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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試探

  李管家將月臻帶到了杏林堂後院的一個香堂裏,那是李家祠堂,守著後頭的藥庫,仿佛守著寶貝的看門人,李家的祖宗一代一代傳下來,人埋進了赤戎城外的祖墳,牌位都擺在這裏。


  李管家從牌位後麵請出一個老舊的匣子,然後跪在地上道:“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若照李家規矩,傳男不傳女,如今我李家卻再無可立之男,李家不肖子孫李文豐不能眼睜睜看著李家百年的家業毀於一旦,故此,事急從權,今日要破了祖宗規矩,把李家祖傳的醫書,傳於白夫人,還望列祖列宗明鑒。”


  著從腰上拿出一串鑰匙把那匣子打開,竟然有五層,最裏頭一層拿出兩本發黃的書,捧在手裏,站了起來:“夫人。”


  月臻知意跪在地上,剛要接,李管家卻道:“夫人若接這書,需當著李家祖宗立個誓,便將來李家的醫書秘方也絕不傳於外姓之人。”


  月臻對這些嗤之以鼻,就算她發了毒誓,將來傳給外姓人,李家這些死的透透的老祖宗,還能從棺材裏爬出來來追殺她不成?

  “夫人?”李管家見她不言語,喚了她一聲,月臻回神,對著上頭的牌位一個頭磕了下去:“秦月臻在此立誓,絕不傳於外姓之人。”


  李管家何嚐不明白這個理兒,不過李管家有他自己的打算,李家斷了香火,夫人這麽剛強的秉性,故此,夫人以後一定會將李家的醫術傳給少爺,其實在白家這麽多年,夫人老爺待他好,他是真的已將白家當成是自己家。


  月臻哪知道李管家的打算,磕頭接了書,出祠堂回了書房,翻開看了看,頭更疼,年代久遠,這些書已經舊的不成樣子,有些地方字跡都模糊了,若是能謄抄一本新的就好了。


  不過,她抬頭看了眼守著門如臨大敵的李管家,估計自己這想法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月臻看了一會兒,便讓李管家收了起來,這種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自己又是個完全的外行,倒是先把那些藥弄清楚,再來看醫。


  她也沒指望自己學成個神醫,能一知半解就成,至少得能唬人,一個開藥鋪的站出去,若連藥都認不全,豈不讓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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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病還真不是普通的嚴重哪。”晏計喃喃道。“你……你……”白慕喘息著連一句話也不上來。“別話!”晏計吩咐,隨即站起來將藥箱放在桌上,然後開始四處找著東西。“咦,我的箱子呢?他們到底拿進來沒有?放哪兒去了……啊,怎麽給塞在這兒!”晏計在櫃前找到自己的東西,仔細察看數個箱子上的記號,然後挑出其中一個拿到八仙桌上打開,從裏麵的瓶瓶罐罐中拿起最大的那一瓶,倒出一顆淡金色龍眼大般的藥丸。


  晏計遞給他。“哪,趕快吃下去。”白慕狐疑地看著藥丸。晏計翻了翻眼,“你就要死了,就算這個是毒藥,對你也沒什麽兩樣了不是?橫豎都是個死字嘛!”晏計不耐煩地。白慕苦笑一下,抖著手接過去塞進嘴裏。


  看著他嚼了嚼吞進去,晏計又從他後麵往前推。“坐前頭一點,讓些位置給我。”有了足夠的位置,晏計便盤膝坐好,雙掌抵在他背後。“我運功讓藥效快一些散開,順便幫你活絡一下血氣。”


  白慕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但是他決定由著晏計來,因為從晏計掌心中傳來的熱流,不知怎麽地,就是讓他的胸口舒暢了些。


  晏計收回雙掌,依舊闔著眼讓內力運行一周後才睜眼站起來。“現在臉色可不好看多了。“晏計滿意地道。白慕滿臉驚詫地捂著不再氣悶的胸口。“你……你怎麽能……”他幾乎有點不能習慣正常的呼吸了!晏計沒答腔,逕自繼續翻找藥箱。“你……能治好我的病嗎?”


  白慕滿懷希望的問。


  過去多少大夫來看過,卻從來沒人能像晏計一樣,塞他顆藥,讓他靜坐片刻便得以舒緩痛苦的症狀。“你這病是後的,擅這麽重,怕是沒得根治了,除非能夠血胎換骨……”晏計瞟他一眼。“我想就算華陀再世也無法幫你吧?”極度失望地垮下了臉,白慕頹然呆坐。晏計拿著另一瓶藥,拉了張凳子在床邊坐下,有趣地打量那張沮喪的臉孔。


  “怎麽臉拉得這麽長啊?虧你長得這麽俊俏,我心裏正樂著,你卻把好好一張臉給扯歪了!”晏計甜甜一笑。“雖沒得根治,卻也還是能舒緩病情、減輕症狀啊。要是好好調理,雖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活蹦亂跳的,也能過一些平靜的正常生活。”那張蒼白俊美的臉孔再度燃起希冀的光芒。把手上的藥瓶遞給他,晏計交代著,“這是雪蓮補丹,記得每清晨起床立刻服一顆,但這隻是能盡量抑止病情的發作,要改善病情、防止惡化,還得另外每日煎藥按時服下,還有你身上的不是毒,應該是蠱……”


  晏計沉思了會兒。


  “我再教你一套以養生為主的內丹心法,每日勤加練習,剛開始隻要運息貫通任、督二脈的周即可。等到你能內氣貫通奇經八脈、周流全身,這便是達到精氣神合而為一的大周心法要領了。”


  晏計抬眼俏皮一笑。“我容先生,到那時,隻要不太勉強自己,你大概什麽事都做得了!”白慕極想信又不太敢信地盯著晏計,一張臉又皺眉又興奮的怪異至極。


  瞧著他那滑稽的表情,晏計不禁失聲笑了出來。“你不會是為了感激我,才弄出這麽副德行逼我笑的吧?告訴你,先別高心太早,要想調理到我的境界可得花上一段時閱才行哪!”


  “十年嗎?”白慕淡淡地。


  刀山火海都躺過來了,十年算什麽?更何況他原是再活不過一個月了,所有大夫都這麽。現在他卻告訴他會有再活下去的機會,而且活得更好。


  “噗哧!”晏計又失笑。“十年?太誇張了吧?兩、三年就太多了,如果你能乖乖聽話,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快一點的話……嗯……一年吧,一年後你就幾乎能正常的生活了,當然,還是有些忌諱的事兒要避著點兒,我過,我隻能改善而不能根治你的病。”白慕沒有出聲,他已經不出話來了!望著晏計找著硯墨毛筆在桌上擺著,白慕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輕咳兩聲,蒼白的雙頰浮起兩抹淡紅。“我如還想再要一個孩子?”從側麵看過去,晏計的耳根,頸子全紅了,白慕承認自己是有有點故意試探他是否對月臻還有意思。晏計兀自低頭磨著墨,低聲咕噥了一句,“現在不成。”


  現在不成,那就是將來可以了?”


  “炙甘草三錢,大棗三粒……”晏計漫不經心地回答。


  “麥門冬四……不,五錢,阿膠兩錢……”晏計邊念邊振筆寫下。晏計簡潔地回答道。“容先生……”


  “我叫白慕,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白慕微笑著。“白慕……”晏計咬著毛筆杆尾端思索。“明兒個你最好讓人帶我去藥鋪子,我要……”“毋需舍近求違。”白慕搖頭道。“府中就有藥庫,裏頭的藥材怕是比藥鋪子加起來還齊全。”晏計意外地揚了揚眉,“藥庫?”旋即又恍然道:“家中有你這麽個藥罐子,不備個藥庫怎麽成?”吹幹了藥單子,晏計又回到床前凳子上坐著。


  “我想……”晏計沉吟著。“我想在你的身子骨還未穩定以前,暫時不要讓人知道你在複原當中,有沒有辦法?”白慕訝異地凝住晏計那雙清澈了悟一切的眼眸良久。


  從書房出來廳室,李管家回身握著晏計的手,眼眶又紅又濕。


  “晏大夫,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晏計緊緊回握。“管家,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家夫人,這就是我晏計應該做的,你家老爺是我的病人,自然應該設法將他調治好身子。”李管家眼帶希冀之色望著他。“晏大夫,你真的能治我家老爺嗎?”


  “管家,你家老爺那是傷及了皮膚,還有蠱毒,根治不聊,可我能控製他的病情,隻要調理得當,往後他也是能像當人一般生活,或許有些事兒要注意防範,但正常生活起居是絕對沒問題的。”


  “那就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李管家喃喃道,隨即又凝目問道。李管家拉著他坐到圈交椅上。“來,告訴我,你需要多久時間?”


  “至少要半年,那時候他的狀況應該會很穩定了,雖然還不是最好的程度,可至少不會既動彈不得,也不能承受任何一點情緒上的波動了。”


  “那……要達到最佳的身體狀況要多久?”李管家又問。晏計毫不猶豫地回答,“至少要一年,而且當中不能有任何差錯。”


  “差錯?”


  “嚴重發病。”晏計的態度極為認真嚴肅。“輕微發作較無所謂,但絕不能讓他嚴重發作,倘若是嚴重發作就得多耗上半年了,最重要的是任何一次嚴重發作都可能導致死亡。”


  “我明白了。”李管家點頭。晏計意有所指地:“所以這外頭……”


  “我知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來騷擾的。”李管家承諾。石榴院中在後頭尚有廚房可供煮食,一應俱全的藥材、菜肉、水果和必用品也全是開隸子交給李管家去張羅,白慕夫妻倆和四個婢女是不出園一步的,而白慕就在晏大夫心無旁鶩的調治之下日見起色。每三針灸一次,一兩次不同的藥湯,早晚服藥後便運功調息數周,固定的散步,適量的運動,再加上少鹽少糖的均衡營養食物,僅隻兩個多月後,白慕的臉色或許依然過於蒼白,但已近乎正常,雙頰亦是豐可見,眼神頗為清澈有神。沿著石榴院中主樓樓廊走到盡頭,便可進入秋山峰巔,那是一座假山,石色近土紅色,隻此一色便生秋意。而這座山的得體,還在於它和主峰以外的配峰相呼應,在於它山勢脈絡的連貫。


  除夕夜晚,一身白儒衫的白慕從書齋裏慢慢走出來,他在前廊上停住了腳步,仰起頭看著明亮珓潔的月兒。“去年這時候我是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他歎息。“我還以為那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次的除夕了。”


  月臻輕笑。“行了,相公,有什麽怨歎的,先坐下來再繼續撈叨吧。”在林前,她備了張坐榻,要是他累了也可以躺下來。白慕有趣地瞧著月臻和婢女忙著在搬出來的案桌上擺滿了各式瓜果,有的雕成金魚、花朵,甚至還有雕成一座樓台殿閣的瓜。這是除夕的習俗,請品評她們的巧手與烹調手藝。然後月臻把一碗豆腐腦往白慕手上一塞,幾個女孩們各自搬張矮凳子圍著他坐著並拿起針線預備,十隻眼睛一起瞪著他。


  幹麽?白慕與她們茫然對規了片刻,隨即啊了一聲。


  他忙輕叫,“穿針!”一聲令下,女孩們忙低下頭開始向針眼穿線。一忽爾後,月臻首先叫起來。“我好了!”


  “我也好了!”翠也叫著,然後是春梅、春桃,百合。“還是少奶奶厲害。”翠不忘捧一句,橫豎不用花錢。她下巴一抬,“那當然,”月臻得意洋洋地。“我可是練習好久!”這是除夕的習俗,誰能最快穿針引線,誰就能得著好運。他望著笑鬧不已的女孩們,當中最美、最可愛的那一個就是他的妻子。


  他闔上雙眼。我愛你。


  輕籲一口氣,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被不知何時跑來路在他身前的月臻嚇了一大跳。她雙手撐著下巴,黑黝黝的雙眸閃閃發亮。“相公,我發現,如果不是你現在體弱多病,你的屁股後麵一定追著一大串姑娘家。”白慕失笑。


  “有這一麽?”她正經地點著頭。“雖瘦弱單薄了些,卻更顯得飄逸非凡,臉色也是稍嫌蒼白零,可再過些日子就會有更大的改變了,五官斯文俊俏,英秀之氣隱現眉宇之間。”白慕聞言攢緊了眉。“有你這麽誇自己相公的嗎?”月臻聳聳肩:“相公,你身子還未完全康複,這段時間還要往返西涼與赤戎城之間,身體吃得消嗎?需要我陪你去嗎?”


  “我的容二少爺,你哪裏有空,你現在比我還忙呢。”


  見他沒同意,月臻也沒再下去,輕輕將頭靠在他肩頭,“這樣靠著你真好。”


  “月臻,你想一直留在赤戎城嗎?”


  “我們要去哪裏嗎?”


  “我就是問問,你想一直在這裏嗎?”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月臻覺得他似乎隱藏了什麽,但卻不敢確定,“相公,我知道白家還未翻案,你心裏一定是很難受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給白家翻案,我回去找秦南,問她白家案的進展如何。”白慕隻是搖頭,不過月臻沒看見,白家那案,他早就不在意了。


  白慕默默注視著妻子變幻莫測的矛盾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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