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心灰意冷
代表大闖王的將令,也就帶著絕對的權威,這下子,整個花斑豹營頭變得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開始變得惴惴不安,互相間在閃亮的刀槍威懾下驚慌的交頭接耳,幾千人嗡嗡的議論。
這是明目張胆的奪權啊,但是,勢比人強,刀劍在側,虎狼環繞,大家還能說什麼?
大家走到一起,已經推舉了高迎祥做了大闖王,那就應該遵令而行,大軍行動沒有將令規矩怎麼能行?這個理誰都懂,尤其是,這接替他的人還是自己的二當家,這拿出來,任誰都說不出這是兼并友軍。
只是話是這麼說,但一旦二當家當了營頭大當家,那他日後還會將權利交還嗎?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不過不管怎麼說,大家在這個時候,就只能聽著了,因為在四周就有五千如狼似虎的大闖王精銳壓陣,哪個敢亂說亂動?
「老二,你怎麼說?和我救不救人去?」花斑豹很信賴二當家,他堅信自己兩人三四年的交情,同時也堅信精明的二當家理解爭得的苦衷,唇亡齒寒,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了,在這個關鍵時候,二當家絕對不會背叛自己,也不應該背叛自己,只要他和自己站在一起,那大闖王高迎祥的軍令就是個屁。
二當家沒想到,大闖王會下這樣一個讓自己兩難的命令,站在自己親兵群里很是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取捨。
按照道義,應該與自己的大當家站在一起,其實,心中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但是,權利,那是自己這些年辛苦不可得的,現在,只要自己輕輕一句,便成了掉在自己腦袋上的餡餅,放棄嗎?**裸的餡餅掉到腦袋上,任誰嘔不能推拒,包括看書的你我。
老嘎噠就那麼按著腰間的寶劍看著二當家,一句也不說,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一個大大的餡餅擺在那,只要是個正常人,只要有一點野心的人,都會撲上去咬上一口,他看好了人性,看好了這其間的厲害關竅。
花斑豹也看著二當家,見他猶豫不決,當時火氣衝天,別人管不了你,難道我還管不了你嗎?當時大喊道:「老二,難道你也不尊我的將令了嗎?看我不砍了你。」說著拔出大刀就要衝上去拚命。
這一舉動,讓原本還在猶豫的二當家豁然驚醒,看花斑豹的舉動,已經認定了自己有窺視他大位的心思,按照那個渾人的性子,以後就是自己如何解釋也一定不行,他一定會殺了自己而後快,
當時站出來,站到老嘎噠身後大義凜然的道:「大當家,非是我不遵從大當家將令,但大當家還在大闖王麾下,更應該遵從大闖王將令。」這是大道理,大帽子,其實,按照現在的道理,也是大義,但是大義之後,二當家話鋒一轉,將脖子更了更再次高聲道:「更何況,現在外面敵情不明,我不能帶著我們的父老兄弟跟著你出營送死,為了身後父老多活上幾年,大當家,請大當家三思。」說這話,那二當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大當家雙膝跪倒,這一跪,便是義氣責任,這一跪便是一刀兩斷。
同時,這一跪更是局勢也是人心,隨著這跪下,那幾千父老兄弟,一起嗚嗚哭泣。
在這個亂世,跟著一個人起事不過是為了多活一段,哪裡真的有真誠在?這二當家,不願意讓大家為了一個根本就不相干的什麼闖塌天送死,正和了大家心愿,於是坐在地上的幾千人一起亂鬨哄的支持二當家的建議。
花斑豹看到這裡,孤單單的,站在那裡,環顧四周,只是茫然四顧,在火光里,看自己孤單的身影,哭嗎?笑嗎?還剩什麼?
花斑豹這時候才突然感覺到自己被下了套,自己一腳鑽了進去而不自知,尤其看見原先對自己千依百順的二當家轉臉背叛,看到自己為了他們死戰廝殺的手下突然的背叛,頃刻間,自己從一個呼風喚雨的好漢,變成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想想以後自己灰暗的前景,一時間萬念俱灰,不由心灰意冷。
噹啷一聲,放棄自己緊緊攥著的大刀,踉蹌蹌退後幾步,看著身邊孤零零幾個親兵,看著親兵決然的面容,,眾叛親離,現在反抗不過是讓自己的兄弟血灑當地,不值得了。
一陣苦笑,然後對著老嘎噠問道:「大闖王想拿我如何?」
老嘎噠還是面無表情的道:「大闖王不過是想讓你去他后帳清醒清醒。」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一陣陣歇斯底里的狂笑之後,對著身邊還在忠心耿耿的親兵凄然道:「放下兵刃。」
看看還在猶豫的兄弟,再次厲聲道:「放下兵刃。」
那些兄弟心有不甘的放下手中的刀槍,一些新的已經掩面哭泣,放下兵刃,便是放棄抵抗,便是放棄了,放棄了一切的機會。
看著放棄抵抗的兄弟,然後對著原先的部下慘然道:「你等不義氣,我卻不能夠,我也就不連累你們了,大家保重,等著飛黃騰達。」轉過身,慢慢的提著刀往高迎祥大帳方向走了兩步,老嘎噠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一動不動。
花斑豹突然站住,將手中的刀往脖子上一橫一拉,一蓬獻血噴薄而出,高大的身軀在挺立片刻之後,在一群人的驚呼里轟然倒下,
一陣驚呼,一陣嚎啕,然後是他的親信兄弟,一起拿起大刀,輕蔑的看了一眼如臨大敵的老嘎噠,哈哈一笑大聲喊道:「大當家慢走,我們還是好兄弟。」十幾個兄弟就一起橫刀自盡。
古有橫田三百士,這世道里,也不缺好漢義氣。
一個梟雄就這麼化成了一捧塵土,歸於歷史塵沙。
喊殺生慢慢的減弱,大火也慢慢熄滅,十萬大軍就看著遠處敵人滅了自己兄弟的營寨,眼睜睜看著敵人好整以暇的收拾了無數戰利品,從容的剝下死難兄弟的衣甲揚長而去,只留下一股濃濃的煙塵,在噴薄而出的陽光里慢慢消散。
有了太陽這個代表著正義與安全的大神照耀,十萬農民軍,慢慢的感覺到危險離自己遠去,安全已經降臨,於是,一群群的義軍杆子慢慢的靠向了營寨柵欄,伸長了脖子努力的向外觀看,觀看在營寨外已經喊得聲嘶力竭,疲憊不堪那劫後餘生的同伴,看那還有一絲絲裊裊黑煙的闖塌天的營地。
所有的頭領,現在都聚集在了高迎祥的身旁,和所有人一樣觀看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看看危險已去,所有的人都長長的出了口氣,這其中當然包括高迎祥。
沒有闖塌天的身影,無論是在外面躺著的那些人群里,還是那些依舊慢慢走來的落伍者。
高迎祥心中不由暗暗長出了一口氣,但這還只是一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必須的,即便闖塌天不死,但看看聚攏到營外他的手下,不過幾百。
原先五千強悍的一股,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偷襲里,被殺了一些,大部分都是在黑暗裡,自相殘殺或者是自相踐踏而死,也已經再成不了氣候,還有,即便他闖塌天想東山再起那也勢必登天了。
沒有刀槍糧草,他還拿什麼東山再起?做夢去吧。
「打開營門,整頓人馬,收攏倖存的兄弟。」高迎祥大聲的吩咐道。
一個得力的手下拱手答應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曹參兒,你點起一部人馬,隨我去闖塌天大當家的營地,看看——」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一黯,再抬起頭的時候,顯得無限哀傷疲憊:「看看可還有奇迹?」
奇迹是不可能了,在昨夜連天的大火里,大家站在這個高處,清清楚楚的看到那突襲營地的賊人,直接就殺奔了闖塌天的大帳,第一時間就踏平了帳篷,並往複踐踏,最後再放了把火,別說昨天傍晚的時候,闖塌天由於心情不好喝的太多,回營的時候都已經搖搖晃晃的站不穩,即便是站的穩,在那樣雷霆霹靂般的打擊下,也一定屍骨無存。
得到大闖王的將令,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曹參兒也顧不得施禮,直接竄上戰馬,打馬飛奔向營門,等營門剛剛開了一個小縫,人馬已經沖了出去,中間還踩踏了幾個倒霉的潰兵也不顧及。
等高迎祥帶著其他杆子首領,趕到已經成為廢墟的營地的時候,就看見曹參兒在那大帳的廢墟里,不斷的翻找,每翻找一下就狂笑一聲:「沒有。」再翻找一下,還是一聲狂笑:「沒有。」
看看高迎祥等趕來,已經翻遍了整個大帳的他,抓著一個頭盔飛奔而來,也不見禮,就那麼舉著破頭盔哈哈大笑興奮的彙報:「各位哥哥,大闖王,沒有,沒有闖塌天兄弟的屍體,哪怕是一個頭髮都沒有。」
大家沒有一個人和他一起歡呼,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一個人狂舞,「我就知道,我那兄弟一定還活著。」
高迎祥接過闖塌天的頭盔,頭盔已經被馬蹄踹癟,但翻過來看看,卻不見半點血跡,看來闖塌天真的逃過了一劫。
但不管自己心中多麼懊喪,但樣子還要做做的,於是高迎祥大聲道:「這是個好消息,闖塌天兄弟一定是趁亂脫身,那麼,我們就派出得力小隊四處收索,接闖塌天回營,同時也好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看是他的仇家還是官軍襲營。」
還沒等大家贊同,那曹參兒大喊一聲:「這事不勞各位辛苦,我親自帶隊去尋找。」說著再次竄上馬背,招呼自己的一桿部下呼嘯而去。
高迎祥張張嘴,只是苦笑一聲,「這漢子憨直重義氣,將來一定要大用啊。」
話是這麼說,但心中卻想,是不是該找個什麼由頭做了他?要不以後他知道了詳情,那就是一個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