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雨過天晴
城外鳥語花香,空氣清新的如剛剛被水洗過的一樣,道路兩旁原本被剝去樹皮,奄奄一息的樹木,在一場好雨之後,那樹枝上竟然再次勃發了生機,舒展起冒著嫩葉的枝條。
道路上很少有莊戶人,因為所有的莊戶人都不可能放棄這老天突降的甘霖,現在所有的人都在田間地頭忙碌著,將最後一把種子,最後一塊荒地播種起來,企盼著今年秋天多收上哪怕是一捧糧食。
沿河之上,大小不一的風車,不知疲倦的巨大搖臂這時候也都停了下來,也是,它們太累了,也該歇歇了。
但這大大小小的風車,卻給出外踏青的富賈士紳文人帶來了別樣的風景,不時有些士紳雅士,站在路旁樹蔭之下,對著這樣的美景,大發一陣感慨,然後做上一首兩首在趙梓看來,那就是狗屁不通的詩詞,江南多雅士,北地多豪傑,讓這豪傑輩出之地舞文弄墨,的確是為難了他們。
師爺看著這良辰美景,笑著對趙梓道:「東主本是江南才俊,這番時候,正是賞心悅目,且做了佳作供學生學習如何?」
這趙梓正是興頭上,本來這些天也的確心情大好,於是就用摺扇輕輕拍打著手心,想著佳句,就要詠誦一番。
正想起第一句的時候,還沒等他潤色,便聽到前面一陣馬蹄聲響,原本在路上三三兩兩的行商還有踏青的士子,紛紛駐足觀看,但見在綠柳藤蒿之後,緩緩的行出一隊馬隊,為首兩人,一個白衣白馬,俊朗的青年,一個紅衣紅馬颯爽的巾幗,這兩人一出,立刻讓沿途之人紛紛羨慕讚歎,這的確是一對金童玉女,真的是一對上天安排的佳人。
其中有幾個行商見到來人,也不躲避驚慌,就在路邊,對著那兩人深施一禮,那馬上的二人就笑著拱手為禮,誰也不多說,就那麼禮畢之後,各自安然趕路。
也有那士紳見了,面色表情複雜,但也只能躲進路邊柳蔭之下,裝作視而不見,但馬上兩人也只顧自己輕聲說笑,也不多言多看,大家就相安無事的各走各路,跟在他們二人身後的兄弟,更是連正眼都不看下那些士紳,有那些士紳雖然也有的認出了趙梓一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見,以免見面尷尬。
「東主,這便是那闖王呂世,和他未過門的媳婦春蘭,跟在他身後那個青衫文士,便是根據地惡人聞風喪膽的趙興,還有那個身形挺拔的年輕將領,便是這根據地守備軍騎兵隊長,也就是呂世親侄子張大朗。」師爺在小聲向趙梓彙報著他了解的情況。
這便是呂世,這便是讓自己無數次猜測的闖賊,這就是有了偌大手筆,絕世才華的呂世,他的年紀,年輕的讓自己吃驚,羨慕。趙梓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和思維。
兩個站在不同的陣營,但卻無比默契互相配合的豪傑,竟然在這個情況下碰面,這多少有點讓趙梓和師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呂世和春蘭早就按照監軍士兄弟的指點,「認識」了這個神交已久的朋友,但在經過他和他的四爺身邊的時候,只是騎馬在他們身邊過去,在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只是在馬上對趙梓微笑點點頭,然後慢慢談笑著遠去。
趙梓看著丰神俊朗的一對年輕情侶,就那麼神態幸福的,在幾個親衛保護下,慢慢遠去,心中有些失落,有些患得患失。
「東主,還郊遊嗎?」師爺知道趙梓的心思,也絕對知道剛剛過去的呂世絕對應該認得出,或者說是知道,站在路邊的就是這宜川之主,因為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作為前前後後謀划勾連多時的師爺正主,自己是最了解闖賊那強大到可怕的情報手段的。
當初,自己第一個跑到黃河渡口搶佔渡口運輸生意的時候,腳剛剛站到那塊,結果就有剛剛緊隨呂世身後的那個青衫趙興,便笑著趕過來與自己接洽。
當時的情形自己還清晰的記得,那青衫趙興趕過來的時候,自己當時還恐懼的躲到了人後,卻不想,那趙興卻直接對自己施禮,沒有缺了半點禮數,並且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名違,讓自己很是尷尬了一陣。
但更多的是心驚,自己不過是宜川縣尊一個小小的師爺,對方就能牢牢記住,並且在話語里表現的將自己祖宗八代都了如指掌,而且還知道自己當時的目的,讓自己就如在澡堂子里一般赤條條沒有遮攔,那是什麼樣的能力?何況現在縣尊出行,一定,對,一定已經早就落在了人家的眼中,要不為什麼好巧不巧的呂世等就能在這路上偶遇,要說世界上真的都有這樣的巧事,那這位師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剛剛,人家就如同看到普通郊遊士紳一般,只是點頭為禮,然後就走了過去,根本就沒有與自己等攀談的意思,這是不是說,對方根本就沒有與自己等相見的想法?
但是,以東主和這位呂世的神交,還有以往那天神合一般的配合,這一次也不應該是這樣沒了收穫。想到這裡,才有一問。
那趙梓卻是淡然,微笑著將摺扇輕舞,「時令正好,最美的風景就在前方,我們怎麼能見山不入?到時候豈不抱憾終身?走,我們再向前行,巡遊攬勝。」
既然縣尊東主游性依舊,那師爺也只能跟著前行了。
主從兩人就在前面東一句西一句的搭訕著,安步當車。三個小童都是孩子性,見主人並不計較他們,於是就跟在後面嘰嘰喳喳的談些他們感興趣的話題,更多的是被城外田野間新奇的東西吸引,尤其是遠處那些高大的風車,更是一驚一乍的,還有一個童子,乾脆將手中拿著的東西塞到一個老實的童子手中,跑下官道直接衝進田裡,看莊戶人家鋤草勞作,好一片田園光景。
道路寬廣,綠柳成陰,轉過彎,就在轉彎的一個茆梁避風處,一片鬱鬱蔥蔥的榆樹林邊,竟然出現了一個茶寮,幾匹戰馬都拴在路邊樹上,有那想要進去打尖歇腳的行商客人,都被一群闖軍士卒客氣的請到了一邊歇腳,獨獨留出一個大大的茅屋出來,看茅屋裡,卻正坐著那個白衫的闖王,還有那紅杉的春蘭,兩個人正頭抵著頭竊竊私語,那春蘭時不時的,被呂世的什麼話說的咯咯直笑。
趙梓看到這樣的情景,正不知道是進是退的時候,不曾想,那呂世眼尖,對著趙梓站起招手道:「這位老先生,天熱口渴,可願與某喝茶消暑?」
被人邀請是件光彩的事情,尤其是被自己刻意想要見上一面的人邀請,這也省卻了不少尷尬麻煩。
趙梓面露一笑,對著有點吃驚的師爺道:「子修,感情人家是在這裡等著我們,你可願意與我——」
還不等趙梓說完,那師爺將摺扇一開,笑呵呵道:「我也見到了老相識,也正想一晤,東主請。」
趙梓哈哈一笑,背著手大步帶頭迎著已經迎出來的呂世去了。
兩人都互相相迎,在茶寮門前相遇,互相打量起對方,很是一陣,然後一起拱手,哈哈一笑道:「早就耳聞,卻無緣相見,今天有緣,幸會,幸會。」兩人說的一樣話,做的一樣動作,這時候才感覺,突然愣住,然後一起又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心有靈犀嗎?這就是吧。
呂世年輕,趕緊上前一步:「這裡日頭太毒,老哥哥不嫌棄還請進去詳談如何?」
趙梓也不矯情,拱手回禮道:「那就叨擾了小先生了,正是口渴的時候。」
趙興與那師爺也早就笑嘻嘻的對上,師爺言道:「久違。」
趙興笑著道:「恭喜發財。」
師爺趕緊掩飾住自己的得意,笑著感謝:「托福托福。」於是再不客氣,拉著手雙雙跟在呂世趙梓身後進了茶寮。
剛進茶寮,春蘭就笑語嫣然的上前,像個男孩子一樣,對著趙梓抱拳拱手道:「見過伯伯(丈夫的大哥)。」
趙梓倒是一時不習慣,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師爺見狀,連忙上前解圍:「學生見過弟妹。」
春蘭第一次被人家當著這些人的面叫聲弟妹,即便是颯爽英姿的女豪傑,也不由得面紅耳赤,趕緊對師爺施了一個女子半蹲禮,馬上跑到呂世身後去了,但看面色,羞紅的原因少,倒是幸福的原因多。
趙梓被如此解圍,不由哈哈大笑,也不再說什麼,就在呂世的謙讓下,施施然就在呂世對面坐了。
這時候,一個老婆子端著一個藤條編製的托盤,在托盤裡有五個粗瓷小碗,還有一個粗鄙的茶壺窠送了上來,看那婦人端茶的手,竟然還沾著一些泥土,想來是剛剛忙完田地里的活計,也顧不得洗手就出來做事了。
趙梓心中不由得噁心,但看向呂世,呂世竟然輕輕欠身,對著那老婦人輕輕道謝,那老婦人竟然也就坦然相受,沒有半點受寵若驚,好像這一切本該如此一般。
謝了那老婦人,呂世端起那粗碗,就對著趙梓微笑一對,然後道:「倒是口渴的緊,不好意思了,言罷也不等趙梓謙虛,就大口的喝了一口,然後放下。
趙梓心中感動,這呂世想的周到,這是在向自己表白,自己這茶是沒有問題的。
趙梓微微一笑,雖然心中厭惡這茶碗骯髒,茶葉低劣,但也笑著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五人似乎都是老友偶遇,誰也不問對方姓名,就那麼坐在茶寮里絮絮攀談,真的是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