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竟然不讓我去
江文遠問道:“是他們要劫財殺人嗎?”
阮積山搖了搖頭:“就我們那點錢,恐怕水匪們還看不上,他們是受洋人的命令,在運河上驅逐我們!”
“洋人的命令?”江文遠又疑問一聲。
李能掌點了點頭:“對!其實洋人和會匪、水匪等都有勾結!”
阮積山“嗯”了一聲:“幸好那天我女兒窩窩要去買熏燒了,一條龍的船的就圍了過來!口口聲聲讓我們離開!
“我對他們說:‘我孩子買東西去了,隻要她回來我們就走!’卻他們怎麽也不依,說是奉洋大爺之命,讓我們快些離開,片刻也不得停,一邊說著,為首一個叫龍大能的首領的又帶人跳上船來,哈哈笑著要欺辱我妻子!
“我站起身來,橫在她身前去保護,那龍大能卻說道:‘為了向洋大爺有個交待,把這男的腿砍了!女的就地推倒,大家樂器樂嗬!’一個水匪應一聲,一刀砍來,我的雙腿斷了,我妻子就站在我身後,腿雖然沒被全部削斷,但被斬得都露出骨頭了,接著我就疼得昏過去了!”
蘇雲接著說:“也許是船上的血讓他們沒了獸性,還說我太瘦會胳得慌,便沒有扒我蘇雲的衣服,隻是把吊我在繩上,在水裏連連連淹水,哈哈取笑了一番,才跳上他們的船,走了!
“幸好我會水,在水下解開綁繩,爬上船來,撕開床單,把我和他的傷口裹住,接著就見去買熏燒的窩窩回來了!
“我便連忙用水把船上的血跡衝了,用被子把我們兩個人的腿蓋住。窩窩太小了,看到這種血腥場麵她受不了,特別是看到他爹腿沒了,一定會哭死!
“待窩窩回來,我隻騙她說我落進水裏了,你爹生病了,過幾天就好!這丫頭也沒有起疑,但是第二天他爹就開始發燒了,幸好他留過洋,知道什麽藥消炎退燒,就告訴窩窩藥名,讓她去買藥!”
阮積山接過話頭道:“洋藥很貴,不幾天,我們的錢就花完了,便想去泰州找夏竹林接濟,但到在那裏,周圍的人說他入了清幫去太平洲了,我們夫妻便讓窩窩劃著船趕到太平洲!
“恰逢當時清幫正在招收弟子,窩窩便說入清幫掙錢幫我們治病,她入了清幫我們也就有了房子,我幾次讓他去找夏竹林,但丫頭心眼實,一點做工的時間也不肯耽誤,說要多拿奉獻貼把我們的病治好!”
說間,這對夫妻又“嗚嗚”地哭起來。
“難道你們一直沒把自己腿上的傷告訴窩窩?”江文遠問了一句。
“嗯嗯!”蘇雲點頭道:“她太小了,承受不住,別說看到她爹的腿,就是看到我這裏,她也會心疼得哭死!”
痛哭說著,蘇雲把自己蓋在腿上的被子也掀開。
江文遠看時,見膝蓋以下都包著醬紫色的幹血布,一個大大的豁口橫著在小腿上陷進去,唯獨這裏的布沒有幹,黃白色的濃水仍在向外滲出。
阮積山道:“因為她受傷後被丟進水裏戲弄,感染得比我更厲害,前幾天比我燒得都很,想來也是破傷風發作了!”
抹了一把眼淚,江文遠也明白為什麽麻杆劉要逐窩窩出幫時她的反應了,原來她一直以為隻要自己多掙錢就能把父母治好。
“多好的一家人哪!竟然成了這樣!全是因為洋人和一條龍水匪!”江文遠心中這樣想著,又把牙關緊咬:“你們放心,你們的傷我會給你們治,你們的仇我會給你們報,現在就報!”
說著,轉身轉身就要離去。
之前,江文遠從來沒有後悔過,但現在深深後悔在十二圩對那些水匪過於仁慈,這一次一定要一個不剩地滅了他們。
剛一轉身,手又被阮積山拉住:“總領幫!總領幫慢!”
被拉得太緊,江文遠沒有抽出手,剛一回頭,就見阮積山又對自己哭著乞求:“總領幫,我不希望你給我們報仇,隻希望你幫我們照看窩窩,今夜我們就悄悄離開,明天總領幫就對她說我們出遠門了!”
蘇雲也跟著道:“是呀總領幫,你可要等幾年再告訴他我們死了!否則這麽小的她承受不住會哭瘋器死!”
李能掌生怕江文遠一衝動自己去高郵湖,也跟著道:“是呀總領幫,眼下報仇的事還不不急,應該趕快請醫生給他們治病,說不定還能治好呢……”
剛說到這裏,就聽門外夏竹林的聲音道:“積山兄!積山兄!”連喊兩聲,便到在床前:“積山兄你……”
自然是夏竹林看到了阮積山尚未沒有蓋住的雙腿,也眼中含淚。
阮積山緊緊把手抓住哭聲乞求:“竹林兄,你我相交一場,我平時並未求過你什麽,眼下隻求你照顧我的女兒,不要讓她流浪,不要她被欺負……”
剛說到這裏,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氣,臉色也陡然紅起來。
夏竹林摸一下他的額頭,叫道:“這麽燙!”
管大道:“夏翰林你看他還能不能治,如果能治,我們就先治病!”
夏竹林道:“恐怕太平洲治不了,需要揚州洋人的醫院裏才能治!”
李能掌擔心起來:“他就是因為洋人才變成這樣的,洋人的醫院會治他?”
江文遠氣憤叫道:“那我們就逼著他們治!敢給我治死,我就全殺了他們!走,直接抬著床裝到船上去揚州,連治病帶報仇都有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一條龍!”
說了一聲,他先走出門外。
眾人都應一聲去抬床,有清幫的名氣在,再加上總領幫親去,真的會逼著洋人治病。
見管大和李能掌及這些坊主親自抬床奔走,其他的弟子們看到,便都過來接,一路越聚越多,竟然聚了百十個。
到在江邊,守在碼頭上的持弩手們也趕快幫著去往船上抬。
昨天一回來,江文遠就讓三組連環戰船解開,又變成了二十七艘單船停在碼頭上。
在一艘千裏船上把床放穩,管大看向了李能,低語道:“李領幫覺得這次總領幫能去揚州不!”
李能掌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自然是怕江文遠氣憤之下在醫院裏殺洋人,同時還怕他直接去高郵湖找一條龍報仇。
雖然也相信江文遠的本事,但這一次和鎮江不同,且不說高郵湖的水匪就有一萬多,而且洋人的醫院裏是有槍的,江文遠一時衝動之下,難免會有危險。
李能掌也搖了搖頭,又看向了身邊的劉坤一:“大人,我們總領幫被氣成這個樣子,恐怕不適應去揚州,不知道洋人的醫院裏會不會給大人麵子!”
“放心吧,我這個兩江總督也不是空擺設!”劉坤一說。
聽到阮積山的遭遇之後,劉坤一也為之動容,這人太可憐了,特別是他知道阮積山是湖北槍炮廠裏出來的人,他研製的出的無煙火藥竟比洋人還要高級,就越發想要救活他了。
因為他之前聽江文遠說要在太平洲建自己的槍廠,便想為他留下一個人才,而且自己的金陵器械局也需要這樣的人才。
見劉坤一表態,李能掌轉身和管大嘀咕幾句,又向船上的江文遠說:“總領幫去軋棉坊再拿一床被子過來行吧?以防洋人的醫院夜裏冷!”
“好!”江文遠也沒有懷疑,下了船就往軋棉坊而去。
但是剛走幾步,就見船上又下來了二三十個清幫弟子,到在其他的千裏船上。
心中不解,江文遠回身問道:“你們在幹嘛!至於開這麽多條船嗎?”
聲音剛落,便見二十幾條千裏船都駛離碼頭,往江心而去。
“等著我!我還沒拿被子過……”江文遠剛說到這裏便也明白了,這哪裏是讓自己下船拿被子呀,分明就是不想讓自己去揚州,連那個明輪船都開走了。
氣憤起來,指著遠去的船影叫道:“我是你們的總領幫,你們……你們竟然這樣對我!”
剛開始還有些生氣,但是想到管大和李能掌也是為自己的安全著想,便也隻是歎了一聲:“唉!應該是剛才我生氣時的樣子嚇著他們了!”
“總領幫!我爹我娘呢?去了哪裏?”身後,阮窩窩跑了過來。
剛才那麽多人抬著阮積山夫妻,自然是有人看到對窩窩說了,這才讓她跑著到在江邊。
“別擔心,你爹娘用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的!”冷靜下來,江文遠又怕這對夫妻治不好回來的是屍體,這小女孩也就太可憐了,便緊緊拉住窩窩的手。
“那總領幫怎麽沒有去呀!”窩窩問道。
“他們怕我死!”看著那船影越來越遠,江文遠無奈地說了一聲。
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窩窩揚手向上堵住嘴:“你是總領幫,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掙不到錢了,掙不到錢就給我爹娘買不上藥了!”
雖然隻是簡單天真的一句話,又讓江文遠淚目,雖然自己在這小女孩的心裏隻是掙錢的通道,卻更加讓江文遠心疼。
轉身緊緊抱住窩窩:“窩窩放心,你爹娘的病我給他們治,整個清幫給他治,你不用那麽拚命的掙幫貼了!”
“可是!可是我要還你的呀!”窩窩在江文遠懷中說道。
“不用還,入了清幫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還要還什麽什麽錢哪!”
“嗯!也是,我爹就沒讓我娘還過錢!”
江文遠點了點頭,發現這小女孩脾氣沒那麽急,自己撕了她的衣服拚縫,影響了她掙奉獻貼給父母買藥,這才著急之下罵自己缺德的。
“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回家睡了,我給你找個地方睡!”江文遠考慮到晚上一個小女孩睡三間房子裏不安全,便想讓她去和江媚桃一起睡。
沒想到窩窩還錯會他的意思了:“怎麽,你要和我結成夫妻呀?”
江文遠一愣:“什麽結成夫妻?”
這小女孩說:“我聽我娘講過,她說她當初把餓暈了的我爹救活,之後就讓他上到自己的船上,沒幾天,他們兩個就睡到一起結成夫妻了!也就成了一家。”
江文遠一臉無奈,但是也能想象到得出,當初被通緝的阮積山逃到洞庭湖邊的場景,蘇雲救了他,雙方感恩之下就結成了夫妻。
這窩窩在船上生船上長,很少和外人接觸,雖然前幾個月在槍炮廠,但憑阮積山的個性,她女兒一定也不會和外界的孩子有更多交流,自己剛才說和他是一家人,又說給她找地方住,以至讓她幼小的心靈錯會了意思。
“別瞎想,我是讓你和一個姐姐住!而且我說的入了清幫是一家不是你想的那樣!”解釋著,江文遠便扯著窩窩往江媚桃的軋棉坊而去,同時也在心裏道:“既然現在不能去高郵湖找一條龍報仇,我那我就先做武器!”