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終托付
“那年,改革開放的風吹遍進了中華大地,風聲似優美的旋律,遍野的金黃象征著生活的逐漸富足。生活的富足後接著被需要的就是靈魂與人格。”
“我從未想過,初中輟學的自己會成為一名鄉村教師,我還記得那天王老師拉著我的手的情形,一切曆曆在目不敢忘懷。”
“雲平,我不行了,我這班學生,一共五十六個,我把他們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讓他們識字讀書,見識外麵的世界。”
王東喘息艱難,每一個字似乎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顫抖的手拉著陳雲平,眼神中滿是期許與懇求,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最後一口氣也徹底斷了。
那一刻,王東的話像是一股泉水,灌進陳雲平的全身,每一個字這一段話在身體裏緩緩流動一次次在腦海中回蕩著。
王東老師1944年就來到了平山村,那時戰火未停,看著一個個黝黑的麵孔,他決定留下來,一個人的力量很小,他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可他想改變孩子們眼中的世界。
1979年
“我不幹,我為什麽要教他們。”少年的陳雲平從王東老師的房間出來,王東話語的震撼並未讓他衝動,一股腦答應下來這巨大的責任。
他語氣中充滿了不滿與嫌棄,那群孩子大小不一,有的甚至比他都大,有的甚至在牙牙學語,他抗拒成為這樣一班參差不齊學生們的老師,也不願讓自己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發生改變。
他有一種直覺,這責任巨大,巨大到會改變他的一生。
“雲平,王老師臨終前的話你都忘了?我以為你能想明白,咱們周圍十裏八鄉隻有你一個上過學,如果你不去這些孩子們就真的沒有指望了。”
村長劉長水苦口婆心,他清楚的知道,王東為了這個村子和這所學校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他最後的心願就是希望孩子們都能走出這個小小的村落。
“他們沒指望關我什麽事兒,村長你還是找別人吧!”陳雲平一甩手離開了平山村小學。
回到家裏,陳雲平母親病在床上已經許多年了,欠了外麵不少外債,幾乎每個月都有上門來討債的。
熱了熱鍋裏的玉米糊糊,陳雲平給母親端到床邊上道:“快吃吧,明天我就去城裏找活兒幹。”
“去城裏的車票就得五塊錢,你去還不一定能找得到活兒幹,到時候別錢沒賺到,還要搭出去一來一回的車票錢。”
陳芳芝皺了皺眉,不讚同陳雲平的打算。
她知道這個家是被自己的身體拖垮的,不希望兒子為了自己這幅不可能好起來的身體再付出任何,這番話雖然潑冷水,卻也是她的心裏話。
“錢花的出去,就掙的回來。”
陳雲平撂下這麽一句,轉身走向牆角簡陋的木床上,蓋上被子的動作把床弄的嘎吱嘎吱響。
看陳雲平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陳芳芝不再開口,隻是在床上默默流淚。
陳芳芝是未婚生子,在這個年代未婚生子是會被口水淹死的,也因為當年生產的時候沒能及時送往醫院,在村子裏找了幾個老人接生,才落下了一身毛病,現在床都下不去。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陳雲平就起床了,從口袋裏翻出了一塊多錢,他已經準備好隻要攢夠五塊錢就去城裏找活兒幹,回來的路費他想自己可以在城裏賺到。
而陳雲平的拒絕,讓村長徹夜未眠,年過半百的背影充滿滄桑,天亮後來到學校,看到簡陋的學校裏孩子們站在教室門前,等著來上課的王老師,有些年紀大一些的或許知道王老師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有些年紀小的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麽,不明白死亡有多可怕。
“王老師生病去世了,過幾天會有一個新老師過來教你們,這幾天課代表和班長先帶著複習之前的內容。”村長一口鄉音的說著。
學生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換一個老師代表什麽,更多的是對這位新老師的好奇。
村部裏,村長和其他幾個小幹部急的撓頭,村長感歎道:“陳雲平好像準備去城裏,你們誰知道他去城裏幹嘛不?”
葛根叔嘬了一口煙袋道:“雲平這孩子命苦,他媽病在床上快十年了,外麵欠了幾千塊的藥錢,他是為了還債才想去成立打工的,不然以他的腦子如果條件繼續上學的話,前途不可限量。”
葛根叔是上一任村長,因為年紀越來越大幹不動了,才把村長這個位置給了劉長水,但在有大事需要拿主意的時候劉長水依舊會把葛根叔叫過來。
劉長水沉默了,如果是因為錢,這確實是村部無法解決的問題。
村子裏已經沒有錢了,他個人更拿不出錢來幫陳雲平解決這筆巨額的債務。
天黑了下來,是陳雲平不知從哪裏借來了幾塊錢,湊夠了五塊錢,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城裏。
劉長水翻開家裏的錢匣子,裏麵零零散散的幾百塊錢,漏液叫來了村裏的幾個小幹部開會。
“陳雲平是為了家裏的債務準備去城裏幹活,我這裏有二百八十塊錢,我決定承諾陳雲平隻要他留在村子裏教書,每個月我給他五十塊的工資,這個承諾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做這個村長,不在這個世上了,你們也能幫我兌現,這是我家裏所有的錢。”
劉長水把錢匣子推了出來,放到了眾人麵前。
幾個小幹部麵麵相覷,臉上劃過了一抹艱難與無奈,在這樣的年代家家戶戶都沒錢,村長尚且隻能拿的出來二百多塊,他們又能有多大的能力。
其中一個小幹部站了出來說道:“村長,你知道我是個老大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我這裏有八十塊錢,我都給你。”
平山村過於貧窮,許多男人到三四十歲都沒娶媳婦,村子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能幹活的勞動力更少,進而造成了糧食產量變少,也就越來越貧窮。
這也正是作為村長的劉長水無比注重教育的原因,他必須讓村子逐漸發展起來,一步步變的好起來。
最後眾人湊齊了五百塊錢,村長收起了這沉甸甸的五百塊錢,天不亮就朝陳雲平家趕了過去。
“咚咚咚——”
木門被敲的聲音巨大本身就徹夜未眠的陳雲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問道:“誰啊!”
“我,村長。”劉長水回應道。
陳雲平停下了開門的動作道:“村長,我不會去教書的,你還是回去吧!”
“你先把門打開,村裏知道你們家有困難,有困難大家一起想辦法,我就是來幫你解決問題的。”劉長水急促的說著,畢竟陳雲平是村部小學唯一的希望了。
陳雲平半信半疑的打開門,看了一眼劉長水手裏的匣子,側身讓出了進門的路。
村長把錢匣子放到桌子上,對陳雲平道:“這是村子裏湊出來的錢,隻要願意留在村子裏教書,以後每個月村裏給你發五十塊錢工資,你想去城裏是為了掙錢,現在在村裏也能掙錢還能照看你老娘,不是更方便嗎?”
陳雲平頓時沉默了下來,村長的想法是好的,也確實能滿足他所有的要求,可陳雲平清楚的知道,村裏很窮,這筆錢一定是村裏的幹部們一起湊出來的,而且沒有掏光了家底。
接下這筆錢,不光是沉甸甸的責任,還背負著村裏的希望,可如果不接他去了城裏,母親又要交給誰照顧呢?
陳雲平陷入了沉思與掙紮,看著錢匣子裏分毛湊在一起的錢,他心中充滿了猶豫。
“村裏不是沒錢了嗎,這些錢給了我,村裏怎麽辦?”陳雲平心裏有壓力,他明白劉長水拿出這筆錢是為了留下他,可這筆錢他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收下。
劉長水歎息一聲道:“村裏是沒錢了,可再窮,我都不能讓孩子們不接受教育,周圍幾個村子逐漸空了,咱們村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雲平,你是咱們村僅剩的希望了。”
陳雲平推開錢匣子道:“這錢我不要,你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趕緊帶著錢去看看有沒有別人能來代課。”
這筆錢太過沉重,即便是青年的陳雲平也知道,收下這筆錢身上所肩負的是怎樣的使命,他選擇拒絕,即便現在收下這筆錢,對他和這個搖搖欲墜的小家來說,會有巨大的改變。
劉長水卻忽然起身,作勢要跪下的模樣道:“雲平,我知道你去城裏是為了錢,現在錢的問題我給你解決,你就答應留在村裏代課吧,就當村長求你了。”
陳雲平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忙扶住了村長急切道:“您就別逼我了,我真的……”
“雲平,出什麽事兒了?”陳芳芝被吵醒,聲音從裏屋傳了出來,虛弱無比。
“沒事媽。”陳雲平忙不迭的回答一聲,就要推搡劉長水出門去。
誰知劉長水這時倒很靈活,直接進了裏屋‘撲通’一聲跪在了陳芳芝床前道:“小陳妹子,我求你了,幫我勸勸雲平,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