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做流賊
大戰剛剛結束,第一個急三火四趕來的是負責整個根據地民政的陳策。
現在陳策可謂春風得意,作為被呂世委任的根據地民政主官,掌控三地幾萬人口,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核心人物第三把手,在根據地決策層也有了決策權力。
當正在陳家堡與廣武探討春耕的時候,聽到呂世快馬來報,闖軍要先打掉圍剿根據地的洛川衛所,並順便幹掉曹家集的時候,陳策馬上意思到,自己管轄的地方又要擴大了,當時囑咐了下廣武,對唄加緊防範,組織當地開展春耕后,急三火四的趕奔黑虎寨面見闖王呂世,與呂世商量新地區的政策以及規劃。
看著一臉疲憊的呂世,陳策不由一陣心痛,闖王為了大家,可能又是幾夜沒合眼,這真的難為了他一個剛剛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但也實在沒有辦法,闖王呂世拿出的東西,辦法,那都是別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也正是這些大家不懂的好辦法,才能讓根據地興旺發達,讓大家在這亂世活下去,讓自己這些人一展抱負,大家只能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卻不能為他分擔半點擔子。
呂世看著一臉灰塵的陳策,也是嘆息不已,隨著根據地的擴大,人才越來越缺乏,一個人都頂著幾個人的活計干,自己更是側重於反圍剿這樣的軍事,整個民政就全靠著陳策裡外奔忙,全靠陳策將自己一知半解的辦法完善落實,真的難為了他。
等陳策坐穩,呂世連忙給陳策擰了一個濕手巾遞上,讓陳策擦把臉,然後再給他倒碗茶水,邊忙邊將趙興傳回來的洛川消息說給陳策聽,當然,主要的還是在民政上。
呂世先將原本的一些成熟經驗說與他,讓他按照根據地的既定方針辦,同時決定,給予洛川百姓休息一年免稅的決定。
陳策對於呂世說的,只給百姓減免一年稅負的提議表示不理解,按照慣例,所有新興政權,減免賦稅都是一減三年,這才能真正收攏民心,休養生息,這不痛不癢的一年,既達不到完全收攏民心的效果,也更達不到修養生息的目的,還不如不做。
尤其如果順利打下曹家,繳獲一定無比豐富,供應黑虎軍絕對不成問題,那對於徵收的一點賦稅相比於穩定和收攏民心就不再重要。
當時,呂世笑著和陳策解釋道:「對於賦稅的減免,我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因為收入,穩定的是收入,才是良性發展的基礎,一味依靠掠奪繳獲,那就是無根之水,同時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一個政權的穩固,如果只能依靠掠奪與繳獲,那最終只能走入死路,比如,當初的黃巢,近處的李——呵呵,便是一個明證。」
呂世差點說漏嘴,現在的李自成才剛剛發動兵變起義,還沒有被大家重視,也沒有得到李岩那個書獃子,更沒有施行李岩提出的均田免糧的口號。
其實,李自成的失敗除了流寇思想作怪之外,最主要的還有一個原因,讓他不得不成為流寇——那就是,均田免糧。
均田可以,但免糧就是目光短淺了。
李自成以搶掠起家,但那隻能是原始積累而不能成為常態,天底下就沒有一個政權是靠搶掠建立的,當李自成搶掠光陝西,再入山西,,搶掠光山西再入河南,如此一路下來,民心倒是收攏了,但沒有糧草供給,這搶光的地方就不能立足,只能到下一地繼續搶掠,結果糜爛了整個中國北方,因此無奈的被動的成為流寇,而不能建立根據地,直到進了北京,也不忘搶掠,也不得不繼續搶掠,從而將劉宗敏這個重要的大將,不是安排去山海關防備韃子,卻安排拷問官吏,以應付軍餉,上百萬大軍怎麼能靠拷問幾個貪官就能供養?沒辦法,只能將拷問擴大,有大官吏而小官吏,最後蔓延到了富戶,再到中農,最後不得不到了百姓,因此上,不但沒有供養起百萬大軍,反倒激起所有人的反抗,那哪裡不敗?
而撤出北京的時候,一敗再敗收不住腳的原因,這其間雖然有滿清韃子的強悍在內,但更主要的是,李自成撤退的路線,那都是被自己搶掠的寸草不生的省份,沿途更沒有一點物資補充,更加上沿途都是明朝降將,沒有直接嫡系,當初只給人家空頭官帽,沒有半點糧餉物資的實惠,一見李自成敗亡,那哪裡還跟著你個窮光蛋拚命?落井下石也就成了必然。
而為了籌措物資,最後不得不對農民百姓開刀,這樣就又有了食言而肥,失信於百姓,讓百姓對他的大軍更是恨之入骨。
如果當初撤出北京,李自成走江南富庶之地,是不是就不會敗亡?或者是敗亡的不這麼快?當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歷史沒有假設,沒有如果。
現在呂世既然已經扛起了闖王大旗,就一定避免這種流寇搶掠的思想出現,現在,呂世已經看到了這種思想在自己的闖軍中冒頭,所以,必須掐死在萌芽里,這就是呂世為什麼極力推廣根據地建設,極力消弱搶掠繳獲的作用的原因。
現在,自己的規劃和抱負正在不斷的被實施,地方政務也開始有條不紊的鋪開,政務有陳策這個得力的人員主導,軍事有過天星和吳濤在奮發進取,再有自己居中調度,希望能夠使得軍政平衡發展,那就再不會出現李自成那樣的下場。
於是,呂世對還不太明白的陳策接著道:「更何況,我們的繳獲還有更大的用場,到那時候入不敷出,我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陳策端著呂世遞過來的毛巾,邊擦臉邊疑惑的問道:「繳獲還有何用場?」按照他的想法,繳獲就應該歸入闖軍后庫,為將來不時之需,哪裡還能輕易使用?
呂世看著搽過臉的毛巾都成了黑色,不由心中感嘆,陳策一個文人,往返奔波各地,弄得連個臉都來不及洗,真的做到了盡心儘力鞠躬盡瘁了。
接過毛巾在水盆里投好,再次遞給他,笑著道:「洛川百姓被曹家壓榨的狠了,據趙興回報,沿途百姓根本就沒有一粒糧食,一寸衣裳,所以,我決定,開倉放糧,賑濟百姓,讓百姓能活過這個青黃不接的初春,同時,給百姓一定的布帛做點衣裳,還要分發下銀子,以搞活市場。」
陳策就更加迷糊了,開倉放糧,分發布帛,這他懂,這更能最快的收攏民心,但是,還沒聽說過自古以來有義軍發放銀錢給百姓的,更別說什麼市場了。
古代文人,對治理地方倒是頭頭是道,但對於商業市場,心中只有鄙夷,沒有一點運作經驗,當初大文人歐陽修還整出個天下財貨有定數的理論呢,鬧的官家要舉債過活,連那樣的文豪宰相都如此,何況這陳策呢?
呂世不想給陳策詳細的上商業課,那是個系統的工程,沒個三年五載是說不明白的,只能在這次直接破天荒的實踐里,讓大家直接感受下其間的好處。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偉人的話是有道理的。
「還有,我還要拿出一部分錢糧來,分給洛川各地的杆子,因為要想讓地方平安,就不要把誰逼上絕路,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
這一點,陳策倒是理解並支持,現在富縣一地,就是由徵收保護費而支援一些杆子,進而使得富縣一地天下太平,自己猜有機會按著闖王的既定方針開展春耕生產,要不,那些被逼入絕路的杆子天天跟你拚命搗亂,那什麼也做不成。
看陳策已經有點開竅,呂世就繼續道:「你算算,這樣雜七雜八的算下來,那我們的繳獲還能剩下多少?既然沒有了繳獲,我們免稅就成為不可能,只有源源不斷的稅負徵收,才能保證我們的政權良性發展。」
這一點,陳策算是贊同。
「還有,你去之後,一定要推行商稅率的百稅四的政策,千萬不要忘記。」
陳策在心中腹誹一下,闖王太過計較這些奇技淫巧和下作的東西了,先不說這商稅原先沒有,就是有也是杯水車薪不起作用,既然要想在商稅上做文章,百抽四?那還不嚇跑了商人?根本就什麼都得不到。
但既然是闖王決定,自己也不好反對,就依了他吧,反正可有可無的東西。
呂世看出來陳策對自己的這個決定的無所謂,也不說明,一切等有了結果再說。
「先生還有能辛苦嗎?」
陳策知道事情緊急,於是放下水碗,站起來拱手道:「不辛苦,如果闖王沒有別的指示,那我連夜趕奔洛川曹家集,接管民政,幫助吳濤軍師善後。」
「好,那就辛苦先生,都是百廢待興,我們耽誤不起啊。」一轉身,想起一事道:「對了,我給先生準備了五十名宣傳員,你一併帶上。」
「謝謝闖王,有了這些好手,我的擔子就輕多了。」陳策高興的道,然後再次給呂世拱手,大步出去,帶著那五十宣傳員飛奔而去。
望著遠去的陳策,呂世不由心馳神往,下一步,下一步的大戰該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