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辯論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程
河內,懷縣,江家莊園。
那一日天降血雨之後,江弱內心隱隱有些不安,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江弱原本的計劃,在江弱看來,那籠罩在整個皇極國天空之上的金龍恐怕是皇極國皇室的象征。
如今真龍隕落,那皇極國的所有皇室恐怕也無幸存之理,而當一個國家的決策者一瞬間消失之後,那麽這個國家的未來無可避免的將會迎來一場莫大的災難。
不過還未等江弱有所動作,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傳到了馬城之中,皇極國國主駕崩了,而登上皇位的竟然是皇帝陛下最小的女兒夢靈公主!
一時間,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就是陷入了一片安寧之中,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暴風雨來襲的前兆而已,在這個國家之下,急湍暗流早已向著這艘名為皇極國的大船襲來。
而江弱也重新踏上了封井的路途,這一次江弱去封井上任,朝廷隻給了三個月的期限,所以江弱隻能讓王海帶著人馬保護隨行匠人直抵封井,耶律齊則帶著其他人轉道先回懷縣。
江家莊園建在城外,這三年來,江弱不斷在北地聚攏大量資金,除了日常用度以及用來打點關係的財貨之外,大部分家資都秘密派人送到懷縣江家,這座原本隻是作為江家在懷縣城外私產的莊園,如今經過幾次擴建之後,比之江弱走前,已經有些大世家的氣派,一大早,得到消息的良叔還有馨兒便已經侯在莊園外麵。
“公子,您可回來啦。”當江弱帶著親衛抵達江莊時,良叔第一時間上前,幫江弱牽住戰馬,滿是褶子的臉上,泛起了開心的笑容。
“良叔、馨兒,這三年來,苦了你們了。”江弱上前,擁了擁良叔,微笑著看向一旁的馨兒一眼,笑道。
“本分之事,何來苦之一說。”良叔笑道:“而且這三年來,那使君對我江家頗有照顧,我隻是負責收收佃租,還有經營一些郡裏的產業,要說辛苦,公子這三年來在那苦寒之地,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公子,還有諸位,一路奔波勞累,怕是乏了吧,老奴已經為諸位備下了熱水,快去梳洗一番吧。”良叔微笑道。
“嗯,還是良叔知我。”江弱點了點頭,一邊往莊園裏走去,一邊對著良叔道:“這次回來,使君那邊我得親自去一趟,聽聞使君喜歡字畫,我記得家裏有老師送我的一份論語注解,將它取來,明日我將親自前往拜謝。”
韓順的注解,在這個時代可是千金不換的東西,這個時代,除了那些一朝暴富的暴發戶之外,大多數官員都講究名士風度,若送去什麽金銀之類的東西,反而會被對方小覷,不管如何,這使君都算是幫過江家,韓順的注解送去,一來感謝,二來也是結交一番,拓展一番人脈。
“公子放心,稍後便派人前去投遞拜帖。”良叔點了點頭,這可不是串門兒,使君怎麽說也是一郡太守,更多番扶助江家,前去拜會自然要正式一些,該走的禮儀絕不能少。
“那就勞煩良叔了。”帶著眾人一路進了宅院,江弱扭頭看向眾人道:“一路奔波,諸位也都辛苦了,這次我等會在懷縣逗留數日,諸位且好好放鬆放鬆。”
“喏!”眾人連忙躬身一禮,自有家丁仆役帶眾人前去休息。
“公子這次回來,隻住幾日便走?”良叔和馨兒跟在江弱身邊,有些失落的看著江弱。
“嗯,此番朝廷命我三月之內趕到封井上任,不好耽擱。”江弱點了點頭道,封井遠在豫州,距離這裏少說也有五百裏路,就算如現在這般快馬加鞭的,也得走上一月,他還準備空出一些時間來了解一下封井的民情。
“這次便叫馨兒跟著公子一起去吧。”良叔慈愛的看了馨兒一眼。
“嗯,此番前去是治理地方,也無戰亂,我也準備帶你們一起去。”江弱點了點頭,良叔和馨兒,算是江家的忠仆了,江弱至今仍記得當初自己初來之時,正是江家風雨飄搖之際,偌大江家,隻有這兩人願意守在他身邊,已經算是江弱的親人了。
“老奴就不去了。”良叔笑著搖了搖頭道:“這江家如今越來越大,將家財交給其他人,老奴也不放心,就在這裏幫公子守著這份家財。”
江弱聞言點了點頭,如今江家的家財頗厚,而且其中有不少是見不得光,容易遭人覬覦的,交給其他人,江弱也不放心。
不多久,良叔找到江弱:“公子,給使君的禮物已經備好了,除了韓翁的注解之外,還有些賞玩之物送於使君家眷,並不貴重,但卻頗有些意思。”
“嗯,讓董平和王海隨我前去拜見。”江弱點了點頭,董平雖然不入士族之列,但見識不低,王海雖然見識不算廣,但勝在話少,而且軍中磨練三年,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穩重,這些正式場合,江弱手下也隻有這兩人合適,剩下的耶律齊太過莽撞,而孟單一身遊俠氣質,也不適合這些正式場麵。
“喏。”良叔點了點頭,就要去通知兩人。
除了如今的河內太守使君之外,一些河內大戶也要拜訪一番,比如溫縣的司馬家,其家主司馬防官拜京兆尹,司馬家的門戶可比江家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以前江弱未出仕之前,怕是連拜訪人家的資格都沒有,如今江弱雖不說功成名就,但也算是不辱門風,而且也有官職聲望在身,既然回來一趟,這司馬家卻是必須去拜訪一趟。
接下來的幾天,江弱幾乎都在河內各縣奔走,這也是拓展人脈的一個手段,畢竟這個時代,鄉土情可是很重要的。
五天後,懷縣,驛道之上,江弱一行人馬徐徐而進,五天奔波,河內該拜訪的人也都拜訪過了,江弱準備明日動身,前往封井上任。
“主公,怎麽感覺拜訪這些人比我們打一仗都累?”王海搓了搓臉,哪怕他很少說話,這些天隻是跟著江弱奔走,都感覺有些吃不消,有時候明明江弱官爵比對方高,卻還要在一些老家夥麵前做出一副謙恭的樣子,就讓王海感覺很不舒服。
“多學學董平,以後這種事少不了。”江弱搖了搖頭,華夏自古以來便是人情社會,隻有能力沒人脈是走不遠的,尤其是他現在最是需要人脈聲望的時候,這種事日後可少不了。
“主公,下次去拜訪,可不可以讓耶律齊或者孟單陪您去,我想歇一歇。”王海心有餘悸的道。
“帶他倆去,我可不放心。”江弱搖了搖頭,河內還好,怎麽也是鄉裏鄉親的,就算門第高,隻要你能進去,很少會給你臉色看,但到了中原之後可就不同了,真帶耶律齊和孟單去了,說不定什麽時候給自己惹出事來。
“主公快看!”眼看著懷縣已經遙遙在望,王海突然指著街邊一樵夫驚訝道。
江弱聞言扭頭看去,當看清對方樣貌時,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愕然:“是你?”
“方校尉,你這是……”驛道之上,江弱看著一身樵夫裝扮,背著一捆幹柴的方悅,翻身從馬背上下來。
“悅見過江公子。”樵夫正是方悅,看到江弱,目光有些複雜。
三年前,江弱差點在自己手中淪為階下囚,誰能想到三年之後,江弱不說名滿天下,卻也已經有了幾分名聲,榮歸故裏,而他卻淪為鄉間一樵夫,世事之變幻實在令人唏噓。
“一別三年,方校尉為何落得如此田地?”江弱跟方悅交集不多,但也知道方悅是個有本事的人,作為河內駐軍,方悅治軍頗嚴,江弱這三年來見過太多軍中腐敗之氣,北方尚好,但過了幽州,各地兵士不是成了兵痞就是成了世家的私兵,相比而言,方悅手下的將士,還有些軍人的樣子。
方悅苦澀的看了江弱一眼,低頭道:“悅已然淪落至此,江公子又何必再來折辱在下?”
“這話從何說起?”江弱挑了挑眉頭,看向方悅道:“江某三年來鎮守邊塞之地,可從未插手河內之事,此事與我有何幹係?”
“江公子可曾記得三年前,公子曾在汲縣撞破了蠻族之事?”方悅見江弱神色不似作偽,苦澀一笑道。
這事說起來跟江弱還真有些關係。
當初江弱無意間在汲縣撞破了蠻族集會,後來讓耶律材潛回蠻族,收集足夠扳倒田嶽的證據,一舉成功將田嶽從堂堂太守之位給拉下來。
不過此事牽連頗大,田家急於撇清關係,因此作為河內太守府的一眾官吏自然就成了替罪羊,至於方悅……不管怎麽說此前確
實受田嶽指使擅自調動兵馬,而且為難過江弱。
新任太守使君既然是韓順的弟子,再加上太守當時也有與江弱親近之意,方悅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一個同黨的罪名,被削去了官職,若非家中散盡家財疏通關係,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田嶽之事,確實是我所為,他有害我之心,此人不除,我心難安。”江弱沉默片刻後,認真看著方悅道:“不過方兄之事,我確不知情,方兄可信?”
“是與不是,與悅而言,又有何區別?”方悅苦澀一笑,他算是這場鬥爭中的犧牲品,若非當年自己當上校尉欠了田家人情,也不會違背法度幫助田嶽為難江弱,若無此事,之後在江弱收拾田嶽,他也不會被卷進去。
說冤其實也不冤,對於江弱,此前要說心中沒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自己淪落到今日這下場,江弱難辭其咎,但此時把話說開了,心中有怨卻又怨不起來。
江弱和田嶽之間的齷齪,作為當初的參與者,方悅自然是知道的,難道自己要怨江弱報複田嶽?
“自然有關。”江弱笑道:“方兄若不嫌委屈,可暫入我門下做個門客如何?雖不能教你官複原職,但總好過在此做個樵夫,他日若是有機會,未嚐不能重新正名。”
“江公子願意幫我?”方悅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江弱,要知道當初他雖無心,但若非江弱突然變得強硬起來,那一次,自己的出現便能叫江弱萬劫不複,當時的江弱,無論在田嶽眼中還是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個翻不起浪的小蝦米。
“為何不可。”江弱笑道:“方兄有治軍之才,若為一樵夫,不免太過屈才了,至於往日恩怨,首惡田嶽既然已經伏誅,方兄也並非有意,否則,當時方兄若是強硬一些,將我當場擒殺,怕是也無今日之江弱了。”
“這……”方悅苦笑道:“悅雖被迫為他人爪牙,卻仍是皇極國將軍,豈能做出此等昧心之事?”
“正是如此,所以你我之間,其實本無恩怨,換個人處在方兄的位置上,同樣會做出相同的事情,甚至更惡。”江弱笑道:“在下憐方兄之才,不忍方兄如此人才就此埋沒,是以誠心相邀,不知方兄是否願意暫時屈就?”
方悅澀然到:“蒙公子不棄,若公子不棄,悅願追隨主公鞍前馬後。”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麽好說的,自己如今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終日為生計而奔波,江弱願意不計前嫌收留自己,方悅實在想不出人家有什麽好圖謀的,反倒是這份心胸令方悅心折,當下躬身便拜。
江弱並沒有虛偽的阻止,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方悅一拜,雖然隻是個儀式,但卻不能廢,隨著這一拜開始,方悅身上就有了他的烙印,這也算是自己收下的一眾將領中,唯一一個受過正規教育和訓練的將領。
“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封井上任,留下的時間不多,稍後隨我去江莊取些財物帶回家中安頓一番,換一身正裝,明日一早便要出發。”江弱受過方悅一禮之後,伸手將方悅扶起來,囑咐道。
“喏!”方悅當即點頭答應一聲,起身跟著江弱一同返回懷縣,因為沒有多餘的馬匹,江弱索性下馬步行,這一舉動,更讓方悅心生感動,本該午時就回到懷縣,生生給拖到了傍晚時分才返回。
江弱讓良叔給方悅取了一份財物錢糧讓人裝車送到方悅家中,也算是解了方悅的後顧之憂。
“公子,這方悅……”良叔有些擔憂的看著江弱,方悅如今窮季來投,他擔心日後方悅會對江弱不利。
“不用擔憂,看人這方麵,我還是有幾分心得的。”江弱擺了擺手道:“良叔,明日便要啟程趕往封井,之前所說商隊的事情,你加緊辦一下,一來便於互通消息,二來也能多攢些家資,我會留下幾人訓練護衛,這江莊的護衛不可鬆懈,需常備兩百人。”
“公子是否太過小心了些?”良叔不解的看向江弱,江家如今在河內也算有些門麵了,更與太守使君親近,誰敢來惹。
“有備無患,這天下,怕是很快會有大事發生,若真有那一日,隻需謹守門牆。”江弱沒有解釋,隻是囑咐道。
“老奴記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