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爾虞我詐
這次張元到縣衙的時候,更是受到最熱情的接待,雖然看那滿臉的笑容都是虛情假意,但張元早就領略了這種態度,看這個時候,本來在那高高在上的文官縣尊,都可以用卑躬屈膝來形容了,張元一個出身微末的商戶賤奴還能說什麼?只有噁心,沒有其他。
但一切還要按照官場的路子走,真不知道,還要走到什麼時候,其實,那個縣尊說的核心就是,我什麼都沒有,但你不能不管這裡的事,雖然殷勤,話里話外也隱隱透著威脅,如果你甩袖子就走,對不起,那我就以一個文官的身份參你個臨陣脫逃,失城丟地的罪責,畢竟這大明朝廷還是信任文官的。
張元心中暗笑,且不說你一個沒根基,也沒勢力的小小新進縣令,本就是和我在巡撫面前的交情沒法相提並論,我那可是如金銀一般鐵的交情,再有,就是巡撫和都司在這次兵敗的時候更要借重我依靠我,期盼去幫他們剿匪,你就更不能動我半分,最主要的是,我帶的可是鄉勇,原則上就根本連客軍都不算,來去由我,你根本就管不到我這塊。
鄉勇,這的確就是跟娘不親爹不愛的,大家都是指望著他的成績,但哪個真的是想要他出成績?成了大家觥籌交錯,敗了,哪裡還有一點點的顧及?尤其是,真的自幕私兵的帽子還等著你,你張元不過是一個小小縣城,往好了說,一個心憂皇上的一個地方豪強罷了,說實話,大明國朝養士幾百年,那也應該你出力報效了。真的就是如此嗎?
沒有一個士人感恩,這卻是一個朝廷的悲哀還是一個人的悲哀?淡然,身為賤民的張元只能在心中想想,卻絕對不敢宣之於口的。
但心中是這麼想,嘴上卻不能流漏出半分,連忙恭敬的拱手道:「縣尊大人稍安勿躁,我張元既然得了巡撫大人之託,招募鄉勇前來剿匪,那就是要擔負起剿匪衛土之責,不能任由闖賊攻城略地肆無忌憚的。我也一定堅守甘泉替您守住這個縣城,其實縣尊大人也是多慮,先不說闖賊本是烏合之眾,這次不過是得了天利,才有了他們的僥倖,但時位變換,有沒有攻城的能力那還兩說,就是在城外呆多久都還是個未知數,不久就會撤軍而去。」
「這是怎麼說?」那縣令狐疑的問道。
還什麼烏合之眾,你看看外面就五百闖賊,就讓你損兵折將不能前進半步,最後還讓人家伏兵大出,打的你丟盔棄甲大敗回城,如果不是自己好心讓你進城避難,說不得現在你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有現在甘泉城裡一片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賊人能放著甘泉這塊肥肉不下嘴,而灰溜溜的回去嗎?
張元一笑,仔細的給縣尊分析道:「賊人是人多勢眾,但他們卻是倉促而來,也沒有後續糧草,只要我們憑藉堅城固守,不消兩日,賊人定當糧盡自己撤退。」
說這話時候,張元故意將身體放鬆,然後,斯斯然將自己袍巾下擺捋順下,讓所有的人都看到自己的從容,看看一個個的臉都對著自己,張元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了回報,一個好的談判掌柜,就應該讓所有人都跟著自己的思想走,只要那樣,才能做到商業利潤最大化
看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的官紳師爺,都被自己所說吸引,於是,張元慢條斯理的道:「何況我們還有經過戰陣洗禮的二千多鄉勇和一千多簽丁,再在大戶人家裡招募一些家丁護院,對他們說明一旦城破,那就是玉石俱焚的結果,那些豪紳大戶一定會鼎力相助的,所有這城守上個十天八天是沒有問題的,所以縣尊大人還怕什麼?」看看大家震驚的神色,張元慢慢的喝口茶,慢條斯理的道:「千里做官為了財,那幹個杆子為了怎麼?還不是一個財字?其實,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可以解決的。」
此言一出,當時在大堂上,大家都要罵祖宗了,你個混蛋,你既然想為了錢財,為什麼要拖我下水?既然你能用錢財解決,為什麼還要我們拼死拼活?那這次我們還為了什麼?
張元擺擺手,根本不理會那些群情激憤的衙役三班,更對那些師爺嗤之以鼻。
原因無他,三班衙役不過是胥吏,各種師爺不過是白丁,千百年來出個錢中軍,那都是造化,哪裡是你這樣的白丁能比?
你們不過是在這一畝三分地里胡來,真的到了這個亂世,我就不明白你還能做什麼。
「因此上,我們一面徵募簽丁好漢,擺出死戰不退的架勢,一面暗潛心腹與那呂世詳談。」看看縣尊越來越迷惑的神情,和那些師爺瞭然於胸的神色,張元笑道「|縣尊大人,與賊詳談,不過是疑惑對手,那正和了兵法,其實不過是爭取時間,好讓我們組織防守的時間,尤其是等待援軍到達,只要我們爭取了足夠的時間,那這縣城哪能不保?」
張元說了這番話,當時不但則服了縣尊老爺,尤其是折服了那些師爺衙役。
笑話,作為一個商人,如果不能將一根麥秸說成一根金條,那咱們能讓在商界混下去?不過是欺負這些不通實物,只知道敲骨吸髓的腌臢東西,這般手段,真的在商業上使喚,那就是自取其辱。
現在的張元第一次將自身的百般手段拿出一小步,就已經忽悠的人人不知道東南西北,但話就到如此,再不能下說,再下說就成了畫蛇添足,那就不完美了。
不明就裡的一般縣裡胥吏和師爺,哪裡見過這樣的手段?先被折服了,尤其是聽了他的一番分析,縣尊當時就長出一口氣,這張元不愧是被巡撫照應看中的,心中真的有丘壑萬千,這一番剖析,那是句句到理,那自己還怎麼能辯駁?雖然這個世界上是文貴武賤,但一定要有個前提,那就是在後方,那是文貴武賤,但在前方殺敵沖陣,那還是要武人爭先,且把那個規矩放在一邊。
於是,縣尊難得的以文人身份,對著一個武人官階的張元虛心求教道:「那依照將軍意思,我等該怎麼辦理?」
這才是張元最愛看的東西,環顧左右,有種自滿,但他還沒狂妄到真的以武人的官階挑戰文人的底線,尤其,張元最清楚自己本次來縣衙的目的,那就是拖,一定要拖。什麼叫貌合神離,什麼叫你死我活?現在就是明顯見證,說穿了,不過是利益使然。
「我這次來就是想和縣尊大人商量一下,還請縣尊大人安排下招募家丁和簽丁的事情。」
看看立刻拉下臉的縣尊和衙役胥吏,張元皺眉道:「我意無他,縣尊與諸位不要懷疑。」張元立刻識趣的給各位深施一禮,做了一個羅圈禮節,然後不等諸位再說,趕緊說道:「現在賊人與我惡戰一夜,已經是筋疲力盡,不可能現在就攻城,所以先讓簽丁護院上城嚴防死守,我的鄉勇抓緊時間休息些時日,等恢復了體力,再次上城,定保甘泉不失。」
縣尊大人到底是讀書人,怎麼知道這奸商出身的張元一肚子壞水?更何況這個提議在合理不過,真的要人家幫著守衛縣城,那就要出些力氣,剩下的等以後再說,這也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於是,在這縣衙,大家歡天喜地的達成協議,縣尊安排手下招募護院家丁和簽丁上城守城,換下張元鄉勇下城休息,等賊人攻城時候好為自己頂缸。
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張元告辭了縣尊大人匆匆忙忙的趕回自己的營地。
這時候的張元營地里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一幫鄉勇如狼似虎的衝進沿街的五金店鋪,不由分說,就把店鋪里的鐵釘一律搶走,美其名曰是為守城製造器械,當然是一文不給,稍有不從就是一頓拳腳相加,更是抓來縣城裡所有的匠戶鐵匠,在軍營里支起烘爐叮叮噹噹的打造鐵釘,並分發給所有的鄉勇訂到鞋裡,在外面只留出一點小頭,張元的親兵也在自己最得力的子弟帶領下,開始把金銀細軟打包裝箱,至於那些粗笨的輜重,那都像往常一樣一點不動,給外人的假象是這張元鄉勇,真的抓緊準備死守甘泉的假象。
甘泉千戶雖然是個粗人,但很是莫名其妙的看著張元的動作,但你讓他相信張元會為了一個根本就和自己不相干的縣城死命出力,那是打死也不信的,所以就嚴格的要求自己的兵丁手下,緊張的,盡量到縣裡倉庫里搬運糧食,器械備戰。
現在這千戶也露出了丘八的本色,對那些執掌庫房的縣衙胥吏那是刀槍相見,稍有阻攔那就是一頓棍棒拳腳的侍候,原先在他們這些低賤軍戶面前指手畫腳的胥吏,這時候都成了老實的綿羊,只能心中不斷咒罵著這幫東西不得好死,然後偷偷的也趁火打劫中飽私囊,銷毀以前賬目。等將來上峰查下來,就都推給這些丘八當替死鬼罷了。
看看日當中午,張元下令,大軍開飯,讓那些鄉勇可勁的吃可勁的喝,然後每人背上三天的乾糧,再套上大車,裝上金銀,用最強壯的戰馬拉了,也不聲張,整理了隊伍,合二千三百於精銳直奔西門而去。
原先還刻意隱瞞的行動現在是明目張胆的大動干戈,再也不能隱瞞,大隊行軍當時就被街上幾個巡視治安的衙役看見,一見大事不好,連滾帶爬的跑回衙門報告縣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