不用承受淬體之苦,父親和爺爺,還有從前並無亡故的外祖母,八方來客,無數的親人,都會簇擁著她,期盼她的成長和來日。


    “外公……”


    楚世訣忍不下去了。


    老族長冷眼看去,“雙生之事,近來已讓南音飽受非議,她日後是要向上走的,你莫不是想要害死她?”


    一句話,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每一個字,都充斥著一個外公對晚輩的關心。


    隻不過……


    楚祥聽得這話,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白如雲的眉峰,眼底泛起濃濃的疑惑之色。


    看向本源老祖宗的背影,更是狐疑。


    而這時,外圍之地,甚是熱鬧。


    既有葉楚月傳承上古龍緣的珠玉在前,又有夏時歡的仙神庇護在後。


    一樁一件,都是能夠驚動海神界修行人的大事。


    更別談這二人的身份,頗為有爭議。


    最熱鬧的還是,葉塵滿月酒之時。


    誰也想不到,上古試煉結束,葉楚月直接收起了滿月錢。


    好似忘記了她那孩子,都快要有一百個月大了……


    金鑾殿上,一片滑稽。


    界主率先給出了自己的那一份。


    “略施薄禮,小友且收之。”


    界主笑眯眯的。


    楚月作了作揖,旋即朝雲都王、大炎城主等人作揖行禮。


    雲都王硬著頭皮給出了一件法寶。


    怎料,楚月還站著不動。


    雲都王頭皮發麻,咬緊牙關,再掏出了一件法寶。


    葉楚月還是一動不動的,如一座巍峨且討債的山。


    雲都王險些兩眼發黑昏厥過去,猛掐了幾下自己的人中,一連給出好幾件法寶。


    眼見葉楚月還在原地,雲都王終是扯出了破鑼嗓子:“葉!楚!月!”


    “誒~雲王殿下心意可貴,葉某不勝感激,殿下你也真是的,人來了不就好了,送什麽禮還?”


    一麵說著,一麵磊落地收下法寶,眼裏的光瞞不過在場之人。


    雲都王鮮血氣血上湧,差點兒吐出來了。


    見過厚臉皮的。


    但未見過這般厚的!


    “葉楚月,你可知,你和城牆有何相似之處?”


    臉皮兒和城牆一樣的厚度,普天之下,當屬她葉楚月。


    楚月的衣裙還染著遺址內的血。


    隨後,囅然一笑,明媚又生輝。


    “雲王殿下真是葉某的伯樂,知曉葉某之心智氣魄,之容貌身形,之天賦氣運,之實力底蘊,如城牆高聳入雲,固若金湯。雲王殿下,真是好眼光。”


    “………”雲王的臉皮微不可察地抽動了數下。


    薑君嘴角微勾,側眸望去,便看見那七殺天的夜尊,眼裏滿是寵溺的笑。


    如若愛意能夠形容出,那必然是此刻的那一雙紫色眼眸。


    高台眾人,更是覺得沒眼看那葉楚月……


    “陸老兄。”


    花滿山抬起下頜,挺直了脊背,“你打算,給些什麽好物?”


    陸家主一臉茫然,頗為不解。


    花滿山解釋道:“自是龍族幹孫,葉姑娘之子,葉塵的滿月份子錢。”


    陸家主:“???”


    他剛要拒絕。


    就見花滿山笑道:“陸老兄你一向以上界諸尊,洪荒世家為首要,又怎會為了一點小錢,讓諸尊誤以為陸老兄你是個表裏不一,隻知追名逐利,唯錢是圖的虛偽小人呢?”


    陸家主嚴重懷疑,花滿山的後半段,是找準機會刻意羞辱他的。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回去,卻是埡口無言。


    陸家之人當即開口:“葉楚月傷我家大小姐……”


    “大世家,多是禮儀人,以德報怨,方才能彰顯你陸家的大氣和身份。”


    花滿山笑容滿麵。


    陸家主黑沉著臉把錢袋子拿了出來。


    其餘人等,既是逃不過,便紛紛給錢。


    暗罵,那葉楚月倒不如就亡故在上古遺址,還能省下好大一筆。


    這蒼穹之下,洪荒三界俱有人在,難得的和諧,透露著讓人哭笑不得的滑稽,處處都是在收滿月酒錢。


    錢康壽則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兒子錢燿舵給了,他就不必再多花錢吧?

    陸家主哪能不知錢康壽的鬼主意,急忙將其拖下水,“錢家主,你錢家兒女與葉姑娘關係匪淺,你可不能比我們少了,還得多幾倍才是。”


    “………”


    錢康壽哀怨地了對方幾眼,心裏把陸家主的族譜以及尚未出世的子孫都問候了個遍。


    “這是自然的。”說話之人,乃是錢家夫人,麵貌眉目都是平平無奇,卻透露出雍容的氣質,她把身上所帶之物全都拿出,尚未遞給收集份子錢的花滿山,就見第九執法隊的隊長,得到了新的執法令。


    “伶仃罪女,私進遺址,你可知罪?”


    錢康壽渾身一震,立馬按捺住了夫人的手,慶幸那份子錢沒送出去,否則和葉楚月的關係,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他後知後覺,方才明白陸家主的用心險惡,不甘示弱,狠狠地瞪了回去,再問候一遍其族譜。


    陸家主老神在在,麵龐帶笑。


    同時。


    海神界天穹雲端,軍隊前側,男孩紫眸黑袍,負手而立,有著和年紀不符的沉著內斂,隱隱散發出君王的氣息!


  第2865章 以血獄司之名,賜汝罪籍


    男孩位於瓊雲之巔,驕陽日照處,俯瞰著濃霧漸散的塵世。


    他的身上,仿佛有著孤寂而荒涼的氣質。


    那一份淡漠,更勝從前了。


    眉眼之間,雖還是小少年的模樣,卻褪去了許多的稚嫩。


    一如往昔。


    沉默寡言。


    黯色的眸,猶若迷霧封天般潛藏著殺機。


    他緩緩地抬起了眼簾朝著大炎城的方向看了過去。


    身後,則是一望無際,浩浩蕩蕩的龍族軍隊。


    他則是鎮守一方的威武首領!


    ………


    洪荒令懸浮於空。


    血色囚籠和罪籍就在雲海,且是精準無誤地鎖定了伶仃罪女。


    “我,何罪之有?”


    夏時歡猩紅著眼睛,一步走出,“諸君自詡仁義道德之輩,名門正派之身,敢問諸君,我夏時歡,罪在何處?”


    “若是九萬年前,我大夏國主為下界說話,諸君殺一儆百,直接廢了我中界之主,使得鼎盛時期的大夏,成為了如今風雨飄零的伶仃!”


    “那麽我問一句,這九萬年,我大夏子民受盡欺淩和冷眼,千夫所指,如過街老鼠隻能在滿是瘴氣的國土生活。”


    “大夏的修行者,走不出那一隅之地。”


    “他們生而為人,從娘胎裏出來,靈魂就被刀刻斧鑿般烙上罪籍。”


    “他們,生來就是罪人嗎?”


    “今日,我大夏郡主夏時歡,在此告訴諸君,如若再來一次,同樣的情況下,時隔九萬年,我依舊選擇當年的國主之路。我不怕大夏再一蹶不起病個九萬年,我隻怕大夏的孩子生來就沒有良心!”


    她笑著,往前踏步而去。


    心神凝聚,周身的氣息赫然變得淩厲如劍!


    血色眼瞳,赫然浮現出了乳白色的七星光陣。


    陣法相連的瞬間,符文隨風湧動在她的身後。


    長生仙神,再度出現。


    雖虛無縹緲,但隱隱散發的仙氣,朝陽能夠震懾眾人。


    “九萬年前,第一個發現上古遺址的,是我大夏女將!!!”


    “大夏被迫害,她欲回王朝,助我大夏過此難關!臨幸之前,把上古遺址之地,告訴給了同行的炎姓兄弟。”


    “她身死大夏守我王朝,炎家兄弟借上古遺址,壯大聲勢,久而久之,方才有了今日的海神界中樞,四通八達大炎城!”


    “吾乃大夏開/國女將夏莎後裔,來此上古遺址,當是理直氣壯,罪在何處?”


    她往前踏步而去。


    金色的符文綻放出了華光瀲灩的曇花。


    大夏以曇花為國花。


    月下女神,驚鴻一現。


    曇花技法,最早便出自於開/國女將夏莎。


    現今,唯有夏時歡一人得其真傳。


    夏時歡字字句句,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使得聞者震耳發聵。


    她如高山之巔孤傲的人,激昂之時卻流出了滾燙的熱淚。


    第九執法隊長皺起眉頭。


    夏時歡所說,竟無一人能夠反駁。


    但諸尊認定她有罪,她便罪該萬死。


    第九隊長冷聲道:“罪女夏時歡,休得狡辯。上古遺址,乃是炎家之祖所發現,你伶仃女將,倒是會搶功勞。”


    “敢問大炎城主——”


    夏時歡微抬起下頜,聲線猶若悶雷炸響,眼裏藏著無畏。


    她的眼神,像是離弦之箭,直視著金鑾殿上大炎城主的眼睛。


    “上古遺址,究竟是何人所發現?”


    “隻要你說,我夏時歡便認!”


    “若這洪荒三界,諸天萬道,都認為我夏時歡有罪,我能認。”


    “但諸位放心,我所得之仙緣,我會親手扼殺,我的仙緣,這人世間,再無一人可以得到!”


    她哪能不知,諸尊壓榨大夏王朝,害怕得仙緣的她會帶來無窮之禍患。


    誠然,還有著不可告人的貪心。


    仙門常見。


    仙神庇護不長見。


    宰殺一個夏時歡,剝奪掉她的仙緣據為己有,不就是那些假仁假義虛偽之人慣用的手段嗎?


    倏然間,無數道目光看向了大炎城主,這世間靜謐得可怕,似乎都在等一個肯定的回答。


    “夏時歡,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前些年家父還為你說過話,你倒是好,還給我大炎潑髒水。”


    炎家老三炎梟勃然大怒。


    他哪能不知曉這些事情的嚴重性。


    夏時歡這是想害死他爹!

    大是大非前,炎如墨自然也是向著自己父親的。


    他轉了個身,使自己麵朝第九隊長,抱拳頷首道:“還請隊長,就地誅殺此女,都是些子虛烏有之事,焉能做呈堂供詞。依我之見,伶仃罪女已然到了病急亂投醫的程度,這瘋言瘋語,豈可作數?”


    大炎城主坐在原來的寶座之上一動不動,眉頭緊緊地蹙起,臉色鐵青極其地難看。


    周邊有雲都王、骨武殿主等人暗暗問話,他好似也沒聽到,全然不回。


    大炎城主巨蟒袖袍下的雙手死死地攥著,手背爬起了一條條猶若暗夜毒蛇般的青筋。


    城主炎家,代代相傳。


    夏莎發掘上古遺址之事,隻有曆任城主知道。


    他還記得,父親彌留之際,握著他的手說:“若大夏需要你的時候,定要站出來。”


    “炎家,欠大夏的。”


    “當年太祖,膽小怯弱,未敢在兵荒馬亂之時助陣大夏,是他一生的遺憾。”


    父親說完,方才咽氣。


    彼時,他嚎啕大哭。


    過了很久,才暗罵太祖。


    太祖不敢。


    子孫怎麽就敢了?

    旁人祖傳之物都是值錢的好東西。


    他這倒是好,是無盡的危險。


    讓他鬱悶的是。


    這九萬年來,城主府不知更新換代了多少人。


    怎麽偏偏就他如此倒黴,遇到這般棘手之事?


    大炎城主的額角和脖頸,都溢出了濃密的冷汗。


    “轟!”


    第九隊長,兩手結印,光芒在掌心絢爛,隨著兩隻手拉開,形成了一個血色的“罪”字。


    執法隊的罪籍奴,是要被關在血獄司,受盡苦楚的。


    “第九執法隊成員,隨吾列陣!”


    “吾以執法令之名,賜汝,罪籍!”


    “………”


    楚月眯起眼睛,凜冽地注視著這一幕。


    “第九隊長,她說的沒錯!”


    金鑾殿裏,陡然傳出了中期十足甚是雄渾的一道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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