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懺悔
1976年7月1日星期三氣陰
7月8日這樣一,我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就像是一場噩夢,醒來以後全然不知夢在何處一樣。亮了,雨還在下,大地還在抖,地聲的隆隆聲還不時地從遠處傳來,給人心驚肉跳的感覺。仰望空,是那樣的陰沉,烏雲密布,似乎已經壓在了頭頂,俯瞰大地,房屋倒了,大地裂了,通往遠處的公路上,有無數處一條條可以伸進拳頭的大裂子,我孤苦無依了,我的心被惡魔掏空了,我站在那裏用無神的雙眼看著遠方,我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了,我為啥要活著?我為啥要奮鬥,不就是為了我愛的人嗎,不就是為了愛我的人嗎?如今,我愛的人走了,已經走得很遠很遠的了,愛我的人也走了,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她才僅僅6歲呀!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啊!我的心裏是那樣的空,我的兩腿是那樣的抖,我恨不得也馬上倒下來,恨不得也馬上咽下這口氣,但是我辦不到,也不太可能。我的明在哪裏,我的精神支柱在哪裏,我繼續活下去的意義在哪裏呢!我該怎麽辦?此時此刻,我叫不應,呼地地不靈!
左鄰右舍的叔叔大爺們都各自回家了,有的去清理廢墟,有的在旁邊搭蓋防震的棚子,或者用玉米秸稈,或者用油氈葦席,大哥在地震的一刹那,突然起身往門外跑的時候,嘴唇不料被門框創裂了,仍在不斷地流著血。蹦吃飯了,喝水都有困難。我要守護著我的愛妻和我的姑娘,還要照顧我的大哥,攙扶著他進進出出,給他的傷痕抹藥,大哥本來就是慢性子的人,家中發生了這樣大的災難,他就更加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幹些啥,這時的,真的叫暗無日,逼得我走投無路了。
記不得是什麽時間,前排房子住的董家大叔來了,過來也是心情非常沉重,不停地地勸導我,讓我一定要想開點,一定要挺過這一關。他:我們活下來的還是要活下去呀,還得要向前奔呀,誰也不能跟了去。你還很年輕,今後的路還很長呢。董大叔三拽兩拽,就把我和大哥拽到了他家的窩棚裏,他們老兩口非常的熱心,又是給我們端飯,又是給熬湯,我這時哪裏還能吃飯?哪裏還有胃口啊!我已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了。我心中的已經塌了,我的精神支柱也坍塌了。
聽,大嫂的腰在娘家也被砸傷了,砸得挺重。當就跟隨縣裏的救災車送往廊坊醫院救治,老妹妹一聲不響地跟去陪護。大哥的嘴被撕裂了流血不止,已經不能張口吃飯。我就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還要照料大哥,給他用勺喂水喂飯,我們身上穿的衣服沒有及時刨除來,我們的鞋子也不知道埋到了哪裏,這一,前來看望我們哥倆的鄉親們很多,張大媽送來一條褲,李大嬸拿來一雙鞋,給我們送飯的就更多了,我們除了用無光的眼神送去感激之情,無法用語言表達當時的心情,我們哥倆似乎餓了一不吃不喝,我們哪裏能吃下飯去呀。
色將黑下來的時候,本家大哥誌和過來了。他底下頭鑽進棚子裏,把我這弟弟緊緊摟在懷裏,和藹地:二弟呀,你聽大哥的。這受災的又不是咱一家,整個唐山和豐南地區,據遇難的已經有0萬人了,很多人家都全家一起走了,受傷的就不計其數了。你這樣也不是事啊,你把自己糟踐了又能怎樣?
大哥告訴我,地震發生後不久,唐山政府就下達了緊急通知,要求各地的遇難者當必須掩埋,以防造成次生災害。大哥告訴我:“我怕你心裏太難過,就沒來找你。中午我就和三叔把二嬸和閨女掩埋了”。大哥:娘兩個都在大河墊的樹林邊,明有時間,他在陪你去看看。我聽完大哥的話,似懂非懂,什麽也沒,隻是兩隻眼毫無目的地看著屋頂。我知道了,寶芬走了,她已經走遠了。她是用睡覺時的被子裹著,用門板抬走的;我那可愛的姑娘也走了,是和她媽媽一起走的,她陪伴在媽媽的身邊,她是用一條毛巾被裹著走的,她們走的是那樣的匆忙,行囊又是那樣的簡陋,我除了悲恫欲絕,我還能什麽呢!我是該感謝我的大哥和三叔,還是該恨他們呢,我的感情麻木了,理智麻木了,我傻了,我什麽也不知道了。
一夜沒睡,又似睡非睡,朦朦朧朧。第二還沒亮,我就起來了,這時的頭腦好像清醒了許多。我從棚子中走出來,邁過高哇不平的廢墟,見到了我們那四間土坯房,昨晚上,還是好好的土坯房,還是幸福的一家人,如今瞬間就被夷為一片平地了。昨晚上,還歡蹦亂跳的芬和女兒,今突然就地兩隔了!房倒屋塌,家破人亡的慘景,好讓我目不忍睹。我幾乎要窒息的心,被壓抑的好沉好重。我在廢墟中,忽而見到了芬經常穿的那件紅色外衣,還有一件沾滿泥土的背心,我像發瘋了死的跪在地上,手捧愛妻的遺物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向芬懺悔:”芬,我對不住你,我對不起你,我應該早早地把你接走,早早地搬到廠裏去!你能原諒我嗎,你快,你可以原諒我嗎“?芬今年才6歲,幸福的日子剛剛開始,“你為啥走的那麽急,走得那麽快,為什麽一句話不就永別了”?
一個大男人的哭聲,是發自靈魂深處痛苦的釋放,這樣的哭聲,會征服或打動所有人的心,令旁人產生同情感悲慟感,跟著一起傷心,隨著一起落淚。我那不顧一切的悲號,很快引來四鄰的大爹大媽們,他們也跟著我一起哭,跟著我一起傷心落淚。這個:“二友,還是得想開些呀,又不是我們一家有難”!那個:“他二叔,你也要保重自己,你就是哭病了,哭倒了,人也不能死而複生啊”。
這早晨,我感覺自己的眼淚已經哭幹了,再也哭不出聲音來了,悲憤而鬱悶的心裏這樣一哭,好受了許多,也輕鬆了許多。
我知道芬是多麽愛我,多麽愛這個家,她多麽熱愛生活!在我們結婚不久的一個晚上,她曾跟我開玩笑,:心裏還想著那個老情人嗎?我當時一愣。什麽情人,我哪裏有情人?她哈哈大笑了。這時,我也明白了。
我問她: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她:我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不知道我在農場有親戚,你不知道在你們九連就有我親戚吧。
她這樣一,我全明白了。這些,一定是九連內部人透露出去的。要不,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呢。
芬:我的哥嫂也讓我再考慮考慮,我”考慮啥,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看準的人錯不了“!
廠裏幾位領導來看我,慰問我,也有不少的工友,對我的遭遇表示極大的同情。我不能這樣沉浸在悲慟之中了,我要上班,我要振作,我要轉移思想,我要和同誌們一道去抗震救災,盡快地重建家園。
地震後的第三下午,我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廠裏,回到已經坍塌的食堂。整個煉油廠也和唐山市區一樣,房倒屋塌,滿目瘡痍了。車間外,公路邊到處都是新搭建的簡易房,隨處可見風雨飄搖的防震棚。完整的車間已經很少見了,隆隆的機器聲不再響了,廠區來往的車輛寥寥無幾了。一個蒸蒸日上,熱火朝的石化企業,就這樣在地球上瞬間消失了,起碼是元氣大傷了。
食堂的管理室,如今也不存在了,嶽:管理員的命就是大,那晚要是不回家,在廠裏肯定要遇難。我看了一下被砸穿的床鋪,那是一根苦土檁砸下來了,直立著狠狠地砸在了床鋪的中間,竟然把鋪上的草甸子都砸穿了。
入夜,我和三五個工友住在一起,住在他們臨時搭建的地震棚裏,躺在床上,大家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香。但是我卻不能,這兩悲慘的情景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放著,思前想後好不傷心,心中悲恫的陰影總是揮之不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芬是非常有情商的姑娘,特別的知情達理。就在地震前的幾,她和我商量,想回娘家去住幾,我可以呀,等我啥時有車了,就去送你們。但就在這時,在陝西當兵的弟弟來信了,這兩就要回鄉探家。芬,既然四叔馬上要回來,我走了也不太合適,我們看看四叔以後再走也不遲。假設,沒有這樣一個插曲,她真的回娘家了,她就會躲過一劫,就會幸免於難了。
我想,假設我不是當食堂管理員,而是在車間上三班,就不會這麽忙,假設,我早點把房子建好或給芬租好,假設,我們不是住在老家,芬和閨女就可能啥事沒有!我們就可以永遠地幸福生活在一起。然而,生活中有假設嗎?現實中有假設嗎!
就在我進入似睡非睡之時,在那朦朦朧朧之中,我覺得芬一下子掙脫了我的懷抱,迅速地向著房頂飛跑了,向著空中飛跑了。她飛的速度特別快,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急得我不知所錯,失聲高喊:“別走!你不要走啊”!喊著喊著,急得我哭了!
在這聲聲呼喊中,就在我醒來的一瞬間,我真的痛哭了。一行行熱淚噴湧而下,很快沾濕了臉頰,濕透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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