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千鈞一髮
攻城的戰鬥已經真正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但其實,雙方都已經成了強弩之末,大家不過是靠著一口氣在堅持,說實在的闖軍更是如此。
闖軍這方,現在還能戰鬥的包括娘子軍在內,僅僅只剩下不足二百,而且還各個帶傷,不過是憑藉著一口堅韌的信念在頑強堅持,曹猛都忘記打下敵人第幾次的功上城頭的了,到最後不得不動用寶貴的炸藥包再次殺傷了大隊鄉勇之後,才算保住了已經千瘡百孔的要塞,而剩下的五個炸藥包就再也捨不得拿出來了。
那些鄉勇也已經氣沮再沒了力氣和勇氣登城,兩下就一夥在城上一夥在城下就這樣耗起來了。
闖軍戰士把自己兄弟的遺體好好整理一下,然後疲憊的靠在副牆下面休息,剩下不到十人的娘子軍往來奔跑,用僅有的一點藥品和棉布包紮著自己的兄弟。
城下負傷的鄉勇掙扎哀嚎著,死去的就層層疊疊的成了其他人坐著的墊子,還活著的都回頭期盼的等待本鎮收兵的鑼聲,而督戰隊都拿血紅的眼睛看著城下那些鄉勇,只要有一個哪怕是重傷者向後爬過那桿大旗,也毫不猶豫的一刀砍下腦袋,用木杆支起在陣后展示。
剛剛開始的時候那二千五百鄉勇,現在還活著的不足兩千,總計下來,就在這小小要塞下,已經躺倒了近兩千的鄉勇。
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這個數字帶給張元唯一的收穫,就是這些攻城鄉勇們原先怯懦的眼神,現在都變得冷漠和空洞,那裡已經沒有了對於死亡的懼怕,只剩下一種對於生死的漠視和沒有知覺。
后陣突然又開始轟亂起來,那本來已經成了擺設的榆木噴周圍再次聚攏起人馬,開始調整角度和裝填彈藥,那五門虎尊炮也開始在官軍的吆喝聲中被更靠前的推來,五七百的弓箭手也被派到陣后,站成密密麻麻的幾排,城上的曹猛苦笑著對娘子軍小隊長溫柔的笑道:「看來張元那廝是不打算讓咱們見明天的太陽了,現在又把榆木噴火炮還有弓箭手都拿了出來,這是孤注一擲了。」
小隊長一邊給曹猛包紮著受傷的手臂,一面淡淡的笑著道:「張元這也是急了,五千對五百,如果不能取勝,傳出去那真的被人笑掉大牙,以後還能拿什麼見那些狗官同僚?這是沒了台階的樓房,沒了退路了。」
都是經過了一番生死的人了,一切都看的淡了,也不經意間表露了自己的心聲,自然而然的不再隔閡,就向小夫妻一樣的竊竊私語,在這個殘酷的戰場上倒是多了一番溫馨。
「再說了,你不是已經給外面騎兵兄弟發出了信號?現在大約已經到了左近了吧,夠這幫狗官軍喝一壺的了,倒是看看哪個能堅持到最後。」
「騎兵兄弟還是人數太少。僅僅二百人,作為奇兵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還是可以,但想真正扭轉戰局卻是不能,敵人畢竟有對付騎兵的上千弓箭手和十幾門火器,二百騎兵再能也是不行的,若是大統領的騎兵都在,就城下那些已經疲憊不堪的鄉勇官軍就沒有幾個可以回去的了。哎——也不知道闖王和大統領都趕到了哪裡,李元昊那廝覆滅了沒有。」
那小隊長嗤笑一聲道:「自己家事還沒個頭緒,卻去操心別人,咱們闖王那可是天王轉世的,就李元昊那廝還能得了好處?咱們就拖的一時是一時吧,做好咱們自己的事才是正經。「
「說的也是。」曹猛也輕笑起來。小兩口正輕輕說著,一個負責觀察的戰士突然大聲喊道:「曹總管快看,敵人好像與以往攻擊不同。」
曹猛一個翻身站起,往外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一個很不好的想法突然湧上心頭。
這時候官軍的催戰鼓再次如雷響起,官軍的進攻再次開始,但這次與以往不同的是,官軍的督戰隊把大旗開始向前挪動了十丈,緊緊的抵在了攻城鄉勇的身後,而且還增加了人數。那些小旗百戶開始不斷的用刀背打著城下的鄉勇,豎起雲梯開始爬城,那些嚴陣以待的火器弓箭手卻不向以往那樣,在官軍攀爬之前施行火力覆蓋壓制,等到鄉勇都爬到了一半也不見開火放箭。
曹猛突然大呼道:「兄弟們,張元那廝要咱們與爬城的鄉勇同歸於盡,大家注意了。快尋找藤牌和棉被準備啊。」
曹猛的大呼被闖軍戰士聽到,一起一邊大罵張元沒有人性,一面匆匆忙忙的尋找抵擋的東西。
這聲音也被接近城牆的鄉勇聽到,卻是將信將疑,回頭看時,可不是真的,那弓箭手和榆木噴都做好了開火的準備,就那麼等著自己爬城,還真如闖賊喊的那樣,真的是要他們這些兄弟吸引闖賊,與自己絞殺在一起的時候來個玉石俱焚啊,明白狀況,城上城下一片大呼,城下準備爬城和已經爬城的鄉勇都開始哭喊起來,哀求和怒罵之聲響成一片。
那些爬到一半的鄉勇紛紛往回爬,有那性子急的乾脆就從兩丈高的地方紛紛跳下來,砸進下面的人群,下面的人有的開始不顧督戰隊的吆喝往回跑,雖然砍翻了幾個但也阻擋不住人流,還有的開始對督戰隊動了刀子,一時間城下亂成一團。
張元一見不但沒有取得預想的效果,還可能出現兵變,當時大急,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咬咬牙大聲命令弓箭手,「弓箭手上前,對那些敢於不爬城的混蛋開弓放箭。」
那千戶一聽張元的將令大吃一驚,原本那個玉石俱焚的計策就讓他不爽,自己也是帶兵的人,自己的手下畢竟都是自己的袍澤,雖然自己對他們也是打來罵去,些許盤剝,但畢竟自己還有良心,說什麼也不會 這樣對待自己的兄弟袍澤,此計一出太過瘋狂,但畢竟那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能過分干預。同時也理解現在這樣的處境,也是被逼無奈,但真要是玉石俱焚之計成功,或許還死的少許多呢。
卻沒想到,張元卻是下了一個這樣沒了人性而且徹底瘋狂的命令,當下上前大聲阻止道:「張大人不可,你施行玉石俱焚之策也無不可,但應該選擇敢死之士,多與錢帛才是正理,是你這般那以後還有何人與你賣命?那些鄉勇也是人命也是袍澤也是——」
張元紅著眼睛大聲打斷千戶的話道:「千戶大人,都到了這個時候,開弓沒有回頭箭了,本官也是無奈,不過是些許流民賤命,拿些銀錢再招募就是。」見那千戶還要爭辯,斷然道:「千戶大人休要多說,我自己家事,不勞千戶大人多管。」
也不再理會千戶,回身對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親近子侄兄弟大聲道:「還看著什麼?都拿出刀槍來,上前督戰,如有違抗立刻格殺。」略一想緊跟著道:「對遵命行事者宣布,登城無論死活都給銀十兩,死的我定交予其家屬活命,絕不違背。」
得到將令,那幫子弟紛紛上馬打馬衝上陣前。
千戶見慘劇即將發生,平時自己再是暴虐也不忍見袍澤之間互相殘殺,更何況那張元也說了,那是自己家事不需他管,當下長嘆一聲,打馬帶著手下將佐回城再不理會,張元知道千戶走開,也不回頭,只是盯著督戰隊行動。
弓箭手也是鄉勇袍澤,聞聽這個命令實在心中不忍,都回頭張望,希望張元能夠改變命令,哪成想,那旗陣里突然衝出一彪人馬,趕到弓箭手隊伍后就是一頓鞭子,大聲呼喊讓他們射箭,於是又是一片哭喊聲起,那幫張元子弟一見皮鞭沒有效果,紛紛抽出刀子當時就剁翻了幾個想要反抗的弓箭手,在張元子弟的淫威下,弓箭手嚎哭著不得不閉著眼睛把手裡的弓箭射向了自己的袍澤。
羽箭漫天而起,如白色的魔鬼深深的扎在了潰逃鄉勇的后隊,帶去的是一片血雨和一片慘嚎。
那些還想往回跑的鄉勇見了,都呆若木雞的看著那些倒在自己弓箭下的兄弟,不知所措,這時候,一群騎馬的張元子弟上前,手拿弓箭對準了那些鄉勇,大聲道:「張大人有令,上前爬城者賞銀十兩,戰死者賞銀交與家屬,後退不前者當場射殺絕不姑息。」
城下鄉勇見張元真的動了殺機,後退是必死無疑,但張元也答應登城便有十兩紋銀,萬一僥倖不死,那還可以活命,這個該死的世道,自己這些人各個的命,在當官的眼裡都不如草芥,怨恨得誰來?一時間哭喊詛咒之聲震天響起,在這般哭喊詛咒里,慢慢的有人開始爬城。
曹猛見了,一邊大罵張元沒有人性一面心中吃苦,這次是真的完了,即便是大羅金仙也是逃不過這次劫難了,於是也不再躲避,和那些把嘴唇都咬破的兄弟們一起,丟掉手中的藤甲棉被,握緊了扎槍,準備最後一搏。
張元一見自己威逼利誘的辦法奏效,那原本菩薩一樣的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那笑容卻如地獄厲鬼般可怕。
「闖賊,這一次我要親自將你們送入地獄,讓你們與我那老父孩兒為奴為婢,永不翻身。」想到這裡那笑容更加猙獰,看著快要接近城頭的鄉勇,看看站在城頭的闖賊,將手中的令旗高高舉起:「弓箭手,榆木噴,預備——」
突然就在自己的側后,傳來了一陣滾雷般的聲響,隨著是一片驚天動地喊殺。
千鈞一髮間,闖軍的援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