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進宮
“我姐姐呢?”
“在前麵那小閣。”
“不用跟著我,我看到你們我很煩。”
不就是前麵的小閣麽,走走就到了,何必讓人跟著呢。
煩燥地走進花園裏,景色比杜府美不止是一個二個層次的,不過我無心欣賞,順著這路走,可是轉來轉去就是不到前麵的小閣。
有沒有搞錯,這是什麽路啊,分花拂柳地過去還快一些了。
爬上了朱欄,微開的窗邊花開得極美。
姐姐的聲音還帶著驚恐和害怕,徐徐傳了出來。
不知她跟誰說話呢,我索性也就不轉到前麵去找她了,在這後窗偷偷瞧瞧是誰來著。
“我娘被杜家逐了出來,連京城都不許踏入一步。我隻記得出來的那一天,娘的肚子大得不能多走路了,花錢雇了船,那天下著大雨,運河那兒一片雨蒙蒙,二個血淋淋的人一直往運河邊上跑。我嚇得不得了,那男的求我們救他們。我娘看到大姐姐的時候也都嚇呆了,什麽也沒說就把船靠岸上,和那個哥哥將姐姐先拉上了船,可那哥哥卻把船一推,拒絕上來。大姐姐大聲地叫,他卻笑著說他斷後,他叫她好好的活下去。大姐姐身上好重的務,背上鮮血淋淋是讓人砍的,大姐姐曾經是我們的恩人,她可能不記得我們了,可是我們還是能記得的,當初進京尋親的時候,肚子餓得難受,是大姐姐和一個哥哥給我們買東西吃的。”
這些我倒是沒有聽說過,因為娘沒有提,所以我不問。
現在聽姐姐說出來,真是心疼極了娘。
姐姐再接著往下說:“娘在船上就開始肚子痛,看起來就要生了,我好害怕,我不會劃船,而且運河上麵還有人追著來,和那哥哥殺成一片,我記得清楚的一句就是他們說:李檀,你況敢逆旨不聽,論罪當誅。雨下得太大了,風將船往別的地方吹,娘的痛叫得慘,血一直一直地流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姐姐趴船上,吩咐我去幫我娘,風雨太大我無法劃船,若是那時候找到大夫,我娘也就不會死了。”她嗚嗚地哭。
我想我對那些記憶,也是一片蒼白的。
可是我也知道我娘生出來我的時候,她就去了。
沒有太多的印象,隻是偶爾地從姐姐和娘的言語間得知的。
“娘說她活不下去了,她很累,她跟大姐姐說,她一個女人帶著二個孩子也是活不下去了,而且生下來的還是個女娃兒,如果是個男的她還有一些希望再回到杜府裏去的,她沒有這個能力去養活二個孩子。”
姐姐泣不成聲,哭了好一會。
溫潤的聲音淡然:“再接著說。”
於是姐姐便再說:“娘是不想再活了,娘說岸上的人都是官府的,叫大姐姐等她閉上了眼睛及把她扔下去,這樣別人不會再追殺她了,叫我把剛生下來的西泠抱給她親一親………娘連一個時辰也沒有熬過去就離開我們了,大姐姐帶著我們去了不太遠的地方,一直帶著我們長大,養著我們,大姐姐很辛苦,養傷的那段時間還要養著我們,西泠哭啊,我們沒有東西吃,大姐姐不顧身上的傷口總是去水裏摸魚來熬了給我們吃,從來沒有拋棄過我們,若說生我是娘,可是養著我長大,她何嚐又比我親娘差到哪兒去呢。她很聰明,很有辦法,日子過得好了一些,就要我們讀書寫字,說不能做一輩子山野之人。”
“皇上,求求你不要為難她,她真的好辛苦的,當初那些追殺她的人,都是官府的,聽說是皇上下的旨,後來聽說李檀哥哥已經死了,娘沒有挫傷,她抱著西泠到外麵去用一個耳環換了錢,讓街頭的人寫了一封信給一個莫離哥哥。”
這些事,我仿若是有些印象的。
當初小的時候也和孩子們一塊兒去聽那些說書的,關於京城運河死過二個人的事,也傳得轟烈。
因為一個是王孫貴族,一個是平民女子,居說那時鬧得很大,可是聽說的版本越來越多,就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的了。
現在想來,那傳說中李檀叔叔和平民百姓女子私奔讓人抓到鴛鴦雙死的事看來是假的,真可惜,這可是我喜歡的那個版本。
那死在運河裏的女人,就是我的親娘吧。
心微微地一痛,縱使沒有印象的娘,可是也會痛疼的。
耳邊有熱氣,日頭又熱了起來,我腦袋晃晃想甩走這些。
背後一個噴嚏,打得響亮清脆,嚇得我一跳,以及也驚嚇到了屋裏的人。
那窩在我背後偷聽的,不是那個皇太子又是誰?
“父皇。”偷聽的皇太子讓人抓到,也不會尷尬,而是穩定有禮地叫了一聲。
那皇上看到我們,臉上滑過一抹笑意:“進來吧。”
於是我們就進去,可恨,這會兒姐姐一定不會說以前的事了。
進了去坐著,皇上輕語地問我:“你娘還睡著麽?”
“睡得香呢。”我冷哼地看著他:“當年就是你下旨殺我娘和李檀叔叔的嗎?”如果是,不管你是不是皇上,我都會恨你的。
他搖頭:“我怎會殺她,她縱使傷我再深,我亦也不會傷她半分的。”
“父皇。”皇太子叫了一聲:“她是誰啊?”
“歆上,她是你娘,你親生的娘。”
“不是死了嗎?”他詫異地叫了出聲。
我怒:“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你才死了。”
他陰森一笑:“父皇,兒臣要她做侍女。”
想報複是不是,我冷哼:“我又不是你們宮裏的人,你想我做什麽就做什麽啊,你啊,趁早去做夢,趁現在還上午來著呢。”
“歆上,那你跟你娘說去。”皇上微微一笑,老奸巨滑得像隻大尾巴狐狸一樣。
我仰頭,十分得意地說:“我娘是不會把我給任何人的,你最好是死了這條心了,哦,皇上啊,你也別笑,現在看樣子是你要討好我娘來著呢,你知不知道我娘最疼我了,也聽我的話,皇上,我現在差個人給我洗小腳,一般人我還看不上,看你這皇太子一表人才,二眼抽風,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我願意委屈點。”
皇太子朝我一笑,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肩頭:“杜西泠是不是?”
“別隨便給我定個姓。”擱開他的手,卻弄不開,沒想到還有些力道啊。
姐姐在這裏,不能隨便使用暴力。
於是我使個眼色:“皇太子,我們出去走走。”
“好啊。”他爽快地應了。
於是我們雙雙出去,一出門我馬上就要去咬他的手,他馬上就手抓我的頭發,用力地一揪。
痛啊,我也不甘示弱,去抓他的頭發。
“咳咳。”後麵有假咳的聲音。
我們配合得倒還是好,他手又落我的肩頭,我仰頭天真地看著皇上笑:“皇太子說帶我去逛花園。”
“歆上,別欺負她。”
他笑得一個假啊:“父皇,兒臣怎麽會欺負她呢,這個新妹妹進宮,兒臣可喜歡著呢,帶她去花園裏走走,父皇啊,那個你畫了十年的人進宮了,父皇你還不快去陪著。”
“她是你娘。”皇上肅穆地說。
他卻笑,輕淡自若:“兒臣可沒有印象。”
我和他一到花園裏,就不顧形象地打了起來。
這廝比我年長,力氣比我大,可是我可是野孩子,什麽也不怕的,什麽架沒有打過,勝在戰場經驗足啊,不至於吃虧吃得大。
他抓我的頭發,我就抓他的臉。
他怒了,要綁我的手,我就踢他跨下,他雙膝合緊,將我腳給夾著:“這一招不是萬靈的。”
“嗬嗬,可是還有這一招呢。”一手過去,來個猴子偷桃。
他慘叫的聲音,驚飛了隱在花園裏休息的鳥兒。
我倆都讓人發現了,誰家的孩子誰家心疼啊,皇上是心疼他家的皇太子,但是並不責怪我,而是微帶著責備跟皇太子說:“朕怎生跟你說的,一回頭就去跟她打架。雖然你沒有母妃教你怎生做人,可是父皇也有跟你說過啊。”
我雖年紀小啊,可是這話我卻是聽出意思來了。
人家還邊說邊朝我娘看呢,存心是要讓我娘愧疚來著。
“去抄寫經書,沒把那些經書抄完三百翻,不許吃飯。”
“皇上英明。”我想朝他汪汪叫二聲。
我娘卻是板起了臉:“西泠,你還好意思說話。”
“娘啊,人家也受傷了。”手在地上擦破皮了。
她冷冷一笑:“娘什麽進候教你這些下流的招數了。”
“這何必教,跟著你自然就會了。”
這聲音把我和皇太子給震倒了,這會是皇上說的嗎?可是真的是啊,他眼裏還帶著笑意呢。
我娘抓狂:“李棲墨,你給我滾出去。”
“這是朕的宮。”
“西泠,你給娘去抄經書。”娘眼裏冒火氣了,看來是想和他鬥一場。
這樣也是好的,有火氣蹩在心裏多難受啊。
十年,一年是十二個月,十年是一百二十個月,一個月是三十天,我離開他很久很久了,久得讓我都覺得自已是白發蒼蒼了一樣。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離開他,可能永遠就看不到。
即使遠遠地離開,可是關於他的消息,我還是知道。
夜的涼意逐漸地加深,我坐在窗上晃著腳看著外麵吊著的紅燈籠,不管過了多少年,還是覺得這裏的紅燈籠點著是因為深宮太是寂寞了。
我仰頭張望,心裏好想哭。
那個別人口裏的皇太子就是我的兒子,可是他卻是不認識我,他看著我的眼神很是陌生。
我一生之中失去太多的東西了,無法去計算,可是我想我也得到很多。
因為我尋回了莫離,不至於讓我的人生在角落裏刻上一個傷悲的難受。
至於李棲墨,我真恨他。
我隻能說是緣份的深淺,李檀終是死了,這是不可避免的。
風掠起了發絲,打在臉上,有些疼痛。
小丫頭西泠一定睡著了,中午和歆上打架打累了,又罰她寫字了。
如果這個時候有些酒,那多好啊。
差不多的時候也要寫封信給莫離了,讓他知道我過得好,他就會安心。
我和他還是分開比較好,他說他要離開京城的時候,我笑著送他離開的,他是不想再拖累我和李棲墨,不想成為我感情裏的負擔。他以為我和李棲墨,總是會回去的。
一直以為,他很相信我曾經說過的話,那就是帝王燕的簽文,他走的時候跟我說,李棲墨那麽在乎那些事,一定是愛慘了我,不出半個月,他一定會回頭來找我的,讓我好好地等他,好好地活著。
我等了他一個月,他沒有來,可是我等來了殺機。
李檀暗裏回到京城,要帶我走,他說他收到消息,有人要殺我。
我當時還笑著跟他說,我不走,我要留在京城,我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而且上官家已經被查得很嚴。
上官家養的那些殺手,李棲墨怎會不控製呢。
所以我不擔心來著,李檀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多自信地跟他說:“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你不信,等著瞧。”
那時曬著太陽,身子多懶啊,就曬著太陽,看著院子裏的菜黃綠綠的,那是沒肥料呢,可是要是弄些什麽狗屎回來,那多臭啊。我討厭蚊子飛來飛去呢,反正菜種著,不過是為了讓院子多些顏色。
再不久,就會長大一些了,然後他來找我,我給他做一頓吃的。
我們還有多少的折騰呢,你要相信我,我會把心,把靈魂都給你的。
李檀說我有些傻,我歎息,如果一直很聰明,那就不好讓他糊弄了,迷糊糊地讓他寵著,那才好呢。
可是我等來了殺機,那旨意,那黃鍛子我多熟悉啊。
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真的要殺我。
公公帶著殺手來的,捧著三樣東西來,如果我抗旨,將我萬死不辭,匕首,白綾,毒藥。
好一個宮裏處死妃子和一些女人的工具,我怎麽有不知道。
可是現在擺在我的眼前,看得我心都冷了。
是皇上的聖旨,那個也是很熟悉的。
他要殺我,公公問我,要哪一件方式。
李檀什麽也不說,拉了我就跑。
那後麵的人追了上來,我們哪是這些侍衛的對手,隻有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可是背上的痛,讓我不得不相信,那真的是真的。
他要殺我,他要置我於死地,再也不顧了,再也不要了。
如我死了,他就再也不會為我腦筋半點了,最愛的被殺了,心永遠不會再痛了。
李檀為了護著我,身上挨的刀,那熱血濺在我的頭上,那是如此的痛啊。
我淚流滿麵,我叫他放棄我,可是他卻是不放,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要帶我逃離開。
我們一直跑,雨打在傷口上,才真的是痛,心裏的痛把所有的傷口都掩了下去。
逃到運河那兒,沒有路了,逃不走了,李檀卻笑著跟我說:“天愛,你諏水性,你能逃的,快逃,我擋後。”
“不要。”我大哭著叫。
“當初他派你來誘惑我,你說那時我受誘惑,那多好啊。縱使是死,也是可以抱著你的,天愛,你要逃,你要活著。”
我不敢下水啊,背上的傷很重,下水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力氣再能活下去。
一艘小船卻是靠近,那個大腹便便的女人我已經不認識了,可是她卻還認識我,李檀一喜,便叫她們救我一命。
扶了我上去,他卻不上來。
他伸手來摸我的臉:“天愛,要活著好嗎?我終是不相信他會這樣對你的,他對你好在乎的,天愛,我不相信,我怎麽也不肯相信。”
“你要走,不然我跟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想放。
他一手抹去臉上的血雨:“天愛,其實我不知道有人要殺你的,我回來,是因為有人給我算命,說我命不長久,就連這個月也不能過了,所以我想回到京城,偶爾得知你的消息,我回到京城就想看看你,原來是這樣的,我相信天命,天愛。”
“我不相信,打死我都不相信。”我暴怒地說著。
扯到了背上的傷口,那個痛啊,讓我差點腳都縮起來了。
“我相信,天愛,這就是命,注定我就過不了這個坎,算命的實在是準啊,說我命中有二個坎,當時在宮裏皇上沒有殺死我,但是我這個月的命劫,卻也是動了。”
我不相信,我不要去相信這些,都是安慰人的話,見鬼去。
可是他將船推走了,拿出了刀對抗著那些追上來的侍衛。
看一個人死,看一個人倒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比砍在我的身上,還要讓我痛啊。
有什麽比這樣還痛呢,為什麽就要我活著呢。
船上的她在生孩子,也痛得死去活來的。
感覺到世上的一切,都是這麽的悲傷,雨下得如此的大,像是天的眼淚,沒有盡力,一直下得個無力。
身體好冷,雨水漫進了船裏,竟然比我還暖和,可悲不。
那一刻我想,如果風雨將這小船工給顛覆了,那多好,所有人的痛苦都可以結束了。
哇哇的哭聲,讓我迷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遙若大聲地哭著,年幼的她不知要怎麽辦,到處都是血,她的娘似乎不有回天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