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翻身殺回
呂世帶著兄弟們衝過來的時候,第一個與其會和的便是三叔。
三叔在兩萬官軍加入戰場的第一時間,就被官軍與前軍沖斷,他們是這個隊伍里最薄弱的一環,幾乎沒有半點抵抗,但是,在呂世要求丟棄輜重的時候,卻讓他們意外的得到了喘息。
一批批輜重的丟棄,讓那些窮苦的邊軍如獲至寶,紛紛俯身爭搶滿地的輜重,一時間官軍陣型大亂,這讓三叔得到難得的喘息,在官軍將佐刀砍斥罵聲中,三叔帶著圍在他身邊的老營,衝出好遠。
三叔現在身上已經有了兩道血口子,但就是這個老人依舊在不斷的奔走呼號,組織在自己眼前的所有子弟丁壯圍成一個圈,將山寨的老人緊緊的護衛在包圍圈裡。
他們的目標就是前沖,向著前軍衝過的道路,一次次的頂,哪怕是頭破血流。
當聽到戰場上兄弟們呼喊闖王已經衝出去的時候,一陣放鬆和欣喜,但也也有一陣陣失落在心中。
闖王衝出去了,這是自己希望的,但是好像闖王放棄了大家,這是自己的失落,在得空的時候,三叔跑到那個老貢生面前,還有就是自己的老伴面前,說了這個消息。
老伴很高興,拿起剪刀對著三叔:「我已經活夠了,早就應該死了,拖累了大家已經不該了,讓孩子們殺出去吧。」
老貢生站在廝殺漫天里,平靜的道:「天地不仁,以為豬狗,生有何歡,死有何難,只要希望還在,死亦無憾,老兄弟老姐妹們,來,我們唱起來啊,跟著我,往外沖啊。」
那老貢生挽起身邊一個乾瘦的老兄弟,再拉起一個孩子,大步走向隊前,面對層層疊疊的官軍刀槍,一身漿洗的乾乾淨淨補丁針腳細密的貢生衣冠,一把雪白的鬍子,在這獵獵戰火里,分外顯眼。
這一個老人出現在兇狠的官軍面前,竟然讓所有面對他的刀槍不由自主的后縮,老貢生就那樣蔑視了刀槍生死,大步前行,沒了幾顆牙齒的嘴裡,那首悲愴的歌聲再次響起:「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眾人齊聲相和:「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幾百老人的歌聲低沉悲愴,但竟然壓住了原本震天的喊殺與慘嚎聲,響徹了整個戰場,戰場上,似乎所有的人都被感染,廝殺的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面對老人的官軍在這悲愴的歌聲里,竟然收起了刀槍,不由自主的隨著老人前進的腳步而一步步後退,後退。
官軍里年老的士卒不由眼含熱淚,最終竟自泣不成聲。
再一刻,官軍紛紛閃避,讓出一條生死胡同。
一個千總正在督戰,突然感覺到了這詭異的一種氛圍,大聲叫罵道:「怎麼不動手,為什麼不廝殺?」
一個把總神情凄切的答道:「可是,他們都是百姓。「
「混蛋,什麼百姓,他們現在是流賊。「
|更多的人爭辯道:「他們是老人和孩子。|」
「那也是十惡不赦的流賊。」
更多的 人抗辯道:「誰都有父母,看看那些老者,我們不忍心下手。」
那千總大怒,厲聲喊叫道:「 我不管他們是什麼,我就知道他們一個腦袋就是二兩銀子。」
沒人再和他爭辯,但是,也沒人去上前廝殺,就那樣在悲壯的歌聲里,一步步後退。
那千總突然抽出刀來,對著那些小兵士卒揮舞,「再不上前,我就砍了你們。」
他這麼一說,不但沒有起到震懾的作用,反倒看見一雙雙含淚怒目的眼睛。
看著這樣的眼睛,千總畏懼了,在這已經殺紅了眼睛的時候,自己真的要是處理不慎,那說不準就會被人砍了黑刀,到那時候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於是悻悻的把刀一收,假模假式的大喊道:「弟兄們,那邊戰線吃緊,趕緊跟我殺過去啊。」言罷帶頭跑了出去。那些官居如蒙大赦,發一聲喊,直奔那不存在的戰場。
這時候,三叔和老人們竟然就在千軍萬馬里,平安跑到山口,被翻身殺回的呂世接住。
呂世一見幾百老人衝出重圍,當時大喜過望,在人群里找到三叔,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然後由兄弟們接引,引導山谷之中,不敢有片刻怠慢歇息,趕緊朝著大山深處跑去。
呂世站在道旁,仔細的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嫂子和小丫,但是他失望的發現,沒有,這群百姓里沒有嫂子小丫的身影。
「三叔,我嫂子和我侄女呢?」呂世大急,一把拽住正在指揮撤退的三叔,三叔很茫然,「那陣還看到他們娘倆在大軍之中呢,怎麼轉眼就不見啦?」
呂世急得跳腳,也不顧三叔抱歉,吩咐朱鐵死守山口,自己帶著趙鐵匠等翻身殺回,邊聚攏那些已經被衝散,正在拚死頑抗的兄弟,一面四處尋找嫂子小丫。
太混亂了,每一處都在戰鬥,每一處都在喊殺,整個谷地就像是一個大熱鍋,沸騰翻滾著,在這時候想要找一個兩個人,簡直就是難於登天。
但呂世的反向衝殺也起到了絕大的作用,沿途上不斷的有小股打散的兄弟百姓被聚攏在一起,被不斷的後送。
正在他奮力衝鋒的時候,在嘈雜的喊殺聲中,他清晰的聽到了一群女子的喊殺,呂世抬頭順著喊殺聲觀望,在如海的人潮里,一群白衣的娘子軍在紅衣勁裝的春蘭帶領下,正在往西猛衝,更讓呂世驚喜萬分的是,那群娘子軍的前面是一群兒童團的孩子,在一個小大人的帶領下,正排著方陣,一板一眼的刺出他們的扎槍。
但是由於他們是女人和孩子,尤其是女人,更加引人注目,在那裡,官軍也最多,現在正是危機時候。
呂世二話不說,帶著兄弟們一聲吶喊,就殺向了這個戰團。
被兩面一陣夾攻,官軍的包圍立刻崩潰,呂世和春蘭在戰場上再次相見,這一見就如同分別了千年萬年,任是春蘭堅強,卻也是淚流滿面。
呂世這時候將戰馬一轉,奔到春蘭跟前,也顧不及再說其他,大聲喊道:「不要哭,我們一起衝出去。」
這一句便勝過千言萬語,已經筋疲力盡的春蘭和她的姐妹們再次鼓起了勇氣,再次向官軍展開了決死的衝殺。
孩子們見到老師,只是發出一陣歡呼,然後依舊排著已經,明顯單薄的戰陣,跟著叔伯與官軍死戰。
但是,呂世的加入,卻讓官軍再次興奮起來,大家都知道,這個白袍的書生,就是總督賞格一百兩黃金一定要活捉的闖賊,那就是富貴金山,於是戰場上幾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被這個目標吸引了過來,倒是緩解了其他被分割包圍兄弟們的壓力,一時間,那些被分割的兄弟趁著這個機會慢慢靠攏聚集起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殺向鬆動的西面,也是向呂世的戰團靠攏,戰場上再次變得混亂慘烈起來。小山丘上督陣的楊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戰場上幾經變化,官軍流賊你來我往,殺成了一鍋粥,由於天黑,指揮調動也再不靈活,眼睜睜看著山下的官軍有奮力死戰的,有蝟集不前的,還有在外圍只是吶喊旁觀的,但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不時的派出傳令兵帶著自己的令箭一次次上前嚴責,但是,戰場已經混亂到無以復加,現在的楊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下面的混亂卻束手無策,現在能做的就只能是將幾大堆篝火點的更旺,好讓全體官軍看到自己在,自己與將士一起。
當看到一群流賊衝破了官軍的圍剿,衝進山區的時候,楊鶴已經震怒,立刻派出傳令兵,嚴查西面負責的軍官,不惜殺一儆百,以整肅軍紀。
當那顆血淋淋的千總人頭,被楊鶴標營親兵在戰場上高高舉著展示的時候,戰場上的邊軍才再次振奮起來。
正這個時候,郭偉全帶著新近歸順的趙大海趕來報門求見。
這時候,且不說楊鶴心中歡喜,就是為這一事殫精竭慮使出萬般手段的錢同也在心中欣喜若狂。
自己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巨大的回報,卧牛山的二把當家趙大海還是如自己算計的那樣,徹底的投降了官軍,雖然他的條件高了點,但是,一切還是值得的,且不說這趙大海一投降,大大的打擊了卧牛山流賊的士氣,讓流賊內部混亂,同時,他真的按照約定放官軍進谷,讓自己的計劃完美的實現,最最主要的是,自己這番作為正合了楊鶴心思,這樣,自己在總督心中的地位再無人可撼動,剩下的呂世倒是可以好好在以後的共事里打壓消遣了。
郭偉全進來的時候,楊鶴只是簡單的問了問戰場和邊軍的情況,只是官樣文章的做些安撫,嘉勉,然後仔細的詢問了這次戰場上的安排調度。
郭偉權不愧是邊軍老將,資深的總兵官,將這次奇兵突進,安排布置的井井有條,好像沒有什麼差池,不太知兵的楊鶴看不出什麼大的破綻,也就安心的點點頭,就讓他在自己下手做了,然後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個新投降的趙大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