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吃了原告吃被告
在眾人的注視和指責之下,張之洞的臉色越來越尷尬,先歎了一聲,再說:“數年前,我也想在湖北建紗廠,就用官款購買了五萬釘紗機,但是買回來之後發現條件不成熟,便擱置在了上海倉庫,三四年未用,官款有個窟窿難填,恰巧聽張謇和盛宣懷在集股辦紗廠,便找劉大人牽線,以機器折款入了他們兩家的股!”
本以為張之洞這樣解釋清楚,就能得到大家的理解,聲音剛落,就被李鴻章嘲笑道:“原來你是這樣的清流呀,你是清自己而濁別人呀!”
愛麗絲說道:“雖然你的官款窟窿是填平了,但是你轉移到人家那裏去了,你這紡機根本不能用!你的錯卻要讓別人承擔,說得通嗎?”
張謇和盛宣懷更是苦著臉說:“問題是這些東西不能用,又占那麽大股,其他股東都因此想要退股,你是總督大人,我們一向你說讓你退股,你就以官威相壓!”
他們說話之時,江文遠江文遠則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釘織機上,轉著圈研究多番之後,說道:“這也不是……”
剛說到這裏,卻被愛麗絲拉了一把,對他道:“你先別說話!“
江文遠說:“怎麽了?”
愛麗絲說:“沒有什麽?就是你先別說話!”自然是他在愛麗絲又看到了好商機,如果現在江文遠就出手給他們改造好,那也就是免費幫忙,但是等他們再發酵一下,結果也就不同了。
果然,先是李鴻章說了一句:“真是世道變了,濁流也能變成清流,一心坑人的人也說自己是清流,這也太荒唐了吧!”
劉坤一也說:“不行,張大人可要給人家退股,否則,我的一生名譽也被你毀了!”
張之洞為難道:“可是……可是給他們退了股,我那五十萬兩的官款窟窿可就沒有辦法填了!”
張謇和盛宣懷苦著臉說:“但是這樣我們的紗廠也就散了呀,幾年來都沒有生產,現在其他股東都要退股!”
劉坤一還想出言再勸,卻被李鴻章攔住:“說那麽多幹嘛,參他!登報!讓朝庭和世人都看看他的清流本色!”
張之洞又對李鴻章和劉坤一連連作揖:“兩位大人,兩位大人,一定要手下留情呀……”
愛麗絲眼見時機成熟,說道:“我倒有個方法!”
張之洞似是看到救命稻草,看向愛麗絲的眼光都像是一根繩子一般,想要牢牢抓住對方:“愛麗絲姑娘請說!”
愛麗絲卻沒有急於說出,而是搖了搖頭,歎了一聲:“唉!”
急得張之洞直跺腳:“你說呀!”
愛麗絲仍然沒有說出,再歎一聲:“唉!”
急得張之洞原地轉了一圈:“到底是什麽方法嘛!”
眼見把張之洞調得如此急切,愛麗絲又說:“我這個方法隻是減損,並不是止損!”
“什麽減損止損的?”張之洞又叫道。
愛麗絲說:“所謂減損,就是讓你們減少損失,所謂止損,就是讓你們停止損失!”
聽到愛麗絲這樣的說話,又見她這樣的神情,江文遠就已經斷定,這個洋妞又要坑人了,之所以她不讓我說話,就是好現在她坑人。
雖然江文遠不喜歡她坑人的伎倆,但是想到她坑來的好處也都是為了清幫,而且這個張之洞忒也該坑,便靜靜看著沒有說話。
愛麗絲接著說:“我的辦法呢,就是由我們清幫重新設計,把這些舊織機拆了,隻用它的部分零件,由我們再湊出一部分零件,組裝成新的織機,這樣,將就著能用,你們雙方也都能過得去……”
剛說到這裏,張之洞就叫了起來:“這樣好呀!”
愛麗絲連忙向外推手阻止,接著再說:“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們清幫這麽忙,都停下手裏的活來幫你們,自然也不能白幫是不是?”
張之洞就怕張謇和盛宣懷讓自己退股,連忙點頭:“行行行!你們要多少錢,我出!”
愛麗絲說:“錢我們也是不要的,你畢竟是一方大員,我們還是要給這個麵子的!”
張之洞臉上一喜。
又聽到愛麗說:“但是呢,我們想入你張大人的勞務股!”
張之洞收住臉上笑容:“勞務股?”
愛麗絲解釋道:“現在這紗機要退股,它就還是你的機器,現在我們要給你修機器,雖然不要你的錢,但你也要給我們些好處呀,對不對?”
見愛麗絲說得在理,張之洞點了點頭。
愛麗絲又說:“我聽說你們的漢陽鐵廠,湖北槍炮廠、大冶礦廠等等企業也都變成官督商辦了,我們不要多,就在你張總督旗下的所有企業占百分之五的股份!”
張之洞登時把臉沉下來了,雖說百分之五不多,但是自己名下所有的企業都被他們入股,那就太多了。
雖然張之洞不喜財務,但對於這一點還是明白的。
“而且我們的股員還要入董事會!”愛麗絲又補充了一條。
張之洞解釋道:“你們這也太獅子大張口吧?股份都早已經是定好的,而且董事會隨意加股員進去,其他股東也不會同意!”
愛麗絲搖了搖頭:“那就沒有辦法了,我們還是各忙各的吧!”
張之洞又急起來:“別!別呀!”現在這些紗機型號都已經被廠家停產了,零件都找不到,除了江文遠,其他人還真的修不好。
如果他不管,這兩人還要找自己退股。
想了一下,張之洞說道:“好,那我就活動一下,和其他的股東通融通融,就按你說的條件辦!”
“好!那我們就開始簽合同!就在這長亭內簽吧!”愛麗絲說著,便已經往長碼頭邊的長亭內的長椅上坐下,開始起草協議。
其實,因為那時的打字機還沒有被普遍應用,無論是中國還是西洋,協議也都是手寫的。
張之洞有求於對方,沒有辦法,也隻得走入,看了一下合同條款,雖然極為心疼,卻也無法,隻得在上麵簽字。
這一份合同,愛麗絲並沒有直接自己簽字,而是讓江文遠簽,因為這份協議極為重要,他是清幫總領幫,自然要屬他的大名。
收起合同,愛麗絲又向張謇和盛宣懷擺手:“你們兩個也過來!”
待張謇和盛宣懷都走過來,愛麗絲又說:“這紗機改造好之後,是給你們用的,你們也不能讓我們白白出力,對不對?”
還沒待張謇和盛宣懷說話,張之洞先把眼睛瞪大:“這不對呀,你這是吃了原告吃被告呀!明明剛才我已經給你們那麽大的好處了,現在你又去找他們!”
愛麗絲一臉的不耐煩:“既然這樣,我們還是沒有辦法幫你們,那這合同也隻有作廢了!”
說著,把手裏的協議拿出來,就要撕掉。
“慢著!慢著!”張之洞連忙攔住:“我們的合同已經簽字生效,怎能讓你們說廢就廢!你們洋人最重視協議,想來不會如此輕視剛才簽下的字吧?”
嘴裏說著,臉上全是得意的笑,感覺製住了對方七寸,對方想不就範也不行,能讓洋人和江文遠這樣,想想就覺得挺爽。
愛麗絲把那份要撕的協議舉起來:“不知道張大人有沒有發現這一條款:自協議簽字起,乙方即刻生效,甲方則在機器改造好,能正常運轉時生效,並對日後的機械運轉有維修義務!”
張之洞細看那協議條款,正是如此,剛才他也看到了這一條款,還以為是愛麗絲有責任心呢,要對日後的機械運進行維修,沒有想到他們的生效日期和自己不一樣。
“唉!”張之洞臉上得意的笑容收起,換成了一聲歎息。
愛麗絲接著說:“也就是說,在現在機械沒運轉之前,你是不能作廢合同的,但是我們可以,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有權力作廢這張合同!”
“唉!”張之洞又無奈地歎了一聲。
他哪裏知道,愛麗絲自幼就生長在商業家族,十幾歲時就開始和人簽協議,都是自己製人,又怎麽可能受製與人?
張謇和盛宣懷臉上擔心起來,對著長亭內連連作揖乞求:“求求這位洋大姐了,我們的公司本就不大,已經被這兩萬釘紗機占了大股,剛才你也說了,改造好後這紗機也隻是將就著用,一定產值不高,還怎麽贏利呀?”
愛麗絲倒也直接:“你們不用擔心,剛才我說將就著用,其實是為了糊弄他!”說著一指張之洞。
“糊弄我?”張之洞臉上一白,雖然眼睛裏全是怒火,卻也無法,因為協議已經簽了,這洋妞是糊弄了自己,而且還糊弄成功了,現在又有什麽辦法?
最可氣的是她當麵對自己說糊弄自己。
也沒理會他臉上的神色,愛麗絲又向江文遠說:“親愛的,你來說說,這紗機是不是能改造?”
江文遠點頭:“是能改造呀,剛才我就說這也不是不能改造,而且改造好了很好用,不比我們清幫的差,你非攔住不讓我說!”
張之洞聽到這話,更是悔恨到都想把心腸肺都一起翻出,剛才是聽到江文遠說“這也不是”四個字,但當時就被這洋妞給攔下了,原來她早就想好了坑自己的套路,偏偏自己這麽粗心,竟然沒有發現這一細節。
聽到江文遠這樣說,張謇和盛宣懷一時猶豫,但神情上仍然擔憂。
愛麗絲說:“既然你們不信,也可以到我們清幫紡績坊去看看,看看我們的紡績機也許你們就放心了!”又轉頭向夏竹林說:“你們帶這兩位大人去我們的紡績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