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二早上,月臻開始吐,依著症狀而言,她這個算比較厲害的類型,吐完了,剛躺下,就聽外間屋的門響,月臻撐著身子道:“沒聽見我話啊,都不許進來,誰也不許,滾。”
“你叫誰滾呢?”月臻一愣,看向來人,半晌兒方道:“你怎來了?”
南宮卿燝哼了一聲:“我再不來,你的命就沒了。”著抱起她往外走,月臻急忙道:“我這病可過人,回頭過給你,可就是兩條命。”
南宮卿燝低頭看她:“我都不怕,你怕什麽,還是,你怕跟我一起死?”
月臻忽覺胃裏一翻,嘔一聲吐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看向他,卻發現,他並無任何厭憎之色,眼底流瀉出的反而是心疼和擔心。
月臻忍不住心裏一軟,或許自己真快死了,她竟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好,好到她胸腔裏那顆心都不覺撲騰起來……
韋莊的菩薩蠻:“春水碧於,畫船聽雨眠。”
月臻覺得這聽雨樓便有幾分這樣的意境,這裏是南宮卿燝杭州的別院,她住的這個聽雨樓臨著西湖,隻一推開窗,便是水光瀲灩碧荷團團,尤其一落雨,靠在窗前的軟榻上,聽著窗外點點滴滴的落雨聲,讓人無端生出幾分惆悵。
如果不是病的要死了,這樣意境很美,雨時候,新雨打碧荷,大珠珠落玉盤,雨大時,又仿佛千軍萬馬呼嘯而來,在這自成一統的樓裏聽雨,哪裏還想的起俗世的紛紛擾擾,有時候,月臻會想,若是能在這個樓裏死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在這裏她什麽都不用想,不用管,什麽餘家,慶福堂,藥號,買賣,這些都跟她再無幹係,隻有這個樓,還有樓外的滴滴答答的雨聲。
忽的珠簾叮當,月臻沒回頭,知道是南宮卿燝,他已經陪自己在這裏住了十,她沒死,但也沒好,南宮卿燝是帶著她師傅王子正來的,她師傅一來就進了慶福堂後頭的院,跟安子和一起開始研究治療這次瘟疫的藥,目前還沒有成功,如果成功了,恐怕自己第一個就會知道。
她不知道杭州城,甚至,江南已經有多少人死於這場瘟疫,想來是個文數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樣的好運,還能住在臨著西湖的樓裏。
南宮卿燝端了藥進來,看到閉著眼靠在榻上毫無精神的月臻,不出心疼,以前自己總想,要是有一,她安生的待在自己身邊兒,哪兒都不去該多好,可她真這樣了,他又看不下去,短短十,她整整瘦下去了兩圈兒,靠在哪兒纖細瘦弱,可憐非常。
南宮卿燝走過來,托盤放到一邊兒的幾上,把藥碗拿在手裏,用勺子攪了攪舀一勺藥汁兒吹了吹送到她嘴邊兒上:“吃藥了。”
月臻睜開眼,看到眼前的藥碗就一陣陣翻心,即使還沒喝呢,那又苦又澀的味道瞬間就占據了她的味蕾,她都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藥湯子,她推開他的手:“喝了也沒用,我不想喝。”
南宮卿燝皺眉看著她:“不許任性。”
月臻忽覺心煩,勉強撐著坐起來:“南宮卿燝你跟我什麽關係都沒有,你大可以不用管我,你就丟下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是死是活都是我餘月臻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南宮卿燝臉色一沉:“你的命是我的,忘了嗎,登州府外的山洞裏,從我救下你那一刻,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所以,你自己沒有權利決定,喝藥。”
月臻跟他對視良久,歎道:“南宮卿燝,你我都知道,這藥喝了也沒用。”
“你怎麽知道沒用?這是王子正跟安子和新開的藥.”月臻搖搖頭:“哪不是新藥,我不想吃,不要吃,是死是活是我的命,我認了,南宮卿燝你放過我吧,我不想吃了吐,吐了再吃,你給我一點兒最基本的尊嚴好不好,或者,你可以把我送回慶福堂去。“
“月臻,你沒有資格死,你死了,你餘家的慶福堂怎麽辦,交給你大姐,你覺得,以你姐的性格能守得住嗎,交給你弟弟,你弟弟才八歲,就算你想得開,不打算理會這些,想想你慶福堂有多少鋪子,多少夥計,這些饒家有多少,你一死倒是解脫了,他們怎麽辦,如果你是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出來管慶福堂,當初慶福堂關了門,才八家鋪子,還不到一百個夥計,現在呢,餘月臻,你撲騰了這麽大的一個局麵,現在你想撒手不管了,你讓這些人怎麽辦。”
月臻苦笑一聲:“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嗎,南宮卿燝,你真討厭,知不知道,真討厭……”
南宮卿燝目光一柔,點點頭:“我知道,你討厭我,你恨不能我離你遠遠的,你費盡心思想跟我劃清界限,但已經晚了,既然當初你走進了四通當,就是我的了月臻,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你是我的,不管你怎麽掙紮都沒用,我不會放過你,所以,隻要我不點頭你就不許死,乖,把藥喝了,你上次不是我琴彈得好嗎,一會兒我給你彈好不好,你要聽什麽,蕉窗夜雨如何,正應今兒的雨景。”
月臻愣愣看著他:“南宮卿燝,你……”
“喝藥。”南宮卿燝把勺子送到她嘴裏堵住她要的話,那苦巴巴的滋味順著喉嚨下去,月臻忽然覺得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喝了,一勺一勺直到整碗都喝下去,南宮卿燝塞了個梅子在她嘴裏,摸了摸她的頭站起來,月臻忽覺不舍,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你,你去哪兒?”
南宮卿燝笑了一聲:“不是聽我彈琴嗎?”
月臻搖搖頭:“我不想聽琴。”過了會兒呐呐的道:“南宮卿燝,剛才對不起,我隻是心裏煩……”
南宮卿燝給她蓋上錦被,摸了摸她的額頭:“睡吧。”月臻忽覺困倦,緩緩閉上眼,南宮卿燝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睡熟了,才低聲吩咐:“讓安子和上來吧。”
婆子在外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安子和上來,南宮卿燝低聲道:“昨兒夜裏拉了三回,比前夜少了一回,今兒一早吃了半碗米粥,吐了一回,你過不讓用參,也隻吃了這些,剛吃了藥卻沒嘔出來,瞧著倒安穩了許多,你過來瞧瞧她的脈可有起色?”
安子和躬身應了,過來瞧脈,不多時起身,剛要,南宮卿燝抬手止住,把月臻的手腕放回被中,走了出去才問:“如何?”
安子和點點頭:“今兒這藥比之前的添了蒲公英,薑半夏,大公子的病重些,這個方子用在鋪子裏的夥計身上,已頗見起色,若明日公子不再有吐瀉的症狀,這藥就對症了,配著紫金丹吃上三日,許就差不多見好了。”
南宮卿燝鬆了口一氣:“你去吧。”
安子和望了裏頭一眼,低聲道:“常誌讓我問王爺,慶福堂的藥還送嗎?”
南宮卿燝道:“若她好著,想來也會送,接著送吧。”
安子和道:“若送,的建議別送逍遙散,那藥雖對症瘟病,卻這次的瘟疫不一樣,倒是紫金丹,對症。”
南宮卿燝道:“你讓常誌瞧著辦吧,若人手不夠,讓許貴兒去四通當裏找人。”安子和應著去了。
月臻這一覺直睡到了落晚方醒,一醒過來就聽見叮唚琴聲從湘簾外傳來,月臻閉上眼聽了一會兒,正是蕉窗夜雨,不一會兒琴聲隱去,珠簾輕響,南宮卿燝進來,執起案頭的琉璃燈,略湊近見她睜著眼,不禁一愣道:“醒了,覺著如何?”著,放下燈扶她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