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停車灞水
十裏山路徐行,至午後,灞水便到了,走過了一陣崎嶇的山路,廣闊的平原便出現在二人腳下,視野廣闊了,心境自然也要寬廣許多,許長生開始哼唱起了歌謠,而商秋則默默地將歌謠記下,待到羈旅寂寞時,好唱來排解。
“娃,咱倆也算有緣分的,就單告訴了你咱家的姓名,但別叫出來,喚我叫叔便是。以後按此名字到長安府找我,若我在那裏,自然請你吃酒,記得多編些歌來!”
商秋的歌聲很美,他的嗓子比許長生這五歲孩童還要清冽的多,歌聲韻風悠揚古樸,還有著邊塞之地獨有的壯闊與荒涼之意。這樣的好嗓子,不唱上一首《長歌一曲》,就可惜了。
商秋雖性情豪放,記憶力卻出奇的好,每每許長生唱完一首,他便能夠跟著唱一首一樣的歌兒,很多曲調商秋沒聽過,也都能在許長生唱完一遍後,改成自己習慣的曲調,聽過了許長生奶聲奶氣的一首《長歌一曲》,商秋那黝黑的臉上也便露出了陶陶然的表情,這許長生總算是唱了一首好調調,這首歌,他不用改了。
“長歌一曲,好山好水好歌好義氣”
手指在空中搖晃出節奏,商秋當即又唱了一遍。
春逢三月,萬物複蘇,位處於大翰帝國北方的懷安府草木叢生,百草豐茂,正是遊獵踏青好時節,一時間,府中憋悶了一整個冬的少爺姐們飛鷹走馬,好不快活,更有無數文人騷客,拿著竹杖踏青,將詩句吟謳在風裏,也不知等誰品鑒,隻灞水之上偶有掛了嫩色輕紗的船舫自遠處來,便是陣陣鶯鶯燕燕,靈巧風流處。
每當船舫靠近,那文人唱詩的聲音便會大上幾分,若是惹得哪家姐高興,不得便是一段風流佳話。哪怕不是什麽姐,隻是位長相姣好的歌姬,也不負來這一趟。
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這片如畫的平原上,如今便有一群販各司其位的組成了一條吃街,遊人們都是些高貴公子,平日裏不會去吃這市井之物的,而在這草長鶯飛三月裏的灞水河畔便有不同,吃些市井吃,權當充作野趣,富家的公子姐出手自然是闊綽一些,所以販們也樂得來這做生意。
許長生拿著一串糖葫蘆,正百無聊賴的蹲坐在灞水河邊看遠處船舫,他在思考,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個世界,與地球的世界竟然有著很多相似之處,首先是文字和百家姓氏,其次便是這手中的糖葫蘆,還有煉金師,佛教等,一路看來,太多熟悉的東西了!
隻是發展的速度和方向不大相同,不僅在文化程度上,還有對世界的認知上都要比地球差了好幾十個觀念地層!在這個世界,一些唯心的東西仍然存在,也不乏諸如煉金術這樣的偽科學。
身後的那些人便在辯論佛法,隻不過比地球處的佛法,要簡單淺顯許多。那方茂盛的草毯,確是野遊的好去處,此時正坐著一群恣意飲樂的書生,一行人或俯仰間低吟短歎,或盯著遠處灞水上的船舫發呆,最為上首處,席地而坐一位葛衣老人,那老人穿戴齊整,合衣而坐,任席下少年如何嬉笑,他都慈父一般地看著,不話,但每每席下少年有到妙處,老人那清澈如頑童的眼神中便會射出陣陣精芒。
生機勃勃地春,細柳抽了芽,綠意盎然,風中還有遠處船舫飄來地脂粉味,佐以那暖洋洋如畫高掛在空的日頭,便生出怎樣一種寫意來?
可偏偏有人不長眼,這人便是那吃了一大碗麵條還不覺過癮,如今正躺在板車邊上的商秋。閑來無事又學了那麽多曲子的商秋自然要縱聲高歌的,他可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
丘家大少爺丘集聽了好不樂意,好不容易請到了昔日遠赴佛原,修佛歸來的老禪師法講經,方遊玩一陣,如今還未聞禪師妙法,便被兩個鄉野村夫破壞了清淨道場,氣憤下,丘集抬腳起身便欲將那騾車和旁邊的兩個野人趕走,卻聽那上首的老翁:“此曲曲風淳樸悠遠,且剛猛非常,雖略顯直白,也不失為一首好歌,不妨讓他唱著,且聽來”
商秋的歌,唱的越發亢奮起來,越過了低沉的鋪就,又狂吼了兩嗓子,方才作罷,看看時候也不早了就準備上路,今日裏要去博馬驛住下,可不敢在此地耽擱了時辰。
騾車方動,便見一素衣粉麵,頸後紮著辮兒的童朝這裏走了過來,童一邊快步追趕著騾車,一邊道:“嘿!你倆!好教你兩得知,我本丘府的仆童,主家正與佛道大德來這灞水邊踏青,演佛法,聽得你的好歌喉,便欲邀請你倆稍留片刻,前去一續”
“倒也不必,我本山野之人,聽不得甚佛法,唱不出好歌聲,這歌也不是我作的,是這隨行的兒順口胡柴,咱家還有要事在身,卻要薄了主家情麵。”
那童聽了,不免有些急躁起來,道:“隻請這位哥如何?”
許長生想去,一來可以領略一下懷安府的風土人情,二來也好打聽出些這個世界的訊息來,可是趕路還是要緊,早些去府城中,也好早些找個初學先生,倒不是非要學些什麽,隻早把初學的憑據弄到,早些圖謀後事。
隻是這童言語不慎,這般相邀,讓許長生是去又不得,走又覺可惜。
正當許長生舉棋不定間,那葛衣老者高聲道:“來罷二位,好酒好菜好招待!”
商秋或也看出了許長生的猶豫,聽到葛衣老者話,便哈哈笑了兩聲,摸了摸許長生的腦袋道:“不急,先討些酒吃。”
丘集隻是自顧的喝酒,看來人走近,更生出了一絲煩躁來,無他,眼前這一大一兩位實在是太邋遢了,破布爛衫上全是雜草。真不清楚邀他們前來是為了什麽。打擾了老子的好遊性!
隻見葛衣老者笑意盈盈,捋著胡子的手微微前伸,便將站定在場中的許長生招了過來,他道:“來來,這裏有好糖果。”完便想和商秋攀談一番,但一撇之下,看到許長生成熟的眼神,便對這孩童產生了興趣。
許長生用質疑的眼光看了兩眼,前世為人,尤其是對於日本特務鬆本言碩的欺騙,讓許長生不再敢於相信人性,這糖果是萬萬吃不得的,便道:“爺爺你吃吧,我剛吃過糖葫蘆了,嘴還甜呢。”
“娃娃真乖。”老者笑眯眯地道。
要這葛衣老者,俗名叫著聶朗,原是懷安府南道的富家翁,平生最喜者二,一是交遊,再就是修佛。昔日遊曆之時,偶聽得佛原開壇講經,便欣然前往聽了,未曾想這一去就是三年整,就連聶朗自己都沒料到。三年後回到懷安府做起了初學先生,並要如此了卻殘生,不知是佛法精進還是怎的,如今已經八十有六了,還是身強體健的,時下有此三月風光,遊性又起,正巧幾位富家公子欲聽他演佛法,便隨著一眾公子來遊春色了。
懷安府南道的諸位近鄰,無不讚歎老者高壽無雙,這一生優遊卒歲,也算把人活出了人樣子。這位聶先生平生閱人無數,心中自有辨忠奸、識鈍利的法門,見許長生神色泰然,自有一番成熟氣度,料是非凡之人,卻不知哪家公子,看那商秋的眼神,自然也尊敬了幾分,當下道:“這位公子是哪裏人?”
許長生警惕的看了老者一眼,雖他慈眉善目的也不像個壞人,但終究還是提防些的好,這次來,隻是要問問懷安府人情風物,因而道:“回老先生,便是這懷安府外許家村中之人,我叫許長生,此來是求學的,不知這懷安府人情世故,還望老先生賜教一二。”
這些話,放在前世就連五歲童也得,可在如今這個世界,卻讓一眾人等刮目相看了,無他,這般年歲,這般出處,言語中還能有禮儀涵養,便是奇事情了。
聶先生旋即道:“自會相告,隻是當下還有一事不知,那歌,是你作的?”
許長生從周圍的眼神中看到了看怪物的意味,再看看自己滿身的雜草和破爛衣衫,暗自想到:“還真是人靠衣裝啊”。
許長生不知,苦境之中,似許長生這樣的五歲兒,大多還懵懂著呢
“是我作的。”許長生轉念一想,終究是要在懷安府做出點名堂來的,出名還是趁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