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慨然面對
面對泰山壓頂的情勢,面對即將瘋狂撲上的群狼,卧牛山怎麼辦?
這是個大問題,這是個生死存亡的大問題,就連一向樂天派的蓋叫天也吸著冷氣面帶驚恐了。
三叔這次卻上前,笑著道:「怎麼啦?天塌下來啦?看你們一個個的出息,咱們上山起事,就算跟官府老財徹底的對上了,哪裡還有退路?不過是你絞殺我,我抵抗你,看誰命硬,現在這個結果也是早就應該有預見的,不過是來早來晚,現在連我這個老頭子都不拍,你們這些年輕小子,能打能殺的還怕的什麼?」
呂世介面道:「三叔說的對,不過是早晚的事,打敗了,再從新來過,打勝了就是又一番天地,這次不過是我們還弱小,卻碰上了這個張元這廝,我們沒有準備,不過也沒什麼,暴風雨也不是馬上就來,我們還有一段時間謀划,據耿奎兄弟言道,那官軍還在延綏邊地和蒙古韃子打生打死,一時半會也罷不了兵,即使是罷兵也還要休整調度,哪裡來的那麼快?」
看看再次點燃起信心希望,呂世再次道:「還有這個張元,雖然使下了這個毒計,但是即便他身價巨萬那也要招攬不是,那些眼紅的鄉勇有心,也不過是一家幾百人馬,還要有個牽頭的歸攏,也不是一朝一夕,同時這次我們輕輕鬆鬆的幹掉了二千鄉勇,這回給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一個教訓,一個警告,一個誤判,想我們百戰餘生大多傷兵的就可以做到這些,那要是給我們一定的時間,還不更讓他們膽寒?這樣豈不更加拖后了他們進攻的時間?所以啊,只要給我時間,不要多,就是兩個月,不,一個月,我就不懼他們的進攻。」
趙興雙手一砸,懊惱自責道:「都是屬下考慮不周,沒有把漏在外的張元那廝的情況先與先生說明,到這時候卻成了大禍患,當初我若是儘早說明著張元狠毒能量,也不至於弄得現在大家手足無措,請先生責罰吧。」
呂世揮揮手展顏一笑道:「趙興兄弟勿要自責,揭竿而起做了杆子,就要與富戶豪強士紳為敵,這大明士紳豪強都是幾百年的歷史,盤根錯節的,哪個家族沒有出幾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要不這樣的家族也不可能屹立百年不倒,得罪了他們也是在情在理,這與你無干。」
這時候過天星一見呂世如此一番言語分析,再看呂世又展恢復平淡笑容,當時就好像重新尋到主心骨,也哈哈一笑道:「先生說的是,我們這次打下米脂,說起得罪,就連那巡撫老兒都得罪了,要說這都是小的,其實我們都得罪了那北京城裡的小皇帝,這樣比起來,張元小兒不過是區區牛毛般的勢力,怕個什麼?」
他這麼一說,沉悶的氣氛也舒緩了許多,就是嗎,連皇帝都得罪了,小小張元個商賈也就無所謂了。
朱鐵更是滿不在乎的道:「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當初走上這條路,就沒想著,也不要想著太太平平的做山大王,命早就放在閻王爺那裡,現在不過是借來先用著,不過是早一日晚一日還了罷了。」
耿奎見這般兄弟面對即將壓頂的大難,卻是這般豁達樂觀,心中豪情也不由大起,當下也站出說道:「我新來乍到,卻不知道山寨實情,不過既然入伙,那這副皮囊也是山寨的了,和哥哥們一起轟轟烈烈的幹上幾場也不枉活了一回,這可比我在米脂窩窩囊囊殺豬屠狗暢快多了。」
緊緊跟隨在呂世身邊的春蘭也如同男兒般豪氣干雲道:「反正不過一死,只要大家能死在一起就死而無憾了。」說著還拿眼睛瞟上呂世幾眼。
這個提議當時就得到幾個男人的一致的,別有用心的看著呂世贊同。呂世當時就鬧了個大紅臉。
獨角怪聞聽這樣大事,臉現游移,心道,「看來卧牛山即將大難,我小小山寨可別牽扯期間,沒來由的招惹上,得想個託詞與他們儘快分手,只是可惜了城內的錢糧,但看來結果也是這樣了,罷了,千大萬大山寨兄弟命最大,我們還是遠離禍患吧。」
呂世見了他的神色,知道人家是不想攙和自己這個亂局,於是上前拱手歉意的道:「獨角怪大當家的,感謝大當家的仗義出手,這次破了官軍替城裡的兄弟爭取了時間,現在這裡的事情已經完畢,且不知大當家的下步如何打算?」
呂世這一問,獨角怪不由訕訕,想了下后長嘆一聲道:「我那山寨狹小破敗,沒有大的發展,只是帶著原先的街坊鄉里在這亂世尋個安身,躲避官府酷吏盤剝,這次本來想在這個會盟里跟著大家跑跑龍套,勝利了大傢伙分些殘湯剩飯的讓我們那些老弱過冬,但現在看來,城裡的那些大當家的——唉——算了,我看我是沒了指望,這裡就別過各位英雄,我們回去再想他法。」
這也是實話,再指望城裡分贓?那是想也別想,再跟著卧牛山,眼看著卧牛山大難臨頭,更是覆滅在即,自己雖然義氣,丟了這條命卻也沒什麼,但是身後的老小卻沒必要跟著一起赴死,現在只有空手走了,可惜了這場大夢,醒來時候竟然是如此凄惶。
想到這裡一臉落寞,朝呂世等拱拱手道:「各位英雄莫要見笑我的貪生怕死,我也是身不由己,我這就帶著我的兄弟迴轉山寨,苦挨著活過一天是一天了。」
過天星趙興朱鐵等都與這獨角怪並肩戰鬥多日,早就有了感情,見獨角怪如此落寞離去也知道他心中的凄苦,想著這一別便可能是天上地下,也不由傷懷,各個抱拳只能真誠道聲珍重,連後會有期之言都說不出。
呂世連忙上前:「大當家的且慢走,我有話說。」
獨角怪站住,傷感道:「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呂世這時候轉頭道:「三叔,我們現在手中還有多少銀錢糧草?」
三叔低頭算了下,然後抬頭道:「銀子算上剛剛收回的有兩萬多兩,糧草算上存在張家堡的還有五百多石,其中在大營的有二百石。」
呂世就小心的問三叔道:「三叔,獨角怪大當家的也是仗義,這番前來也折損不少,還幫了我們大忙,是不是——」
三叔見呂世神情,不由哈哈大笑道:「軍師多心,這些錢糧你儘管調撥,反正咱們山寨還有。」
得了三叔同意,呂世又看向過天星,過天星兩手一攤,呵呵笑著道:「你看我作甚?一切但憑軍師一言而決。」
於是呂世回身對獨角怪道:「並肩戰鬥就是緣分,我現在將我手中全部的銀錢,還有存在張家堡里的三百石糧食全部贈與大當家的,也算是兄弟一場相交。」
這個舉動大出獨角怪的意料,難道還有這樣的好事?這近三萬兩的銀子就可以賣到一萬石的糧食,(大明當時的糧食價格在南方是一石八錢,在山西河南是一石一兩,但在陝西就是一石二兩也是有價無市,還要與那些大糧商暗地裡交割附加些條件的)在加上那三百石,這可是絕對的厚禮饋贈,這正是自己這要揭不開鍋的山寨急需的。
但轉念一想,人家給了這些一定是要拉上自己對抗官軍,按說看這呂世一幫兄弟仗義,早就伸手也不是不該,只是這次出手絕對沒有勝算,只能是白白送了性命,這可真是燙手的錢糧,於是就猶豫著要還是不要。
呂世見了,連忙道:「大當家不要誤會,這些錢糧算做我們大當家與你兄弟一場的交情,沒有其他任何想法,也不要任何回報。」
呂世這樣說破,獨角怪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見人家坦蕩,咬咬牙道:「這次大戰交了卧牛山的兄弟,可謂大快平生,只是我山寨狹小,和種種原因不能再將來與卧牛山兄弟共赴生死,慚愧萬分,不過一旦官軍鄉勇來攻,我山寨定當儘力牽制官軍鄉勇,給兄弟們爭取減輕點壓力。」話語一頓,再次昂揚道:「萬一事情不好,我那破窩就是兄弟們的落腳之地。」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全都動容,患難真情,這便是了,一個兄弟不要你非得給他把一切困難解脫扛起,只要你能盡了身心努力,便是真兄弟,真仗義。
過天星上前一把,抓住獨角怪的大手,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的搖晃一番,然後點點頭。
那獨角怪也如此對待,然後拱手道:「大義不言,我這便去了,想著我的山寨。」
言罷也不等大家再說,轉身招呼已經在山腳下等待的兄弟,交接了財物,沖山上殷殷惜別的卧牛山兄弟揮手作別,大步遠去,轉過山腳時候,一首蒼涼的陝西信天游遠遠傳來:「羊肚肚手巾保不住頭啊,
這苦苦的日子沒個盼頭啦。』』
眾聲一起唱和「沒個盼頭啦」
「這黑壓壓的雲啊壓了頂啊,
卻無力把這天捅個窟窿啊。」
眾人一起唱和「捅個窟窿啊。」
歌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群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