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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驚慌失措

  沒等那小廝出去傳喚師爺,迎頭卻與一人撞了個滿懷,猝不及防,那小廝便成了滾地葫蘆,連忙狼狽爬起,剛要向那人賠罪,那人卻一陣風似的不理他衝進了花廳。 

  隨著的就是一連串的大呼小叫:「不好了,東主禍事了,禍事了。」看去時候,卻是雜物師爺在那大呼小叫。 

  那小廝也是見慣了官場事情,知道這時候還是離遠點為上,沒必要為看個熱鬧稀奇惹一身禍事,當下也不吱聲,連忙跑出去呼喚其他幾個師爺去了。 

  張縣令正在那裡彷徨,已經是六神無主,突然再被雜物師爺這麼一嗓子喊出,怎麼又是禍事?當時只驚得魂飛天外,木獃獃只是看著雜物師爺發獃。 

  那雜物師爺冒冒失失的闖進了花廳大呼小叫,卻不想有外人在場,一時也是手足無措,那趙員外見事情不對,連忙上前見禮道:「先生,卻是為老小兒家族子弟被陳家砍殺之事費心?這裡卻得多謝了。」 

  那雜物師爺一見,哪裡還管的了這些,當時呵斥道:「不過是小小家族械鬥,哪年不是如此,有什麼大驚小怪?現在你的事情先放一邊,我與東主有大事商量,你趕緊迴避。」言語間頗為焦急不耐。 

  那趙員外本來與這些胥吏相熟,也是可以登堂入室的,這還是第一次吃了這師爺顏色,還想再啰嗦幾句自己的事情,但看見那師爺已經紅了眼睛,那陣仗就好像自己一個不退,立刻喊人將自己叉出去的樣子,沒必要自找無趣,連忙告個罪急慌慌退去。 

  正在失神的縣尊一見來了師爺,一把上前,抓住了那師爺的袖子急忙道:「你來的好快,真是禍事了,趕緊給我拿個主意。」 

  那雜物師爺哪裡還管的了縣尊說什麼,只是一連聲的道:「先不要顧及其他,東主,禍事啦,禍事啦。」 

  那張縣令聞聽,想到自己說的好像與師爺說的不同,連忙問道:「還有什麼禍事?」 

  那師爺忙急火火的道:「東主,我剛剛得到鄉下線人來報,說是本縣及其他臨縣的杆子紛紛聚會,推老杆子不沾泥為盟主,就在這一兩天便來攻打縣城,奪秋糧賦稅過冬啊。」 

  「你,你,你說什麼?什麼盟主,什麼秋糧賦稅?」張縣令當時沒反應過來,一臉迷茫的追問道。 

  「東主,現在各地杆子已經結盟,人馬已經達到五萬,齊聚三十裡外的張家堡,這一兩日便要攻打縣城啦。」那師爺已經急得連連跺腳。 

  張縣令聞聽,當時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好一陣,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竟然昏了過去。 

  師爺一見,大驚失色,連忙招呼門外幾個下人,七手八腳的把縣尊抬到榻上,一陣掐人中灌涼水的忙活,縣尊才悠悠轉醒,但人是醒過來了,但依舊懵懵懂懂的雙眼無神。 

  其實張縣令早就知道,這樣的事情早晚就要發生,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天下太平罷了。 

  這陝西民風彪悍,更有落魄馬戶,塞外馬匪你來我往,本就是不得安生,卻是老天不開眼,竟然是連續三年大旱無雨,沿河之地又都被豪強大戶百般侵佔,百姓們早就民不聊生,草皮樹根果腹,相率成了流民,更有閹黨時候催逼無度,對地方上只是看政績考評,卻無半點賑濟撫恤,清流上台,更是變本加厲的增加稅負雜捐,追逼往年積欠,更使得民怨濤濤。 

  流民一多,都去討飯,哪裡還有小民下戶施捨?指望那些地主豪強?算了吧,自己最是知道他們,寧可把堆積如山的糧食放在倉房裡爛掉,也捨不得拿出一粒來給那些泥腿子,拿也可以,那就是驢打滾的利錢,一斗穀子就讓你世代還不完。 

  流民無處討得吃食,那就只能上山聚義結草為寇,四處劫掠了,卻不說別地,便是這還算富裕平坦的米脂,周邊山上就有五路盜匪,嘯聚了三五千,或兩三千,最大的有了幾萬之眾,那不沾泥便是其中之一。 

  本來縣裡也是有一個千戶所的守衛地方之兵,但你看看現在的千戶,哪裡還有洪武爺的盛況?原先軍戶得洪武爺的恩典,那是有軍屯田土活命的,但現在,政久弊生,軍戶的田土要麼被軍官貪占,要麼被豪強掠奪,要麼就是被朝廷劃撥成了王莊王田,成了老朱家的私產,哪裡還有半分在手? 

  現在千戶原有的定額應該是一千二百餘,現在可好,那些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有些體力的,也成了那些腌臢軍頭的佃戶長工,只有半死不活的五六百的士卒,那就是連站都站不穩的,在那裡苦熬過活,這還是逃無可逃,跑無可跑的,在那裡等著朝廷隔上幾月才能發下的一星半點糧餉活命,就指望著這些腌臢貨剿滅周邊杆子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現在好了,真的是賊人勢大,已經能聚攏四五萬之眾來打縣城的主意,但以現在縣城實力,哪裡有半點抵抗能力?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搜刮來的秋糧賦稅還在城裡,沒有徵招民夫役差起運,卻招來了杆子窺視,這可是自己升官發財出政績的本錢啊,也是自己一半的家私,全部的前程,萬一有事,那自己不但陞官無望,甚至都有丟官罷職的危險,這怎麼不讓自己暈倒? 

  事情來了,躲是躲不過了,但讓自己想章程卻是難上加難,幾萬饑民,自己這小小米脂幾百官軍哪裡還是對手?到府尊那裡求援?晃晃腦袋,自己馬上就打消了這個荒謬的想法。 

  現在這種狀況,哪個縣裡不是盜匪叢生?當初有那不識時務的縣令到府里告訴,請兵圍剿。卻是得了個為官無能,至地方不凈的申斥,為何你縣盜匪猖獗而他縣卻無?就不問情由地把來人打一頓板子,說道:「此飢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現在想來,自己的屁股已經隱隱作痛呢。 

  現在是,大家都知道但大家又都要裝作不知道,上面要的是粉飾太平,下面就要安於現狀,只要你把賦稅錢糧不要短缺就好,只要盜匪不要惹出大的亂子來就成,睜隻眼閉隻眼的事情,我不去招惹你,咱們相安無事多好,可你不沾泥怎麼就單單與我為敵?這不是要人老命嗎? 

  突然腦袋一轉,要不自己找個借口到府城裡躲幾天?等杆子們劫掠完了,自去后再回來?但一想卻是不妥,大明對失土的官員處罰及重,抄家滅門的那是常理,自己萬萬擔待不起。 

  這真是在也是死,逃也是死,如之奈何? 

  這的確是天大的禍事了 

  看著一臉茫然的東主,那師爺也顧不得禮儀,急切的催促道:「東主,別愣著啦,趕緊的拿個章程出來啊,杆子已經聚會在縣城外幾十里的張家堡,攻打縣城,時間可就是這兩天了,再不抓緊可就萬事皆休啦。」 

  被師爺連番呼喊,張縣令一個冷顫,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那師爺的手,顫聲道:「本縣現在已經六神無主,還請先生教我。」 

  那師爺就是一口冷氣,自己就是一個落地秀才,只會舞文弄墨,憑藉著多年專營,才在你這裡混口飯吃管些雜物,對這陣仗之事根本就一竅不通,你問我,我問誰來? 

  現在的縣城狀況自己心知肚明,自己這是顧念著主從之義趕來報告,要不自己早就帶著家小遠走他鄉避禍了。 

  「要不,我們找刑名錢師爺來商量下吧,錢先生多智,興許有個章程來化解危機。」 

  一提到錢師爺,張縣令立刻找回了魂魄,那錢師爺不但是老於世故,更是智計無雙,在這年裡,就沒有他做不來的上下勾當,謀划不全的事情,當下急道:「那還不快去請錢師爺來。」立刻捶著床沿催促下人道。 

  「東主莫慌,學生來了。」正這時候,門外一聲響亮沉穩的回應,緊跟著一陣靴聲囊囊,門帘一挑,一個清瘦俊朗的文士邁步進屋,施施然給榻上張縣令見禮道:「學生參見東主。」 

  張縣令一見來人,就如同落水者見到了木板,急火火的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那錢師爺淡淡一笑道:「事情我也得知,東主莫要太過擔心,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成不了大事。」 

  張縣令聞聽,急切道:「錢先生不可掉以輕心,這賊人聚集數萬,聲勢何其之盛?又破了張家堡,得了張家堡糧食物資之助,您再看看現在縣城情況,怎麼能是我們這些不堪的衛所之兵能夠抵擋的?先生快快想個辦法才是啊。」 

  看著躺在床上,六神無主的東主,錢師爺暗暗搖頭。 

  其實錢師爺從心中看不起這個東主,一個南方來的書獃子,除了會專營之外根本就是個廢物,自己不過是為了他還算豐厚的束脩,也借著官府的勢力做些齷齪事情得些好處養家,這才委屈在他的身邊,這時候看他更是不堪,心中難免厭惡。 

  但事情出來了,自己其實也知道,這一旦城破,自己最是招百姓嫉恨,一定不能得好,為人為自己,也要幫上他一把,扭轉了這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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