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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 萬物勃發

  春風和煦,陽光溫暖,再加上雨後藍天如洗,在微微夏風裡,裹著濃濃的新鮮泥土與野花的芬芳,心情怎麼不讓人舒爽? 

  呂世半眯著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濕潤的空氣,微笑著似乎是在感慨,也似乎是在對趙梓道:「多久沒有呼吸到這種滿含水汽的空氣啦?真是一場好雨啊。」 

  被平和恬淡的呂世感染,趙梓也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這涼爽的空氣,也將眼睛半咪起來,然後吐出一口濁氣道:「的確啊,我似乎從江南老家來這裡后,除了漫天乾冷的黃風,就再也沒有呼吸到這麼好的空氣了,蕩滌塵垢,舒緩心胸啊。」一語雙關,卻也透出了先前的無奈。 

  「其實,這樣的空氣,只要心境在,隨時都可以呼吸到的,只是時位移人,即便是整天被這空氣包裹,卻也無法感受罷了。」呂世微微一笑,輕鬆的將身子放鬆。 

  趙梓滿含深意的看了下這個年輕文士,不由輕輕點頭:「小兄弟說的對,原先可能有這樣的空氣,只是周邊濁氣太重,也就被壓制了,即便哥哥我想要呼吸,那也都是烏煙瘴氣的腌臢東西了,哪裡有小兄弟這般心胸感受?」趙梓現在,都開始以哥哥自居了,其實在他的心中,當把這賊頭,尤其是有大出息的賊頭的哥哥,也不冤枉。 

  兩人說話就如打啞謎相仿,更加上都是文士之間的口吻調調,當時聽的坐在呂世身後的春蘭大是鬱悶,不由得小聲嘀咕了一下道:「兩個人在一起,為什麼不好好說話,卻是酸來酸去的,我牙疼。」 

  春蘭在根據地被慣壞了,行事就絕對依照自己的喜好,也不管當事人在場,這時候,聲音雖小,但茶寮靜怡,大家全都真真切切的聽見,此言一出,茶寮里的六個人不由的一起一愣,然後呂世趙梓對望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心中最後一點芥蒂隔閡也就煙消雲散了。 

  「是的,是的。我們都是神交摯友,哪裡還要學那酸腐之人的樣子,還是洒脫的做自己想做的吧。」說完,呂世就舒緩了下身子,將二郎腿翹起來,更端起面前的茶碗,這次卻沒請趙梓,而是自己一口喝了。 

  趙梓也笑,本來都是率性之人,為什麼突然學起那腐儒作態?也哈哈一笑,也將面前茶碗里的水一飲而盡,將長袍下擺一抻,也舒服的翹起了二郎腿,將身子舒服的靠在了椅子背上,手中的扇子嘩啦下打開,慢條斯理的煽起風來。 

  兩人這一放鬆,茶寮里的其他人也都放開來,那三個小童更是得了師爺意思,被張嘯拉著,跑到野地里瘋去了。 

  看著充滿生機的一場田地,趙梓不由感嘆道:「這真是一場好雨啊,能在這個關鍵時候落下,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命,尤其是咱們這縣治之內,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以後免受饑饉啊。」 

  「是啊。」呂世介面道:「這場雨及時,正好趕上搶種夏糧不久,如果再晚一點,收成就要打了折扣的。」看看外面滿地辛苦勞作的百姓道, 

  「百姓都道是這場雨,是那個天王轉世的闖王,拘押來了龍王特意為這宜川降下,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宜川百姓之福啊。」趙梓眯著眼睛,輕輕的煽著扇子,也不去看呂世。 

  「老先生說笑了,百姓都願意將他們最美好的希望,附會在他們心中的美好事物或是人的身上,其實這世界哪裡有什麼神仙?真要是他闖王是個神仙,大家就應該綁了他,將他架在柴堆之上,然後讓他隨時為百姓求雨解難,若是不從,那就是一頓板子,如果只是沽名釣譽一個假神棍,乾脆一把火燒了便是,那樣,那豈不天下風調雨順?我知道那什麼闖王,也是一個走投無路的毛頭小子,根本就不是什麼狗屁神仙。」 

  這話被呂世平平淡淡的說出來,立刻引得春蘭忍不住嬉笑。 

  趙梓手中扇子一停,斜眼看了呂世一眼,然後就有慢慢煽起來。但在這雲淡風輕里,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一個年輕人,一個在種種作為構想中看出有大志向,有大胸懷的年輕人,一個帶著一群兄弟,在千軍萬馬里,殺出了一片基業的年輕人,在萬人傳送天王轉世這個最好的機會裡,不像歷代野心家那樣藉機造勢,卻平淡的推脫,這是什麼樣的胸懷城府?這在其次,重要的是百姓在為他造勢,他這裡卻雲淡風輕的反駁,更不見半分做作和得意賣弄,這更是難得。 

  沒大志向嗎?這正說明,有大志向,不過是更加謹慎罷了。 

  呂世沒有想到趙梓就這一眨眼功夫,就已經對呂世的看法認識發生了改觀,並且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看著外面一片生機盎然的天地,呂世卻高興不起來,一聲嘆息道:「只是,這場好雨,真正能起到作用的,恐怕只有咱們這渭南五縣,而其他地方都已經撂荒逃難,即便是雨下來,也難找補耕人手,也是白白浪費了。」 

  「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場好雨,只是不知道本縣卻有多少百姓受益啊。」趙梓淡淡的問道。 

  呂世也不介意,就慢慢的如數家珍的道:「五月中,到六月,宜川共收攏流民人口合計五萬七千餘,分給被高迎祥殺害而無主的田地合計二十二萬八千畝,勸導地主減租減息,使得原先佃戶煥發熱情,復耕土地三十萬畝,其中有佃戶人口四萬一千一百,人手不足的,根據地政府勸導分地的百姓租賃耕作,全縣動員復耕百姓共計八萬餘,復耕或者是補苗合計土地五十三萬畝,如果現在到秋天再不下雨,在沒有風車等輔助,按照最低收成計算,可得穀物二十四萬石上下,扣除上繳根據地政府和地主的地租,流民佃戶手中可存有餘糧不下十五萬石以上(其中大部分是地主的地租),還有相應的雜糧,這樣算來,只要省著些,這宜川十幾萬父老,絕對能堅持到明年五月初土豆豐收,這樣,一兩年後,單單這宜川,就可以生聚百姓達到二十萬之眾,而存糧的保證,絕對不會餓死一人。」看看趙梓已經走形的面龐,呂世輕輕道:「當然,這不算聚居在縣城內的市民商賈還有士紳,以及他們家的家丁僕從。」 

  現在,即便是一向自認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趙梓,何止是面色扭曲,渾身都已經顫抖的如風中的樹葉了,再看看那師爺,嘴巴都張的能伸進個拳頭,口水都打濕胸前一大片衣襟也不覺了。 

  其實按照現在的官場,牧守一方的父母官,沒人去關心自己手中究竟有多少子民,多少土地,更不會關心有多少產出,他們只關心他們能收多少賦稅皇糧,而真正掌握這些數字的,是縣裡的縣丞主簿,還有,就是縣令身邊的師爺。 

  因此上,現在宜川的這位師爺最清楚,在以前,自己宜川的現狀,經過多年摧殘,再被高迎祥掃蕩,那就不是一個凋敝糜爛能形容的,十室九空,那似乎還指的是那些沿河的大村落,當初,自己和東主算計,在全宜川,能夠種地的百姓,最多不過是三四萬,絕對不會超過五萬,就這五萬,若是到了明年,能剩下三萬就已經邀天之倖了。 

  怎麼,就這短短的時間,他呂世就能聚攏起十萬之眾?到了年末,民間存糧就可達到十幾二十萬石?這哪裡還是這陝北窮縣,就是那中原上縣也做不到啊。 

  這時候,突然一種想法冒出來,如果徵集了這些存糧上繳,那自己主從豈不飛黃騰達? 

  這種想法剛剛冒頭,就渾身一哆嗦的嚇了回去,還算自己明智,真要如此,不但將這眼前大好形勢付之東流,就是自己主從的性命還在不在,就已經有了結果了。 

  趙梓心中的震驚和爭紮根本就不比他的那位師爺小多少,但他比他的師爺看的更遠,也恢復的更快,只是一刻之後,便在連喘了幾口粗氣之後,恢復了常態。 

  呂世就微笑的看著,看到趙梓恢復常態之後,心中也不由暗暗長出了一口氣,殺了這個和自己配合默契的盟友,自己還真覺得可惜。 

  「這個闖王還真是能人,宜川百姓也是真的福分不淺,也不枉費了我的一片苦心啊。」趙梓又搖著扇子,真誠的說到。 

  呂世不好接話,想想道:「其實,一切還要靠自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哪裡有靠自己來的根本?」 

  「精妙,的確是精妙。」趙梓連連讚歎,但苦笑著道:「只是這樣一來,就苦了那位縣尊,看到這裡的場景,就不要指望著上峰減免錢糧了,如果繳納不完,說不定上峰就會親自派人來催啊。」這倒是實情,一些事情可以睜眼閉眼,但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睜眼閉眼的,比如皇糧賦稅。 

  看到這裡這個樣子,不要自己說,就是邊上的延川一定就會拆台上報,到那時候,這片平和太平也就到頭啦。「可惜了百姓啊。」趙梓不由神色黯然,心事重重。 

  呂世笑著道:「如果宜川渡口發揮的好,其實有許多事情都會迎刃而解的。」 

  被說了渡口,趙梓也就不再隱瞞,其實人家都開誠布公了,那自己若要隱瞞,那就有了暗藏禍心的嫌疑,尤其是自己以後還有想法的。尤其,聽那師爺彙報,自己即便是想要隱瞞,那在哪個無孔不入的趙興眼中,也無秘密,還不如現在便開誠布公,可不能現在就惡了這呂世。於是對那位師爺使了個眼色。 

  那師爺也知道事情輕重,於是整理了下長衫,想了想賬目,就當著呂世和趙興開始彙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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